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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南宋-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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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烈心里在盘算。而王善、杨进、张用、李贵等人,又何尝不在动着心眼。不过,相较而言,初见这位河东之霸的震惊之感,还是压住了群雄的各种心思。
这就是天枢城之主?年轻到这种程度?貌不惊人,体不伟壮。传闻河北金兵被此人率军打得甚惨,但金人方面却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小挫。详情虽不知,但数万金军囤于真定,却不敢入井陉一步,却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事。只是,天诛军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厉害?
群雄很自然地将目光由狄烈身上,转到其身后那二十名猎兵身上。
别看这帮义军首领自己训练不出像样的军兵,但鉴别他人军兵是好是孬,却有一副火眼金睛(否则一旦遭遇,如何判断是战是逃),这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
一支军队的士兵是否精锐,只需看外在与内在两方面:外在是装备。猎兵的装备,在天诛军中也算独一份。全身铁叶甲、铁笠帽、火枪、备用枪管、弹药罐、霹雳弹、近战手刀、短斧、标枪……多数情况下,这些装备都是托负在马鞍两侧的囊袋里,不过此次水路行船而来,马匹是没有了,而护卫军主,装备必须带齐备。因此一个个披挂整齐,象移动的武器库,给人视觉冲击力相当大。
内在方面,自然是精气神了。且不说全副武装走了那么长的路程,更不必说一个个笔挺的军姿。光是眼神中的那种沉默、冷冽,纵然面对几百名各义军首领亲卫的压力,仍然无动于衷的表情,就足以显示这队军兵绝对是经历铁血的悍卒。
众首领相互交换目光,暗暗点头。于是一番寒喧之后,引领狄烈一行入寨。
王善在堡寨中心修筑了一个木楼,面积足有千坪,平日做为本寨议事及各路首领聚会协商、宴会之用。当狄烈、傅选、张锐、赵梃四人被迎进木楼大厅之后,一翻推让,刚刚在主座坐下,身为主人的王善还没开口。那块头超过一百八十斤的杨进就先急吼吼道:“狄城主麾下军兵装备如此精良,俺们若是相投,能不能也有这般装备?”
这杨进还真是个蛮牛,没有半点谈判技巧,直奔主题。还别说,他这话代表了大多数首领的心声,顿时个个竖起耳朵。
狄烈从容一笑:“这个问题,我回答没有说服力,还有让傅旅长现身说法吧。”
傅选呵呵笑道:“我白马山寨加入天诛军后,军功赏赐方面一视同仁,军饷待遇方面不分彼此,至于训练装备,可达到主力部队八成。”
狄烈暗暗点头,傅选不愧是老江湖,这个回答很巧妙。天诛军普通旅的装备的确能达到主力旅的八成,但缺少的二成,却是战斗力差别的关键。如火枪、如霹雳弹。战车就更不用说了。
狄烈此人,对在座各义军首领而言,是一个神秘难明的人物,可谓敬而远之;而傅选,从某种程度上说,就如同王善一样的江湖大哥,有天然相同属性的亲和力。同样内容的话。从狄烈口中说出,众首领会半信半疑,再打个折扣;而从傅选口中说出,却颇能取信于人,至少令众首领感到有八成可信度。
当下大厅里嗡嗡一片,交头接耳。频频点头。
