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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帝王妻:璃妃传-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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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我若不打,传到太后耳中,又是是非。我先歇一会,酉时叫我起来。”我淡淡说完,终于又能开口说话,太后的凌辱于今日在我看来,亦是淡如水,将这孩子生下,托竹后,我就会结束我这一生。
所有的贪恋痴嗔,不过是浮云过处,不留痕地逝去。
辗转难眠间,噩梦依然缠绕,惊醒,有饭菜的香味萦鼻,我起身,望舒点着一枝蜡烛,房内的桌上已摆上三菜一汤,虽不及往日的尽善尽美,倒也精致。
“娘娘,今日我去膳房取菜,倒真是不错,没想到,这官里,打更的膳食都不苛刻呢。”
“从今日起,这里没有娘娘。”我略略吃了些,换上官士的服饰,将白发悉心笼于同色的头巾中,拿起梆子,便出得房去。
夜风有些凉,我缓缓沿着甬道走着,两侧,宫灯用上好的茜纱笼着,朦胧的烛火透出别样的幽静,此时打的是落更,按着前任打更宫士的指导,该是一慢一快,连打三次。
“咚!——咚!” ,“咚!——咚!” ,“咚!——咚!” 绵远的更漏声,和着细碎的脚步回荡在空旷的紫禁上空,惊起一堆鸦群,叫嚣着,回旋在如墨蕴然出黑沉的穹空,我望着乌鸦,纵然,外表是如此丑陋,呜叫是这般嘶尖。
前面,官殿巍峨,气势磅礴,竟是快到昭阳宫,我听到身后有肩辇行及的声音,忙停步,恭候在甬道一侧,等肩辇先过。
抬肩辇的内侍却停在我的面前,高做的声音凌空响起:
“本官还以为是谁挡着道呢,原来是打更的宫女。”琳昭媛缓缓下辇,逼近我,玉手抬起我的下鄂:“啊哟,原来竟是璃妃娘娘,想不到昔日高高在上璃妃娘娘士刚精读于心,今日以身示范倒成打更的宫女,呵呵,看来,本官不通士则,却是无才便是德了。”
她尖利的护甲深深扣进我的肌肤内,我低眉敛眸,丝毫不去理会她,激起她更深的不满:
“瞧瞧,这倾国倾城的脸,如今却如昨日黄花般枯萎,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满意地端详着我,继续道:“你打的更漏着实让我听着心烦,也罢,念在当日你曾教诲本官的份上,今日本宫也勉为其难地教诲于你吧。安陵宸,今晚你就跪在这里,细细听,别人是怎么打的更,如果明儿个再打得让本宫心烦,恐怕就不是跪着这么简单了。”
“小李子,去内务府传之前打更的宫女即刻过来,让她好好地教教更该怎么打。”
说罢,她鄙夷地放开我的下鄂,复上肩辇,带着胜利者的笑声道:
“本宫还要去侍奉皇上,你就跪这吧,沫儿,替本宫在这看着。”
膝盖跪在砖地的感觉清冷,坚硬,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这么跪过,听着更漏声复响起,我跪在离昭阳宫不远的甬道上,那里,隐隐有乐曲传来,没有我,他不会有任何不同,我没有他,同样可以好好地度过这段日子。
膝盖有开始的疼痛到麻木,更漏已是敲过二更天,晚风乍起,吹得小腹微微有些疼痛,那名叫沫儿的宫女有些昏昏欲睡得靠在宫墙上,但我依然不能起身。
昭阳宫门前又有些许声响,接着,是肩辇复停在我面前,琳昭媛未曾下辇,在辇上声音凌厉:
“小李子,把沫儿给我打醒,竟然偷懒,不盯紧着那个不会打更的奴婢。”
接着,沫儿被打醒后的求饶声是可怜的,但,在这深官,又有谁不可怜呢?譬如现在的琳昭媛,自以为能羞辱我,心中焉知比是长久自怜所种下的孽根呢?
“安陵宸,你可学会打更了?”
