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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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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膑转身,朝太子申揖道:“殿下盛情,膑心领了。膑恳求殿下准允贤弟所请!”

太子申点头,扶起孙膑:“孙子请起。何处安歇,孙子自便。明日待魏申禀过父王,当为孙子安排宅院。”

“膑谢过殿下!”

庞涓别过太子申,携孙膑之手登上马车,一路驰往武安君府。庞葱早率众仆恭候于外,见两人进来,叩拜迎接。

庞涓携孙膑之手,引他观赏府宅,指点道:“孙兄请看,这一进是库房,共一十二间;这一进是客房,共一十五间;两边厢房是仆从居所;左边一排是膳食房,小弟的主房就在前面,是三进院子……”

孙膑一边观看,一边频频点头:“贤弟府宅,果然雄伟!”

庞涓笑问:“孙兄可知此府原是谁的?”

孙膑笑道:“不会是陈轸的吧?”

“哈哈哈,”庞涓大笑数声,“真就让孙兄猜中了,此府正是陈轸宅邸!奸贼陈轸畏罪潜逃,陛下震怒,凌迟了戚光和丁三,将此宅赐予小弟。小弟几经改造,去其奢华,除其淫逸,方有今日模样。”指着主房,“主房到了,孙兄请!”

“贤弟先请!”

两人携手并肩,接连走过两重大门,方进客厅。早有侍女沏好茶水,迎跪于地。二人分宾主坐下,庞涓让道:“孙兄,请用茶!”

“贤弟先请!”

两人同时举杯,各啜一口,放下茶杯。

孙膑揖道:“临别之际,大师兄、师姐、苏兄、张兄他们,无不托膑问候师弟!”

“涓谢他们了。先生可好?”

“先生也好,就如贤弟在谷中时一样。”

“孙兄下山,先生没说什么?”

“先生将在下名字更改一字。”

庞涓略显惊异:“哦,更改何字?”

“改在下的‘宾’字为‘膑’。”

“这……”庞涓眼望孙膑,“‘膑’字不祥,孙兄可知先生为何改之?”

孙膑摇头:“在下不知。先生之言,在下不敢有违。”

“呵呵呵,”庞涓笑道,“既是先生所改,自有道理。不瞒孙兄,先生学问高深难测,涓由衷敬服。涓下山之际,先生也曾送涓几字,叫‘遇羊而荣’,结果真还碰巧了,涓之得用,果真与羊有关,哈哈哈哈——”

庞涓只提前面四字,将“遇马而绝”刻意隐去,孙膑自然不知,当下亦笑一声,不无叹服道:“先生实乃真人,但有所言,字字珠玑。”

庞涓附和一句,抬头望着孙膑:“说到这里,涓有一问,还欲请教孙兄。”

“贤弟请讲,膑知无不言。”

“传闻孙兄得授先生秘传,可有此事?”

孙膑迟疑一下,点头。

庞涓面色有变,趋前问道:“请孙兄详言。”

“贤弟出山之后,先生使我们三人驱鼠,膑打死一鼠,得授一书。”

“哦?”庞涓眼睛大睁,“敢问孙兄,是何宝书?”

“是膑先祖孙武子的《孙武兵法》。”

庞涓深吸一口凉气,又缓缓吐出,沉吟许久,方才叹道:“唉,先生之宝,层出不穷啊!敢问孙兄,先生可曾对你提及《吴起兵法》?”

孙膑摇头。

庞涓似已明白,又叹一声:“唉,小弟下山过早,与此宝书失之交臂了!”

孙膑劝道:“贤弟莫急,待有闲暇,膑必将胸中所知,讲予贤弟。”

闻听此话,庞涓跪于地上,连拜三拜:“孙兄果有此意,于涓便是再生之德,涓没齿不忘!”

孙膑跪地对拜:“你我金兰结义,便如骨肉兄弟,贤弟何说此话?”

“好好好,涓弟不说这些了。今日车马劳顿,孙兄还是早点安歇为好。来人!”

庞葱走进:“主公有何吩咐?”

“孙兄的馆舍安顿妥否?”

“回主公的话,安顿已毕。”

庞涓起身,转对孙膑:“孙兄,请!”

