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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师:刘伯温-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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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致的食物,做一只麻雀,就需要十几个厨师,耗费两个时辰。张士城兄弟过的生活,连最奢侈的神仙看了都要瞠目结舌。朱元璋说:“如此穷奢极欲,不亡何待?”

但刘伯温对张士诚兄弟政治浑浊的着眼点却另有不同。刘伯温和朱元璋的生活环境不同,自然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刘伯温年轻时不愁吃穿,肉体上体验着小资的生活。而朱元璋始终挣扎在饥饿的贫困线上,对别人稍微吃得好一点的情景就怒目圆睁、痛不欲生。

刘伯温说,在能力范围内,奢侈点也不是大缺点。明明有钱,却过得和苦行僧一样,那是守财奴,是在标新立异。这种人不懂得享受生活,拿苦难惩罚自己,有点变态。张士诚富得流油,就是每天吃三斤重的龙虾,也是吃得起的。

刘伯温说,张士诚的政治浑浊不在于他的生活穷奢极欲,而是他对所有知识分子都有好感。如你所知,大多数知识分子都眼高手低,理论和实践不能同步,倒霉的是,张士诚积极拉拢的那群知识分子几乎全有这样的问题。张士诚和徐寿辉有共同点,那就是知足常乐。他们对人生的看法就是:人生是个过程,在有限的时间里,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身心的幸福才是人生第一要义,其他所谓开天辟地之功、震荡宇宙之能,倒在其次。正因为这种对人生深切感悟的思想,所以稍有点远大理想的知识分子却会离他而去,而剩下来的,自然就是享受人生之徒。

其实,人生到底该怎么过,中国人历来就没有高明的看法。中国人从古到今,所追求的完美人生就是成功。对于“成功”这两个字的解释很功利,也很窄。成功就是,发家致富,要钱有钱,要美女有美女,要大房子有大房子,要地盘有地盘。很少有中国人想过,所谓完美的人生,其实是身心的幸福。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无论你身心疲惫地活着,还是身心畅快地活着,你都会死去。如果身心疲惫地活着能使你感到幸福,你就去活。问题是,你什么时候见过身心疲惫的人会幸福?

当然,张士诚的人生观没有错,可放到现实中来,就错得离谱了。他在享受人生的同时,应该注意一下周边的环境,物质和精神的享受都是外来货,稍不小心就会被那些无法幸福的人夺走、砸碎。这个人当然就是朱元璋。朱元璋是个变态人物,因为自己遭受过苦难,所以对没有遭遇困难,特别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享受幸福的人,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恨。几年后,朱元璋用他一系列的残杀功勋的手段证明,他就是个下三滥的暗黑人物,蛇蝎一样的心肠,看不得别人好,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让别人匍匐在他脚下痛哭流涕请求他饶恕,他偏不饶恕。

张士诚和朱元璋截然不同,张士诚喜欢看到别人开心快乐,他虽然不是纯正的知识分子,但对知识分子在元王朝几十年来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于是他对知识分子好,他对知识分子们说,你们若安好,便是晴天。

刘伯温说,张士诚正是出于这种高尚情怀,用了一大批知识分子,但这些知识分子全是半瓶子醋。在他的影响下,他的弟弟张士信也特别喜欢知识分子,所以在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上极尽柔和,有一件事可以证明。元末著名画家倪瓒在杭州隐居,张士信喜欢名人字画,就派人带着顶级的绢布和钱财请倪瓒作画。倪瓒那种清高的腻歪劲儿一上来,就让人难以忍受。他生气地说:“我又不是你们王府的画师,你让我画我就画啊。”说完,就把绢布撕了,叫人把金钱带回给张士信。

如果倪瓒面对的是朱元璋,他就是九头鸟也死了九回了。可他太幸运,遇到的是张士信。张士信对倪瓒很不礼貌的回复超然度外,还夸奖倪瓒有上古知识分子的风度。

这件事不久,张士信带着一群知识分子到湖上游玩,忽然闻到一艘迎面而来的小船上飘来他从未闻过的香味。他对身边的人说:“这艘船上的人肯定是个懂得享受人生的人,我要拜访他。”可当他登上那艘小船时,发现居然是倪瓒。他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的事,不禁恼了,说:“我还以为你清高,穿粗麻衣服,吃残羹冷炙,想不到你是个花花大少。他妈的!”