“谢娘娘教诲,奴婢谨记。”我恭敬地答道,我要起来,再跪下去,我怕我的孩子会出事,即使让我低头,都没关系,我只要孩子平安。
但宫中的祸事从来不为因为你的低头忍让所终结,我的一味忍让,只让她更增添了凌辱我的兴致。
“哦,你的领悟力倒着实令人惊讶,既然这么短时间就学会打更,怎地之前并不好好学呢?莫不是存心今日要烦扰本宫的心静?安陵宸,大胆贱婢,本宫今日若不重重罚你,日后这官里的奴婢岂非都翻了天去?”
“昭媛娘娘,您在说谁翻天呢?”顺公公的声音传来,皮笑肉不笑地睨着琳昭媛,“小允子,还不扶安陵姑娘起来。”
“顺公公你这是何意?”
“咱家是奉万岁爷的口谕,万岁爷刚说了,安陵姑娘,以后只需对太后行跪礼,其余诸人,均受不得安陵姑娘之跪礼。违者,做忤逆论处!昭媛娘娘,莫不是您想开这个先例?”
这果真是道恩旨,天烨,你意欲何为?是要把我再次推到是非的峰尖浪口,你才满意?
“顺公公,本宫敬你伺候皇上多年,怎么今日,竟传出这种口谕,本宫堂堂正二品昭媛,竟连区区一打更的宫女都及不上吗?”
“昭媛娘娘,咱家劝您还是审时度势些好,今日安陵姑娘是打更的宫女,说不定,明儿个,又复位也未可知。万岁爷今日下这道口谕,意思可明显得很,万岁爷心坎上的人是谁,难道昭媛娘娘不明白,还偏去较这个礼不成?”
他心坎上的人是谁,已经不再重要,他在意的,始终是这西周江山,所以,任何的儿女情份,即使有,都是可以被舍弃的。
“顺公公,本宫还多谢你的提点了,回官!”琳昭媛愤愤地喝起肩辇,这一去,积恕愈深,但该来的,总是会来,要避都是避不过。
前时因,后时果,后宫中的争斗本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安陵姑娘,您还好?咱家来迟一步,实不知姑娘受此委屈。”顺公公从小允子手中将我扶住,关切地询问。
“奴婢还好,公公费心了。”
“姑娘,时至今日,咱家也要再劝您一句,万岁爷此番作为,虽然实是残忍,但,姑娘又怎知万岁爷心中的苦呢?他不愿伤及姑娘,但——有些话,咱家不能多说,时日长了,您自然会明白,咱家今日只多说一句,不要再和万岁爷呕气,为了您自个,今后的日子,总是要过的,太后罚您为打更宫女,万岁爷不能明着去驳,但心里却一直放您不下,今日这道口谕明日在后官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亦显而易见,往日的万岁爷是断断不会下的,今日既然下了,就足见您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淡淡一笑:
“今日的安陵宸,不再是相府的千金,亦不再是他的璃妃,仅是后官一名最卑微的宫女,请顺公公转告他,莫再挂心于奴婢。有些事,既然发生,就是毁灭,无论初衷是怎样,都回不去了。”
“您太执意,终是委屈折磨了自个,万岁爷的忍隐,您又知道多少呢。”
“奴婢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二更天了,奴婢还要去学习怎么打更,才能避免更多的不是,顺公公就此别过。”
“唉 ……”一声重重的叹息再次从他口中传出,伴着我跪久麻痹的腿,一并渲染这个不算平静的深夜。
天烨,或许,我该相信,你对我是有丝情意,可如果这份情意要用牺牲我举族的姓名去验证;去激发我宁愿不要。
当我们的感情沾溅上鲜血的那一天开始,一切就不会再纯粹。
曾经,我以为爱你,是今生最无望的付出,但,如今,我才知道,拥有你的爱,代价太大,太大,大到我无法去负荷,大到我必须要忘记,忘记一切关于感情的悸动。
抬起螓首,眸中,干涸依旧。
乌云被风吹散,倒渐渐路出月华的一隅,柔和地洒满紫禁的甬道,我披着这层银纱,缓缓,向前走去,或许,前面的路已不会很长。
第二日,宫中未因天烨的这到巴谕再起多大的波澜,但,愈是平静的后面愈是隐着不为人知的暗潮,直到某天的突然爆发,才知,原来,暗潮的汹涌更是防不胜防的。
怀孕时日越久,我的身子反而越发瘦弱,纵是近夏,四个多月的身孕依然在单薄的衫裙内不见臃肿,膳食必是一直都是精致如常,从那日顺公公的言辞,我精测 这亦是天烨的额外关照吧。
我抚着微隆的小腹,那样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初为人母时的欣喜,还是点滴的漫上心房,而暂时忘记这么多日来的悲痛。
望舒刚托着李太医每七天都将一些保胎的药材趁她打更时交给她,再回来替我煎熬。
起初,天灏隔一天就会来看我一次,都被我让望舒挡在门外,久了,他便似知趣般不再来,只在每晚的打更时,他也会默默地在后面相陪,却总是隔了一段距离,我慢他也慢,我加快步子,他亦是跟快。
他是知道那日琳昭媛的刁难,所以怕我再出事吗?