王善本意还想拿桥一番,争取一个好价钱,不过被性急的杨进这么一揽和,他也不好再扯闲篇,只得正正经经切入主题:“昨日傅兄弟向我们说了很多天枢城之事,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贵军攻占太原府。确是不争事实。此事河南金军中屡有传闻,今有傅兄弟解惑,始信。想我河北义军兄弟,也曾与狄城主一般奋起,驰骋两河,叩击金虏,从不落于人后。惟此,遂有应宗相之召。齐聚东京,共攘义举之事……”
这王善不愧出生豪强,家道殷实,多少读过点书,说出的话,有接近秀才的水平。
“……宗相待我等兄弟恩重如山,非但授予统制、统领之职。更分发兵甲军械,接济粮秣。咱们兄弟早有誓言,这条命,就卖给宗老相公了。”
“正是、正是。”下面各路义军首领纷纷点头。
狄烈等四人。那个不是心思灵巧之辈,一听就知其弦外之音。明面上王善是陈述宗泽的恩泽,暗地里却在点明,这是宗泽当初招揽他们的条件。你天枢城要招揽咱们,要咱们卖命,行啊!按照上面说的,拿出个章程来吧,只能更好,不能差哦。
难怪王善能聚拢几十万人,成为两河第一大寇,这心眼还真是不少。
“……可叹可悲,宗相年高,忧心国事,积劳成疾,只怕寿不考矣……副留守郭都使一向不待见我辈,而继任杜学士更视我等为草寇。这东京,已非我等久留之地。恰在此时,傅兄弟概然登门,言道有太原一地可容我等。蒙此不弃,堪称江湖及时雨,王某与众兄弟都是感激,只是……”
王善说到这欲言又止。狄烈等人,各个都是心机深沉的人物,很沉得住气,都没说话,也没接王善做作的话茬,静听下文。倒是那群义军首领,一个个憋不住大叫:“王大哥有话便直说,量来狄城主与傅兄弟都不会介意,是不?”
狄烈、傅选微笑点头:“正是。”
没钓出人家的话头,反让自己人吵吵嚷嚷,破坏了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氛围,这场面当真令王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得!看样子这天枢城一伙,还真不是等闲之辈,就别想下套子了,直接来个痛快话吧。
于是王善将第二个要求直接抛出:“我等如今均有官诰军职在身,早不是匪寇……却不知宗推官西去太原,可曾替宗相封敕狄城主?”
狄烈四人闻言,目光随意一碰,人人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冷笑。
王善这是凭着一身根本没得到建炎朝廷正式承认的官皮,来向狄烈讨价还价呢。那意思是说,你们虽然有地盘,却还是没得到朝廷承认的草头王。而咱们,早已由草寇摇身变为官军。历来只有官军收降匪军,岂有匪军招纳官军之理?你非要招纳也行,这职位,你看着办吧。没个副城主,起码也得是一个副军主。
王善昨日拜会宗颖时,已经得知宗颖此行并未封敕新官位,所以估计东京与太原双方条件没谈妥,这官位自然就下不来。这样他这位东京留守司左军副都统制的职位,就足以稳压狄烈一头了。
官位?东京留守司左军副都统制?狄烈很想暴笑,但强忍住了。原本他对东京留守司的官制并不了解,不过,在临行前,与陈规、张角夜谈时,二人曾提过此事。从陈、张二人与宗颖及呼延次升不短的接触时间中窥探到,东京留守司与建炎朝廷其实是两套班子,留守司任命的官员中,很多没有经过建炎朝廷的正式批准,只是宗泽在盖着空白玺印的官诰上填上各种官名职位,然后就生效。
这种从权之举,看起来手续齐全没问题,实际上问题很大。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官员只得到东京留守司的承认,并未真正得到建炎朝廷的承认。而这,也是赵构猜忌宗泽的重要因素之一。
两套班子,临时中央,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招祸之举啊。
两套班子所产生的严重后果,从当时的一件历史公案就可窥一斑。
在建炎元年时,宗泽曾以朝廷(实为东京留守司)的名义,任命原河东经略制置使王庶,为陕西制置使,入陕主持防御金军攻陕之势。而当时的泾原路都统制曲端,却屡屡以并接到朝廷命令为由抗命。
这是不是曲端太牛逼?连上司命令都不放在眼里?
