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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南宋-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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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王不信,金人虽野蛮,但好歹也是一个大国,如何会做这般……人神共愤之举……”济王赵栩手中的供状飘然落地,双目呆滞,面如死灰。他之所以这么说,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是不愿、不敢、不忍去相信……

狄烈神情漠然,再从案几下取出两扎帛卷,朗声道:“这是本城主从金军行辕中搜出的两道金主上喻,是由上京遣使传喻汴京的伪楚帝张邦昌,以为震慑江南之用。里面用词骈四骊六的,本城主也看不太懂。在座诸位都是大才,想必可以看得分明。”

凌远用托盘将那两扎帛卷托住,分别交送到永安县公赵儆与项城伯赵供的手里,然后用低沉却不容质疑的声音命令道:“念出来!”

这两位公伯也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抖抖索索地将帛卷展开,用力咳嗽了几声,颤声念道:

“制诏赵佶……这、这,金人当真狂悖,竟向太上下诏,斯是无礼……”

“少说废话,念下去!”狄烈很不耐烦地打断这种白费口水的叫嚣。你们那俩货,都被人家折腾成什么样了?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

“是、是……”金人对皇室的践踏,很明显对这些幸存的宗室们是一次近乎于毁灭性的打击,所谓的皇室尊严,已被残酷无情地血淋淋撕下来。不知不觉中,以永安县公、项城伯为代表的一群宗室,气场顿弱,再无先前的傲然。

“……王者有国,当亲仁而善邻,神明在天,可忘惠而背义?以尔顷为宋主,请好先皇,始通海上之盟,求复前山之壤。因嘉恳切,曾示俞允。虽未夹击以助成,终以一言而割锡。星霜未变,衅隙已生……载念与其底怒以加诛,或伤至化;曷若好生而恶杀,别示优恩。乃降新封,用遵旧制,可封为昏德公。其供给安置,并如典礼。呜呼,事盖稽于往古,曾不妄为;过惟在于尔躬,切宜循省。祗服朕命,可保诸身。”

“制诏赵桓……惟乃父之不君,忘我朝之大造。向因传位,冀必改图,直无悔祸之心,翻稔欺天之恶。作为多罪,矜恃奸谋。背城下之大恩,不割三镇;构军前之二使,潜发尺书。自孽难逃,我罚再举……德贵有容,特优加于恩礼。用循故事,俯降新封,可封为重昏侯。其供给安置,并如典礼。呜呼,积衅自于汝躬,其谁可恕?降罚本乎天意,岂朕妄为!宜省前非,敬服厥命。”

昏德公!重昏候!

这可不是供状上的白纸黑字,而是真才实料的金国上喻!

噗!越王赵偲终于喷出鲜红;济王赵栩则身体一软,整个人从锦墩上滑跌在地。自永安县公、项城伯以下近三百宗室,齐齐伏地大恸,悲声震顶。

“奇耻大辱,古之未有!”

“金虏欺人太甚!终我赵氏世世代代,与完颜氏誓不两立!”

“二圣蒙尘,君辱臣死,我等犹自苟活,有何面目见列祖先贤……太祖、太宗,列位先圣,开开眼吧……呜呜……”

不光是大堂之上,便是屏风后面,也是嘤泣声声,哽咽阵阵,锥心泣血,令人闻之心酸。弄得整个一号楼里宛若灵堂一般。

狄烈的神情依旧漠然,不是他绝决冷血,而是他早已看过了这些供状与上喻。要怒,也早怒过了。身为一个后来者,对于这对悲剧父子的遭遇,狄烈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不太详细罢了。

古往今来,那么多的王朝覆灭,任何一个末代帝王,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这里,没有无辜的帝王,只有无辜的妇女与百姓……

在狄烈看来,所谓愿赌服输,打败仗了,被灭国了,就得要有被敌国献俘太庙的觉悟。话说当年老赵家,在开国之时,将那五代十国的大小王国一一剪除之际,也没少干这样的事。比如那位弑兄上位的宋太宗,也就是现在这二帝的先祖,他当年对待南唐后主李煜与小周后,一个鸩杀,一个强暴,同样不怎么光彩。

