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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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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能不能骑马?”三木躺在床上,道。卫塔道:“该无大碍。”
“从始安到苍梧顺流可达,水路一定被他们看死,何况坐船太慢,跑不了。”三木道,“我一路上看,岭南丛林山原交错,如果走陆路,逃生的机会大得多。”
“战事紧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得尽早离开。”卫塔算了算,道:“快马兼程,也要一个昼夜。弄马、出城、选路,都得细细琢磨。”
“先睡一觉吧,走了一夜,养足精神,才好逃命。”三木翻过身,鼾声已起。
午后,二人来到客栈大堂,万晃已等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迎前道:“睡得可好?”
“不牢将军多心。”卫塔淡淡的说。
万晃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们要走,特地备了快马水粮。走陆路没有大军阻隔,明天天黑前可到苍梧。”卫塔望着他,一时无语。
“朋友一场,聚散匆匆,我只能做这么多,”万晃长叹道,“马在东门外,一路顺风。”
卫塔也叹了口气,伸出手。万晃伸手重重一合,道:“沙场再见。”
“沙场见!”卫塔松开手,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他日你战败被俘,我三木来救你。”三木说完,追着卫塔离去。
东门外,一声清啸,蹄声渐渐远去。
郁水北岸,南越国五万远征大军结成了连绵不断的土黄色军营,从漓水到郁水,江面上往来的是几百艘南越国战船,大地仿佛盖上了一层薄土,要将这青绿色的丘陵河谷掩埋。
郁水南岸,古老的苍梧城依然岿立,城头皂色晋国龙旗飘扬。郁水两岸是广阔的丘陵地带,地势平缓,无险可守,从岭南各地集结到苍梧的近两万军队便在抢收了秋粮之后缩回城中,坚守不出,已与南越国大军对峙六日。南越国没有发动攻城,守军也没有劫营。
苍梧城头,战战兢兢的太守庾蕴扶着女墙,对身边一名年轻将军道:“贤侄啊,这城守不守得住,你倒是给个明话啊!”年轻将军姓桓名石秀,乃荆州刺史桓豁长子,桓温的侄子,时任郁林太守,与南越军在郁水大战一场,斩首四千,本部三千人马尽数战死,只身杀回苍梧。
桓石秀白净的面庞上掠过一丝不屑,道:“两万对五万,没有援军,可守四个月。”
“那四个月后呢?”庾蕴着急道。
“杀身成仁,破城殉国。”桓石秀吐出八个字。
“啊!”庾蕴险些跌倒,面无血色。
“庾氏历代为大晋重臣,大人不是想献城吧?”桓石秀望着他。
“不是,当然不是,只是这——不知援军何时能到。”庾蕴连连抹汗。
桓石秀不再理会他,径自走下城头,来到北门卫所,摊开岭南地图仔仔细细琢磨起来。连日来他已经派出了多路斥候飞报军情,他不知道他们中有几个能突破南越国的重重封锁,但只要有一个能把口信带到,岭南就有救。晋国的大军都驻扎在大江两岸,离岭南最近的军队也远在武陵、江州,即使得到飞报,千里迢迢赶来,至少两个月。四个月只是他为了安庾蕴坚守之心的说辞,没有援军,苍梧也就只能支持两个月!
桓石秀长叹一声,他把希望寄托在了荆州援军上:长沙太守桓济是他堂兄(桓温次子),武昌太守朱序是伯父桓温的得力战将,父亲在襄阳的六万大军更是荆州军的主力,再有洞庭水师的战船,区区一个南越国,何愁不平!