是,也不是。
曲端身为泾原军统帅,原本就有几分桀傲,也反感不通军务的文人统军,对王庶纸上谈兵甚不满。正好,王庶的这个陕西制置使,不是直接通过朝廷任命的,属来路不正,这就给曲端抓住痛脚,完全不鸟他这一套。双方矛盾愈演愈烈,最后竟发展到曲端动用武力,夺取王庶的节制使印信,并拘留其下属的地步。而王庶脚快一步跑路,保全一条性命。
如此严重的将帅火拼事件,建炎朝廷竟态度暧昧,迟迟不做处理,最后不了了之。直到宗泽逝世,曲端之事被慢慢翻出,最后堂堂一名泾原帅,被酷刑杀之。
这是南宗初年,早在风波亭之前,赵构破祖训(太祖有训“不得擅杀大臣(将)”),所杀的第一位朝廷大将。
王善所持的官身,就是这个?岂不令狄烈啼笑皆非。
“说完了?”狄烈淡淡问了一句。
王善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讶意,就象听一段没营养的话般,心头没由来涌起一股不妙感觉,勉强一笑,点点头。
“说完了……那么,赵什长,把那件东西拿给王副都统制及众位弟兄看看吧。”
赵梃应命而出,从随身革囊中取出一卷轴,双手郑重托举,递到王善面前。
王善有点莫明其妙,又有点心慌接过。展开一看,陡然间双目瞠大,鼻息歙动,汗出如瀑,本来坐得直直的身体,陡然软如面条,瘫在座上。
第二百九十四章 折 服
王善软了,不软不行。他这辈子头一回拿着一份写有他大名的皇家懿旨,就他一个土老财出身的“军将”,如何能承受得了这种巨大的幸福感?其余义军首领,都远远地伸长脖子,想看一眼那卷轴上写着什么,怎会令他们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哥如此失态。
当然,这只是一种下意识动作而已,就算将那份懿旨塞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也是干瞪眼——不认字啊!比如坐在王善身边的杨进,稍微探一下头,就可以看到懿旨上的文字。但看到又有什么用?字认识他,他不认识字。
河北义军首领中,粗通文墨的只有一个王善,还有张用也认得几个扁担大字,这也是王善能当头的又一个重要原因。
正当张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之时,那位发了一个卷轴就把王善震瘫的英挺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个印鉴与一张白纸,在印泥上沾了沾,啪地一下盖了个印,向张用招招手:“张统领,你原为相州弓手,后为都头,想必也是认得一些官文告示的鉴印的。那么你且过来看看,这印鉴是否眼熟?”
张用已经知道这少年不过一小小什长,本不放在眼里,但不知为何,这少年此刻脸色庄严,气势逼人,有一种令人不得不听从的奇怪感觉。就在这种奇异感觉的驱使下,张用不由自主接过那盖着印鉴的白纸,只看了一眼,就煞是眼熟,还真是在相州官衙里见过。是什么字呢?
“相”,这字再熟不过,相州城门上写着呢,最少见过八百遍;“公”,这字也好认;还有一个“国”字,也不算生僻,很常见;最后一个“印”字。官衙文告上总见着,更熟……四个字全认识,张用小小开心一把,但当他顺口将四字组合好连起来一念,表情一下木愣了——
相国公印!难怪那么眼熟,原来还真是在相州官衙中见过……等等!相、国、公?!
张用浑身一哆嗦,张大嘴巴看向眼前这气度俨然的少年。
赵梃双手托印。面色庄重,环顾全寨义军首领,一字一顿道:“吾,太上帝君,二十三子,相国公。赵梃!”
“张用叩见相国公。”张用虽是粗人,反应却丝毫不慢,纳头便拜。这年头,本就没什么人胆敢冒充皇子,更没可能手持王印,在东京城下大刺刺冒充皇子。反正他张用绝不敢怀疑。
相国公?这个少年竟是相国公!那可是建炎天子的皇弟啊!
有不少随大流的义军首领已经跟着跪下,尚有一部分首领将信将疑。这其中就包括杨进、李贵、丁进等大头目。这些人能混到眼下的局面,多少粗中有细,不是那么容易对一个印章拜倒的。
而就在这时,王善却高举懿旨,恭恭敬敬跪下、伏拜:“末将王善,叩见相国公。”
最有见识的王善都拜倒了,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于是大厅之上,伏拜一地。
赵梃坦然受之。随后身体一让,露出身后的狄烈,朗声道:“赵梃昔日贵为皇子,但眼下只是天诛军中普通一卒。天诛军中,无王、无公、无侯,唯有战士、唯有勇将、唯有军主!”
