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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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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难得说出一句让李千里点头的话,韦尚书却故意慢了脚步,走到李千里左前侧,低声说:“你出宫做什么去了?”
“回家拿东西……”李千里也压低了声音说。
韦尚书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千里右手默默指着左手上的紫玉戒,韦尚书便摇了摇头:“你啊!”
众人下到太极殿上,只见殿门大开,殿内东西楹下,陈列着一百二十件大殓仪所需的衣饰,还有要随入梓宫的衾被与随葬物。殿上御座处的御案已经搬开,眼下放着主父的遗体,四周围着素帷。
昨日的小殓仪上,乃是先将十九件殓衣放在绞带上,而后盖上衾,再用绞带束成长方形。因此,旁人已看不见主父遗容,只见长榻上躺着一个绫罗包裹,一旁放着大敛床。在太极殿西则停着巨大的梓宫。
此次葬仪乃是由韦尚书主持各种礼仪,因此身配礼仪使衔,因此他并没有随众人入殿,而是在外头与礼部属官们讨论些细节。李千里默默走到太极殿外御史台的位置去。
人都站定了之后,只听殿上侍中发声,文武百官连带皇亲外藩全数面向北,殿内典仪女官说:“拜。”
韦尚书转向太子,欠身说:“臣礼仪使韦奏太子,请拜大行皇帝。”
于是太子下跪哭拜,众人随之哭拜,韦尚书在心里数了十五下后,又转向太子:“臣礼仪使韦奏太子,请止哭。”
而后众人止哭,韦尚书引太子站到殿东,让他面西而坐,其余皇亲皆在殿内。外面诸官则在通事舍人的引导下,或在殿外、或到殿下,各依其位站好。御史是人主亲信,自然站在殿外,因此殿内在干什么,都是一目了然。
只见大殓床上垂下直三横五共八条绞带,带上压着锦衾,近百名内侍此时默默走进,一一拿起殿内陈设的大殓衣,一一走上去、拉开、放在锦衾上铺平,再走出大殿,内侍们的脚步轻巧,这么多人一律西进东出,一出去就不再进来,却无半点声息,动作迅速敏捷。
约莫过了两刻钟,一百二十件大殓随葬衣在大殓床上迭成厚厚的褥子,而后,又是数十名宫人如刚才的内侍一般,将随葬玉饰一一放在殓衣上。最后,九名年老内侍进来,将主父遗体移到大殓床上,打头一名内侍做了个手势,其余八人首尾各一、左右各三地站好,整齐划一地拾起大殓锦衾,覆上主父遗体,然后一直一横地将绞带束好,抬起小殓床,又随那打头内侍出殿去,后面上来十八名年轻内侍,将大殓床移到刚才小殓床的位置,也无半点声响。
现在大殓床上已经将主父打成了一个硕大的锦缎包裹,韦尚书便请现任司空的皇叔襄王下殿去,将梓宫引上殿来。襄王撑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在那巨大的梓宫前,梓宫入殿后,便置在刚才大殓床的位置。
那梓宫既宽且深,在底部早已依北斗七星的形状,安置了七个方形的合,梓宫上殿后,内侍们便拿起挖出七个洞的七星版,垂入梓宫中,七星版的七个洞刚好架在七个合上,这是为了盛装将来流出的尸水。
而后铺设席子与锦褥,然后将遗体垂入梓宫内,在最上面覆上一层黄帛,神策军中尉窦文场手持一大张写着随葬物的素帛走上,将素帛平放在黄帛上。最后,三十六名内侍抬起画着日月星辰龙龟等图案的盖,将梓宫封上,又有三十六名宫女共持黄锦夷衾走上,平平地盖在梓宫上面。
在整个大殓仪与后面的大殓奠中,李千里冷眼旁观、行礼如仪,他发现只有太子与崇昌郡主真正全心在哀悼主父,其余人等,大约都与他一样不太专心,他也发现太子的儿子们对于自己被安排在崇昌郡主之后,似乎并不满意……
“举哀。”
韦尚书的声音响起,李千里冷漠地跟着纵声嚎丧,心思却想到东宫那两位待诏,他眯了眯眼睛,早就知道太子常与他们二人在一起,还将一位女进士嫁与王叔闻做外室妇,那时他觉得不过是太子养猫养狗一样,毕竟待诏没有任何功名,不过是些伎人而已,不可能任官也不可能出去带兵……
不过这样也好……李千里心中冷笑一声,就让太子跟着这两个人糊涂去吧……如果太子要重用他们,势必会把朝廷内外的士人挤到李贞一旗下,待得舆论哗然,太子人心丧尽,便是崇昌郡主接班之时……
“止哭。”
韦尚书的声音又传来,李千里起身,只见内侍们扶着已经哭得全身无力的太子出来,后面跟着同样几欲昏厥的崇昌郡主……
李千里低着头,心中却又嘀咕起来。
这样柔弱、无甚才干、只有文章看得过去和心地善良的小女子,做个官员尚且有待磨练,更何况做个女皇?