冥想间,城外一片喧哗,传令官来报,说有两骑闯过南越军大营,正往北门来。桓石秀一惊而起,跑出卫所,冲上城头,城头晋军将士正在为郁水北岸两名白衣骑士呐喊助威。
那两名白衣骑士一人持枪,一人提剑,身后是大片土黄席卷追击。郁水上是南越军架起的几座由小船并排搭起的浮桥,有几只南越军战船已从两头绕到浮桥外侧,准备劫杀。
“贤侄啊,他们是什么人?”庾蕴依旧是一脸惶恐。
桓石秀认出了其中一人,高叫:“卫塔!快!”城下提剑者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发力一鞭,策马狂奔。
“他是涡阳太守卫塔。”桓石秀眼中放光,危难时能够遇见朋友,总是令人振奋。
“杀!”南越军战船停靠在了外侧两座浮桥上,船上士兵纷纷登陆,拿起火箭对准两人。
“来人,随我前去接应!”桓石秀长剑出鞘,飞奔下城,翻身上马,千余骑兵从卫所四周集结到他周围。
“开城!”一声令下,北门“隆隆”打开。
“杀!”桓石秀一马当先,皂色狂飙冲向浮桥。
“撑住啊!”三木见卫塔面色发白,大是担心,身后杀声渐近,城门就在眼前。他看见了冲出城前来接应的晋军,大喝:“先接着卫塔!”
城头的庾蕴紧握着双拳,喃喃道:“别把蛮子大军引来啊,接着就回来啊~~”
“卫塔!”桓石秀一把抱住了嘴角溢血、面色惨白的老朋友,大喝道:“收兵,回城!”
三木夹在晋军中驰进城,松了口气,跳下马,跑到桓石秀跟前道:“卫塔受了重伤,得找神医陆中山,否则没救!”
桓石秀神色一黯,道:“去陆家堡的路被南越军截断了。”
“什么!”三木跳了起来,懊丧道,“早知道直接去,还省了冒死冲进城!”
“卫塔,老朋友好不容易见面,别死了!”桓石秀拍拍他的脑门,眼中满是焦虑。
“报~~~!”传令官飞奔而来,“南越军准备攻城了!”
第 八 章 千里求援
苍梧城外,土黄色的南越军结成四个方阵,架着云梯藤盾,各通过一座浮桥,渡郁水冲向北门。
“每阵两千人,第一拨试探攻城。”桓石秀对一旁的庾蕴和三木道。
“让他们这么渡河太容易,该去烧了浮桥。”三木望着城下铺天盖地的土黄,皱眉道。
“城中无良将,我若带兵前去劫杀,又怕守军不稳。”桓石秀也不管庾蕴在场,直言道。
庾蕴倒不介意,道:“我这个太守只会安抚百姓筹运粮草,打仗杀敌,我不行,一见血就怕。”
“我去。”三木接上竹枪,道,“城里有多少骑兵?”
“两千。”桓石秀道打量着他,道,“两军对阵不比江湖决斗,想好了?”三木点点头,道:“城破了,卫塔也活不了。”
“弓箭手,点火!”副将令下,城头上千支火箭对准了城下土黄。
“放!”火箭掠过红色的轨迹密密麻麻的泻向刚刚冲到浮桥南岸的南越国大阵中,惨叫声起,有人倒下,攻防战拉开了序幕。
“你看——”桓石秀带着三木来到西门,指着右前方郁水两岸的起伏不断的丘陵道,“骑兵最好的偷袭地点,就在那,绕道南越军背后,待他们全部渡河,火烧浮桥!”
三木又道:“你看见火起,就从城里杀出来,咱们来个闷吃鳖!”
“好!”桓石秀把骑兵军符塞到他手里,道:“南越人托大,八千人背后没有策应,这是你的机会,保重。”三木将军符往怀里一塞,披上晋军皂色皮甲,换了支铁枪,跑下城头,翻上马,冲整装待发的两千骑士一声清啸,西门大开,领着皂色烟尘“隆隆”杀奔郁水。
担任前部攻城的南越军根本没有想到晋军会出城劫杀,八千人尽数渡过郁水,甚至没有派人留守浮桥两头。作为统帅的南越国大都督自起兵起一路奏凯,除了与桓石秀恶战一场,其余城池部族莫不是望风归降。此番攻城,也只是心血来潮之举,没有派出侧翼护卫部队。
“杀!”当三木率领的晋军从郁水上游杀到时,攻城部队已来不及回头,火箭过处,四坐浮桥顿时化作了熊熊烈火,归路被断,八千南越军大哗,再无暇攻城。
城头副将见火起,飞报北门内的桓石秀。桓石秀大剑出鞘,北门大开,五千铁甲步兵呼啸着杀向城外混乱不堪的南越军。
夕阳斜下,郁水苍苍,一个时辰的屠杀,郁水南岸留下了八千具尸体。晋军只损失了几百人,桓石秀三木并肩站在被毁的浮桥边,目送百余名冒死渡水逃回北岸的南越军离去,同是一阵大笑,双掌相击,在战士们的欢呼声中班师回城。
“石秀锐气不减当年,三木改行做将军了!”卫塔站在城门边接着了两个浑身是血的兄弟。
“三木神枪,大开眼界!”桓石秀道,“你若愿意,就留在岭南当将军,岂非快事?”
