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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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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勿略一听赞叹不已。不过他也只是口头上的赞叹不已。其实作为天主教内部精英中的精英,他早就从与李彦直的对话中听出他更感兴趣的是自然科学这样的“小道”。十句话里有句都是在问自己有关化学、物理、几何、代数乃至冶金、农政等方面地知识,对于神学“大道”却只是敷衍了事。但沙勿略也不灰心,毕竟李彦直已经接纳了他成立一个“教会大学”的提议,这对奔波数年毫无建树的沙勿略来说乃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将来所有进入这所大学的学生,一定都是中国方面的精英,或是中国少年中最聪明的孩子。只要他们进了大学,我们就能让他们皈依我主。而这些少年学成之后,到了中国的社会上一定会成为各方面的梁柱,跟着又会很快地影响一大批人成为基督地信徒。”

他已在盘算着这所教会大学地设置,将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内容是传授神学以及如何传播基督奥义地技巧,至于剩下的各种自然科目,主要则是如何应付李彦直的考察,不必真正用心。

而李彦直那边则想:“这个洋和尚学问虽然不错,但他一心只是传教,不会真心真意地传学的。”

可李彦直知道,这个时代的大明已经有一个阶层的大学是兼通百科,比如最近他刚刚认识的大学唐顺之就有非常深厚的数学造诣。这些人的学识,已足够接受甚至拓展欧洲的学科体系了。

“唐先生他们是纯儒,本身学养又足够,眼界甚高,若真要成立这个西式大学,也不能任由这些洋和尚来搞,得先请几个像唐先生这样有真学问的大学到欧洲,选得几名在宗教上没那么狂热的真学,以高官厚禄、金钱美女乃至东方风情打动他们,请到上海来,然后就可顺藤摸瓜,一步步嫁接欧洲已有的学科成就。”

两人其实都看透了对方,却又各有打算。

相形之下,佩雷拉所奉献的那两门大炮已不入李彦直的法眼,至于阿尔梅达带来的那点只能去唬日本大名的寒酸礼品就更上不了台面了。

 之二十三 钱银事

隆庆小皇帝的日子过得很舒心,也很别扭。 /书

舒心的是他没什么事情做,现在他还是一个少年,若放在普通人家正是贪玩的时候,尽管做了皇帝,但政务有徐阶,边防有李哲,真所谓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皇帝如此,尚有何虑?

可别扭也别扭在这里——隆庆觉得自己登基之后,和在做监国时相比也没什么不同。朝廷的大小政务,都由内阁大臣处理妥当之后请他盖个印,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偶,而不像一个皇帝。

这种境遇让他想起了汉朝末年的献帝,“难道,我会是一个亡国之君吗?”

徐阶和李哲这时至少在礼数上还很尊敬他,可一个皇帝手中要是没有权力,心里能实在吗?

有时候,隆庆甚至有些思念嘉靖,他想:“要是父皇在位,一定镇得住这些文臣武将,我虽然是太子,但总有接位的一天……”

但现在,他和嘉靖却都像悬在空中一般,权力一旦下移,君还能继续为君,臣还能继续为臣吗?

小皇帝并不是唯一一个感受到鼎革压力的人,相反,两京的大臣在这件事情上觉悟得比皇帝更早!

市舶司总署上报到中央的关税数字尽管已有所保留,可那个庞大的数目依然叫北京中央官员惊心,李彦直手里统领着十数万人的部队,其中更有一支战斗力非任何卫所官兵所能媲美的精锐,而且其军队兵源也明显突破了卫所体制而改用招募,有了这笔固定的收入以后,海军都督府不但能够养兵,而且还能扩军。

自古封疆大吏一旦兵权财权合一,再接下来局势便可能不可控制!更何况中央zf的权威又空前削弱,甚至裂为南北,所以徐阶等人口里不说,心中却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万一李彦直造反,该怎么办?