李千里按着通事舍人的指引,走下龙尾道去。汉白玉阶上沁着一层夜露,从脚底窜起一阵凉意,此时,他微微一怔,发现自己心头竟没有忧虑,反而有种阴险的喜悦,他脸色一正,急急地将心中刚才冒出的念头抛开。
因为,璇玑不会喜欢他刚刚那个念头的……
夫妻树
虞璇玑在亲仁坊宅里住了一晚,便回到曲江山亭去。入得门来,便见燕塞鸿与乳母作揖为礼,她连称不敢,与他们述了别情后,才知道李寄兰已回到太平女观,正待安排妥当再去寻她,倒是燕塞鸿早派了小厮去请,两人相见,自是把关东诸事说了一番。
李寄兰听她说完,才笑着说:“不过你与李大夫的事,我却不曾料到,那日李大夫遣燕执事来,要为你搬家,我还以为是骗子,差点把他打出去。后来是燕执事说要带我去见李大夫,我又扯了翟叔一起来,验明是他本人没错,但是听到他说你们俩已经结婚,我又觉得是骗人的……差点没掐住他扒掉皮看看是不是谁假冒的!”
“为什么?”
“你离京前,我是觉得你越来越把他当座师了,座师与丈夫,到底还是有距离的吧?而且才四五个月,怎么就结婚了?”
虞璇玑听到此处,倒是一怔,搔着头说:“这……你这么说,我才觉得好像没有很久……那时在成德镇相见,只觉隔了好久,只觉再不抓住他,这辈子就会过去似的。现在想起来,大概当时差点被人砍死,所以觉得人生苦短吧?若是现在再说要不要嫁,我就会想再等一等了。”
“得了便宜又卖乖。”李寄兰笑着说。
虞璇玑微微一笑,透出一些新婚的喜气:“不过我也不后悔嫁给他就是了,只是又要持家又要做官,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为好。”
“又做夫人又做官人,确实不容易。就像现在,你要去关东,李大夫必须留在西京,眼下不过是忍过就算了,往后若有孩子,你若出外,或者李大夫放外官,孩子归谁养啊?”
“我不敢想这个问题,怕想着想着就干脆和离了。”虞璇玑苦笑着说。
“呸呸呸!哪有新妇说这种丧气话的?”李寄兰拿出麈尾,用力向外挥了挥,像是要挥去晦气似的“百年好合百年好合。”
“寄兰,你真像我姊姊……”
“我本来就比你大个三岁。”李寄兰白了她一眼,又说“鸿渐与你同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咦?怎地不见陆兄?”
“臭茶痴,在平康坊遇上几个熟识的茶商,跟着他们去浮梁了。”李寄兰微嗔着说。
“浮梁……听说那里茶市很大?”
“我几年前跟茶痴去过一次,全是山,虽说不高,但是高高低低的,走路真不容易,所以我们是坐船去的。”李寄兰食指点着下巴,回想着说“茶痴在那里与在江南时可不一样,手一拈、鼻一嗅,多少眼睛都盯着他,他一个表情就干系后面整船茶的价格,比你们这些官还威风。”
虞璇玑心思灵活,猜测着说:“陆兄那次一定是千方百计央你同去吧?”
“他要我去,无非是让我看看他也是有厉害的一面,茶痴啊……”李寄兰点点头,拾起垂在胸前的冠带甩到背后去“我第一次见到他,他才十一二岁吧?一直到那次他拉着我去浮梁,才真正觉得他是个男人了。”
“我记得你初见陆兄,是去踢人家的馆?”
