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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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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羽霆咬牙道:“我能如何!”又道:“只有吴平或能阻止二公子!”便派了人去让吴平莫动,吴平回复道:“二公子是水上机兵名正言顺的统帅。他要求兵,我不能不动。”陈羽霆顿足道:“这时候他倒坚持原则了!”忽一转念,觉得吴平话中有话,便先来寻张岳,问道:“你觉得该出兵?”
张岳曾在李光头手下呆过很长一段时间,这时踌躇了好久,才摇头道:“我不知道!陈里长你就别问我了!”
陈羽霆又问张琏,张琏道:“现在出兵,那是自断后路!”
张维哼了一声。说:“对!要真动了手,除非是把天下给打下了,否则我们是回不了对岸了!”
陈羽霆又问沈门,沈门道:“咱们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忍了多少委屈?若现在出兵。又得做海贼,那岂非前功尽弃?”
“不止如此!”詹毅道:“只怕三公子在北京也有性命之忧!”
各寨主以及林道乾张岳,林尾蔡大路辜盛等都道:“不错!”便都以此言来劝李介,李介心中一惊,顿足道:“都怪老三!都怪老三!没事跑北京去干什么!这下倒像变**质了!”
这才算缓住了,不久王牧民率领鸡笼水师赶来会合,这时诸脑都聚集在水寨之外,王牧民跳下码头问:“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还不动!”
李介长叹道:“三弟在北京啊!怎么动!想把他坑死吗?”
“我就知道,让三公子去北京不是个事儿!”王牧民道:“不过还是可以动手!”
李介问:“怎么动手?”
王牧民道:“我一路来已经想好了。咱们先打着许栋的手下给他报仇的旗号,奔袭浙北,等朱纨去了浙北,再袭浙南,等他到了浙南,我们却去杭州!打他个团团转!”
陈羽霆怒道:“你一动手,朱纨一定要调查你,一调查起来,迟早要穿帮!”
“是要穿帮!”王牧民冷笑道:“但还没穿帮之前。足够有时间让李家的人撤入大员,足够让三公子回来了!哼!我看三公子去了北京这么久,又做会元又当女婿地,这边的事情也都不管了,肯定是被官场迷住了,现在叫他回来,他也未必肯回来,只有这么一逼。他才不得不回来!”
李介被王牧民说得心动。觉得如此可行,便道:“好!就这么办!”便命张维:“你这就去尤溪。设法把我的家人都接出来!”又对林道乾说:“你这就上北京,叫二弟回来!”对吴平道:“我和牧民先去浙江打朱纨几棍,你且整军待,调齐大员、吕宋以及南海五寨水6兵马,等三弟他们一回来,马上与我们会师,不杀朱纨,我誓不罢休!”
最后,才命陈羽霆:“你准备好粮饷接应!”
张维唯唯,林道乾诺诺,吴平默然,陈羽霆却道:“我不能奉命!”
李介微现讶异:“你不奉命?”
“我当然不能奉命!”陈羽霆道:“李大管带的事是私仇,出兵和朝廷作对,这是公事!我们不能以私废公!就算是三公子在此,他也断然不会答应的!”
李介怒道:“你反了你!”
陈羽霆头一昂,道:“大伙儿团聚在三公子麾下,是因为他理念,不是因为他姓李!”
李介一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王牧民拔刀怒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反骨!”就要来杀陈羽霆,吴平喝道:“你才是反了!”与张琏一左一右,将他按住,船上机兵望见都耸动起来。
王牧民不断挣扎,吴平让沈门过来接手,却走向码头几步,喝道:“领们议事!没你们的事!都给我别乱动!”
王牧民怒道:“议个鸟事!”拼甩着叫李介:“二公子!二公子!他们是造反啊!”
李介一时迟疑,陈羽霆站出一步道:“就算是三公子在此,也不该做违反他自己一贯理念的事!”对众人道:“如果诸位支持我,今天这个丑人,就由我来做!”
林尾沉吟道:“陈里长你说怎么办?”