从这一点上看,祖宗造孽,子孙偿还,世道轮转,古人诚不我欺……可问题是,献俘可以,凌辱可以,但你得要有个底线。不能像这样,将人类最后一丝尊严,狠狠扒下来,践踏!用极度落后野蛮的习俗,抽打文明的耳光。金人的这个所谓的“牵羊礼”,显然已经是踩过了这道红线。

嗯,这些女真人一定没听过什么叫“天道好还,世事轮转”、什么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

“牵羊礼”是吧!你女真人能玩,咱们也一样能玩。不知道让吴乞买与他的皇后挂着一条包裆布,来扮演牵羊的角色,这位大金之主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你以文明待我,我以文明敬之;你以野蛮辱我,我以野蛮报之。

这,便是狄烈对这场千年之耻的态度。

第一百二十五章 血仍未冷

在大堂跪伏一地的人群当中,一人长身而起,正是赵能。此时的赵能脸色铁青,目蕴怒火。他大步上前,从人群中揪出一名年约三旬的文士,咬着牙道:“赵忠,你是理蕃院的通译,想来是会女真语的。你跟我出来,我问,你译!”

赵能揪着赵忠来到完颜阿古跟前。此时,这个昔日的金军猛将,今日的阶下囚,却毫无俘虏的觉悟,正以一种睥睨之态,冷眼蔑视着满地哭嚎,捶胸顿足的宗室,不时还发出一声冷笑。

看到赵能走过来,出于沙场战将的直觉,完颜阿古立即感觉到这个人与那些像女人般,趴在地上哭嚎的宋人不一样。他的双眼顿时燃起了旺盛的战意。

赵能很干脆的道:“都是沙场征战的男儿,来句痛快话!你的供状里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忠长吸一口气,将赵能的话翻译了。然后,整个大堂数百双眼睛一齐聚焦在完颜阿古身上……

完颜阿古静静听完赵忠的翻译,脸上泛起古怪笑意,随意将目光投注到赵能脸上,缓缓地、清晰而有力地点下头……

一时间,数百道目光喷出熊熊怒焰,如果眼光也能杀人的话,完颜阿古只怕半秒不到就要化成灰烬。

“明白了!”赵能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上前,单膝跪地,向狄烈行礼道:“请城主成全。”

狄烈颔首,从皮靴里拔出军用匕首。扔给赵能:“一个金国的猛安级数大将,可能对金国或你们的大宋,都是奇货可居,大有文章可作,并有大用的人物。不过在我天枢城,那也就是一个高级点的俘虏而已。这样的俘虏,以后我们会有更多。而且,级别更高……所以,你想怎么做。那就去做吧。”

“城主恩义,赵能感铭五内。”赵能重重地叩了个头,双手将匕首高高捧起。然后腾地站立,棱棱生威的目光环顾全场,大声道:“赵能不肖,亦为赵氏子孙,君蒙奇辱,臣顾不惜一死。然死则死矣,又何益于君、何益于民、何益于社稷?我赵能在此立誓,自今日始,誓不与金虏并立于同一天下。以此残躯,灭杀金獠。不死不休!”

赵能喝罢,反转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割开一道血口,血刃戟指完颜阿古:“以此獠之血,证我血誓!”

赵能的一番铿锵激扬的誓言。令在场众多宗室子弟热血沸腾,气涌如山。不少年轻子弟纷纷抢出,与赵能并列,捋袖露膀,啮臂盟誓。

赵能正待挥刃上前之时,一个单薄的身影抢出。拦在他面前:“安远男君,请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赵能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相国公赵梃。

此时的赵梃,清秀的双目隐隐含泪,那张稚嫩而清瘦的面庞神情却异常坚决。

“相国公,你……”赵能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触及那一双坚定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却缩了回去。只是默默地倒转匕首,柄前刃后,将之放在赵梃掌心,目光中满是鼓励之色。

当赵梃一步步走到完颜阿古跟前,目光喷火,巍颤颤地举起匕首之时。

这名金军悍将却仰天狂笑起来:“南人小狗,你杀不了我!连刀子都拿不稳,你怎么杀?让我猜猜,你一定连鸡都没杀过。看看你那握刀的姿势,甚至比不上我们女真人的三岁小儿……”

赵梃将目光狠狠瞪向不远处的赵忠:“这金狗在说什么?翻译!”