“一口念经、双臂揽流莺,我就是喜欢把这些臭和尚的僧袍都掀开,让人看看他们是什么样子,志积是竟陵名僧,他也骂过我是妖孽,我当然要去踢他的馆了!”李寄兰笑嘻嘻地说,说起怎生捉弄人,她就一派神采飞扬“那时鸿渐不愿剃度为僧,志积想挫一挫他的志气,所以叫他做好多事,我那时骑着小驴、换了艳装,正要入寺大闹,却见他骑着牛,拿着竹枝在牛背上写字,瘦巴巴的,全身削下来没有三两肉。问出他是那寺里的孩子,我就把他扯到山下去大吃一顿,又带他去看戏,若不是志积派人来寻,我还要把他扯过江去呢!”
“那志积禅师岂不是气死了?”
“这老儿倒是沉得住气,任我骂他是老秃驴欺负孩子也不恼火,反对鸿渐说,也许是该放他出去了,而后便让他打包行李,又塞了些通宝给他。他没处去,正好那戏场是我家老仆的亲戚开的,我就把他丢到戏场,自己渡江回去了。”
“啧啧,你拐带少年,还把人家送到戏场做免钱奴工,简直没天良哪!”
李寄兰一说起陆鸿渐,神色又温柔起来,伸手将冠带牵过来,缓缓抚着:“嗳……报应就是他不好名利,随遇而安,可是我这一辈子舍不得衣食无缺的女冠日子、舍不得一干酒肉朋友、舍不得这点文才,又舍不得他。”
虞璇玑见她沉思,便低吟道:“不羡黄金磊,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淡泊如此,实在是人间难见了……”
“他这人,有口吃的就吃,有片屋瓦就住,有件破衫就穿,什么都不图,就是人最难断的情欲,也是不欲不求。却又不是没点真心,他对我从来没有一丝搀假,就是不贪,爱他恋他,也自自然然受了,我气他怨他,又不当回事,那票茶破烂才是命根似的,气得我直想把那些东西都砸烂了才好!”李寄兰咬着牙说。
虞璇玑心疼好友,摇着头说:“你和他,到底要走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各退一步?都三十多了,没多少时日能耗啦……”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你和李大夫,一个锅配一个盖,再加上关东那些破事把你们扣在一起,这才成了一对,若不是关东这一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愿意嫁作人妇呢!”李寄兰不服气地说。
“喂!我也是好心,凶我做什么呀?”
“新婚就摆出娘亲的脸孔叫人早点定下来,我看了就有气!”李寄兰半真半假地瞋目说。
虞璇玑痞痞地昂着下巴,做了个鬼脸,随即涎着脸陪笑陪小心,逗得李寄兰也掌不住地笑了。
※※※
由于一入安全的地方就开始昏睡,虞璇玑完全来不及理清新家的一切,虞璇玑在三日后便收到了台令,要她隔日入宫晋见。
接下台令后,她搔了搔头,有点不太甘愿的样子,不过第一句问的却是:“台主还好吗?”
“啧啧……什么都不问先问台主,台主知道后一定会感激到哭出来的,毕竟自他入台以来还没人问他好不好,只听人问他死了没啊!”
“那就劳烦源令史把我的话转达给他,台主大喜之下,应该会把月俸原封不动地交给我吧?”虞璇玑微微一笑。
源令史是中等身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八字胡,四平八稳不胖不瘦,颇有点当家人的样子:“台主的月俸向来不经他手,都是由燕执事带人取,因为台主每月除了钱还有粮、物跟肉食配给,拜相也都有一些加给,所以虞里行把家管好,要抓牢台主是轻而易举啊!”
“我会记住的。”虞璇玑笑了笑,侧头问源令史“不过国丧不是还在进行吗?令史怎么有空出来?”
源令史讲话又快又啰唆,实在是管家人总是什么事都要交代得一清二楚,又没有太多时间,只好把话说得快一些:“大殓仪结束后,就是些跪跪拜拜的事,我老人家腿脚无力,这种事情交给身强体壮又欠磨练的台主非常适合,但是我又不能不做事,否则台内有人看不爽的话,第一个弹劾的就是我,所以只好讨个差事出来逛逛大街了。”
虞璇玑抿嘴一笑,她之前并不常与源令史接触,却又听源令史问:“虞里行,我们送你的礼物,你看了吗?”
