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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姐妹-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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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小妮坐在床头讲她的梦。没有开灯,我在暗黑中看见她的眼中有惊恐的光。我是谁?人追问这个谜底时总是惊恐的。
我扶着小妮的肩膀安慰她,让她重新睡下。珺姐,你的手好冷!她往后缩了缩身子,然后侧身睡下。
3
我在暗黑中看见有微弱的白光在窗帘上掠过,像缥缈的水波一样。大约是凌晨两点钟左右吧,客厅里的电话响了。铃声在漆黑中传来,让人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小妮睡得很沉,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摸黑来到了客厅里,我没有开灯是怕惊醒小妮,以免她害怕。这种时候听见电话都会感到心里发紧。
我拿起了话筒,我想电话那边站着的最有可能是小妮的母亲。即使这样,凌晨两点打电话来也有点不祥。我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你还好吧?赶快去屋子里各处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陌生人进来的痕迹。
你是谁?我吃惊地问道。我想做个鬼脸来吓退这个低沉的声音的人,可惜隔着电话他并不能看见。
孩子,你听不出我的声音了?电话那边的人显得有点失望,这让我明白过来,他是小妮的父亲。小妮从小跟母亲长大,对与母亲离异多年的父亲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感受。我在给小妮做家教期间,还未见过这个男人的面。
我不是小妮,我说。
哦。对方顿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是谁了。我是小妮的爸爸,你叫我罗叔叔吧。你也许知道我是搞建筑工程质量检查工作的。昨天下午我在一幢楼房里检查时,从一处墙壁上抠下了一片人的指甲。这表明有人的尸体被砌在墙壁里了。也许是混在水泥里搅碎后砌进去的。
这是一种艺术。我插话道。任何死亡现在对我都引不起震惊。不过,这事和小妮有什么关系,值得你深更半夜还打电话来?
有关系。对方说那从墙上抠下的指甲还有染红的痕迹,是女人的指甲。今天夜里,我在梦中看见了这个女人,她对我说她很冷,想到小妮那里借点衣服穿。她说她就住在小妮的楼上,丈夫是个画家。
我在电话里听着这个男人低沉的讲述。客厅里一片黑暗,使我感到声音离我很近。我说,你在给我讲鬼故事吗?楼上是有一个画家,络腮胡,正值不惑之年,是个从未结过婚的独身男人,怎么会有女人自称是他的老婆呢?他屋里是有一个女人,可那是在画布上。
对方对我的反驳十分不满。他说,你知道什么?我的梦从来很准。只是还没有梦见今夜你和小妮在一起罢了。你既然来了,劳驾你保护一下小妮,如果楼上的女人来借衣服,千万别借给她,不然小妮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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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二章 进屋请关门(1)
正在这时,外面的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凌晨两点,谁会在楼梯上走动呢?我凝神听了听,脚步声是从七楼下来的。走到我所在的门外便停了下来。空气凝固不动,我的鼻孔里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
喂,你怎么不说话?低沉的声音又在电话里响起来。你真是小妮的爸爸吗?我对着话筒问道。
这还有假?对方急切地说,记住我的话没有,别让那女人来借衣服。
我说,她已经来了,就站在门外。
这时,敲门声响起来了。在寂静的夜半,这声音像敲在人的脑门上似的。电话里的声音响起,他说我在电话里也听见敲门声了。
怎么办?我懒懒地问道。不知为什么我此刻空前的安静。
你去开门。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你开门后告诉她,没有衣服借给她,让她赶快回楼上去。
我对这个吩咐不以为然。我说,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亡灵,你怎么能叫我去开门呢?你不担心我害怕吗?
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里笑了笑说,我正在和一个亡灵通话都不害怕,你和门外的她都是亡灵,有什么害怕的呢?
这一次我真的震惊了。我在黑暗中仰头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话筒辩解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怎么敢说我是亡灵呢?
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里像回音一样传来,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呢?你两岁那年,我亲眼看见你从家里的阳台上坠下楼去。我为你的死痛苦万分。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后来,我和你妈妈有了第二个女儿,那就是小妮。很快,我发现已死去的你并不是我的女儿,而是你妈妈和她的情人的产物,所以,我和你妈妈离了婚。
这段话让我对着电话笑了起来,我说你又在给我讲鬼故事了。我说我叫珺,是小妮的家庭教师,大学哲学系学生。你判断错了,小妮的妈妈我叫她何姨,至于她是否有个死去的女儿我不知道。
听完我的话,对方的声音比我刚才更震惊。他说,我怎么听你的声音像那死去的孩子?