接着就是一顿臭骂,倪瓒一语未还。张士信骂完了,就跑回自己船上,想了想刚才的举动太失礼,于是主动邀请倪瓒到他船上来。倪瓒又摆起了架子,摇着船走了。张士信只是一笑,任他耍清高。

后来有人问倪瓒:“张士信那样侮辱你,你为何不还口?”

倪瓒大言不惭地回答:“我那时要是出声,我就也是一个俗人了。”

其实,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如果他面对的是朱元璋,他根本说不出这句话来,他不说话就是最大的罪恶。依朱元璋的性格,会将他肚子剖开,放进铅块,然后缝合,再把他推进湖里喂鱼。

张士信对任何知识分子都有种“放纵”的心态,这是一种毫无理性的溺爱,所以,难免会出差错。他最喜欢的三位知识分子黄敬夫、蔡文彦、叶德新,虽然读的是孔孟之书,行的却不是孔孟之道。知识分子身上最卑劣的诸如无独立精神、谄媚主子的特点全被他们滴水不漏地继承了。

如果说这三位知识分子做了哪些伤天害理的事,还真找不出确凿的证据来,只有一首歌谣可以证明这三位的确不是好鸟:丞相做事业,专靠黄菜叶,一朝西风起,干瘪!

“丞相”说的是张士信,“黄菜叶”自然指的是黄敬夫、蔡文彦、叶德新,而西风,指的是朱元璋,干瘪,说的就是玩儿完了。

刘伯温说,张士诚的政治不清明,就是因为他重用了一大批伪知识分子,这才是他无法成就大事的根本所在。

据说,那首歌谣是苏州城百姓传播开来的,而且还被煞有介事地写进了《明史·五行志》中,这实在很可疑。张氏兄弟在苏州城的人缘特别好,而且当时没有人有那样的眼光预料到张士诚后来的失败,普通百姓怎么会编造这样的歌谣放到他们伟大仁慈的领导人身上?这首歌谣很可能是朱元璋本人或者是他的走狗们“事后诸葛”编出来的。因为我们找不到“黄菜叶”为非作歹的证据,他们可能只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导引张氏兄弟享受人生上了。即使这是真的,也不是他们的错,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专用黄菜叶”,只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泼脏水,胜利者对失败者总有这样的优势。前提是,你必须要是胜利者,否则,你连喝脏水的资格都没有。

注意明玉珍

朱元璋对张士诚发动全面战争的计划,其实在鄱阳湖之战后不久就已开始。1364年,朱元璋称吴王,忽然就大发雷霆,说:“张士诚这人也敢称吴王。现在有两个吴王,正如一山有两只老虎一样,谁是活的吴王,很快就见分晓。”

他发了一通火后,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刘伯温说:“我倾巢出动去打陈友谅时,你说张士诚绝不会动,事后证明果然如此。这是为什么?”

刘伯温说:“简单得很,张士诚的理想不是这些,他喜欢满足。况且,他的兵团跟我们交战多次,屡战屡败。他有点怕了。”

朱元璋问:“现在他就不怕吗?”

刘伯温说:“我说张士诚怕,是他的满足感导致他怕。他不想主动出击,但如果我们进攻他,他就不会怕了。几年前,我们对他发动进攻后,很快他反攻就是证明。所以,打他并不比打陈友谅容易。”

朱元璋把刘伯温请进密室,说:“几年来,每次军事行动,您都白天掐指,夜观天象,闻风嗅雨,使我兵团势如破竹,我对您那出神入化的超自然能力相当佩服,也能审而用之。现在,您能拿出消灭张士诚的计划来吗?”

刘伯温沉思了一会儿,说:“有四步。张士诚的疆域南北狭长,中隔长江、南北兵力支援不便,所以,第二步,先扫清他在长江以北淮河以南地盘。泰州、徐州、淮安、宿州等地是我们的第一波攻击区,接着再扫荡淮河下游。第三步,攻湖州、杭州。第四步,围困苏州。”

朱元璋问:“为何不直捣黄龙,直取苏州?”

