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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新娘-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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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只好道:“对了,岳大爷,你知不知道,秦大王也来了应天?”
“知道。”
“秦大王是条好汉,他说花小姐是他的夫人,可花小姐却坚决不承认,岳大爷,你想想,若不是他的夫人,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金营救她?花小姐也真是狠心,若他们真是夫妻,因了误会而倔强不认,可就不好了。只有夫休妻,哪有妻休夫的?你何不劝劝她?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岳鹏举忒地恚怒,别人怎么讽刺自己都无所谓,但辱及姐姐,就万万不行,他强自平静道:“不,我姐姐不是他的妻子!我姐姐尚未嫁人!”
婉婉听得他有些不悦,又知李氏是故意如此,立刻道:“乳娘,我已经叮嘱你多次,花姐姐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这话,希望是最后一次。”
李氏立刻赔笑道:“瞧我这糊涂的老婆子,又多嘴了。既然岳大爷说不是,那老身以后就绝不再提就是了。”
婉婉不好再待下去,正好寻机告辞,这一面之后,见岳鹏举辞婚态度那么坚决,终于彻底死心,但也并不怎么伤心,回去后,还悄声埋怨乳娘:“你以后千万别提花姐姐跟秦大王的事情了,要是别人听到了,那对花姐姐的名声损害多大呀?”
李氏也小声道:“我这不是只问了他们姐弟么?在其他任何人面前,我可是只字未提。不过,郡主,你难道没看出来,岳鹏举喜欢的分明就是他姐姐。”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承认?”
“他怎么敢承认?傻孩子,你没瞧出官家要纳花小姐为妃?染指皇帝的女人,那可是死罪呀。”
“不会吧?若是九哥喜欢花姐姐,早就纳她为妃了,怎会等到现在?再说,我看潘娘子、张娘子、吴娘子,一个个可都是厉害之人,花姐姐如果进宫,怎会是她们的对手?做官家的妃子,还不如嫁给岳大哥,至少得一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李氏一把蒙住了她的嘴:“我的好郡主,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娘俩寄人篱下,要是叫官家知道了……”
婉婉吐吐舌头:“他怎么会知道?”
李氏叹息一声:“郡主,如今不比在王府,一言一行均要小心谨慎。”
“是,奶娘,我知道啦。”
李氏见她没事人样,忽叹一声:“傻小姐,岳大爷负你,你难道一点也不恨他?”
婉婉黯然一会儿,才正色道:“乳娘,以后提也休提‘负心’二字。花姐姐舍命救我,我曾发誓只要她生还,绝不再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如果岳大哥真的喜欢的是她,我再对他二人加以破坏,我还是不是人?”
她压低了声音:“乳娘,你没瞧见花姐姐脖子上的伤痕?肯定是在金军大营不甘受辱留下的。花姐姐吃的苦够多了,我们即便报答不了她,也不能雪上加霜了。”
“唉,也是。乱世中人,都不容易。小姐,比起那些被抓走的公主郡主,到苦寒之地给金人为奴为妾;我们还能呆在宋国享受荣华富贵,岳大爷悔婚也不算什么了。”
“就是嘛。再说,天下男子多得是,又不是除了岳大哥就没别人了。”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1)
再说金兀术等,知道无法阻止赵德基登基的步伐,抢先扶植了刘豫傀儡政权与之对抗,但却丝毫不曾打消捉拿赵德基的念头。
因为天气即将进入暑热,金军不耐高温,他干脆放出风声,说金军大军离境,返回金国边境休整,事实上,却留了相当一部分主力分散在两河一代。
他只精心挑选八名侍卫,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应天。
彼时应天来往流民众多,虽然盘查严格,但金兀术本身装扮口音等都似汉人,因此,扮个普通投亲靠友的商贾,也并不引人注目,寻一家僻静小店住下。
一度,他疑心花溶会喜欢“弟弟”,后来转念一想,不对劲,他接到的消息称她在应天做了教头,赵德基很亲信她。像赵德基这种人,怎会无缘无故亲信一个女子?如今登基,岂不是有沦为妃嫔的危险?