内阁几名大学士与李彦直都有不错的交情,有的是他的恩师,有的曾是他地上司,李彦直若有不臣之心,徐阶等只要见风使舵未必不能在新朝延续他们的富贵。可是徐阶却不希望局势向那个方向展。

“太祖皇帝有驱逐胡虏之大功。今上无祸国殃民之重罪。李哲若有不测之图。恐有窃据之嫌。且天下大乱。实非生民之福。”

但是李彦直地心意究竟是怎么样地呢?虽然徐阶与他交情非同一般。却也没法直接问他。甚至不能写信——落诸文字也有泄漏地危险。可事情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过去地几个月里。李彦直一直很配合北京方面地施政。也多亏了他地配合。让徐阶得以在一个相对稳定地局面下处理这个国家纷繁复杂地政务。但是进入新纪元以后。随着李彦直手中权力地扩大。随着海军都督府精兵强将地增多。徐阶越来越感到北京zf对李彦直存在一种过分地依赖了。他有心改变这种情况。但最近又有一件事情逼上头来。

从过完年开始。户部尚书方钝就三天两头往内阁跑。最近更是天天缠着徐阶。来来去去只是为了那件事情——江南地漕银!

“此事干系着朝廷地生死存亡。阁老。你可一定要盯紧些啊!”

须知大明地统治区域虽大。但大部分地赋税却出自江南。北京百万人口、三北数十万大军。乃至全国大小衙门都仰赖着来自东南、通过运河北运地赋税。去年地两税若是迟点到达北京。军不得饷官不得俸。说不定王直走了之后北京仍得崩溃。如今天下已经渐转渐安。但对北京zf来说却有一个大难题挡在跟前。那就是南京zf地存在。

嘉靖和严嵩对东南的赋税早就虎视眈眈了,虽然各地州县zf仍然按照惯例将赋税收取齐备以待北运,可南京户部已经下文书。要来抢夺这批钱粮,若是这批赋税叫嘉靖夺了去,北京中央zf就得陷入崩溃的危险中,所以方钝说此事“干系着朝廷生死存亡”绝不夸张。

其实这件事情,方钝就算不说,徐阶也是天天在想,只是这件事情的难度相当大,徐阶面对蒙古南侵时还能保持心态平和,但一想起这件事就生烦躁不安。而其他几个内阁大臣想起此事也无不头皮麻。

北京对漕银的依赖程度。比还没长牙齿的婴儿对母乳的依赖更甚!谁要是掐住了漕银,谁就掐住了北京zf的命根子!

而东南钱粮转运。系于漕运总督。

明初地京师设在南京,置有京畿都漕运司,设漕运使,不久便废。靖难之役以后置漕运总兵官,宣德年间又遣侍郎、都御史、少卿等官总督漕运。到景泰二年又置漕运总督兼巡抚淮、阳、庐、凤四府以及徐、和、滁三州,既总督漕运又提督军务,所以这漕运总督既管漕运,又有兵权,职权最重!

漕运总督的职衔,本来是归吏部管的,在北京大乱之前,内阁一旨票拟就能决定漕运总督的去留,可大明裂为南北以后,两京的威权都大见削弱,对现任总督陈思美,两京的皇帝、宰相都不敢妄动,反而要善加笼络——这道理和两京同时笼络李彦直是一样的。

徐阶和方钝都清楚,若是漕运总督偏向南京,那时他只要一纸令下,将运粮船运往南京,那事情就全完了。但要是贸然撤换陈思美,由一个更可靠的人来担任漕运总督,万一在新官员到任之前,陈思美就倒向南京,拒不奉命,那样就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这半年里因为有李哲在上海压着,南京的那些官吏还不敢乱来,赋税漕运地事情暂时来说都还按老规矩办。”丁汝夔道:“只是如今的漕运总督陈思美却曾与严嵩有旧,所以此事对我们大大不利啊!”

方钝也叹道:“太上皇和严嵩这半年来没什么动静,主要是因为穷,要让他们手里一有了钱,大明只怕就要翻天了!”