被赵梃这么先抑后扬,再重点烘托。众首领不管是惊讶、疑惑、不服、不甘,却不得不在这大势之下,向狄烈行了大礼。这么样一弄,王善以下。所有义军首领都在气势上被打压了下去,先前那种平起平坐的心思,却是再也没有了。
狄烈淡笑着对神情还有些狼狈与尴尬的王善道:“王副都统制,懿旨里写些什么,你可以向大伙说说。”
“是。”这一瞬间,王善竟显得分外恭谨。告了个罪后,转过身,将懿旨展开,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微微发颤的语调道:“此乃渊圣皇后亲自手书,降旨于我等……”
王善一张口,就将刚刚想要站起身的河北义军首领们,吓得脚一软,又呼啦啦跪倒一片。这一回,再没人心头不爽了。
“……河北义民,奋起击贼,其勇可贾,其志可嘉……宜与天诛神军齐聚太原,共攘盛举,顺天应运,不负圣意(宋时称皇后为‘圣人’,这里的圣意,指皇后而非皇帝)……”
王善念了长长一串,好在狄烈也知义军多为大老粗,所以让朱皇后写得白一点,别弄得太骈四骊六的。果然,这些话并不难懂,意思也很明确——皇后招揽了!你们来不来?
一边是旧恩主奄奄一息,新上官满怀恶意;一边是堂堂皇后下懿旨招揽,更有皇子国公纡尊降贵,玉趾临寨,当面劝归——这还用选吗?
张用第一个跳起来:“北上太原!”
李贵几乎不分先后举手高呼:“北上太原!保卫圣后!”
所有的义军首领都纷纷坦胸露膀,高举手臂:“北上太原!保卫圣后!”
声音之大,几乎将木楼大厅的顶子给掀喽,惹得外面的岗哨不时探头探脑。
自古以来,匪寇也好,义军也罢,一旦成势,最想的还是洗白上岸,披上一身官皮,搏个光宗耀祖,衣锦还乡。王善等河北义军,举事的因由本就是驱逐北虏、匡扶社稷。这样的行为,自然就更想得到朝廷的认可,进而收编成军。
宗泽以东京留守司名义,授予众首领官职及军队番号,这些首领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他们只能算半官方而已。纵然如此,这半官方的身份,对义军首领而言,也是弥足珍贵。而现在眼看就连这半官方的身份都要被剥夺,大半年来的辛苦卖命,就要随恩主逝去,被打回原形,众首领谁心里不憋屈?可有什么办法,头上这顶草寇的帽子,戴得太久了,一时半会又怎么摘得掉?
而这一切,却都在转眼间掉转过来,他们真的有可能拥有正式的官军身份了——而且,收纳他们的。还是亲和度极高的同属性军队——无论是天诛军,还是白马旅,最初的出身,不都是草寇么。说句诛心的话,哪怕宗泽还活着,他们也更愿意背弃东京、投向太原。
这很好对比——你宗泽大还是皇后大?建炎朝的官兵好相处,还是同样出身的天诛军好相处?
一切正如狄烈所料。祭出皇后这个“杀手锏”,对这些一心想脱“寇”入“官”,却走投无路的义军首领而言,不啻于在眼前打开了一条从天而降的金光大道。只要不是还在治疗的人,谁不拚命挤上这条道?!
收降数十万大军,听上去困难重重。但只有逮住一个绝好机会,再抓住对方弱点,搬出如山后台,开出令对方无法拒绝的价码。一切,便水到渠成。
不过,狄烈需要这些人不假,却不想让他们抱太大期望值。以免届时达不到预期希望,容易滋生愤懑,惹起无谓的事端。所以有些话他还是要说在前头:“诸位头领的拳拳报效心意,狄某很理解,也会如实呈报皇后。但有一点,希望诸位心里有数——天诛军是一支正规军,绝非乌合之众,更非草寇。诸位头领麾下的军兵。必须经过整编,汰弱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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