刘伯温说:“湖州和杭州是张士诚延伸出来的手臂,如果我们打苏州,湖州和杭州必定倾力援救苏州,我们取胜的把握不大。如果先把湖州、杭州拿下,对苏州形成钳形包围,张士诚必败无疑。”

朱元璋说:“您这个分析还是有点道理的,我思考一下。”

朱元璋正要进入思考状态,忽然发现刘伯温漏了什么,他问:“您的第一步呢?”

刘伯温说:“第一步很关键,如果第一步走不好,下面三步就是水中月、镜中花。”

朱元璋等着,刘伯温望向西方,那间密室里暗无天日,只有蜡烛,西方到底在哪里,朱元璋可不知道,只有等着刘伯温说出答案。

刘伯温说:“注意明玉珍。我们要和他拉好关系,明玉珍不是张士诚,一旦他在我们倾力打张士诚时,从西面来,我们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朱元璋笑了笑,说:“您这话有点太抬举他了,他有这样的本事吗?”

刘伯温说:“当然有。”

明玉珍在遥远的成都说:“刘半仙,你讲话要负责任啊!”

明玉珍在1366年离开人间,年仅38岁。如果能给他多一点时间,朱元璋的明帝国将会多一个劲敌。

明玉珍是随州(今湖北随州)人,有人说他本姓珉,因当时白莲教鼓吹“明王出世”,所以明玉珍参加革命后,就改了姓。这可能是恶意的诋毁,因为明玉珍参加徐寿辉的革命队伍后,始终把自己看成是徐寿辉的下属,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王。

明玉珍22岁那年被乡亲们推举,开始革命,参加了徐寿辉的天完兵团后,因敢打敢拼又特别重义气而被徐寿辉刮目相看,在天完帝国平步青云。

1353年,天完帝国遭到元政府军的围剿,危在旦夕,在一次保卫战中,明玉珍的右眼被飞矢击中,从此失明。这年年末,徐寿辉被元政府军驱赶进沔阳湖,在沔阳湖中,天完帝国一夜数惊,形势极为复杂。明玉珍和他的卫队就站在徐寿辉门前,充当起了徐寿辉的门神。徐寿辉感激得热泪盈眶,心里暗暗发誓,把明玉珍当成是他此生最好的兄弟。

1355年,天完帝国光芒四射的大将倪文俊突袭沔阳城,重创元政府军。天完帝国恢复青春,为了扩大战果,徐寿辉让明玉珍到夔州(今重庆奉节)筹备军粮。明玉珍在未骚扰四川百姓的同时奇迹般地圆满完成任务,他的军粮使天完帝国重新在南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徐寿辉又是感激得一塌糊涂,泪水横流。

1357年阴历三月,明玉珍兵团突然出现在四川行省重庆城下,元政府的重庆守军大惊失色,还未等布置防御,明玉珍已攻陷重庆。进入重庆后,明玉珍三令五申军队纪律,他的好心肠感染了重庆百姓,重庆人说,他是重庆有史以来最仁慈的统治者。明玉珍以重庆为中心,在三年时间里,东征西讨,把四川行省渐渐地变成了天完帝国的后花园。他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再为天完帝国建立赫赫功勋时,1360年,陈友谅把天完帝国的瓢把子徐寿辉杀了。

明玉珍悲痛不能自已,陈友谅欢天喜地地把讣告派人送来,希望明玉珍能效忠于他,就像当初效忠徐寿辉一样。明玉珍擦干左眼的眼泪,让人把使者带到城外斩首,然后三军穿孝,为徐寿辉发丧。在徐寿辉的尸体缺席的葬礼上,明玉珍号啕大哭,如丧考妣。他在徐寿辉的空坟墓前发誓,将永远把他当成自己今生的主人,并和陈友谅不共戴天。

陈友谅在龙湾之战惨败后,明玉珍集重兵于三峡。可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陈友谅退守武昌后,很快就恢复了元气。明玉珍思量许久,让军队解散了。

