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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也无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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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以后,才知道,对我说话的老太太是师范学校的教导主任,早在我们去报名之前,她已经在县知青办把近几年在耕读小学教书的知青名单抄下来了。  这一次招生,可以说是对尚留在乡下的知青的一个重大举措。只要是没有结婚,没被判刑,没受过处分,又还留在村寨上劳动的知识青年,都被地区的六大中专招走了。  离开雨山屯的前几天,吴仁萍哭得像个泪人儿,在寨邻乡亲们面前,她一点儿也不再顾忌对我的感情了。天天都往雨山屯学校跑。学校放假了,没什么人去,她趴在我的胸前,把我的衬衣都哭湿了。  她跺着脚说,舍不得我走,舍不得和我分离,她要跟着我去,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房子住,给我煮饭、洗衣衫,等着我把书读完。  连她都晓得,这是一时冲动的情话、痴话、疯话,不可能的。分别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马上到了八月三十、三十一两天报到的日子,知青点上收到录取通知的伙伴们都在理东西,几间房子里乱哄哄的。我没多少东西可理,除了把铺盖打包,把换洗衣裳装进箱子托运,随身再提一个小包之外,余下的所有东西,我都留给了吴仁萍。  我对她说,只读两年书,毕业以后,我还会回到雨山屯来教书,到那个时候,她肯定退成了婚,我们再操办喜事。两年,她只要等我两年,连头搭尾不过两年。  她双眼噙满了泪,嘴里说着“嗯”,朝着我郑重地点头,答应得是那么庄重。我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三十一日那天,她送我上街搭班车。  我上了班车,透过车窗望下去的时候,她哭歪了身子,泪流满面,一手支着随身带的背篼,一手伸出来。看见班车开了,她的手伸得直直的,终于“哇”地哭出声来,身子往前走了两步,背篼倒了……   当了四年半的知青,在广阔天地里滚了一身泥巴,突然又回到学校里,做了大年龄的中专生,我还是能静下心来读书。这大概是在雨山屯教了两年书的关系吧。  住学生宿舍,开箱子整理东西的时候,我时常会看见县里面发给我的那一张捐献证书。一见那页证书,我就会想起那一对皇帝的玉蛙。有几次,同学们在一起聊天,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讲讲这对玉蛙传奇般的故事了。可往往话到嘴边,我就想起了吴远贤对我的叮嘱和告诫,怕惹来祸事,我就沉默了。  我的心头是坦然的,它是国宝,我把它捐给了国家。它回到了它最该去的地方。  尽管我捐它时是怀着私心的,可它的归宿却是好的。  一年多以后的初冬时节,我在安城市中心的百货大楼门前,碰到了雨山屯上的一个老乡,他坐着卡车要到威宁、毕节那一带去串换洋芋种子,路经安城,下车吃饭。他告诉我,吴仁萍出嫁了,嫁的还是县城附近城关镇朗巴寨上的那户人家,她舅舅保的媒。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一消息,我并没有痛苦,也不觉得难受,连一点遗憾也没有。反而觉得如释重负一般的轻松。刚入学那阵子,我还时常想起她来,几次冲动地要给她写信,但想到开学报到后写去的头一封信,始终没接到回信,写信的念头也就作罢了。她就是读了信,也是不会写回信的。她原先谈婚论嫁的信,不也是要托我替她写嘛。这会儿,她去托谁呀?每每想到这,我真懊悔当时没教会她写信,教会她用文字表达心中的感情。细想起来,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这样,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当时两厢情愿的所谓爱情,更多地是肉欲上的。