赵忠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了。

“混帐!”赵梃愤怒地一刀刺出——激愤之下,刀子打滑,这一刀竟从完颜阿古肋下穿过,只割裂了完颜阿古的袍子,并在肋间划开了一道血痕。

“哈——”完颜阿古笑得直抽气,浑身链子哗啦啦直响。若不是身后四名甲士紧紧扯住,只怕完颜阿古都笑得站不稳了。

赵梃脸孔充血,羞愤得无地自容。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二十三郎,让我来吧!”

赵梃听出来了,那是七皇兄赵栩的声音。

“不!我能行!”赵梃嘶吼着,不管不顾地猛然将匕首向前戳——恰在此时,完颜阿古被身后四名甲士攥住铁链往后一拉,他那熊罴般的身躯本能地挣扎着向前一扑……

噗!血光迸射,吼声如兽。

赵梃被那股声威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满面骇然。

完颜阿古一脸愕然地低头看着心口,那里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刀柄。

“嗷!”完颜阿古发出一声野兽濒死的暴啸,奋力一挣,竟然震翻那四名甲士,如暴虎般扑向赵梃。

大堂之上,几乎所有的宗室子都是双目圆瞪,以袖掩口,眼睁睁看着,完全不知所措。

就在完颜阿古棒槌般粗大的五指,距离赵梃咽喉不足两尺之时。人影一闪,一人迅捷切入二者之间——正是赵能!

面对完颜阿古的濒死一击,赵能自问也没有把握扛下。好在他也没打算硬扛,而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伸手抓住刀柄,猛然一拔!

血溅三尺!

完颜阿古再度大叫,雄壮的身躯剧震,扑势定格。箕张的五指虽然距离赵梃不过二尺之近,却再也无力递进。他嘶声戟指着赵梃:“南人小儿,你运气好,运气好……”大股鲜血涌出,将他剩下的话语淹没。

完颜阿古最后仰天发出一声不甘地大吼,轰然倒下。

赵能面无表情,从怀中取出一块抹布,将军用匕首上的血迹小心擦拭去。然后再度跪倒,双手托刃高举过头,呈献予狄烈。

狄烈收起匕首。点头道:“赵家的人,还是有男儿的……”

“赵家不但有男儿,还不止一个。”赵梃半边脸都喷溅着血珠,他却连抹都不抹一下,大步走到赵能身侧,同样单膝下跪,“我要入伍从军。而且,要进教导营!”

赵梃这一跪,对在场的赵氏宗室无异于一记炸雷——这是大宋的皇子。第一次心甘情愿拜倒在一个外人面前!

“不可!”赵栩大惊失色。不知他说的“不可”是不欲让赵梃从军呢,还是不可下跪。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不可!”赵偲一急之下,血也不吐了。气也不喘了,挣扎着就要过来拉起赵梃。

“不可!”这一声清脆婉骊,虽是惶急,却极动听。正是同屏风后面闪出的柔福帝姬嬛嬛!

随着嬛嬛的出现,朱皇后、朱慎姬及众帝姬、郡主、嫔妃及宫娥一一鱼贯而出。

数百宗室,除一些身份较高者,如越王、济王、永安县公、项城伯等人躬身为礼之外,其余诸人,无不伏阙叩拜。

狄烈向四名甲士挥挥手:“退下,把尸体抬走。然后到军法处自领二十军棍。”

四名甲士惭愧领命,将完颜阿古的尸首抬走。自有数名仆妇急急提水执布上前,迅速清理干净地上的血迹。尽管如此,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

狄烈站起来欠了欠身,算是向朱皇后行了个礼——这个礼节与其说是晋见皇后。倒不如说是对女性的一种绅士之礼。

那些宗室见了,虽然也少不了腹诽,却也难以指责。狄烈现在好歹还顶着个“殿下”的名头,以一国的王子,参见另一国的皇后,那礼节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狄烈的这个王子身份,平日不显山露水,貌似无用,但在古人日常礼仪举止中,却是占了好大便宜。

