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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贼-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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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眸子,目光平静如水,透着一股子骄傲。
司马徽不由得笑了!
别看他衣着寒酸,可这风范,却真真个令人击节赞叹啊。
“友学小友,有何见教?”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所以,司马徽也好,庞季也罢,倒也不是容不得不同意见的人。
文聘面无表情,可是这心里面,也暗自称赞:这孩子年纪虽说不大,可看这气度,却是不凡啊。
曹朋握紧拳头,指甲甚至扣进了肉里,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正如他之前和王买说过,在这个年代想要出人头地?除了真本事之外,还需要有两个条件。
其一,家世。
这其二,就是名气。
家世就是出身,这是老天定下来的,非人力可以挽回。
可名气就不一样了,这玩意可以炒作,可以赚取。曹操可以不问出身,不问德行。可如果能有些名气的话,这待遇自然不会一样。而眼前的司马徽和庞季,无疑是他赚取名气的一条捷径。
稳了稳心神,曹朋先是一揖,而后说:“刚才闻二位先生言天下大势,小子不才,不敢苟同。
元安先生说,曹操非袁绍之敌。
可小子却以为,那袁绍不过沽名钓誉之人,绝非曹操敌手。”
庞季刚才和司马徽谈及天下大势,认为曹操虽奉天子,却难有作为。原因嘛,很简单……曹操虽然占居兖州、青州,如今又得了豫州。名义上,掌三州之地,而且奉天子以令诸侯。
可兖州、青州残破,且当年曹操诛杀边让,使得兖州士人大为不满。
不得已的情况下,曹操才会将重心转到了豫州。可即便如此,这根基仍显得不够坚实。加之曹操四面环敌,迎奉天子之后,更成为众矢之的……反观袁绍,四世三公,雄踞河北,钱粮广盛。勿论是在名气还是从实力上讲,曹操都不可能战胜袁绍。他迎奉了天子,说不定会加速灭亡。
总之,庞季不太看好曹操!
坐在庞季身边的少年,饶有兴趣的看着曹朋。
司马徽道:“那小友有何高见?”
“小子以为,袁绍必败!”
“哦,愿闻其详。”
庞季不免有些动容,摆手示意身边少年让座。
少年倒也没有什么意见,笑了笑站起身,便让出座位。
曹朋拱了拱手,走过去屈膝跪坐,“昔高祖与楚项相争,楚项虽强,却终为高祖所胜,何也?
项籍乃大将军项燕之后,高祖不过沛县一亭长耳。
这就好像是今日袁绍和曹操。袁绍虽出身四世三公之家,据河北钱粮广盛之地,若楚项强横。可小子曾听说,若非袁绍,焉有董卓之乱?想当初,十常侍祸乱朝纲,大将军何进欲除十常侍,曹操曾谏言直取张让等人,但最终被袁绍所阻拦,言调边军勤王,却未想引狼入室。
由此可见,袁绍虚有其表,却非高明之士……”
庞季和司马徽闻听不由得动容,相视一眼之后,看曹朋的目光,旋即变得有些不同了。
而缩在屋子一角的王猛等人,也不仅是目瞪口呆。
“贤弟,阿福说的这些,是从何人学来?”
曹汲张大了嘴巴,咽了口唾沫道:“我哪里知道?这孩子以前不好说话,从来没和我谈过这些。
你问我,倒不如问虎头,说不定他比我还清楚一些。”
王猛旋即向王买看去,就见王买摇头说:“我也不清楚,阿福从前虽与我经常玩耍,但也从没有说过这些事情。”
“这孩子,果然非同寻常!”