三木哈哈大笑道:“我受人之托,治不好卫塔,小命不保呢!”
三人回到官署,洗刷干净,庾蕴已备好了酒宴,十几名美丽动人的少女英雄般得簇拥着他们入席。庾蕴连连敬酒,桓石秀却高兴不起来,道:“这次破敌,虽可保得半个月南越人不敢攻城,但也去了他们轻敌骄躁之心,往后的仗只会更难打。眼下有两件大事——”
庾蕴摆摆手,让少女们退下,三木也放下杯子凝神倾听。
“我派出去的斥候,只怕都已经被南越人截下,若没有高手北上,朝廷是不会知道岭南战事的,何况十月以后零渠按惯例休航四个月,到明年开春才通,即使被南越人封锁,荆州也不会在意,到时东三镇已下,朝廷再发兵,也于事无补。”桓石秀抬头望向三木,道,“北上求援之事,还得有劳三木兄。”
三木道:“我有个条件——”
“说!”桓石秀爽然道。
“到我回来的时候,你得给我一个生龙活虎的卫塔。”三木说完,门外侍从来报,有一位老先生求见太守大人。
“找我的?”庾蕴一怔,道,“请。”
人未到,声先至:“这位朋友的条件,举手之劳罢了。”话音落,一名灰衣老者走了进来,桓石秀连忙起身施礼道:“陆老先生!”卫塔三木恍然,原来是神医陆中山到了,亦起身施礼。陆中山再怎么看也只是个寻常老者,和陆之游没半分相似。
陆中山径自来到卫塔跟前,左右打量了他一番,道:“寒冰真气,果然名不虚传。”他回头对三木道:“你尽管去,他包在我身上,大不了医死了,嘿嘿~”
“三木你放心去吧,”卫塔道,“人生不过一死,能在死前得平叛乱,我愿足矣!”
“哼哼,你不挂念那渔家姑娘了?你不想尝尝‘零渠水浸煮河鲜’了?”三木反问。
卫塔垂首不语,感到了生命的无奈。桓石秀道:“既然老先生已来,我那第二件事也不必说了,三木兄何时能动身?”
“今晚走,神不知,鬼不晓。”三木道。
“我也得走,”陆中山道,“卫塔寒气入腹,得去南海珠涯岛采药,一个月来回,你可得把城守住了。”
桓石秀冲众人一躬,道:“石秀本以为危城难守,而今有诸位相助,纵是一死,也会守到各位回来。岭南大势,不在苍梧,而在诸位手中。”三木道:“一个月,不管有没有救兵,我都回来!”