他越想越是愤怒,自己得不到的女人,赵德基这种潜逃漏网之鱼,有何德何能要她委身于他?尤其是他发了和亲人选名单,赵德基居然敢不遵从,随便送了十余名歌妓充数。他不知道赵德基其实并未看到名单,就愤怒撕碎了,还以为他是故意“抗旨不尊”,更是恼怒,他艺高人胆大,凭着对宋国情况的熟悉和了解,竟然闯入虎穴,想判断一下赵德基的真实实力再确定捉拿计划。
他连着观察两天,基本摸清了应天周围的兵力情况,其他人不足为惧,但老将宗泽正率军赶回,金军和他交手,败多胜少,实在不适宜在这种情况下作战。
他寻思一计,当下找了副手韩常和另外两名能诗文写字的汉人军士,一起写了许多檄文,准备到合适的时候,派上重要用途。
做完这些,待要去找花溶,应天的“皇城”虽然简陋,但要混进去,风险还是太大了。他左右衡量,终究不敢闯进赵德基的贴身范围内,只悠闲自得地每天在周围饮酒游玩,静心下来欣赏南朝风光,等待合适时机,再行定夺。
这天早上,花溶刚去校场,一名士兵过来交给她一封书信。
她接过一看,上面火漆封好,没有任何笔迹,随口道:“谁给你的?”
“不知道,一个路人送来的。”
她很是意外,拆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几句:
军营一别,甚是想念,今日黄昏,请轻烟桥相见。
虽然无落款无姓名,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金兀术的笔迹。而且是用的那种宋廷皇宫里才有的上等纸笺,上面的压花色彩,是她曾经在金兀术的营帐里见过的。
她心里一惊,一转念,莫非金兀术来了应天?
可是,应天戒备森严,他纵然兵强马悍,又怎敢孤军深入?而且,也没得到金军突袭之类的回报。
花溶又惊又怕,在僻静处撕了信笺。
轻烟桥就在应天城外七八里许,金兀术难道就在哪里?
如此一分析,金兀术定是孤身前来,自己该去马上抓了他还是不予理睬?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如今,金宋之间暂止干戈,而且,金国尚有宗翰宗望等人位居金兀术之上,他绝对算不上一号人物,如此情况下,抓了他又有什么好处?但他毕竟是金国四太子又是当今南侵的绝对统帅,如果拿住他,对于振兴宋国的士气真是可想而知。
她左思右想,完全拿不定主意。
黄昏时分。
金兀术穿一身灰色的文士衫子,头戴当时最流行的变形东坡帻巾,在轻烟桥附近徘徊。此时,残阳西沉,天空云霭灿烂,火烧一般,周围的树木繁茂森森,河里清水潺潺,附近有人家的炊烟袅袅,飘到树梢顶端,金兀术这才明白“轻烟桥”得名的由来,而且非常形象。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2)
他在桥墩的一块大石旁坐下,此处僻静,并无人注意到他。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天上的火烧云慢慢变成了一种深蓝色,再到浅蓝、变白,天色,慢慢地就要黑了。
依旧没有花溶的影子。
远远的,一轮明月冉冉升起。弯成一种很奇怪的形状。忽然想起汉人诗词里许多描写月亮的,什么海上明月共潮生,代表的都是悲欢离合。
而自己,就像“一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青涩少年,在这里等候敌国的女子。
如今,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俘虏,而是敌国大营里甚至有着某种权威的“教头”,带着一定意义上的平等,跟她邀约。
她会否出来见自己?
她又会否前来捉拿自己?
仿佛是某一次心灵上的赌博。有了这一次,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对手的感觉,其实比奴婢的感觉好太多了,他忽然有些兴奋起来。
武乞迈悄然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四太子,快走吧,这样太危险了……”
他抬起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武乞迈:“你说她会不会带人来捉拿我?”
“会。现在拿了你交给赵德基,可是一等大功。”
金兀术呵呵一笑:“我认为不会。”
“为什么?”
