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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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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变了。我想这样说是对的。”
“他们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有没有从他身上榨出真相来?托马索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有时候,他说谎比他说实话更让人相信。一切事情都是这样的。”
我盯着他,说:“我从没有骗过你,柯里斯托佛罗。”
“真的吗?”他迎着我的目光,“我是这个胎儿的父亲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知道。”
他对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放下书本,然后站起身来。“很好,至少应该谢谢你说了实话。”
“柯里斯托佛罗……那跟你想的不一样……”
“我什么都没想。”他冷冷地说,“我们的交易是一个孩子。我记得,交易的条件要求你小心谨慎,而并不是忠贞不二。这婚姻本身就是错的。我应该从你妈妈的过去吸取教训。”
“你什么意思?我妈妈的过去?”但他已经站起来朝房门走去。“不,别走,柯里斯托佛罗,求求你。这也不是事情的真相。”我停了下来,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同时表达爱慕和辛酸呢?“你一定记得,我们曾经觉得……”我感到身体深处那根钢丝又开始收缩,这次更紧了。我得用尽全身力气来对付这痛楚。“啊……胎儿又在动……求求你,我求你留下来……只要等到伊莉拉回来就好。我不能一个人待着。”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四章(2)
他看看我,也许他看到的无非是又一个谎言。或者我的身体,就算在纯洁无瑕的时候他也不喜欢,现在只能让他想到女人的肮脏和血污。
“我会派人来。”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去。
房门在他身后关闭,疼痛漫上来,如同一根钢丝扎进血肉。我痛得弯下腰,只得紧紧扶着酒神的石头身体,直到痉挛消失。这次持续得更长、更痛,我数到二十,接着三十,到了三十五它才开始缓和下来。如果胎儿信守他跟我之间的承诺,那么萨伏那罗拉一定已经下台了。
我当然听说过分娩的故事。我知道开始是一阵阵越来越严重的、有节奏的疼痛,子宫口被撕裂,以便胎儿出来。如果那时我能调整自己的呼吸,控制住紧张的情绪,也许我很快就可以有办法去除疼痛。接下来,胎儿的头就会往外挤,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屏气收肌,以让胎儿顺利产出,并祈祷它不受伤害。
但现在我不能想这个。首先我应该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半路,又一阵疼痛袭来。这次我做好准备了,双手抓住石栏杆,数着自己的步伐,试图这样来分散注意力;我呼吸沉重,发出阵阵低沉的呻吟声。疼痛越来越严重,达到顶峰,持续了一段,接着开始消退。
就在我努力让自己站稳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想便溺的感觉。我绝望地缩紧肛门,但那压力越来越大。我听到了撕裂声——似乎皮鞭打在墙壁上发出的声音,这当儿我体内某些东西被撕开,突然间,身下的石头地板淋满了血污。流失的血很多,从我体内喷出来,像瀑布那样沿着大腿倾泻而下,从楼梯平台流到下面的院子里去。唐西娅惊叫了一声,逃得不见踪影。
至于我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现在全然忘了。第二波疼痛直透心肺,我的眼泪涌了出来。我屈膝把腿支起来,双手抓住床沿。身上到处都痛,腰部、后背乃至头部。痛楚和我合而为一,纠缠在一起,痛得头脑一片空白,痛得没有其他感觉。这次剧痛持续了很久。我努力呼吸,但气喘吁吁;体内的钢丝开始松动的时候,我听到自己惊恐地哭着。
当又一波痛苦袭来时,我只好紧闭双眼,幻想着自己正被波浪高高顶起,并随着它起起伏伏……
“亚历山德拉!”
从某个地方传来一丝异常缥缈的声音。但我现在不能去理会它,要不我会被波浪吞没。
“坚持住,孩子。四肢放平。”现在声音更近、更响亮了,它命令我,“躺下,会好一些的。”
我冒险听从了。我的双手平放在地面上,我感到她的手掌重重地压向我的肚子。疼痛到达顶峰。“呼吸。”那声音说,“呼吸。吸气……呼气……就这样,好姑娘。再来。吸气……呼气……”
我抬眼看着她,见到她的眼神既紧张又自豪,于是知道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妈妈来了。
我斜倚着她,“我……”
“别浪费精力。每次收缩隔多长时间?”
我摇摇头,“可能四五分钟,但现在越来越快了。”
她紧紧将我抱住,从床上抽出枕头,放在地板上,让我靠着它们。“听我说,”她安静地说,“伊莉拉去找接生婆了,但她和城里其他人都在街道上。她们很快就来,但这次你一定要撑住。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唐西娅,厨师的女儿。”
“我去把她找来。”
“不要!别离开我!”