从明玉珍那只左眼看出去,陈友谅是这样的一个人:有着无懈可击的组织能力和控制能力,在所有能力上,陈友谅甩了徐寿辉几条街。但是,从他那只丧失了功能的眼睛,用心看出去时,陈友谅就是这样一个人:贪欲十足,不仁不义,凶残跋扈,不可一世。

每当他走在重庆的山路上,他就会用那只丧失功能的眼睛来看陈友谅,越看就越恨。他对身边的谋士刘桢说:“陈友谅这孽畜居然拿着天完帝国的资本擅改国号,大逆不道!”

他的谋士刘桢趁势说道:“您可以称王。”

明玉珍说:“那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的皇帝(徐寿辉)?”

刘桢说:“称王,不改国号,不改元,谥徐寿辉为应天启运献武皇帝。”

明玉珍动心了,他用那只健全的眼睛看重庆,重庆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山水仿佛涂抹上了一层牛奶,煞是好看。他在起伏不平的重庆山路上走着,向东方看去,什么都看不到。因为山高水远,就是用心来看,他也必须要翻过无数奔腾的河流,越过千姿百态的高山,穿过密林,在羊肠小道上崎岖行走多年,才能走出四川,看到陈友谅、朱元璋和张士诚。

他说:“我已有了全蜀,纵是应天启运献武皇帝在,也有理由封我为王,那我就称陇蜀王吧。我要在这里建立新中国,把蒙元的陋习涤荡干净。我要恢复汉人的荣耀和光芒,我要在高山之巅,大河之畔,宣讲新中国的光辉。”

他那只左眼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把他的谋士刘桢晃得心摇神迷,于是说:“大王你占据全蜀,这是个聚宝盆,沃野千里,这又是个鬼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倒不如建立政权,积聚人心,找准机会,与群雄逐鹿,如果胜利,那就是在整个中国建立新中国。”

明玉珍那只丧失功能的眼睛都要射出光芒来,他说:“这事要从长计议。”

只计议了一年,1363正月,明玉珍即帝位,以重庆为都城,国号大夏,改元天统。大夏帝国在四川行省冉冉升起,谁都不敢视而不见。因为明玉珍本人就是个做开国皇帝的料。

他第一步就是构建帝国的行政区划,他把他的地盘分为八道,设置府、州、县三级。府的最高军政长官为刺史,州为太守,县为县令。

第二步,轻徭薄赋,“十取一”,这在那个时代的众多政权中,是最轻的赋税。他让军队的士兵在没有战事时屯田,保证了士兵的体力和源源不断的军粮。

第三步,信仰始终如一。在称帝后,明玉珍从没忘记自己发迹的思想源泉,他始终说,自己信奉的是弥勒教,他的大夏实际上是已成白骨的徐寿辉天完政权的延续。

第四步,扩张地盘。在这一步上,明玉珍走得很谨慎,他曾多次把主力投入汉中战场,和军阀李思齐、张良弼争夺陕西,成效显著。他又曾对云南发动总攻,却无功而返。

有一天,他闲极无聊,就摊开他的疆域图,他的左眼睁得好大好圆,因为这份疆域图,已足够他生活了:东界在夷陵(今湖北宜昌),西界在中庆(今云南昆明),南界在播州(今贵州遵义),北界到兴元(今陕西汉中)。

明玉珍在四川不辞辛苦,万分操劳,终于把大夏帝国建设成一个百姓安乐、士气高昂的山林里的大帝国。由于昼夜不眠的工作,他的左眼变得越来越大,这正好弥补了数量上的不足。

所以,他虽然只有一只眼,却比有两只眼的人看得更远,看得更透。

对于这只奇异的大眼,朱元璋根本未放在眼里。刘伯温提醒他要注意大眼明玉珍时,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注意他什么?他只是个龟缩在山林里的独眼猫头鹰。

从朱元璋那两只凌厉的眼中看去,明玉珍虽然头脑清醒,勤政爱民,但气场不大,难成气候,而且离他太远,他没有担心的理由。

可刘伯温却说:“不怕一万,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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