王牧民叫道:“二公子!别让他说话!”
李介要站起来,但他却不是一味使狠的人,心中仍有一份慎重在,陈羽霆已道:“二公子和王牧民心神已乱!我建议暂停二公子一切权力!暂罢王牧民鸡笼寨主之职,一切等三公子那边有了回音才议!”
张琏沉声道:“但三公子要是一年半载也都回不来,怎么办?”
“三公子离开之前不是已经留下话了吗!”陈羽霆道:“商务之事,东海有张岳,南海有林道乾,五寨各自为守,大员政务由我主抓!朱纨未撤之前,暂停和福建方面地一切联系!张维转入地下!澎湖水寨仍归吴平管,鸡笼那边……”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张岳身上道:“东海暂无商务,鸡笼就由张岳暂摄,大家认为如何?”
众人皆默然,李介忽然站了起来,陈羽霆有些担心,怕他拒抗,李介若真用起强来,吴平等可未必敢拿他如何,一旦起了对抗,这片海外的基业非马上分裂不可!不料李介却只对抓住王牧民的张琏沈门道:“放开他!”
张、沈对望了一眼,默然防守,王牧民跳了起来,叫道:“二公子,我先杀了那反骨的陈小子!”李介却一把夺过刀来,哑着声音道:“你再闹!我先杀了你!”王牧民一惊,再也作声不得,便被李介拖着走了。
陈羽霆叫道:“二公子英明!”
“英明你个头!”李介脚步停了停,哽咽道:“我是过继给二叔的了,你知道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现在……现在算是你把我废了吧!我,我……”再说不下去,拖着王牧民走了。
望着李介远去的方向,众人怔了许久,张岳看看大伙儿,问:“那现在怎么办?”
“按三公子的话!”陈羽霆道:“大家能自决的事情,便自决,不能自决,便商量着办!”
由李光头之死引起的这场风波便这样消弭于无形,不久闽籍在京士大夫力,弹劾朱纨“擅杀”,朱纨遂从巡抚被贬为巡视,权威大减,严厉地禁海渐渐的又有放松的迹象。
之十三 预言
李光头的死对李彦直打击甚大,而更惨的是他甚至不能像李介一样宣之于口,只是有苦自己吞,就连妻子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我二叔死了。 //”
6尔容吃了一惊,就要操办致哀之事,李彦直却摸出两条半焦的眉毛来,失声哭道:“二叔不让我办。”
这是6尔容第一次看见丈夫流泪,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她以前甚至不能想象丈夫哭泣的样子!
这一刻李彦直罕有地显得很脆弱,伏在妻子身边,静静地睡了过去,6尔容也默默地陪着丈夫,直到深夜,忽然叫道:“哎哟!他踢我!”李彦直才惊醒过来。
这次却不是“踢”这么简单,而是6尔容要临盆了。
这一晚,6尔容给李家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李彦直方遇桑亲之痛,又逢得子之喜,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夜晚是该悲伤还是该高兴。
在房外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风启、蒋逸凡都来恭喜他,却听李彦直看着房门呆,口里似乎在说:“叔叔那一代人抢救不及了,但至少要让孩子们活在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人同时遇到这么多人生大事时,大概是没心思再顾公事的了,但李彦直作为大明的臣子却仍需继续尽职,更何况近两年西北东南都正是多事之秋,繁忙的国务中几乎容不得私事的存在。喜获长子的第二天,他就回到兵部上班。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李彦直连上了一十八道奏疏,所论皆西北、东南之事。
这十八道奏疏里不但有他的调查结果,还有他的预言!
李彦直的第一道奏疏,就是论述西北之危,且言三年之内俺答必来!