王猛几人窃窃私语,而另一边,曹朋也逐渐进入了状态。
“以我看,袁绍虽盛,却不足惧也。”
“愿闻其详。”
“我观袁绍,有十败,而曹操有十胜。
袁绍出身高贵,繁礼多仪。曹操体任自然,此道之胜也;
袁绍以逆动,曹操以顺率,此义之胜;
自桓、灵以来,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而曹操以猛纠,此治之胜也;
袁绍外宽内忌,任人唯亲。曹操外简内明,用人唯才。此度之胜;
袁绍多谋少决,曹操得策辄行,此谋之胜也;
袁绍沽名钓誉,曹操以至诚待人,此德之胜也;
袁绍亲小人而远贤臣,曹操虑无不周,此仁之胜;
袁绍听谗言而惑乱,曹操明察秋毫,浸润不行,为明之胜;
袁绍混淆是非,曹操法度森严,此文之胜也;
袁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曹操能以少克多,用兵如神,此武之胜。
故小子以为,曹操有此十胜,早晚必败袁绍!”
东汉末年时期,言论非常自由。
老百姓可以讨论朝政,品评名士,而朝廷却不会因此而治罪。
特别是名士之间,抨贬朝臣大员,可随心所欲。那些被批评的人,若知道了还不能怪罪,更不能生气,反而要登门求教,甚至表示自己的谢意。若肆意报复,则会被人说他气度不够,心胸狭窄。
历史上,在建安三年,袁绍挑衅曹操。
曹操当时对袁绍多多少少有些顾虑,于是他的谋士,时任军师祭酒的郭嘉就上了这十胜十败的条陈。
这三国群雄之中,如果说最为曹朋喜爱的谋士,并不是人尽皆知的诸葛孔明。
他最崇拜的是贾诩和郭嘉,也时常会为郭嘉壮志未酬身先死,而感到难过。郭嘉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并不算太多。而这十胜十败,也是其中最为经典的一笔。
后世有砖家叫兽认为十胜十败之说并非出自郭嘉手笔。但曹朋坚定的相信,这就是出自郭嘉。如今,他有意在庞季和司马徽面前求名,而所谈论的,恰恰是袁绍和曹操的比较,所以毫不犹豫的就拿了出来。
庞季和司马徽,可说是面面相觑。
这十胜十败之说,如黄钟大吕一般,发人深省。
就连一旁文聘,也是连连点头……不说别的,就凭这份见识,足以令他高看曹朋几分。
“你是说,曹操必胜?”
一直保持沉默,站在庞季身边的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曹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正是。”
“若不胜呢?”
“啊?”
“我是说,如果曹操输给了袁绍呢?”
少年的言语中,不免有一种斗气的味道。
很显然,曹朋这番话虽打动了庞季和司马徽,却没有能真正的说服少年。
曹朋并没有急于回答,在庞季和司马徽的注视下,他沉吟片刻,抬起头道:“若曹操败,则苍生受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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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这个问题,曹朋明显是偷换了概念。/
少年本来的意思是想要和曹朋打赌,因为他认为,曹操根本不可能战胜袁绍。他的意思是:如果曹操败了,你怎么说?
可是,也不知道是曹朋故意为之,还是领会错了他的意思,居然说出‘苍生受难’的答案。
这和他的本意,明显相悖。
少年一急,刚准备开口,就听庞季说:“莫非小友以为,曹操是汉室忠臣?”
曹朋说:“曹操是不是忠臣,恕小子无法回答。
但小子却相信,曹操绝不会篡夺汉室!小子没有见过曹公,但也听说过,当年关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时,唯有曹操不计伤亡,奋勇厮杀,甚至险些送了性命。反倒是袁绍,身为诸侯盟主,在关键时却裹足不前,任凭董卓裹挟陛下迁都长安……这样的人,真的是汉室栋梁吗?
至于您说他四世三公,那是他祖上所为,与他何干?
公不闻,袁绍在河北时,就曾有意另立新帝。幸幽州牧不肯与他同流合污,最后被袁绍所害。
还有淮南袁术,早有不臣之心。
陛下落难的时候,诸侯,甚至于包括刘荆州置之不理,唯有曹操挥兵迎奉,这难道是奸臣做的事情吗?”