我们相互之间都有好感,都觉得需要,这才是真的。而在精神上,我们几乎从来没有真正地交流过。  两年以后,我毕业了。就分配在安城市郊的一所中学里教高中,天哪,我自己是初中毕业生,不过补读了两年中专,竟然教上高中了。但我还真的教下来了,年年都评上了优秀。只是自己想想不好意思,我一边教书,一边又自学了大学课程,把一张大学文凭读出来了。遂而,我就被调进安城市内的一所省重点高中,一直教书到今天。  当然,我成了家,娶的是安城市农业局里的一个会计。她是安城当地人,也下过乡,就在市郊农村。我们有了一个女儿,乖乖的。小小的三口之家,在安城这么个二十多万人口的小城市里,过着平静安然的生活。  我可以透露一个小小的秘密,我今天的这个妻子,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那扑闪扑闪眨巴眼睛的样子,有几分像吴仁萍。但我从来没跟她讲起过吴仁萍的故事。  
玉蛙(21)
九十年代初期,全国许多地方都兴起了县改市的热潮。我插队的那个县,也被批准改为市了。嗬,这可是一件大事,原先的县长,现在都被尊称为市长了。  可能因为我在安城的省重点中学教毕业班,都说只要进了我们这所中学,就算一只脚跨进了大学校门。安城所属各个县市的干部和中学生,把我们学校看得可神圣了。大概正是这个原因吧,我竟然也收到了一张县改市庆典活动的请柬。  我决定要去参加这次活动,不是要去凑热闹。而是附在请柬后面的介绍中写道:要给新建的市图书馆和博物馆剪彩。图书馆内有珍藏古书若干,博物馆也将在庆典之际,展出珍贵的平时难得一见的藏品。  我想起那对皇帝的玉蛙,在这样一个全市欢庆的时刻,博物馆定会将其作为展品展出的。我也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要去会会它。  内心深处,我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愿望,吴仁萍不就嫁在城关镇朗巴寨乡间嘛,有空,我还真想去见见她呢!不知她婚后的日子,过得是否如愿。  我是庆典的头天下午到达县城的。这是我故意算好的时间,我就是想找到城关镇附近种蔬菜的那个村寨朗巴去。  “朗巴啊,朗巴现在才不种蔬菜呢!”走在街上,我向一个当地老汉打听,老汉当即笑了起来,“你自家去看嘛,二里多地,一会儿就走到了,就在路边边上。发得很呢。”  我猜不透指路的老汉所说的“发得很”是什么意思,大约是指富裕起来了吧。  走了十来分钟,我就明白了老汉说的是什么意思。  远远地望去,朗巴寨子一色青砖的楼房,两层楼的居多,还有不多的几幢三层小楼。让人惊奇的是,不少楼房都贴着醒目的外墙砖,漂亮极了。通往寨子去的路两边,商铺一个接一个,夹杂着做生意的小摊。商铺和小摊上卖的,全是当地农民的石雕工艺品。你别说,乍一眼望去,活龙活现,形神兼备,还真有点吸引人呢。  快走近寨子了,我装作想买石雕,问一个小老板,寨子上的吴仁萍,住在哪里?  “吴仁萍家啊,好找!”小老板一听,抬手指着寨子中央一幢三层的小楼说,“就是那一家,看到了吗,房子建得最漂亮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点点头问:“她那丈夫高自兴,是这一带有名的石雕艺人?”  “你说到哪里去了,”小老板不屑地说,“他懂啥子石雕。一个种菜的。”  “那他家,凭啥盖这么漂亮的楼房?”  “你没听说啊,全城都传遍了。他们家发了,好像是在坡上挖到了金鸭子,卖出了几十万块钱。”  “噢,那我去会会他们,会会他们。”  “去吧,最好走了,对直去就行。”  我道过谢,对直朝着寨子中间的那根道,慢慢走去。  在夕阳的映照下,那幢小楼泛着光泽。小楼的尖顶,屋瓦,阳台,栏杆,式样全是仿别墅造的,鹤立鸡群般耸立在寨子当中。小楼的阳台上,安装着一个当地老百姓称作大碗的###接收器,赶得上时代的步伐哩。这一切,和它周围那些带一点土气的楼房相比,有着大大的不同。  莫非,他们家还真碰上了好运?  我走进寨子,突然兴致全无,不想去见吴仁萍了。见她干什么呢?重温旧梦,或是感叹一番。还是……人家现在生活得很好,有丈夫、有孩子,发了大财,还盖起了堂皇气派的别墅式小楼。  我呢,一个教书匠。  