但她已经走了,在楼梯平台上大声叫着,声音像教堂的大钟那样响亮和焦急。虽然那女孩可能对我毫不理睬,却没有不理她。她进来的时候阵痛又开始了。这次她一开始就在我身边,双手在我的尾骨上推拿着,将紧紧缠着我的钢丝拉开。
我最终倒在枕头上,看到唐西娅站在门口,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恐惧。我妈妈大声使唤她的时候,我的恼怒突然盖过了痛苦,似乎莫名其妙地着了魔,随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始高声咒骂起来。她们两个都停下来看着我。我想如果不是我妈妈先行把门关上,唐西娅一定又是拔腿就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狂叫着说,“下面会发生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正恐慌着,她却让我大出意料,脸上泛出一阵微笑。“你就要生小孩了。你的身体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听从身体的安排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上帝和自然。”
就在那时,突然间一切都变了。我疲惫的身体突然升起了强烈的排泄欲望,想将它排出我的身体。我试着自己把它拉出来,但无济于事。
“啊!快出来了,我感觉到了。”
她用手臂抱起我,“起来,在地上会伤得更重。到这儿来,小姑娘,把你家夫人扶起来。用你的手臂托住她腋下。加油。就是这样。顶住她后背。加油,用力点,托住她。把她抬起来,快点。”
虽然她很笨,但力气大得很。我被她抱起来,整个身体抖个不停,裙子被掀起,放在肩膀上;我双腿张得大大的,小腹巨大,妈妈蹲伏在我脚边。排泄的欲望又来了,我使劲拉,直到喘不过气,直到感觉自己的脸色变得青紫,眼泪哗啦哗啦地流出来。我的肛门和荫道好像被撕裂了。
“再来!使劲。头出来了,我看到了,它快生出来了。”
但我做不到。刹那间,那种欲望离我而去,我软软地往后瘫去,在她的臂膀中颤抖着,好像一个从吊刑架上放下来的女人,四肢因为痛苦和恐惧,像水波一样抖动着。我能感到脸上爬满泪痕,鼻涕也流下来了;而我太过害怕,竟然连啜泣的力量都没有了。要是疼痛再来一次,我将毫无力气去对付它;还没等我缓过神来,那种可怕的欲望又来了,我必须把胎儿拉下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每次使劲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要爆炸了。有些事情不对劲,太可怕了。胎儿的头不正常,大到似乎永远都出不来。怀它时犯下的罪孽终于在它出生的时候招来了报应。我们可能就永远这样拉扯下去,它和我,变成一种无尽的折磨:它努力把我的身体撕开一道口子,以便出来。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四章(3)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听得出自己声音中的惊慌,“这是上帝对我罪行的惩罚。”
我妈妈声音坚定,“什么?你认为上帝还有时间来管你的罪行?萨伏那罗拉作为异教徒和叛徒直到现在还备受摧残呢。你的错误怎么能跟他比呢?屏住呼吸,为了你的孩子。它快出来了。使劲,用力。加油。”
我再次用力。
“对,对,再来。它就在那儿。它快出来了。”我感到自己的骨盆被撕裂了,但还是没有生出来。
“我不行了,”我喘着气,哭起来,“我害怕,我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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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没有朝我大声叫嚷,而是站起来,用双手捧住我的脸,抹去上面的涕泪。她手掌柔软,但声音焦急:“听我说,亚历山德拉。我从未在其他女孩身上看到如你这般伟大的灵魂,你不会死在自己卧房的地板上。只要再使一次劲,再来一次,它就会出来了。我会帮你的。你只要听我说,跟着我说的做就好了。它又来了吧?是吗?现在深吸一口气,深深吸一口。对,就是这样。很好。现在屏住呼吸。使劲,使劲。坚持,使劲。再来。使劲!”
“啊!!!”我的惨叫在屋子里回荡着,我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我体内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头部挤了出来。
它出来了。我感到一阵巨大的力量迅速滑过,接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的感觉。“啊,它出来了,出来了。啊,啊,看看它,看看它。”
就在唐西娅和我倒在地板的一刹那,我见到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精灵,浑身沾满血污和液体,蜷伏在我脚下。“啊!是个女孩!”我妈妈压低声音说,“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小女孩。”
她抱起那个黏糊糊的身体,双手拉着她的脚,倒提了起来;她咳嗽着,好像有液体填满了她的肺和鼻子,她拍拍她的屁股,这个小家伙恼火地大声哭了起来,第一次对她来到这个错乱而疯狂的世界表示抗议。
因为没有剪刀或者小刀,她用牙齿去咬脐带,将其弄好。接着她把她放在我的肚子上。我抖动得厉害,无法将她抱稳,她朝地板上倒去,唐西娅一把将她抱住。随后妈妈帮我按摩腹部,将胎盘从肚子里推出来;我把这个温暖、幼小、满身皱纹的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
我的女儿就这样降临人世。她们替她洗好身子,用襁褓把她紧紧包住。因为没有|乳母可以喂她,她们只得再把她抱给我。我们带着一种敬畏的心情看着她在我胸膛上蠕动着,像一个看不见的小动物;她的嘴巴猛然间咬住我的|乳头,疼得我叫出声来;她小小的嘴巴吮吸着,吮吸着,直到我感到一阵甜蜜的痛苦:奶水开始流出来了。
当她的要求得到满足之后,她才肯离开我的Ru房,活像一只吸饱了鲜血的虱子,昏然睡去。只有看着她睡着了,我才能跟着入睡。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十五章(1)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中充满了爱念,深深地、真切地、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我敢担保,要是我的丈夫看到她,也一定会这么对待她的。她的指甲出奇地美丽,目不转睛的凝望异常庄重,体内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我全身心地爱着我的宝贝女儿,全然没有顾及到外面正在被创造的历史。当新生命在我体内挣扎着要出来的时候,萨伏那罗拉正在吊刑架上倾听他自己筋腱断裂的声音。那天早晨圣马可修道院外面的暴乱终结了他统治下的新耶路撒冷。他先被处以吊刑,再接受绞刑。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对加在他身上的指控一一招认,假先知、异教徒和叛国者。
就这样,佛罗伦萨从一个男人的独裁中解放了。此人曾许诺要将佛罗伦萨带到通往上帝的路上,最终却发现自己被上帝抛弃了。不过,尽管有很多理由去憎恨他,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两天过去了,我丈夫仍是毫无音讯。
第三天早上,我在灿烂的阳光中醒来,看到妈妈和伊莉拉在门口紧张地讨论着什么。“什么事?”我在床上说。
“亲爱的孩子……有消息了。你现在一定要坚强。”
这许久以来我一直在期待着的。“关于柯里斯托佛罗的,对吗?”