“她上次在战场上,明明可以杀我,都放手了,这一次,也绝不会杀我。”
“女人心,谁知道呢?她要是对您有意,怎么不跟您走?四太子,您还是别费心了,这样太危险了。而且,这么晚她都没来,肯定不会来了……”
“再等等,再等一会儿。你且先退下。”
四周又安静下来,金兀术闭着眼睛,头顶的月色照在他灰色的衫子和“东坡头巾”上,令他和身边同样灰色的石桥成为了同一种颜色。
有脚步声传来。他一喜,却见是一晚归的老农,扛着锄头,牵着一头老牛,嘴里还哼着一曲山野小调。
略略一听,这是当地土语,虽觉得活泼有趣,但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依旧将头枕在大石上,老农走过,牛哞哞地叫,都未注意到桥边还有一个异族人。
天色越来越晚,月亮升得越来越高,武乞迈终于忍不住又走过来:“四太子……”
“你不觉得这月白清风,坐在这里也很惬意么?”
武乞迈摇摇头,在这里喂蚊子有什么好?
“大金严寒,跟南朝风物完全是两回事。相比之下,我更想成为南朝江山的主人。”
“那等秋高马肥,再来捉拿赵德基不就得了?”
“不行,那时他根基稳了,更不好办。”
在这个关头,唯有金兀术不屈不挠地坚持留下,武乞迈知他心思,也不再劝。只说:“四太子,我真不明白,你上次为什么会放了她?”
“乐趣,因为一种乐趣!”
如果就如所有宋国女俘一般,何来如今这般等待的乐趣?
孤独和渴望——得不到——永远是人类最大的乐趣。如果一切皆唾手可得,人也就没有了欲望,没有欲望,没有奋斗,何异于行尸走肉?
美满总是需要缺陷。
他知道武乞迈不懂,也不解释。
终于,三更的梆子声音远远地传来,一下一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下一下,带了清冷的气息。
在他脑子里,常常浮现这样一幕景象:春暖花开的时候,风霜冰雪的时候,一个女子陪在自己身边,持一卷书,盈盈浅笑,或者什么都不做,焚香对坐。这个形象,只能意会,无法说出,可它就在那里,在无声无息之中,永远令人渴望,却根本达不到彼岸。
他抬头看天上的月亮,遥远而孤清,仿佛跟北地寒冷的月色大有差异,照在头顶,滋生了新的奇怪的疲倦。在这个地方,连疲倦都不一样。 。。 。。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3)
金兀术随手从地上扯一根青草放在嘴边,慢慢起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终究不死心,回头,来路去路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丝毫人影。
“她不曾杀我,也不来见我!”
他想,这就是花溶的态度?从故意被俘到金营刺杀自己,到现在,自己送上门,她也不屑一顾?
心里忽然忿忿地,她怎么不来?为什么不来?即便不喜欢自己不想见到自己,来捉拿自己也不行么?
给她机会,让她效忠赵德基,立一大功也不行么?
一阵风起,桥边的树木,河里的水声,一种突然而来的烦躁的闷热,仿佛是衣袂的飘忽,他立刻意识到,是有人来了。
他心里一喜:“花溶,是你来了?”
没有脚步,没有人。
四周寂静无声,河水缓缓向前,如同血液在人体里流动。河水之上,再也没有了风吹动,只有偶尔的犬吠声从隐蔽在夜晚薄蔼后面的村庄里传出来。
他疾走几步,四周依旧毫无人影。
武乞迈怕有伏击,连声催促他赶快走,金兀术又寻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人影,只好怏怏而去。
待他二人完全走远,花溶才悄然从一棵大树边闪身出来。
她本是要带人来捉拿金兀术,可是,思虑半晌,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单枪匹马,而且是因自己而来,虽是大敌,却终是下不去手,只惆怅道,若是日后战场相逢,自己再堂堂正正杀他吧。
她站在树下,衣服上沾了夜露,湿淋淋的,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慢慢地往回走。但觉这夜色下,一切都很朦胧。
敌人,爱人,谁又能真正分得清楚?