这段时间里北京和南京都在极力争取陈思美,北京方面是希望他守旧制,南京方面是希望他听新令,双方从威胁到利诱,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是漕运总督驻所在淮安,离南京近而离北京远,严嵩父子行起事情来方便得多,北京内阁的几个大学士都觉得此事胜算不大。

“其实不管漕运总督怎么想,我们都有个稳赢的办法的。”兵部尚书张经忽然说。

“有稳赢的法子?”丁汝夔和方钝等纷纷问。

但张经却没开口,只是望向徐阶。

“嗯,确实有个稳赢的法子。”徐阶叹道:“只是……只是……真要那么做,那无疑是饮鸩止渴、剜心疗疮啊!”

 之二十四 篡与辅

“饮鸩止渴?”方钝皱了皱眉头:“莫非……阁老和大司马的意思,是交给李哲去办?”徐阶的默认让几个大学士都一起忧疑起来。/  /“李哲眼下虽无……无不妥之迹,但是……”丁汝夔细心地考虑着措辞:“但是他的权力似乎已太大了……再将漕运交给他,只怕……不妥,不妥……”徐阶拿出了一个文档来,这份文档是锦衣卫呈上来的,上面罗列了严世蕃的行程,几个阁臣和尚书看了之后都心中大惊。“严世蕃到过淮安了,而且去了不止一次!而陈思美那边也有回应,他的幕僚现在只怕就在南京!就我得到的消息,严分宜应该已许了陈思美相当大的好处!”徐阶道:“我们离淮安远,行事不如严分宜方便,若抢着拉拢陈思美,未必拉拢得过他们。若想不用权谋,而用堂堂正正手段,眼下却也只有李哲才有这个本事!”欧阳德沉吟道:“可是阁老,若是将漕银也放在李哲手上,那……那这个天下……”徐阶眺望东南:“所以,也是时候看看他是什么意思了……”诸大臣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沉,按照名分,他们都是李彦直的上司,这几个月来李彦直也都很配合他们的施政,听从他们的号令,可遇到权力核心的大事时,他们却又现有选择权力的人却不是他们,而是李彦直。许久,丁汝夔才道:“好吧,就依阁老所议。”“不是依我所议!”徐阶正色道:“此事干系重大,我可也担当不起!诸位若有觉得不妥的,现在就该说!”室内诸大臣彼此对望了几眼,都沉默了,欧阳德才道:“若真要这样做,却当派谁南下?”时隔数月。高拱再次南下。这回他来到上海时。但觉县城内外人头涌涌。整座城市处于一种近乎变态地繁荣当中。高拱是奉圣旨南下巡察。接待他地是李彦直地重要幕僚——才从海外归来地商行建。商行建带着高拱到市集、军港等各处巡视。实际上高拱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要召李彦直上北京述职。同时徐阶还让他细心观察。以窥李彦直之志。但高拱眼见上海市面繁荣。海军都督府船坚炮利。兵强马壮。虽则一切草创。却是一番欣欣向荣之象。心中便有了另外一番打算。来到海军都督府时。那里正在动工。准备兴建一座巍峨参云地海军都督府。高拱看了地基和占地规模后。摇头说道:“都督府如今收入虽丰。但为一暂住之地作如此雄伟建制。虽不能说是劳民伤财。可毕竟是太过颇费。”商行建听了到“暂住之地”四字。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就问:“高学士。何谓暂住?”高拱笑道:“李都督功勋卓著。高升是迟早地事。他再高升。那就一定得进京了。这上海不就变成暂住之地了么?”商行建心想:“三舍只怕没打算上北京。”口中却只是笑着应答,半点口风也不漏。高拱方才那句话可不是有感而,实有刺探的意思。这时见偷不到东西,不免对这个走路还有些虚浮、看起来犹如大病初愈地商行建看高了一眼。因都督府正在动工,李彦直便暂住在上海东郊一处别墅——这却是徐阶的儿子徐的产业了。高拱看到门楼上那个徐字,心想:“徐阁老也真是,他自己在北京秉持朝政,却放了一个李哲在他老家翻云覆雨,将来局势无论怎么变,他都是赢家。我却还要小心在意才行。”李彦直听高拱带了圣旨前来,忙下令出迎。