他的守候,我不是没有看到,也不是不会感动,可今日的我,虽然不是他的皇嫂,亦不会是自由之身。
我的心,从初见天烨时,便被他所缚,今生,所有的感情,也在他的身上耗尽,他让我懂得爱一个人的滋味,并非是和甜蜜永远地相关,更多的时候,是苦涩,一丝一丝沁进心扉,直到溢满哀绝的涩意,才发现,一切,如果不开始,就不会悲哀,更不会作茧自缚。
六个月后,望舒的坚持,让我每日只打戌时这一个时辰的更漏,因为再下去,对胎儿的发育极是不良,她对我的好,从此刻开始,终是没有保留地显现出来,如果不是她,恐怕,这个孩子,今日是否安然,也未可知。纵熊以往,对她的来历,起过疑,甚至是在第一次小产时,颇疑是她所为,可,今时今日,她待我,却让我,再无法不动容。时常,她会在煎熬药的时候,有片刻的失神,她的背后,到底臆藏着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愿再去探究。
毕竟,现在的我,是进入紫禁后,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哪怕,午夜梦回,父亲的惨死依然会将我惊醒,可当我抚到腹中正逐渐长大的孩子,不经意感受到他的小动作时,心,便会归于最淡然泊安的宁静,而,他的心跳,是与我同步的。
我开始偷偷地用一些内务府发的夏衣布料,做小孩的衣服,一针一线,凝聚着我的期望和慈爱,烛火映照看我的脸,那么一晃晃地,连着心底的晦暗都不再那么阴郁。
快八个月时,渐单的衫裙终于于掩饰不住日益凸起的小腹,望舒瞒着去回了顺公公,说是我旧疾复发,要静养些日子,顺公公要来探望,被她阻了,说我不愿再见昭阳宫的人,也请顺公公代为支应内务府。顺公公自是应允,也一并暂免去望舒的打更,让她尽心照料于我。他待我素来也是不薄,或许,因为天烨的缘故吧。可惜此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她心思缜密,玲珑剔透,如此这般,我即可安心养胎,又不必烦心被人发觉
后宫,依然有人得到隆宠,也有人失宠,一切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天烨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我与他的过往,可能,在某天不经意地想起,他会带着笑,或者是更加的沉默,不管如何,昔日荣光一时璃妃已永远不会存在。
当今紫禁,盛宠的是往日的芊宝林,今朝的芊妃,据说,她也怀有龙嗣三个月了。她已主一宫之事,但,却迟迟未能代执后官,如今后官诸事,均有太后亲自过问。
她孩子的降临,会得到所有人的关注,我的孩子降临,却是默默的,这也是我所要的。
让安陵一族最后的一脉远离争斗,如普通人一般地活,是最大的心愿。
靖宣五年九月十九日黄昏,我隐隐觉得下腹坠胀,从几目前就有隐约的见红,望舒之前推测就在这几日将要临盆,未曾想,来得如此迅疾,忙唤望舒速设法请李太医前来。
我倚在炕上,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撕成条的洁白被单,将它用力挂到炕顶的梁上,然后躺下,疼痛愈来愈烈,沁出的汗表已将单衣悉数浸湿,我听到望舒急急走来的的脚步声,还有李太医在房门外的一些嘱咐。
我示意望舒将一侧的卷好的绵布递于我,将它咬在嘴中,以免克制不住的叫喊声,惊动宫中偶然经过的人,
她虽颇通医术,应该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让我尽可能将腿分开,又在我的头和腿下垫上厚高的垫子,然后让我在每次在阵痛时才屏气用力,无边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偶然的停歇,却是又一次剧痛来临前的准备。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浑身的力气似乎用完般再使不出力,可,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活着的唯一目的,我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但,真的好痛,叫不出来,所有一切嘶喊都被绵条阻住,我用手抓住梁上的条布,借着使出残余的力气,嘴中的绵布因为紧咬,已承受不住力道的破,齿间溢出腥甜的味道,刺激我的思绪突然清明,哪怕就这样死去,也一定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我的命本来就不准备多活一天,孩子,是最后的希望。
望舒似乎在为我用银针刺进相关的穴位,残存的意念被针刺骤然觉醒,孩子,我一定要不能放弃!