话说到这个程度,曹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并不是想要和庞季、司马徽辨出一个高下,只希望能借由这个途径,给司马徽等人留下印象。
名士之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获得,必须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现在,曹朋不求司马徽和庞季能够认可他的说法,但可以通过这一席话,给他们留下印象。
说完了这番话以后,曹朋拱手一揖,“小子才疏学浅。
方才所言不过是一时所感,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先生能够原谅。不打搅先生休息,小子告退!”
见好就收吧!
如果在讨论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
这也是曹朋之所以不急于投奔曹操的另一个原因。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来了解这个时代,来充实自己的学识。刚才那一番话,虽说不上是绞尽脑汁,但他知道,如果再谈论下去,涉及的内容越来越专业,他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转过身,曹朋平静地回到父母身边坐下。
依偎着母亲,他这才感到了一阵阵眩晕……刚才和庞季、司马徽一番交谈,不仅仅是考量胆色,同时也是对他精神的一次磨练。从今以后,他将生活在这个时代,也许似这样的辩论,还会有很多。今天的试炼,权当作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次啼鸣,希望能有个好结果。
王猛和曹汲,有些呆滞的看着曹朋。
王买则目光炽热,用力握紧拳头,在胸前一挥,释放着他心中的激动。至于张氏,表现的更直接。她用力把曹朋搂在怀里,同时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向庞季和司马徽两人偷偷看去。
庞季和司马徽,则陷入沉默。
两人谁也没开口,但显然是被曹朋那一席话所触动。
建安元年,曹操刚迎奉天子,尚未统一北方。在许多人的眼中,北方真正的霸主,并非曹操,而是盘踞河北的袁绍袁本初。无论是在家世,还是从名望,实力上而言,袁绍都是北方霸主的唯一人选……曹操?好吧,这个人的确不差,可相比之下,和袁绍还是有一定差距。
也许,我们应该再认真考虑一下,曹操和袁绍二人,究竟谁才能挽救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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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屋外的雪变小了,并渐渐停息。
两名骑士走进屋子,在文聘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文聘点点头,走到庞季身边道:“元安先生,雪停了,咱们可以赶路了!”
“哦,也好,我们动身吧。”
庞季站起身来,就见少年立刻上前,为他披上裘袍。
和司马徽并肩而行,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下脚步。
“小友,你叫曹朋?”
曹朋这时候也恢复过来了精神,连忙起身回答:“贱名不足挂齿,不知元安先生有何指教?”
王猛已经告诉他庞季的来历,曹朋自然也不敢怠慢。
庞季微微一笑,“小小年纪,见识不俗……不错,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回长者,小子年满十三,过年就十四了!”
“恩,甚好,甚好……曹朋,你这是要往何处去?”
曹朋坦然道:“小子随父母往棘阳,前去投奔姐姐。”
“听口音,你是本地人?”
“是,小子是南阳郡人。”
曹朋没有说他是中阳镇出来,否则庞季肯定会问他,既然是中阳镇去棘阳,为何又转道比阳?
他倒不担心庞季会把他们交给张绣,可这防人之心,却不能没有。
毕竟,刘表和张绣如今是盟友,断然不会为了他这一家人,而反目成仇。所以,曹朋的回答也很有技巧。我就是不说具体的地方,我只说我是南阳郡人……反正这口音,也改不了。
“你姐家在棘阳何处?”
文聘突然开口,沉声喝问。
这时候,曹汲夫妇已经被吓傻了,哪有勇气回答。
而王猛父子,也只能恭敬的站在旁边。
曹朋说:“家姐早年下嫁棘阳邓村。”
“棘阳邓村?”
文聘愣了一下,“原来是邓济将军的族人。”
他没有再理睬曹朋,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王猛父子身上。
“那汉子,练得一身好武艺,何不投军,报效国家?”