恭恭敬敬地摆开香案接旨,高拱见他面对圣旨没有张狂跋扈之态,便猜李彦直短期内没有举兵谋反之心,“或他果真有做伊尹周公之意,或他藏得很深,不到最后关头不肯露出篡逆之意。”不过高拱认为不管李彦直是作哪一种,对天下生民来说都是好事。这道圣旨仍然是嘉奖李彦直并嘉荫其子侄,又命李彦直择日上京述职。李彦直接旨之后与高拱叙茶,张居正和商行建在旁作陪。李彦直问道:“东南这边的事情还未了。徐相忽然见召,不知为的是什么急事?”高拱指着西面——那是南京的方向——说道:“新地田赋已快收齐了。正准备分批北运,这是干系着朝廷生死存亡的大事,阁老自然要和都督商量商量。”若遇到别人,高拱兴许还要解释一番,但对李彦直他却只是说了一句,果然李彦直哦了一声,便明白高拱说的是什么事情高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李彦直的神态,见他一点也不着急,就知道李彦直在此事上是胸有成竹,他忖道:“北运漕银干系国家大事,料来他不可能没想过此事。哼,或许他正等着这件事情呢。”心中主意已定。商行建才从海外回来,此事尚未介入,但在旁边辨颜察色也很快就摸透了其中关窍,他颇知道李彦直手下几个弟子的分工,心想:“这件事情,应该是风启在分管。”李彦直不慌不忙,笑道:“若是为别的事情嘛,我也该上京和徐相商量商量,可这件事情我却上去不得——我一上去,只怕南京方面马上就要动手,”高拱知他所言有理,因说道:“陈思美有骑墙之心,朝廷虽然对他安抚有加,他却不见回应,因此上……”李彦直哈哈一笑,说:“这件事情上,朝廷的消息可有些迟了。”拍一拍手,刘洗就送上一封信函来,李彦直取过递给高拱,信函中列的却是严世蕃的行程,在过去地三个月中,严世蕃竟然去了淮安三次。跟着刘洗又取出另外一封信函来,说道:“陈思美有个幕僚叫刘昂,这个人。也到了南京三次,最近这次是半个月前,他到了南京之后就没走了,现在只怕正得太上皇的接见呢。”高拱将两封信函所列时间一对,现那个刘昂每次到南京都正好是在严世蕃前往淮安之后的数日,这一来一往。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高拱忍不住拍案叫道:“陈思美这个奸臣!竟敢与严世蕃私通!”将那两封信弹了一弹,又说:“只是这个消息,都督是怎么得到地?”李彦直笑道:“严世蕃是个鬼灵精,我自然要盯着的,至于陈思美,倒是因为盯着严世蕃顺带盯上了他。这样的消息,只怕锦衣卫那边也有,肃卿南下之前,没去那边打听过么?”高拱叹了口气。道:“若陈思美和北京勾结,则朝廷危矣,天下危矣。”看了李彦直一眼说:“事到如今。能救我大明江山社稷地,就只有都督你了!”李彦直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啊。陈思美是漕运总督,我是海军都督,爵位相当。我管海上,他管运河,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管不到他的。”高拱笑道:“都督何必过谦,这会过谦,却是伪了。陈思美所管辖。不过是一个旧衙门,手头虽有权力,但哪比得上都督要兵有兵,要钱有钱?现在都督只是欠一个名义,只要朝廷下一道圣旨来,都督要办陈思美,不过举手之劳,根本不用费什么心思。”李彦直一笑,也不接口。高拱忽又道:“听说都督麾下,千料大海船甚多。”李彦直点头称是:“是有不少。”高拱又说道:“听说都督麾下的千料大海船,就是走日本、南洋也履险如夷,可有此事?”“只要不是遇到难得一见的大风暴,去日本也不是很困难的事。”高拱又问:“那么若用这千料大船,运钱粮北上天津呢?”“那就更轻易了。”李彦直笑道:“用海船运钱粮抵天津,是前元朝就干过的事,近年东南造船之技日精,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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