相国府中,惠施盘腿坐于池边的草坪上,正在打盹,太子申从花径上悄悄走至,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惠施微微睁开眼睛,见是太子,起身叩道:“微臣叩见殿下!”

太子申扶起惠施:“先生免礼,魏申有扰了。”

惠施重新坐定:“殿下几时回来的?”

“刚刚回来。”

“请问殿下,云梦山之行,感觉如何?”

“鬼谷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处,即使一个童子,亦非寻常之辈。”

“哦?”惠施甚是惊讶,“这么说,殿下见到鬼谷子了?”

太子申摇头:“鬼谷先生正在闭关潜修,魏申无缘拜见。”

“这就是了!”惠施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莫说是太子,纵使陛下亲去,此人也是断不肯见的。孙膑可曾下山?”

“是的,魏申将他请回来了。”

“此人如何?”

“与武安君不同,为人谦恭,从不谈兵,乍看上去,不似习兵之人。”

“嗯,”惠施半闭两眼,点头道,“果真如此,当是大家。他现在何处?”

“本来拟定歇于魏申府中的,武安君闻讯,登门将他请走了。”

惠施彻底闭目,半晌,又微微睁开:“这个武安君,开始让人头疼了。”

太子申惊异道:“先生何说此话?”

“此人要把魏国变成一座兵营。”

太子申急道:“这如何能成?此番前往云梦山,魏申路上亲眼所见,田园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怎能再堪征战呢?”

“唉!”惠施沉默许久,长叹一声,“魏国多事啊!”

魏惠王正在御膳房用餐,毗人轻步走来,不无兴奋地说:“陛下,殿下回来了!”

“哦,申儿回来了。”魏惠王淡淡应了一句,伸手提箸,夹牢一块肥肉送入嘴里,大口咬嚼起来,似乎这事儿平淡无奇,根本不值一提。

毗人一怔,悻悻地站在一边,脸上的笑容也僵起来。

魏惠王又嚼几口,似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扭头,欲说话,满口肥肉,欲咽下,尚未嚼碎,也似等不及,急得唔唔几声,“呸”的一声吐出,喷了毗人一脸一身。毗人吃此一吓,擦不敢擦,躲不敢躲,怔怔地傻在那儿,目光呆滞地望向惠王。

魏惠王腾出口舌,急问:“你方才说什么?申儿回来了?”

毗人一时惶急,竟是说不出来,只好点头示意。

魏惠王两眼大睁:“孙子来了吗?”

毗人又是一番点头。

魏惠王忽地站起,几步走出御膳房,口中叫道:“快快快,宣他书房觐见!”不及毗人答话,就又停下步子,扭过头来,“孙子人在何处?”

毗人总算缓过神来,急前一步,小声说道:“回禀陛下,孙子已去武安君府上。”

“备车,”魏惠王急道,“寡人亲去迎他!”

毗人略加迟疑:“陛下,夜已深了,陛下若是兴师动众,恐有不便。再说,孙子既在大梁,陛下欲见,也不急在眼前一时,老奴——”见惠王摆手,赶忙止住。

魏惠王似也冷静下来,缓步转回,点头道:“嗯,你说的是。贤婿与孙子也有一年未见了,让他们叙叙旧也好。你去安排,明日晨起,宣二人前殿觐见!召申儿来!”

“殿下已在书房外,等候复旨。”

魏惠王闻言,旋即转身,大步朝御书房走去。

翌日晨起,庞涓引领孙膑早早驰往魏宫。

远远望见宫门,庞涓笑道:“孙兄你看,陛下、殿下都在那儿迎你来着!”

孙膑抬头,果见魏惠王、太子申、毗人及宫中近侍一堆三十余人,站在宫门外面的台阶上,无不引颈候望。看到他们的车马,魏惠王迈步走下高高的石阶,迎至阶下。

孙膑急对庞涓道:“贤弟,快,停车!”

庞涓叫庞葱停住车马,与孙膑下车,并肩迎向惠王。双方在宫门外面约五十步处相遇,孙膑、庞涓屈膝跪下,各拜三拜。

庞涓再拜,叩道:“微臣叩见陛下!”

魏惠王朝他点点头,随口说道:“爱卿免礼!”

孙膑亦再拜叩道:“草民孙膑叩见陛下!”