原来,他是看上了王猛。
王猛一愣,连忙拱手,刚想好措辞,就听文聘接着道:“你若是想投军,可到襄阳来找我。
我叫文聘……
或者直接去新野县,找邓济将军也可以,就说是我推荐,邓将军定会善待于你。”
说罢,文聘挂上风巾,大步离去。
庞季身后的少年却盯着曹朋道:“喂,我叫庞林,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曹朋毫不在意,朝着那少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司马徽则看了他一眼,依旧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点点头,和庞季一同走出了房间。
紧跟着,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马蹄声阵阵,车轮滚滚……
过了一会儿,屋外冷清下来。
张氏拉着曹朋的手,走到屋门口向外看,只见驿站小院子里,一片狼藉。
呼-
曹朋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爹,娘,伯伯……他们走了,这炭火正旺。
不如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在动身吧。天亮了,咱们就在羊册镇上,买一辆牛车。”
他倒是无所谓,可张氏也好,曹汲也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刚才那些人是什么来头?
曹朋居然和庞季同席而坐,而且还侃侃而谈?
这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了得吗!
看曹朋的目光,明显有些不一样。
王猛突然过去,一把搂住了曹朋的脖子,“你这孩子,可真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跟谁学的?你知不知道,那庞季是什么人?如果你刚才惹怒了他,他杀你,比杀鸡都容易百倍。”
“伯伯,若庞元安那么容易发怒,他也不配做那鹿门二庞了。”
王猛闻听,不由得哑然失笑。
乍听曹朋这话有点狂,可细一想又觉得有道理。
名士!
什么是名士?
那不仅仅是要有渊博的学识,要有超出寻常的眼界,还要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气度和风范。
这养气的功夫,是名士的必修课程。
真正的名士,泰山压顶,面不改色。若是随意动怒,不过是寻常士子,哪怕本事再大,也做不得大事。
鹿门二庞,又岂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五个人围坐火塘子边上,屋外的寒风,也变得不甚狂野。
曹朋真的是累了!
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他想好好睡一觉。
可刚才和庞季司马徽等人的刹那交锋,却让他兴奋不已。大脑处于极度活跃的状态,以至于在张氏怀里,却久久无法入睡。
风止息了,雪也停了!
就在曹朋迷迷糊糊,有些困倦之意的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车轮声响。
王猛警觉的站起身来,抬手就抄起铁叉。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
曹汲也忍不住低声抱怨着,跟着王猛身后,来到屋外。
驿站小院里,听着一辆马车。
两个骑士在马上拱手,沉声道:“司马先生让我等前来,将此车赠于令郎代步。先生有言:若令郎闲暇时,可至襄阳檀溪。只需报先生名字,即能找到……先生还说:请诸位保重。”
王猛连忙道谢:“多谢元安先生,德操先生!”
骑士也不啰嗦,拨马就走。
看着停在院子里的马车,王猛和曹汲愣了半天。
“贤弟,恭喜你了。”
王猛率先清醒过来,笑道:“阿福有此见识,显然已得到元安先生认可,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曹汲则一脸呆滞,好半天才喃喃道:“这是给我的?”
“哈哈,不是给你的,是给阿福的!”
“阿福,是我儿子?”
曹汲这时候已经欢喜到极点,以至于连说话都有些疯癫起来。
张氏气得骂道:“若不是你儿子,还能谁的儿子。”
王猛也笑道:“我倒是想要他做我儿子,只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
“阿福是我儿子!阿福是我儿子!”
曹汲疯癫大笑,可两行热泪,却随着笑声流出。
“我儿,出息了……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一般人,我儿有出息了!”
曹朋依偎着母亲,看着曹汲癫狂的有哭有笑,大喊大叫,眼睛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了!这世上,最可怜父母心啊。想当初,曹朋身体不好,性格有孤僻古怪,不知道让曹汲偷偷掉了多少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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