在嘴中绵布被我生生咬成两截时,我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声音:
“啊——”
身体随即瘫软在榻上时,在听到一声清澈婴儿的啼哭,我陷入一片黑暗中,终于,我完成了人生最后的使命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的清晨,望舒替我擦拭着汗渍,我虚弱地问:
“孩子呢?”
“一切安好,是个男孩呢,我知道你的意思,已让李太医连夜置在医箱的下方秘密带出官去。”
如果父亲还在世,这个男孩的降临,会让相府的命运有所不同吗?但,现在,再去想这些已是无益,而我,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让这个孩子从出生就避开这些残酷的争斗。
“他没事?”
“没事,李太医咋日又来敲了,说小主子很乖,都没哭,就香香地一直睡到出了官。”
我轻轻舒出一口气,费尽余下的力道:
“你现在……告诉李太医……他……把孩子……交给摄政王。”
我停下稍做歇息,再道:
“孩子的名字,无忆。”
交给他,是我最放心的,这样,孩子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然后成长,也不会有人疑心摄政王府多出的一个孩子,毕竟摄政王至今未纳王妃,定会对外宣称是他的养子。
“姑娘——好。”她应允下来。
我微微绽开苍白的笑容,道:
“我想沐浴。”
“你才生产完,是进不得水的。”
“身上——脏。”
“那我替你打盆水,替你把身子擦试。”
见她执意不肯,我只能点头:
“嗯。好。”
她将水打来,放在一边的凳子上,才要替我擦拭,我低声道:
“先去找李太医……我又乏了。”
她黛眉微颦,还是依言出房。
我看着她渐渐走远,慢慢撑起身子,一侧的凳子上,尚置着那日替我的孩子,剪断脐带的剪刀。
如今,孩子已然安稳诞下,摄政王那日的承诺,亦定然会在我的死讯传到官外后 悉心照料我的无忆。
我这个安陵一族的余孽,也该去了,这般去,倒是干净。
在紫禁,不是第一次地寻死,可,如今,哀莫大于心死,终于,不必背负任何的车绊,无牵挂地走。
我将剪刀从右手腕划过,然后,将手浸在水中,这样,血就不会干涸,会一直流尽。
手腕流逝的温度,一如体内流逝的温度。
恍惚中,往昔的一幕幕从眼前浮现,初次侍寝时他冷淡外的呵护,倚翠楼的第一次相拥,我被伤毁容时的疼惜,赐死睿嫦时的无奈,流殇起舞的赞许,倾霁宫的眷宵暖帐,赠簪时的意绵情眷,姬颜欲杀我时的心伤,我假装失子时的痛楚
但,这一幕一幕浮现的,竟然都是他,都是关于他的好,竟没有一分他的狠,他的绝。原来,我心底深处,没有办法把过去的感情全部抹煞,哪怕到了今日,临死前,想的,念的,还是他。
眼前似出现他的脸,他焦虑地将我的手从盆出取出,然后撕开自己衣襟将伤口紧紧包住,我听到他急促的声音:
“我不允许你死心!不允许!”
我试看伸出手去阻他,但却无力:
“烨,我死了,我们……之间……才是了断。”
“我不会让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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