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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子的局-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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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笑道:“当然是你张仪。你们二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呢。”

“错了!”张仪道,“苏兄,看人不能只看表相。”

“你是说,他要防的是孙兄?”

“正是。”张仪侃侃说道,“你想想看,在鬼谷里,师姐修的是医道,又是女儿身,与庞涓不是同道中人,可以忽略不计。你我所学是口舌之术,与那厮风马牛不相及。唯有孙宾与他志趣相投,且又师出同门,彼此知根知底。若是同事一主,就有主次之分;若是各事其主,就是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说,庞涓那厮能不防一手吗?”

苏秦沉思片刻:“贤弟如此说来,倒也在理。”

“孙兄是实诚之人,庞涓若有此心,孙兄必无提防,也必吃亏。我们若是听凭庞涓此心膨胀下去,岂不是既害了庞涓,也害了孙兄?”

苏秦细想一阵,抬头道:“嗯,贤弟有何良策?”

张仪在苏秦耳边如此这般,耳语一番。

苏秦笑道:“这——未免损了点儿。”

“嘿嘿嘿,”张仪咧嘴乐道,“全当乐子呗!一天到晚闷在谷里,还不把人憋死?”

孙宾的反常举动使庞涓大惑不解。

这日午后,庞涓无心看书,闷了头坐在树下。依他的了解,孙宾不该是这个样子。可前日之事,却是他亲眼所见。常言道,人心隔肚皮,孙宾少言寡语,纵有心事,也极少吐露。细想起来,对于孙宾,他还真的所知甚少。即使他出身名门之事,也是被陈轸审问出来的。看来,孙宾确是极有城府,日后他得多留一个心眼。

庞涓正自思虑,苏秦提个竹篮走来,看到庞涓,远远叫道:“庞兄!”

庞涓回过神来,见是苏秦,起身揖道:“在下见过苏兄!”瞧一眼竹篮,“苏兄这是——”

“方才见到师姐,她说许久没有吃到香菇了。昨儿落雨,今日必有鲜菇,在下想去采一些回来!”

听到是玉蝉儿要吃香菇,庞涓说道:“哦,师姐总能与我想到一块儿。昨日刚一落雨,在下就想今日去采鲜菇。谁想杂事一来,竟将这档子事儿忘了。走,在下陪苏兄一道采去!”

苏秦笑道:“这敢情好,在下正在担心采到毒菇呢。师姐爱吃桦树上的菇,我们到桦树林里去采如何?”

二人说说笑笑地沿山道走向桦树林。聊到高兴处,苏秦笑道:“嗨,昨晚有件奇事,在下越想越是纳闷儿!”

“哦,是何奇事?”庞涓大感兴趣。

“昨晚在下许是着凉了,天将明时,肚疼难忍,只好跳下榻去,到林子里出恭。出恭回来,正要开门进屋,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有人说话?”庞涓惊道,“半夜三更的,何人说话?”

“在下也觉奇怪,仔细一听,竟是孙兄!”

听到是孙宾,庞涓两眼大睁:“是孙兄!他说什么来着?”

“也是在下好奇心起,侧耳细听。哈哈哈,原来孙兄在说梦话!”

庞涓连连点头:“嗯,这个时辰,是有梦话。孙兄说什么来着?”

“初时听不真切,后来听到孙兄在喊,‘李将军,你带三千人左行三百步,排成一字长蛇形;张将军,你带三千人右行三百步,亦排成一字长蛇形!’”

“就这些?”

“哪能呢?孙兄这个梦很长,又喊又叫的,一会儿调这个,一会儿拨那个,调来拨去,在下被他搞晕了。再说,那阵儿特困,在下哪有闲心听梦话。只是眼下想起此事,觉得有趣,这才说与庞兄听。唉,在这鬼谷里,若论读书上心,真还数到孙兄,连梦里也是如此用功!”

庞涓停住步子,若有所思,半是自语道:“照苏兄所说,孙兄怕是在摆什么阵法。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莫不是孙兄读到什么阵法了?”

“嗯,”苏秦点头道,“经庞兄这一说,在下倒也想起来了,孙兄提到什么太公八阵!”

庞涓惊道:“太公八阵?你可听清楚了?”

“清清楚楚!”

庞涓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自语道:“太公八阵?这倒真是新鲜东西!”