这时,沉寂了好一会儿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我对着话筒问道,你还让我去开门吗?对方没有回答,话筒里传来呜呜的电流声,对方挂机了。
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我突然可怜起门外的女人来,她冷,不就是要件衣服么,这不应该拒绝。我起身从衣帽架上取下我穿来的外衣,走到门边,将门轻轻开了一条缝,一只手将衣服递了出去。这衣服瞬间就被接走了。我用这种方式是不想看见那女人的面容,同时,我也不希望她看见我。
关上门回转身来,我看见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从客厅走过。小小的孩子,从个子看有两岁左右的样子。她很快走进何姨的卧室里去了。
我跟了过去。何姨的卧室连着一个阳台,通向阳台的门已经开了,有城市的灯光淡淡地映在阳台上。那小女孩已经从花盆的缺口间爬上了阳台。当我还未来得及叫住她时,她已从阳台上坠了下去。
我想起了电话里低沉的声音,还有小妮今夜所做的梦。有一个小女孩从这阳台上坠下一定是真实的了。现实经常叫人遗忘,而梦却能记住一切。
我走到阳台边向下望去,我听见了呼呼的风声,这是另一个空间的音乐,为坠下深渊的人安魂。这音乐我是听见过了。
第二章 进屋请关门
4
我仰靠在一把舒适的躺椅上,听见冯教授的声音从我的脑后传来。这种医生坐在病人背后的咨询方式有点像捉迷藏,使我在自由自在的讲述中感到晕眩。
今天谈得很好。冯教授说,你讲了那样多的死亡幻想,这没有什么。对死亡的焦虑在每一个人的潜意识中其实都存在着,你只是想象得太逼真了……
不。我仰眼望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对着背后的声音反驳说,我在小妮家做家教时,真的看见窗外有一个女人,她和楼上那幅画框里的女人一模一样。根据同类相识的原理,只有亡灵才能看见亡灵。因此,在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有的是真正的活人,有的是亡灵显形,谁能验证呢?但是我知道,这使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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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二章 进屋请关门(2)
我停了下来,喉咙有点哽塞。这时能哭一场是最好的事,可是我哭不出来。
接着讲。冯教授的声音充满鼓励。我知道这是医生和教授们惯用的伎俩,接着讲,接着讲,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倾听者,决不和你争辩。从大二起就选修了冯教授的心理学课程,没想到自己却坐到了这讲述者的椅子上。没办法,我的头脑里云遮雾障似的。
你恐高吗?在长久的沉默后冯教授终于提问道。
是的,我恐高。在楼台上或旅游区的悬崖上,我不只一次地向下俯望过。我怕,但越怕越忍不住要俯看。我的脚甚至有要往前走的冲动。终于有一次,我半夜起床后,从宿舍楼的窗口跳了下去。
这是你的梦,对不对?冯教授缓缓地说,你醒来后发现自己还睡在床上,你活动了一下腿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怀疑,你认为自己是亡灵显形,这是一种对死亡的妄想。现在我想让你回忆一下,你第一次产生这种幻觉是在什么时候?
我知道冯教授要让我回忆童年了。这是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法,童年仿佛是江河的源头,由于遥远,我已记不清多少事了。冯教授说给我这样的人作精神分析特别困难,因为我懂一些专业知识,所以常常会在交流中产生对抗。
能把那道门关上吗?我在回忆过去时走了神,因为那道敞开着的侧门一直让我心慌意乱。冯教授的咨询室设在学校实验楼里,是一个套间,侧门连着的大概是一间书房吧。
你有不安全感。冯教授说,锻炼一下自己,从接受开着的房门开始。
可是,要对洞开的房门心安理得,我做不到。我住学生宿舍609室,同屋的女生都知道进出时随手关门,谁不这样做会让我恼怒。在小妮家做家教时我计算了一下,这家里一共有七个门,两个卧室还有书房、厨房、卫生间和前后阳台。我进入这家庭后,总要将各处的房门都关上。小妮的母亲发现了我的习惯,她说,珺是个喜欢安静的女孩。
我其实是害怕,害怕什么我不知道。很多意想不到的事物都是从门口出现,我想这绝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
这个下午,我在心理咨询室里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冯教授虽已年过半百,但他高大有力、自信、宽厚,他像拯救溺水者一样想将我从水中救起来。临走时他还是那句话,今天谈得很好,下周同一时间你再来。他讲过一个法国的精神分析学家对一个女病人跟踪治疗了三十年,这些教授们的执著让我不寒而栗。
走出楼外,夏日强烈的阳光让我有瞬间的晕眩感。校园里很安静,树木葱绿茂盛。我拿出手机开了机,发现手机一直关着,想来这短信已发来好一会儿了。
是小妮发来的信息,她说今天是周末了,你怎么还不回家来?我妈妈准备了好吃的晚餐等你。
我的心里热了一下。回家,晚餐, 似乎是儿时听见的呼唤了。为小妮做家教虽说时间不长,但大家真的有了家人的感觉。我的生命中几乎没有母亲的记忆,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跳楼自杀了,据说是患了抑郁症。父亲从此漂泊于世,我几年才能见上他一面。我是在乡下的外婆身边长大的。一直到进大学,都是外婆和舅舅一家供养我。当然,他们拼尽全力也只能将我送进大学校门,接下来的学费和生活费便靠我自己打工解决了。三年来我做过各种各样的事,其中的酸甜苦辣不说也罢。