在前面的分岔路口,她看到一个黑影,心里一紧张,却听得他柔和的声音:“姐姐……”
原来是岳鹏举。
因为岳鹏举巡逻,她并未告诉他金兀术这件事,只想谁都不惊动。但是,他这些天,因为秦大王和皇帝,生怕她有什么意外,无论多么忙碌,都悄悄留心着她的安危,自然知道她的行踪。
“鹏举,我……”
“我知道,金兀术来了。”
“我本想带人去抓他,但,还是没有……”
岳鹏举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微笑着低声道:“他信中所言,有些也很有道理。他一个人前来,你怎能捉拿他?真要杀他,就等战场相遇再说!”
原来鹏举就在身后,本来,他完全是可以捉拿金兀术的,但是,他没有!大丈夫恩怨分明,这是岳鹏举一贯的处事风格。
花溶有一瞬间,有点失神,觉得岳鹏举和金兀术,这二人,本质上是如此接近,只是,岳鹏举更加纯良,金兀术太过算计。如此二人,以后,会不会变成一对生死大敌?运筹帷幄之中,金兀术手中握有强大的军权支撑;而鹏举呢?在他身边,几乎都是无比的桎梏,他一名小将,虽然战功赫赫,却因为“辞婚”——几乎一辈子也不能再升迁,加上黄潜善、汪伯颜之类的阻挠打击,他在新兴的帝国里,又会有怎样的命运?
也许是这样的夜色,也许是身边的人,她第一次细想这些不可知的未来,因为,他的命运,就是自己的命运,自己和他,是牢牢联系在一起的。
岳鹏举拉着她的手,发觉她手心微凉,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忽道:“如果皇上威逼,怎么办?”
“那就离开应天!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她笑起来,这样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害怕,这才是自己所要的良人,她紧紧依偎着他,觉得安全和温暖,天若要塌下来,也有他个高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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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鸿门宴(1)
如此匆匆过得半月,老将宗泽奉命回京。
新帝立即召见。宗泽进殿后,涕泗交颐,长跪不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臣宗泽叩见陛下,恭祝圣躬万福。”
皇帝见他老迈,即命宦官康公公扶起他,赐座、进茶。花溶这些天奉命和许才之一起做侍卫——她逐渐地,开始找些借口,不愿再去做什么侍卫,因为,按照规矩,是轮不到女流近身的。但是,这一次她之所以前来,是因为听说是宗老将军回来的缘故。
大臣们在转阁处排队等候,宗泽一来,立刻安排他首先面圣。花溶见皇帝格外礼遇宗泽,心里很是高兴。
宗泽喘息略定,才悲愤地说:“臣不能救援开封,致二帝北上,万诛何赎?”
宗泽寥寥几句,皇帝也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拥兵避敌,很有几分尴尬,转换了话题。
宗泽又道:“国家初立,黄潜善、汪伯颜等人恶名昭彰,陛下请勿亲近奸恶之流。”
皇帝想起岳鹏举小臣上书,已经指斥自己任用奸邪,见宗泽也如此,很是不悦,只道:“大臣议论国政,各执一是,朕需兼听,择善而从。”
花溶见他如此袒护黄潜善和汪伯颜,忍不住出声道:“汪伯颜口口声声要官家巡幸东南,实则是要逃离到扬州,苟且偏安,又鼓吹与金和议,阻挠战事,磨损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军民锐气;黄潜善更是在民间搜刮美女,名义上奉献官家,实则自家收用,败坏官家名声。如此二人,不能救国就阻挠他人救国,不能成功便败坏他人成功,直是一群醉生梦死的鼠辈……”
皇帝黑了面,斥道:“溶儿,国家大事,不得妄议。”
花溶无言,只好默默退下。
宗泽见她身着侍卫衣服出奏,吃了一惊,认出这是岳鹏举的姐姐,心想,这女子竟然如此胆识,句句切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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