魏惠王却不答话,只将笑意堆在脸上,两眼微微眯起,上下左右不停地打量孙膑,好像他是来自异域的稀客。孙膑不见复话,只好五体投地,动也不动地叩在那儿。

过了片刻,魏惠王陡然意识到什么,急前几步,伸出双手将孙膑扶起:“孙子请起!”

魏惠王扶起孙膑,拉住他又是一番打量,点头赞道:“嗯,孙子好仪表,既有儒雅风度,又有轩昂气势,果是名家之后啊!”

孙膑揖道:“陛下褒奖,草民愧不敢当。”

二人只在这里说话,不知不觉中,竟将庞涓晾在一边。庞涓又跪一时,见惠王仍然没有记起他,只好悻悻爬起,不无尴尬地候于一侧。听到惠王赞誉,庞涓偷眼望去,果见孙膑身上有一股浩然之气,与在谷中时大不一样,心中微微一凛,跨前奏道:“陛下,此地风寒,莫要伤了龙体!”

魏惠王朝庞涓看一眼,呵呵笑道:“爱卿说的是,此地不是礼贤之处。”转向孙膑,拱手一揖,“孙子,宫中叙话!”

孙膑还一揖:“陛下先请!”

魏惠王不由分说,上前携住孙膑之手,径自走去。庞涓见状,又是悻悻一笑,与太子申并肩跟在身后。

到前殿之后,大家分宾主坐下,魏惠王转向孙膑,拱手说道:“寡人望孙子之来,如渴思饮哪!”

孙膑抱拳回揖:“草民初来乍到,无尺寸之功,却蒙陛下如此垂爱,实在惭愧!”

魏惠王再揖:“孙子为天下大贤,寡人本当亲去云梦山恭迎大驾,无奈国事繁冗,一时走不开,请申儿代劳,已是失礼了!今蒙孙子看重,躬身至魏,寡人未能郊迎三十里,这又失礼了!”

孙膑感动,起身叩拜,声音略略哽咽:“陛下——”

魏惠王再次起身,将孙膑扶起,携他回至席位,按他坐下,复至自己席前坐定,充满爱意地将目光望望庞涓,又看看孙膑,感叹道:“不瞒孙子,寡人自得庞爱卿,国威大振。闻孙子与庞爱卿同窗共读,已有大成,寡人心中挂念,夜不成寐。《诗》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此之谓也!今得孙子,寡人总算能睡安稳了!”

孙膑抱拳道:“陛下知遇之恩,草民必结草以报!”

“孙爱卿,”魏惠王抱拳还礼,话入正题,“魏地处中原,有齐、楚、秦、赵、韩五大强敌环伺,为四战之地。寡人自承大统以来,东忧西患,无一宁日。前几年,秦人自西来,夺我河西数百里,占我函谷要塞,威逼崤关和河东。前不久,齐人自东来,兵锋胁逼大梁。幸有庞爱卿中流砥柱,方使寡人转危为安。痛定思痛,寡人决定恢复先王铁骑,重组大魏武卒,再振大魏雄威。这是大事,唯庞爱卿一人,独力难支,爱卿此来,适逢其时啊!”

庞涓从这几句话里探知惠王已基本赞成自己的扩军奏案,心中大悦,面上却是声色未露,只将目光缓缓移向孙膑,希望他能推波助澜,最终促成此事。

孙膑缓缓应道:“陛下壮志,草民不胜敬仰。草民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爱卿但说无妨!”

“先圣老聃曰,‘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老聃又曰,‘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是以草民——”

孙膑接连引出老聃之语,庞涓已知话头不对,连使眼色,又打手势,不让他再说下去。孙膑看见,只好止住话头。

魏惠王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盯住他:“孙子,请说下去!”

孙膑望一眼庞涓,迟疑有顷,继续说道:“草民以为,先圣之言,不可不察。自古迄今,圣人治世,没有一人是靠兵强马壮打出来的。”

“这……”魏惠王略显不快,收回前倾的身子,“请问孙子,兵若不强,马若不壮,倘若有人打上门来,寡人何以拒之?”

孙膑抱拳道:“回禀陛下,治国必以兵备,但兵备当以息争为旨,不宜恃强好战。草民先祖孙武子说过,‘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魏惠王的脸色阴沉下来,凝眉思忖有顷,微微点头:“听孙子之言,寡人耳目一新。关于治军用兵之法,寡人择日讨教。孙子听旨!”