桓石秀点点头,道:“先去长沙找桓济,再去武昌找朱序大人,而后江州二叔桓冲,最后到广陵报知伯父桓温,任何一路能发兵,岭南就有救。”
“时不我待,就此告辞,卫塔切莫再动血气了。”陆中山正要走,三木上前道:“老先生,有人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文士的书信,递给陆中山。陆中山接过书信,放入怀中,说了声:“多谢。”大步离去。
“我也走了,这顿饭,回来再吃。”三木拍拍桓石秀和卫塔肩头,已闪出门外。
“天佑我大晋,保陆老先生和大侠三木平安。”庾蕴在一旁祈祷。
夜幕降临,换回了布衣竹枪的三木带着郁林、苍梧两位太守的求救公文,悄悄溜出了苍梧城,依照桓石秀的安排,没有沿漓水逆上西北走零渠的老路,而是直接北上,翻过大桂山,经古城临贺,从萌渚山和九嶷山之间的瀟水直下零陵。从大桂山、萌渚山、九嶷山到瀟水,都是荒山野岭,丛林密布的南岭腹地,平日里连橇夫猎户都很少去。三木初到岭南,只凭着多年在野外生存的经验和过人的耐力走完了这段奇险山地,终于在八天后来到了零陵。
三木没有停留,买了马匹干粮快马加鞭,一日一夜赶到长沙,马死。
长沙是荆南重镇,屯有一万步兵。桓济送了三木一匹好马,一袋金锭,连夜派人飞报襄阳刺史桓豁,并集结全军,先行开赴衡阳,只待桓豁军令。
从长沙到武昌,一路坦途,三木沿江而驰,又一日一夜赶到,却闻朱序的大军在安陆操练,便拔马向西北,在大洪山下的晋军大营见到了朱序,备言岭南危局。朱序当即给他换了马,派两名精干斥候与之同行。
三木刚走,桓豁军令到,武昌两万大军南归,开往汨罗,洞庭水师已往湘水口集结。
又一日,三木一行三骑到江州,见到了正在鄱阳湖口操练水师的桓冲。桓冲修书一封,交给三木,到了广陵可直见桓温。
三日后,三木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广陵的大司马府门外,正撞上了办事回来的云开。云开见他满脸污垢、足下带泥,奇道:“何事匆忙?”三木喘着气,道:“南越国叛乱,岭南危急!”云开顿时意识到了事态严重,忙道:“走,不用通报,跟我来!”
内室,桓温细细听完三木叙述,神情严峻。他没有想到南越会在这个时候起兵作乱,而此刻他得呆在广陵,时刻留意淮南寿春的动向——袁瑾越是没有动静,越不能掉以轻心。三木注意到了桓温身后身型消瘦,面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气度从容,锋芒不露,从情形上看,他当是桓温机密幕僚人物。
“玄侄,南越国叛乱,你有何良策?”桓温回头对那年轻人道。
那年轻人沉吟一番,道:“大军压境,分化孤立,双管齐下,半年可平。”
桓温微微点头,对三木道:“这位是谢氏年轻一辈佼佼者、江东后起之秀——谢玄。”三木冲谢玄拱手,谢玄道:“兄台以江湖之身千里飞报军情、为国解难,此等高义,谢玄佩服。”
郗超走后,桓温身边缺少机密参军,他便从一班幕僚中选拔了谢玄接替。谢玄是谢安的侄子,以才志闻达于高门。他与云开同岁,一主军机,一主军务,成了桓温的左膀右臂。
桓温并没有因为叛乱而担心,他看看谢玄,又看看云开,突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三木醒来,云开就找到他,道:“这回我得与你同去岭南了。”三木大奇,云开道:“桓公已分派了人手,你我由海路下广州;谢玄为荆州援军主帅,从陆路南下,前后夹击叛军。”
“我们有多少人马?”三木道。
“不多,就你我。”云开道。
“没了?”三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还有一条大海船。”云开笑着,道,“我们是去安抚后方的,打仗的事,交给谢玄就可以。他可是桓公之后大晋难得的大将之才,桓公正是要借此机会历练后辈,才派了我们俩主持这次平乱。”
三木跟他讲起了卫塔受伤的经过,云开听完,道:“你一定奇怪怎么人人都认识卫塔。”
“是啊,你说说。”
云开道:“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有一拨年轻的高门子弟——谢玄、我、卫塔、陆之游、桓石秀、万晃、桓济、王恭、殷仲堪,是从几百名少年中挑出来特地培养的人才,为得就是给大晋打下一个扎实的根基。我们不到十岁就被送去读书练剑,到十八岁开始分派到地方上任职,到现在也快十年了,大多成了太守郡相一级的人物。除了我们,桓公还着力提拔了像朱序、张昕这样出身寒门的有才之士,如果你和蒙佐愿意为大晋所用,亦可为国家栋梁。不过我听说蒙佐在涡水全军覆没,不知生死,可惜了。”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三木担心岭南,一路赶来用了十四天,到今天刚好半个月,得在一个月之内赶回去。
“就今天,”云开道,“大船已等在江边。”
午后,云开三木正要上船,岸上一骑飞至。桓桢翻身下马,跑到云开跟前,道:“我要去,爹不肯,你小心。”说着,把一个包裹交给他,道,“快大冬天了,记得穿皮裘。”
云开接过,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大小姐还有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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