桦树林在雄鸡岭上,也就是孙宾躲起来读书之处。走有半个时辰,二人来到雄鸡岭,苏秦指着林子道:“庞兄,桦树林到了!”

庞涓“嗯”了一声,跟苏秦走进林子,四处寻找蘑菇。正寻之间,苏秦喊道:“庞兄,快来看,此为何物?”

庞涓忙跑过来,果见林中空地上有幅图案。庞涓横看竖看,却也看不出名堂。

苏秦呵呵笑道:“好像是个虫子在爬。想是张仪这小子吃饱了撑的,来此林中装神弄鬼。庞兄,甭管它了,我们采菇去。”

庞涓却是一动不动,凝神望着图案:“苏兄,你先去采,在下看看是何玩意儿?”

苏秦走后,庞涓自语道:“看来,这就是太公阵法了。前日孙宾神秘兮兮地躲到这片林中读书,昨晚又说梦话,此图必是太公阵法。想必是他搞不明白,画在地上慢慢参悟的。哼,这个孙宾,在大树下面偷读,却在林子里画图,真够鬼的!我且回去寻块木板,拿好笔墨,将此图描摹下来,细细参悟!”

然而,待庞涓寻到木板与笔墨赶至林中时,图案却不见了。庞涓一下子怔在那儿,半晌,似乎明白过来,叹道:“孙宾呐孙宾,你倒真够阴的!”

晚饭时,众人各盛一碗,蹲在草坪上边吃边说笑。庞涓没有胃口,端了一碗,走到一边,将碗放下,闭目思索。

孙宾走过来,关切地问:“师弟,怎么不吃呢?”

“吃不下。”

孙宾急切地问:“莫不是病了?”

庞涓想了想,决定再试一试孙宾,抬头问道:“孙兄,你可听说太公阵法?”

孙宾想了许久,摇头道:“在下只听先生说起过太公兵法,不曾听说太公阵法。贤弟怎么问起这事儿来了?”

庞涓哈哈笑道:“既然孙兄不知,就当在下没问就是!”端起饭碗,扭头走去。

孙宾怔了下,冲着他的背影叫道:“师弟,你——你这是怎么了?”

庞涓头也不回。

这日晚间,万籁俱静。庞涓辗转反侧,一直挨到下半夜,悄悄起身,推开房门,走到外面,将耳朵贴近孙宾的窗口。

孙宾却在呼呼大睡。

庞涓听有许久,气恼地说:“说呀,你个人精儿,怎么不说梦话了呢?”

晨起选书,孙宾拿了一册朝外走去。庞涓远远跟在后面,见孙宾径直走向他往常读书的断崖,坐在一块石头上将书摊开。

庞涓恨道:“哼,这厮装得真像!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

时至中午,又至下午,再至太阳落山,孙宾却是一直坐在那儿,并无任何异常。

庞涓苦守一日,仍是一头雾水,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呢?为何他的一丝马脚也未露出?难道是他有所觉察了?一定是的。昨晚不该问他太公阵法之事!是我打草惊蛇了!”

次日,庞涓继续跟踪孙宾,见他再次走到断崖下面,便知得不到什么。庞涓心头一动,扭头走向东山,继续在雄鸡岭半腰上的林子里搜寻。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寻多久,他就在林中看到了另一幅图案,不远处,则是由石子、树枝摆设出来的一个变化版。

庞涓喜道:“原来如此,差点误了大事!”

庞涓抖擞精神,全神贯注地钻研起两个图案,却是越看越不明白,自语道:“怎么回事呢?难道不是兵阵?对,绝对不是兵阵!可——可它又是什么呢?太公八阵,难道这是其中的局部或局部的变化?待我再寻寻看!”

庞涓到林中又寻一时,却一无所获,只好回到两个图案前,琢磨来琢磨去,直到太阳落山,仍未参出要领。

庞涓陡地一拍脑门:“待我问过先生,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庞涓早有准备,拿出笔墨将两个图案描了个大样,带回谷中。

吃过晚饭,众人在一起闲聊。张仪躺在自制的竹榻上,拿出他用雁翎制成的羽扇扇风。

庞涓看到,笑道:“张兄,你的扇子不错,能看看否?”