孙膑缓缓起身,叩拜于地:“草民候旨!”

“封鬼谷士子孙膑为客卿,赐客卿府一处,仆从三十名,黄金三百,锦缎三十匹。俟有功绩,另行封赏!”

孙膑再拜道:“微臣谢陛下封赏!微臣告退!”

“爱卿慢走!”

返回途中,庞涓埋着头,一句话不说。快要走至武安君府,庞涓终于摇摇头,长叹一声:“唉!”

孙膑抬起头来:“贤弟,膑适才所言,哪儿不妥吗?”

“唉,”庞涓又叹一声,“孙兄如何能在陛下面前说出不战之词呢?”

孙膑略怔一下:“贤弟,膑心有所想,口就——”

“孙兄啊,”不待孙膑说完,庞涓摆手打断,“身为将帅,若不征伐,陛下养之何用?”

孙膑大是惊讶:“贤弟——”

“好了,好了,”庞涓再次摆手打断他,“小弟恳求孙兄,此等话语,今后莫要再说。否则,朝中就会有人将我鬼谷士子看做贪生怕死之辈,于先生面上无光。”

孙膑不再说话,两眼茫然地望着庞涓。

庞涓爆出一笑,朝孙膑肩上轻拍一掌,面色和悦起来,大声说道:“好了,孙兄,莫提这些不快之事。明日若无大事,随涓弟大营里瞧瞧!”

孙膑点头:“唯听贤弟吩咐。”

翌日晨起,庞涓如约邀孙膑驰入城南中军大营,同时使人请来司徒白虎作陪,如前番惠王视察一般,向他们展示了三千虎贲的虎威。

看过力士的精彩表演,庞涓不无得意地望着孙膑和白虎:“这些将士,不知两位看得入眼否?”

白虎叹服地说:“看庞将军带兵,真是没个说的!有这样的勇士冲锋陷阵,何阵不陷?”

庞涓笑道:“三千虎贲各有所能,勇冠三军,皆为折旗夺帅之士!”

孙膑赞道:“嗯,贤弟此念甚好。打蛇先打首,擒贼先擒王。这些勇士若能一举掳获敌方将帅,或可免除更多刀兵!”

“哈哈哈哈!”庞涓爽朗笑道,“承蒙孙兄夸奖!好一句‘擒贼先擒王!’小弟养他们,为的就是让他们擒王!”略顿一顿,手指前面一处营帐,“孙兄,白兄弟,前面就是中军大帐,请!”

几人走进中军大帐,公子卬迎出来,领他们走至一侧,伸手揭去罩于其上的锦缎,现出沙盘。

望着如此精妙之物,莫说是白虎,纵使孙膑,也是惊奇。

庞涓笑道:“孙兄,此盘为小弟亲手设计,专供诸将教战之用!”

孙膑叹道:“贤弟用心良苦,在下敬服!”

“唉,”公子卬长叹一声,半是讨好庞涓,半是遗憾地说,“回想当年河西之战,魏卬若是有此沙盘,公孙鞅如何能胜?”

眼下的庞涓,跟一个月前完全不同,不仅身为主将,在军营里高出公子卬两头,且在爵位上也不逊色于他,因而言语举止早不似先前谦恭,听闻此话,非但不去领情,反倒从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阴阴笑道:“河西之战当是败在本将身上,如何能怪安国君?”

白虎却未听出话音,睁大眼睛盯着庞涓:“河西之战与庞将军并无瓜葛,庞将军何有此说?”

“此事怎能与本将无关呢?”庞涓不无揶揄,“若是本将五年前就已摆出此盘,他公孙鞅如何能胜?”

公子卬面红耳赤,一时窘在那里。

庞涓似也觉得过分了,神色敛起,一本正经地对白虎道:“司徒大人尽可放心,河西之仇一定能报!”转向公子卬,“待本将征伐秦国,活擒嬴驷一事,就由安国君亲为!父仇子还,老秦公虽说死了,只要擒住小秦公,安国君照样解恨!”

公子卬借了台阶,勉强笑笑,小声应道:“大将军如果伐秦,魏卬愿做先锋!”

“不是如果,”庞涓脸色虎起,语气斩钉截铁,“在本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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