回到女生寝室,只有薇薇坐在电脑前上网,她回头望了我一眼说,上街去了?我不置可否。去冯教授那里做心理咨询是件保密的事,我怕同学们知道后另眼看我。我住的609室共有四个女生,除薇薇近日正在网上找打工的地方外,小咪和小熊都是属于不用为经济操心的那一类。具体说来,小咪有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相好,很有钱的;小熊的父母就是有钱人,如果有同学找她借钱,几百元随时都能掏得出来。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要出门,薇薇羡慕地说,你这次家教找得真不错,以后有合适的顾主替我介绍一个。薇薇也真是运气不好,找了两次推销工作和一次家教,都因回避男人的性骚拢而提前中断了。我想有机会一定得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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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二章 进屋请关门(3)
辗转了两路公交车来到小妮家时,却意外地遇到她家里无人,我反复按门铃,屋里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门外的楼梯上坐下来,脑子里有点乱。这一切是真的吗?小妮、小妮的妈妈何姨、还有我自己,我们中间至少有一个人不真实,她是鬼魂,是幻觉。我拿出手机找小妮发给我的短信,没有了!是我刚才看后随手删掉了还是就从没有过信息,我一下子无法判断。
此时是下午六点一刻,外面是夕阳暮色,楼道里却已经昏暗下来。有人上楼,脚步很沉,向着我所在的六楼盘旋而上。我想这一定是住在七楼的那个画家了。我和他仅有过点头之交,从没去过他家里,但我总觉得他屋里有一幅裸背女人的肖像画,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我去过他家,什么时候?前世。
走上楼来的是何姨。她一边开门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妮的爸爸突然要见她,我不放心,便送她过去,让她吃了晚饭便立即回来。何姨对小妮的爸爸一直抱有莫名的警惕,在她平时的谈话中我常能感觉到。
和何姨一起用晚餐,她问起小妮的学习情况,我说挺好,尤其是英语和语文进步很大。何姨舒了口气说,这样就好,快到高三了,一定得让她考上一所重点大学才行。何姨不停地给我夹菜,仿佛是对我做家教的认可。
何姨年轻时是专业舞蹈演员,现在虽已四十多岁了,可从她笔直的腿和舒展的肩膀上还能看出早年的影子。只是旧时的歌舞团早已解体,何姨一直处于半失业状态。为了生计,她现在一家建材公司搞销售。我很难理解一个与艺术为伍的人,怎么可能与钢筋水泥砖头瓦块打起交道来。
小妮是晚上九点多回家的。她进门后便抱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连声说珺姐对不起你了,都怪我老爸让我去吃晚饭,说是几个月没见我了,假惺惺地让人讨厌,我只得敷衍了事。
小妮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热情起来像团火,狠劲上来时也不饶人。我陪着她在书房里复习功课,书房里有一张钢丝床,是我每周周六、周日两天的临时住处。夜里十一点,小妮合上书本伸了一个懒腰说,到此为止吧,都快变成机器人了。我同情地点点头。想起自己高考前那段非人的折磨,知道小妮现在是身心俱疲。
可是,小妮却并不急于回她的卧室去。她望着我小声说,珺姐你今晚陪我睡好吗?
我心里有个什么地方触动了一下。和小妮睡在一起,她发现我身上冰凉。这事情真的发生过吗?冯教授说那是我的一种妄想、一种幻觉。然而,小妮今夜却真的提出这要求了。
为什么?我问小妮,她说她要给我讲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她不敢一个人睡在房间里了。
走出书房,何姨的房间门紧闭,想来已经睡下了。我和小妮简单地冲了澡,然后蜷缩在她柔软的大床上。床头有一些绒毛玩具,非常卡通的样子。
珺姐,你相信有鬼吗?小妮突然问道。我知道她要开始讲她所遇见的可怕事件了。
我并不正面回答她,只是说,只有真正遇见过鬼的人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我就遇见鬼了!小妮一边说一边抱着我。那事件还没开讲,惊恐的寒气已让她微微发颤。
5
小妮所讲的事让我的背上也有点发冷。
前天晚上,小妮下晚自习已是夜里十点。走出校门,不远处便是一幢未完工的高层建筑。大概有二十多层吧,已封顶,但内外装修均未搞就搁置下来了,估计是开发商的资金出了问题。一晃三年时间过去了,这座建筑在风吹雨打中已近乎废墟,工地周围的围栏已破损,给人以荒凉感。
小妮和六七个同学走到这里,一个男生突发奇想地说,谁敢一个人上这楼里去,我送他一个月的午餐。一个女生叫了一声说,这事太酷了!可是谁敢上去呀,废楼里几年没进去过人,有人死在上面也没人知道。
一个男生跃跃欲试,他转向那个提议的男生说,谁稀罕一个月的午餐钱,赌一双耐克鞋,我就敢上去。好,耐克就耐克,提议的男生慷慨答应。他家里有钱,说起话来眼也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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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第二章 进屋请关门(4)
赌注下了,可是那男生钻进围栏到楼后的入口后很快就返回来了。他说楼梯口黑洞洞的,太吓人了,这耐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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