张仪随手递给他。庞涓端详一阵,笑道:“嗬,这些乌鸦毛真还不错。”

张仪一把抢过扇子,嘻嘻笑道:“你这张乌鸦嘴,只能说出乌鸦毛。告诉你吧,在下这扇子上,是清一色的凤羽!”

听到是凤羽,玉蝉儿笑着接道:“哦,是凤羽呀,我也看看。”

玉蝉儿看了一会儿,笑道:“什么凤羽?是雁翎。”

众人皆笑起来。

恰在此时,鬼谷子也摇着一把羽扇,缓缓走来。

众人赶忙起身,揖道:“弟子见过先生!”

鬼谷子还过礼,笑着问道:“你们方才为何而笑?”

庞涓应道:“回禀先生,我们在笑张仪,他拿了雁翎来充凤羽!”

鬼谷子笑道:“雁翎、凤羽都是羽毛,在道来说,并无区别!”

张仪听得此话,将扇子摇得哗哗直响,哈哈笑道:“先生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鬼谷子接道:“在物来说,却是天上地下!”

张仪失了声,众人却是大笑起来。

笑有一时,庞涓问道:“先生,弟子有惑!”

鬼谷子望着他:“说吧!”

“何为‘太公八阵’?”

鬼谷子思索有顷:“老朽只听说过‘太公兵法’,未曾听说‘太公八阵’!”

庞涓大是疑惑,回到房中拿出他在林中临摹来的图案:“先生可曾见过此图?”

鬼谷子审视半晌,摇头问道:“此图何来?”

“是在东山桦树林里看到的,弟子疑与‘太公八阵’有关,请先生定夺。”

鬼谷子又审一时,再次摇头:“此图大是怪异,肯定不是兵阵!再说,据老朽所知,天下不曾有过‘太公八阵’。”

庞涓愈发惑然:“这——”

张仪凑上来:“什么宝贝,我来看看!”

鬼谷子将图递过来,张仪看过,嘻嘻笑道:“嗨,这不是只仰八叉子的王八吗?还在孵蛋呢!”

玉蝉儿、孙宾、童子等闻听此话,尽皆围拢过来。

玉蝉儿审视有顷,点头道:“嗯,还甭说,真是像呢。”

孙宾笑道:“嗯,是有点像,想是师弟拿来让大伙儿开心的!”

张仪哈哈笑道:“我说庞兄,你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在下还以为悟出什么宝贝阵法了呢,原来弄出一只孵蛋的王八!”

庞涓忙拿过去,仔细一看,果是一只被颠倒过来、正在孵蛋的王八,顿时羞得面红耳赤。直到此时,庞涓方才明白中了圈套,将眼睛射向张仪,咬牙吼道:“王八蛋,走着瞧!”转向苏秦,盯他一眼,“你——哼!”气冲冲地甩手走开。

苏秦怔了下,急追几步:“庞兄!庞兄!你听我解释!”

庞涓却是头也没回,径朝小溪边大步走去。众人冲他说笑一阵,也各散去。

在回草堂的路上,玉蝉儿与鬼谷子并排,缓缓而行。

鬼谷子的脚步越来越慢,渐渐停下,轻声问道:“蝉儿,你知庞涓为何生气吗?”

“想是张仪捉弄他了。”

鬼谷子思忖有顷:“张仪为何捉弄他?”

“自进谷之后,他们两个就跟冤家似的。先生,这事儿重要吗?”

“是的,”鬼谷子点头道,“蝉儿,这四人不可能一直待在山里修道。出山之后,他们如果做个寻常百姓,倒也无关紧要。如果出将入相,事儿可就大了,他们在谷中的任何言行,都不可等闲视之。”

玉蝉儿恍然悟道:“蝉儿明白了。听说魏相白圭视察鸿沟大堤时,见蚁穴而封之,先生这也是在封蚁穴呢。”

“是的,今日差之毫厘,明日失之千里!有些事,看小不小;另有些事,看大不大。”

玉蝉儿问道:“先生,如何方知它们是大是小呢?”

“观其理。人不同于动物之处,在其伪。伪即隐其真心。人心叵测,指的就是此伪。然而,无论他如何施伪,总会露出端倪。”

“先生,如何方能看出这些端倪呢?”

“一是观其眼睛,二是察其言行。眼为心之窗,言为心之声,行为心之从。”

玉蝉儿再问:“即使观出其理,又如何评判其是害是利,是大是小呢?”