严嵩一见到这份奏疏忍不住头皮麻,他对西北可是主张安静绥远的,坚持“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仍不动、敌大动了我再看看动不动”的政策。绝不主张主动出击。甚至不主张积极防守,盼着和大漠地“老朋友”相安无事。不想眼下和他政见相反地夏言刚刚倒台。李彦直就捅出这么个东西来!一怒之下要以权术来整治他时。又碍着6炳的面皮,要秉公处理地话,李彦直这份奏疏却又有理有据,找不到什么破绽来搞他。**。***
严世蕃拿着奏疏地副本看了又看,对乃父道:“这小子还算乖巧,这里头虽提了许多弊政,但每每说是历朝所积,并没有把矛头指向咱们。看来这小子无意与我们为敌。”
不久李彦直又追上了五道奏疏,却都是第一道奏疏的延伸,严嵩也将这六道奏疏读了两遍,越读越觉得所言甚实,便道:“要不就按他的说法,挑两条来办了吧。”
严世蕃惊道:“那怎么行!他的这些建策和我们的路子全然不同,一办起来今上一定会过问,一过问就要拿奏疏看,一看奏疏定然想起夏言的种种好处来!跟着多半就要提拔夏言的余党!那是给我们自己找麻烦啊!”
严嵩想想也是。此事便不再提,李彦直的奏疏便被内阁给压住了。
不久,闽籍贯御史、给事中纷纷弹劾朱纨擅杀,朝中便有罢免朱纨之意,严世蕃以为李彦直也是闽人,家中生意又多有损失,这回必定是会赞同此事地了,不想李彦直又上一疏。内容却让严世蕃大感意外!
这道《论东南海防不可大松疏》说。朱纨执行海禁过严,以至于自士绅以至小民都没了活路。因此闽浙两省天怒人怨,此人宜撤。但朱纨罢免之后,却要防止东南海防在大严之后转为大松,因大严是逼民为贼,大松则使东南无法,都是乱国之道。他建议罢免朱纨,另择刚柔两擅的大臣接替此任,防止东南的政策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严嵩这时正要清除夏党,大觉李彦直不识时务!闽籍士绅更都沉浸于对朱纨的仇恨当中,听说此事背地里纷纷骂李彦直反骨!因李彦直主张规范东南的海贸秩序,那不是要断他们家族的财路吗?
李彦直见一疏不见回应,又上两疏,还不见回应,又连上三疏!但他这六道奏疏完全是逆官场大势而行!这时北方的官僚大多不甚关心东南之事,关心东南之事的闽、浙两省京官又都站在李彦直的对立面,所以李彦直连上六疏都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风浪来!
只有徐阶等寥寥数人对此颇为关注,这些人地作风都偏向于夏言一派,心中怀有国家,不管出身何地,利益何属,都还保有部分的良知关注着天下大局。**。***但自夏言倒台以后,这一派的人或贬或逐或被冷落,又不讨嘉靖的好,便都说不上话。
李彦直连续建言两件大事都没得到相应,他却也不气馁,竟然又连上三疏,三疏之后又三疏,这次说的却是他的“本分”事情,讲论本朝兵制之弊,尤其指出京城附近防务废弛,一旦有事无以应变,主张加紧整顿,以备不测。
这下连严嵩也坐不住了,几乎就要拿办他,严世蕃道:“办他?怎么办?他论兵部的事是他的本分!这奏疏措辞严谨,没犯忌!这小子背后有人啊!要是强行办了他,一定有人出来给他喊冤!事情一闹大,陛下过问起来,反而见到这奏疏了!不如还是奏疏压下,继续不理他就是了。反正也没人跟他一起闹。”
严世蕃所料不错,李彦直兵部地同僚们,还有那些吃空饷地将领们见到这份奏疏个个胆战心惊,都怨李彦直多事,人人排挤他,一时之间把他变成一个孤得不能再孤的孤臣!对于李彦直地奏疏被压住不放非但不予同情,反而觉得辅大人英明,甚至有人为了买保险,又去贿赂了宫中秉笔太监,让他们莫在此事上多口,结果反而让司礼监的太监们也知道了兵部李主事之名。
6炳扛不住压力,便将李彦直叫到府上。要他少惹事。
兵部李主事自此沉寂。然而无论西北还是东南,事态的展却一一在应验李主事的疏论。尤其是东海的形势。如果说李彦直那六道关于东南局势的奏疏是一份剧本的话,那东海的实际情况简直就是按照这份剧本在上演!