她走上来,把我的手握在掌心。在我们那个时代这是一个传奇:圣马可暴动之后的那些天,城市陷入了血腥的战斗,人们开始清算旧账,搜捕以前的敌人。在某个清早的晨光中,人们发现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有人辨认出那昂贵的衣服和英俊的脸庞。
我像他的雕塑那样纹丝不动地坐着,身体随着她的话语逐渐变冷。
“你一定要坚强,亚历山德拉。”我妈妈再次说道,她的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时她多次教导我们如何跟上帝交谈,将他当成我们的父亲和主人。“这些都是上帝的意志,我们不应该有什么质疑。”她紧紧地抱住我,在确信我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坏,才轻声说:“我亲爱的,你的丈夫没有其他家人。如果你足够坚强,尸体需要你去认领。”
如果说分娩会软化感情,它还会拆散记忆,让某些时光永恒留住,而让某些时光悄然逝去,似乎它们从未发生。
我们仍没找到|乳母,于是带上婴儿同行,因为我不舍得跟她分开。
死于瘟疫的人多不胜数,人们只好在河上建了个临时停尸间,还占用了圣灵堂医院的一些病房。有人领我们沿着曲折的门廊走到教堂后面,我想起了我的画家,他花了很多个夜晚在这里画下那些尸体被摧残的情形。我把婴儿抱得更紧,又像一个孩童那样走起路来,妈妈和我的女仆跟在后面。
站在门口的官员是个粗鲁的男人,口里喷着酒气。他拿出一本简陋的账簿,上面给尸体编了号,有些还写着姓甚名谁,笔迹很潦草。妈妈将我们的事情说给他听,说得优雅而清楚,如同她一贯的作风。她说完之后,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把我们带到一个房间去。
我丈夫的尸体摆放在靠近屋子里端的草席上。
我们站稳了脚跟。他抬头看着我:“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把婴儿交给妈妈,她对我微笑。“别害怕,我的孩子。”她说。
他俯身将裹在尸体上的布拉开,我闭上双眼,然后睁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属于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中年男人。
伊莉拉在我旁边号啕大哭起来。我转过身,她扑上来把我抱住,继续号啕着……“啊,我可怜的夫人。别看,别看,太可怕了。现在我们可该怎么办?”
我试图把她推开,但她像水蛭一样吸住我。“你疯啦?”我带着惊怕,低声说,“那不是柯里斯托佛罗。”但她仍在号啕大哭。那个男人怜悯地看着我们,不消说,在他看来,他看到的是几个悲痛欲绝的女人。
我站在那儿,被吓得目瞪口呆,我那软弱的妇人之心开始帮忙了,我啜泣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一旦开始滴下来,就再也不能停止。而所有这些慌乱吵醒了婴儿,她也开始哭喊起来。我们站在那儿,构成几个妇女哀恸不已的画面。那男人拿起他的笔,在我丈夫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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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个既不舒适又让人难受的会客室,我怀里的婴儿边眨眼边看着我,我则望着妈妈。
我木然说道,“他在哪儿?”
“去乡下了,和托马索一起。你分娩那天早上,他来找我,把你们之间的一切都跟我说了。后来他决定离开,安排了一具尸体,带着他亲笔写的字条,这样发现尸体之后,当局会要求我们去认领。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害怕孱弱如你无法假戏真做。”她语调冷静,如同一个处理严重事态的政客,向受惊吓的公众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但我无法像她那样平静。“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孩不是他的,这很重要吗?因为……”
“别担心,亚历山德拉。我全都知道。在这里我并无审判你的意思。那是另外一个法庭的事情,我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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