“察其是否顺应道之理。”

“何为道之理?”

“道之理即和谐,即顺应,即万物共生,即争与不争。万事万物,顺道者昌,逆道者亡!”

玉蝉儿的眼睛扑闪几下,现出灵光:“先生是要蝉儿弄明白庞涓生气的原因,从中悟出道之理!”

鬼谷子微微一笑:“不只是悟出道之理,还要导引他们去顺应道之理。”

玉蝉儿点点头,抬眼问道:“先生,依你看来,庞涓为何如此生气?”

“这件事情,你可去问苏秦!”

“苏秦?”玉蝉儿惊讶道,“不会吧。鬼谷之中,若论朴实、谦恭,莫过于苏秦,他怎会去捉弄人呢?再说,苏秦一向自视轻贱,不可能去开庞涓的玩笑!”

鬼谷子没有回答,笑了笑,抬腿又朝草堂走去。

雄鸡岭虽然没有十几里外的猴望尖险峻高大,但在鬼谷周围,却是最高的山峰,因其远看像只打鸣的雄鸡,遂得此名。雄鸡岭东侧、南侧均为百丈悬崖,西侧、北侧却是坡度平缓,林木茂盛。

玉蝉儿沿着山路一直走向山顶,边走边四下里搜寻,自语道:“张仪说是他一大早就朝这儿来了,人呢?”

话音刚落,忽听悬崖那边传来说话声。

玉蝉儿大奇,停住步子,侧耳细听,却是两人在对话,其中一人正是苏秦:

苏秦:草民苏秦叩见上大夫!

上大夫:苏秦?你祖居何方?师从何人?

苏秦:小民祖居洛阳,师从鬼谷先生!

上大夫:鬼谷先生?本大夫未听说过。观你衣着,哪儿像个士子,分明是布衣之人!

苏秦:是的,小民为布衣之士,师从鬼谷先生,饱读诗书,胸有治国安邦之术。

上大夫:哈——治国安邦?哈哈哈哈——

那人笑毕,声音戛然而止。

“上大夫?”玉蝉儿大怔,“鬼谷里怎会冒出个上大夫呢?”正自纳闷,对话声又传过来:

苏秦:洛阳名士苏秦叩见相国!

相国:洛阳名士苏秦?老朽未听说过!你师从何人,岂敢妄称名士?

苏秦:苏秦师从云梦山鬼谷先生!

相国:哦,原来你是鬼谷先生的高徒,失敬,失敬!听说鬼谷先生有高足四人,个个身怀绝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可有此事?

苏秦:正是。师弟孙宾,乃孙武子之后,与师弟庞涓同学兵法,二人均可统率千军万马,战必胜,攻必克。师弟张仪素有三寸不烂之舌美誉,其才——

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玉蝉儿陡然明白过来,快步上前,果见只有苏秦一人,正自聚精会神地端坐于地,自问自答。许是过于专注,对急步上来的玉蝉儿毫无觉察。

玉蝉儿款款走到苏秦跟前,扑哧笑道:“苏士子,你演得真像,方才竟将蝉儿唬住了,真还以为鬼谷里来了什么上大夫、相国呢!”

见是玉蝉儿,苏秦大吃一惊,不无尴尬地嗫嚅道:“师姐,您——您全听见了?”

玉蝉儿半开玩笑道:“苏士子有问有答,声音那么大,蝉儿走至山腰,就已听到了!”

苏秦脸上发窘,更显尴尬。

玉蝉儿在他前面并膝坐下,缓缓问道:“蝉儿方才听到苏士子叩见的净是上大夫、相国之流,为何不去直接面君呢?”

苏秦低垂了头,半晌方道:“师姐见笑了。苏秦智不如人,不敢有此奢望!”

玉蝉儿又是扑哧一笑:“什么智不如人?能进鬼谷的人,哪一个是傻瓜?苏士子此言,只怕不是心里话吧!”

“是心里话。说真的,在下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及庞兄、孙兄,更不用说师弟张仪了。在下此生,若是能够见到上大夫或是相国,有个晋身,于愿足矣!”

玉蝉儿一怔,慢慢敛起笑容,凝视苏秦:“难道苏士子进山修道,为的只是图个晋身?”

苏秦犹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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