许栋一死,东海群龙无,陈羽霆在大员是个弱势脑,缺乏振臂一呼响应云集地大魅力,又厉行保守收缩政策,对海商们是给予有限地保护,对海盗则婉拒门外。如此一来,东海的骁勇之辈便都瞩望于王直。
王直和徐惟学到达日本后便与破山结盟,稳住脚跟后便在平户竖立大旗,招纳海商海寇,无论华倭,来不拒,东海正缺一个强有力地大领,因此不数月之间蚁聚豸集,听命于王直多达三四万。
不久朱纨被罢职。这位可怜地老儒在撤职命令下来之前就先自我了断了,见到了他的下场后,无论朝中或闽浙,还稍有良心皆摇手不敢再言海防之事,朱纨所有重用之官兵将领一概贬撤问罪,自长江入海口以至于广东数千里海岸线成了一个不设防的羊圈!
一切种种都应了李彦直的预测,大严之后果然转为大松!连朱纨到达之前的厉行海防检查都没有了,海商们上岸下海。也由以往的偷偷摸摸变成了大摇大摆!恶法虽去。良法亦不留,国家秩序荡然无存。被逼为贼的饥民们没有及时转为守法的小商人,却都变成了大大小小地海贼,东南便由极端的政策压抑,变为没有秩序的爆性繁荣与爆炸性混乱。
就在这种情况下王直夹带数万之众回归浙江海面,海面上万众欢呼,如迎君王!归附之众竟达十余万,激增的交易总量亦为王直带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暴利。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陈羽霆也只能力保大员而已,被剥夺了兵权的王牧民整天叫嚣着要赶紧北上抢地盘,但陈羽霆总是畏畏尾,既慕其利,又怕会沾染浙海那些大盗的恶习,召集三老和众寨主商量来商量去,都没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来,因此虽然保住了大员内部的“干净”,却又白白错过了东海地这次变态的大扩张时期。
王直、破山自此坐大,称雄东海,进入嘉靖二十八年下半年以后,自长江以南至于粤东,豪杰之辈、不法之徒尽皆归之,王直大集徽、苏、浙、闽、九州、琉球之众,近战则以倭刀,远战则以鸟铳,买佛郎机火炮武装中国商船,五峰旗帜所到之处,沿海官兵皆仰其鼻息,驱倭岛武士在他面前更有如走狗。他势力一大,对闽浙士绅也就不怎么放在眼里了,闽浙士绅暗暗叫苦,这时又怀念起那些能灭倭逐寇的能臣来了。
破山背靠王直,竟也吞并了大隅,又灭了大友家,九州一岛几乎统一,又向南侵吞琉球!王直的势力亦逐渐展布南北,致书陈羽霆,表示自己准备在鸡笼再立一寨,言下之意竟是要平分大员了!
消息传到北京,蒋逸凡大骂陈羽霆无能,风启却道:“羽霆也很难做啊,又要他低调,又要他扩张,哪里能够?”
蒋逸凡怒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低调个屁!当时就该趁王直还没回浙江北上抢地盘去!现在倒好!不但浙江那边我们完全被排挤了出来,连大员也要被人染指了!”转头对李彦直叫道:“三公子!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啊!三公子?三公子!”
原来他连叫了几句,却现李彦直正拿着一份兵部的文书呆,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蒋逸凡说什么,只是喃喃道:“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蒋逸凡一奇,问道:“什么来了?”
“海运!”
“海运?什么海运?东海的航运?”
李彦直却收起了那文书,喃喃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溟……”
蒋逸凡苦笑道:“三舍啊!你怎么还这么好心情,背诵起《庄子》来了?”
风启却应和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这却是李白的诗句了,风启问:“三公子,风要起来了吗?”
李彦直嘿了一声,说:“快了。”因对蒋逸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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