我拐进一条小巷子,随便转了转,退出寨子,回到县城庆典接待办专为教师安排的教委招待所。  第二天,隆重热烈的庆典仪式中,我走进了新建的博物馆,在二层陈列室一个上锁的玻璃柜中,我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一对国宝:皇帝的玉蛙。两只玉蛙被置放在厚厚的黑丝绒上,栩栩如生地瞪视着每一位参观者。  讲解员没有道出它的来历,旁边的注释铜牌上也没有说明它是皇帝的玉蛙。只注明这是明朝开国年间的玉器,乃国宝。当然更不会说这是我捐献的。但是讲解员说了,这只玻璃柜子是特制的,如若有人偷盗,它会发出报警的锐叫声。  我来参加插队落户的第二故乡县改市庆典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对于其他的参观、游览、宴请,兴趣也就不大了。  当天下午,我就踏上了归程。   一九九九年春天,一帮在省城里工作的知识青年,发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三十周年纪念活动,给我也发了邀请。我知道这是那些今天手里多少有点权的知青们发起的,他们有的当了处长、副处长,有的升任了局级干部,有的成了教授,自觉有了炫耀和风光的本钱。那些下了岗的、待退休的、生活得不那么滋润的知青,是不会想到什么聚会的。  我已当上了安城笫一中学的副校长,级别虽不高,但却是全省名校,走到哪儿人们都要刮目相看的。自觉并不气馁,于是也赶了去。  省城里的那些老知青,大概是预感到这是我们有生之年最重大的一次纪念活动,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把活动安排得十分到位。是啊,就像到会的知青说的,到四十周年的时候,我们都退下来了,还聚个啥子会啊。  聚会在一个二星级的宾馆里举行,比一般的招待所强多了。最主要的,是这个宾馆在省城市中心,交通便利,可以让那些现在还生活在地区、州里、县城的老知青,聚会之余,去逛逛街,办些私事。  书包 网 。com 想看书来
玉蛙(22)
我是到得早的,报到之后,领了花名册,在客房里住下来,我随便翻了翻,里头熟悉的朋友不多,有的听说过名字,没有见过。大多数还不认识。我放下花名册,没什么事可做,就信步走出客房,到走廊一侧的服务台这边来。服务员告诉我,宾馆附近,新建了一个庞大的花鸟市场,里面要什么有什么,陶器瓷器,琴棋书画,文物古董,金银首饰,珍珠宝贝,应有尽有,是省城市民双休日的必逛之地,也是外省观光旅游客人的一个热门景点,可以去看看的。  我对此本没有多少兴趣,闲来无事,不妨就去看看吧。  进了花鸟市场,那里头确实大,一家家商铺里的东西,真是什么都有。令我惊讶的,还不是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是在里头转来转去的人,有省城的,有本省的,还有一望而知、一听口音就晓得是外省的游客。更让我吃惊的是,还有很多老外。  这种景观是我在小小的安城看不到的。  我不想买什么东西,一路浏览般看来,走过玉石珠宝柜台,我的眼睛陡地一亮。我站停下来,定睛望去,哦,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堆石雕牛、玉雕牛的后面,我看到了一只玉蛙,简直就像是皇帝的玉蛙!和曾经过我的手捐献给县里的玉蛙十分相像。  都说现在而今眼目下,造假造得极其逼真。在这只玉蛙跟前,我愈加觉得这话没错了。  我敛神屏息地盯着那只玉蛙,只觉得越看越像,双脚似钉住了一般,不肯移动了,连气都喘得有点急了。  “老板想买点啥子?”商铺里转出一个三十几岁的瘦子,谄媚地笑着问我。  我倒吸了一口气,镇定着自己,指了指那只玉蛙,轻描淡写地问:“这东西好多钱?”  瘦子的目光在玉蛙上停留了片刻,问:“老板真想买?”  “造型很逼真的,”我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想买回去当个镇纸啥的,这东西不难看,放在桌面上欣赏欣赏,也蛮有味的。”  “老板的眼力不差啊。”  “哪里,我只是觉得看着顺眼。”  “老板真想买?”  “我不是开玩笑。”我也是当真的,“只要你的价格相应。”  “相应点就出四万块钱。”  “太贵了,”我尽力克制着心中的愕然,嘴里还在跟他砍价,“实话跟你说,你这不就是一个仿制品嘛!”  “仿制品?”瘦子拖长了声气叫起来,“你再仔细看看,我这玉蛙是道道地地的真品。”  我笑了:“是真品啊。真品,我就更想买了,不要含糊,你说一个实价。”  “实价就是三万。少一分钱我也不卖了。”  “再不能少点了?”  “不少。”  我伸手把玉蛙拿起放在自己巴掌心里,用指尖轻柔地探摸着。一拿到手里,手感的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吴远贤交给我的玉蛙,绝对不会错。  我内心的震惊难于言表,捐献给国家的玉蛙,咋个会流落到这个地方来的呢?  表面上,我仍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细细地观赏了一阵,我把玉蛙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又把商铺里的其他玉石珠宝看了个遍,想寻找到另外那只玉蛙,可就是没见。  瘦子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从我的手上移到我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问:“要不要啊?老板。”  “另外那一只呢?这对玉蛙,要成双才好哩。”  “哈,”瘦子冷笑一声,提高了嗓门道,“实话告诉你,老板,要有另外那一只啊,我就不喊三万的价了。”  “你要喊多少?”  “三十万、五十万……”  “那么贵啊!”  “我都不给。”瘦子斩钉截铁地一挥手说。  “你吹得这么凶,它会不会叫啊?”  “叫。”瘦子的声气低弱了一些,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似肯定,又像在犹豫,还带点自问,底气不足的样子。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眼角还不时地乜斜着我。  “好,那你去打盆水来。它要真会叫,三万块钱,我今天豁出去买了。”我咬了咬牙说,其实我身上没揣这么多现金,我只是满腹狐疑。  “行,你等着,我这就到里面去打水。”瘦子的神态顿时变得谦恭起来。他从货柜上拿起那只玉蛙,转身走进商铺里去。  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安心地站在柜台外头等着,打一盆水需要多少时间呢,但是十分钟过去了,瘦子没有出现。半个小时过去了,瘦子还是没有出现。  我朝着商铺里头张望,里头没啥子动静。我的心在往下沉,正想离开时,一个利索的中年妇女走到柜台前对我说:“先生,玉蛙不卖了。老板打来手机,喊我替他把商铺关了。你走吧。”  说着,不等我说话,她当着我的面使劲一逮,商铺的卷帘门“哗”一声在我跟前关上了。   我哪里还有心思参加什么纪念活动,我要知道博物馆里陈列着的那对玉蛙有没有失窃,我要明白在花鸟市场看到的那只玉蛙究竟是真是假。为什么当我要试一下它会不会叫时,那个瘦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难道他是怕假玉蛙被我识破,就是我识破了又有什么关系,这种地方卖假货还少吗?或是瘦子另有隐衷……  我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花名册上有一个知青是省博物馆的副馆长,是的,我必须尽快地认识他,把这一切告诉他,让他来帮我一起解疑释惑,赶回宾馆的路上,我拿定了主意。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玉蛙(23)
晚餐后,当我把一切向刚认识的副馆长和盘托出的时候,敦实憨厚相的副馆长脸上严峻的神态告诉我,他感觉到的事态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当即拿起电话联系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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