嬛嬛与檀香齐齐从朱皇后身后闪出,一个趋向赵梃;一个急奔赵偲。

嬛嬛急步走近赵梃,从怀中抽出一块丝巾,心疼地抹去赵梃脸孔的血迹,柔声道:“二十三郎,你已经杀了一个金狗,而且还是金狗中的巨犬。也算是为父皇、太后、皇兄及我赵氏被俘姐妹出了一口恶气。以后的事,交给城主殿下与安远男君他们去做吧。你不必……”

“不!”赵梃坚定摇头,“二十姐,你不要劝我,谁也不要劝我,我一定要入伍!而且,一定要进入教导营!”

嬛嬛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只好抬起螓首,向狄烈轻轻摇头。在众多皇子帝姬当中,嬛嬛与赵梃乃是一母同胞,她(他)们的生母俱是懿肃贵妃王氏,是真正的亲姐弟,这份亲情自然远胜其余皇子帝姬。

狄烈不置可否地笑笑,示意凌远搬一个锦墩过来给朱皇后落座。然后淡淡道:“皇后怎么说?”

朱皇后秀脸泪痕未干,苍白如洗。二帝及宗室所遭受的奇耻大辱,对她的身心打击是难以想像的,几乎要将她击垮。她不能想像,如果自己处在那样的境况之下,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事实上,如果按正常的历史发展,被俘至会宁府的朱皇后,在屈辱的“牵羊礼”大典之后,面对金国统治者的野蛮暴行,作为战败民族女性的代表,为了捍卫自己和所代表民族的女性的尊严,履行母仪天下的职责,她选择了以死抗争。先是毅然决然投环自缢,被人发现救下之后,竟又于当夜再投水自尽——其死志之坚,竟至于斯!

朱皇后是所有被俘至上京的宗室女子中,唯一自杀而保持贞节与尊严的人。比起那些忍辱偷生的宗室女子,在被凌辱虐待数年、十数年之后,仍然难逃凄惨而死的下场,真不知要好多少。

朱皇后这种强烈的反抗精神与刚烈行为,甚至还得到了金人的褒扬。若干年后,金太宗吴乞买殁,他的后继者金世宗曾下诏称赞朱皇后“怀清履洁,得一以贞。众醉独醒,不屈其节”,追封她为“靖康郡贞节夫人”。这无疑是重重搧了苟且偷生的徽、钦两位皇帝和其余被蹂躏迫害、却忍辱偷生的女性一记响亮耳光。

当然,这在另一个时空发生的悲剧命运并不为此刻的朱皇后所知。但她心里却如明镜也似地、异常清楚明白,如果没有那个男子的出现,她一定就会是“牵羊礼”大典之上,那个跟随在钦宗身后的人……身披羊裘,赤身露乳——朱皇后自家明白自家事,如果当真有这样的遭遇,她一定不会选择屈辱地活下去。而嬛嬛、圆珠、珠珠、串珠、檀香、玉屏、含玉……等等这些妙龄如玉的皇室珍宝,亦将沦落泥尘,任人恣意亵玩……天呐!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颤。

而挽回了这一切的那个人,毫无疑问,他对赵宋宗室有着再造之恩。这样的恩泽,无论怎样回报都不为过。

就在这一瞬,朱皇后已下定决心,她妙目如轮,环顾场上一圈。数百宗室,莫不垂目敛手,毕恭毕敬地恭聆圣喻。

“金虏猖獗,宋室蒙难,赵氏何辜,受此千载奇耻?此仇一日不复,此耻一日不雪,我赵氏一日无颜称君于人前。自即日始,凡我赵氏宗室男儿,须以安远男君为楷模,或投身军伍,或筹谋赞画,将此劫后残躯,托付于天诛神兵。唯望能洗涮赵氏耻辱,百岁千载之后,不至于无颜见列祖列宗于黄泉之下。”

朱皇后一番雄烈不输于男儿的豪壮之语,将一众宗室惊得呆住。

赵栩与赵偲齐声道:“皇后……”

朱皇后长袖一甩,截口道:“皇叔与皇兄不必多言,予自恨非男儿之身,否则亦何恤此残躯!”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重,赵氏的王公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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