“还没呢?”
“小孩子什么时候生啊?”
“咦?”
“咦?不是怀了孕才这么急吼吼地成亲吗?”源令史故作惊讶地说。
“源令史,你今天根本是为了说这话来的吧?”虞璇玑眉峰一动。
源令史大笑而别,虞璇玑打包了行囊,隔日一大早便穿上源令史昨日送来的丧服,入宫晋见。她先到御史台,才知道流内官都去致祭了,便先去自己公房里整理文书。她去关东期间,钟中丞调了一位新的关东监察进来,不过虽是监察,却是做里行的工作,等虞璇玑回到西京后,这位新监察便会再往关东去。
新监察将公房打扫得很干净,该处理的也都做得很好,虞璇玑翻开他经手的公文,也是字迹工整、叙事清晰,再一看名字,竟是上一科制头,她目光一跳,低声说:“子元、梦得是当代名士,牛僧茹又是在贤良方正科直斥宰相的硬骨头……我的同僚怎么都是些强者哪?”
“虞里行在某等眼中,也不弱啊。”有个陌生的声音和善地说,虞璇玑抬起头,只见一个相貌温厚的男子站在门边,拱手说“在下陇西牛僧茹。”
“牛监察,下官余姚虞璇玑。”虞璇玑连忙回礼。
“里行与监察并非从属,虞兄请直斥名字就是。”
双方入座,牛僧茹抽出一个卷轴:“虞兄回来之后,便是小弟巡按关东,详细情形,待虞兄回来再说也不迟,这里是果儿报上的花销,请虞兄先过目,今日签押后给小弟吧!”
虞璇玑详细看了,确认果儿没有浮报后,签上押印,便离开公房去寻李千里,走到台院,却见楼下的书令史说:“虞里行,台主传话回来,让你直接去中书政事堂。”
虞璇玑谢过,便来到中书省内,因为是第一次来,探头探脑地不知门路,在政事堂下的李千里一眼看见,随手抓了一个小吏:“把门口那个女官带到此处。”
那小吏不敢不从,以为虞璇玑是他要修理的官员,战战兢兢地带她到李千里面前,反身便跑,临去还对虞璇玑投下一个同情的眼光。
李虞夫妻二人目光一碰,同时,李千里挺直身子,稍振衣袖,双手交迭在腹上,虞璇玑低下脸,拱手执礼:“下官虞璇玑,来覆台主之召。”
“中书相公欲嘱咐关东事。”
“台主有什么指示吗?”
“问清楚中书相公想怎么用魏博成德。”
李千里说完,虞璇玑微微皱眉想了想:“不就是要他们按兵不动吗?”
“啧……”李千里脸一沉,强迫自己用台官的标准要求虞璇玑“大行是淮西的靠山,山陵已崩,淮西与关东都想傍着新山头好避风,身为台官,你觉得朝廷会想要魏冀二镇怎样?”
虞璇玑想回答,李千里却只挥了挥手,要她进去,自己则留在堂外。他想知道,如果虞璇玑单独面对李贞一,会有什么结果?
虞璇玑倒是不觉得特别害怕,她知道李贞一是李千里在御史台的前辈,却没听说过多少李贞一的事迹,以她的本性,也只会记得此人年轻时是个美男子而已。她轻轻走进,一个书令史带她到西间去:“中书相公,虞里行求见。”
“请她进来。”水精帘挑开,只见一个约莫七十上下的老人端坐在大案后,那席谁穿了都像个脏雪人似的麻衣,他穿起来却有些仙风道骨似的,头上麻巾旁,跑出几丝华发,他抬起头,似乎有些诧异,而后缓缓地将手一让“虞里行,请坐。”
虞璇玑这才发现自己忘记报上名字,连忙拱手:“下官监察御史里行虞璇玑,拜见中书相公。”
“请坐。”李贞一毫不掩饰地微笑,一挑长须,待她坐好了,寒暄了一阵子,又问了魏博成德的状况与两位新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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