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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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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真真现在既卖绍兴谢橘也卖东阳南枣,对张原道:“少爷,明日小婢也去会稽——”说这话时,这堕民少女那双幽黑莹蓝的眸子盈盈看着张原,显然是要张原猜她去会稽做什么?

张原立在后园石槽边,抚摸白骡雪精的脖颈,侧头望着穆真真,说道:“待我猜来,嗯,你是要去会稽海龙王庙赶庙会是不是?”

穆真真瞪大眼睛道:“啊,少爷怎么一猜就中!”

张原微笑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会稽,我在家里等你,你不用赶得那么急,稍微晚一点没关系。”

穆真真就是这么盼望的,少爷又说到她心里去了,欢喜道:“小婢明日不用赶早去码头,今日爹爹陪我去了,挑了一百五十斤南枣和谢橘回家,南枣多存放几日不会坏。”

张原道:“好,你明早卯时末赶到这里就可以了。”

武陵牵着白骡的缰绳道:“少爷骑骡玩吧。”

张原今日书一下都不碰,彻底放松一下脑子,这三天里他学到了太多东西,必须让脑子缓一缓,劳逸结合是必须的。

系好鞍桥,张原跨上白骡,趴着身子从后园小门出去,沿投醪河东岸小跑着,武陵、兔亭跟着白骡跑,小丫头兔亭快活的尖叫象竹哨一般。

穆真真起先也跟着跑了一段路,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她可比兔亭大好多,不是小孩子了,便停下脚步,站在一株高柳下看少爷骑着大白骡跑远了又兜回来,心里真是欢喜。

“得得得……”

马蹄掌铁敲击着坚石,两匹高头大马踏过石拱桥,从西张跑到东张这边来了,马背上的乘客是张岱、张萼两兄弟,张萼扬鞭指着远远跑来的张原笑道:“大兄你看,介子得了头骡子也骑得这么欢天喜地,真正小家子气。”

张岱道:“不然,雪精可不比一般骡子,短程快跑也不输于我们这两匹马,又有驴的耐力,能日行两、三百里,可坚持七日,马就不行。”

说话间,张原跑到二人跟前,勒住白骡,执缰拱手道:“大兄好,三兄好。”

张岱问了张原在王思任那里求学的情况,点头道:“谑庵先生是少年进士,对于八股定然是有独得之秘的,只要他肯倾囊相授,介子又肯勤学,自然受益匪浅。”

张萼道:“整日读那些无趣的东西闷也闷死了,人生百年都没有,若等你高中进士那日突然就呜呼哀哉,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张原笑道:“这么冤的少有,总不能因为怕死就什么都不干,这纨绔啊也是三兄才能做。”

张萼哈哈大笑,又道:“过几日就是重阳了,我们兄弟约了一些友人登玉笥山,介子你一定要来。”

重阳是九月初九,今日是初五,正好苦学三日后休息一日,重阳敬老,也要回来与母亲一起过节,张原道:“好,到时两位兄长来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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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一出门就相见

白骡雪精霸道,把公鸡司晨的专职也给抢了,每日天刚破晓,它就在后园嘶鸣起来,白骡一叫,翠姑养的那只大公鸡就懒得叫了,想必是因为嗓门小,叫不过那骡子——

张原睁开眼睛,大大地伸个懒腰,听得脚步声轻快细碎走过穿堂,这是小丫头兔亭,这几天武陵不在,照看白骡的任务就由兔亭主动承担了,每日一早放白骡到投醪河畔吃草,夜里给白骡添一些豆料,还要给白骡刷毛,小丫头显然很乐意这个差事,今日因为武陵回来了,生怕武陵抢了先,一听骡叫,翻身就下了g,飞快地穿好衣裳就冲出来了——

听到白骡嘶鸣的武陵也正准备起g,却听里间的少爷说道:“兔亭已经去了。// ”

武陵笑了起来,仰天又倒在g上,说道:“让她,让她。”笑了一阵,问:“少爷今日骑雪精去会稽吗?”

听到少爷“嗯”了一声,武陵便急忙起身赶去后园,让兔亭莫要放走了白骡,少爷今日要以骡代步,且喂点豆料,让雪精有劲一些。

卯时末,张原正在吃麦果粥和黄饼,穆真真就背着沉重的一篓果子就从六里外的三埭街赶来了,竹篓用一块小篱笆分成两隔,一边是东阳南枣、一边是山yin谢橘,一共四十斤,竹篓边还插着一杆小秤。

张原不问穆真真有没有吃过早饭,问的话她肯定说吃过了,直接吩咐道:“去厨下盛一碗麦果吃。”

“少爷,小婢吃过了。”

“吃过了,走这么远路也饿了,再吃一碗。”

少爷的口气不容辩驳,穆真真“噢”的一声,遵命吃麦果粥去了。

张原笑笑的将手里半块黄饼塞进嘴里大嚼,然后漱口净面,去向母亲禀知他要去王思任先生家了,说重阳节一早回来。

张母吕氏道:“不如初八日晚边就回,那样可在家歇两夜。”

张原道:“那好,我到时向先生禀明就是了。”

武陵兴冲冲牵了白骡过来道:“少爷,出吧。”

张母吕氏忙道:“我儿莫要在大街上骑牲口,街上人多口杂,万一惊了牲口不是伤人就是伤己,要不叫一乘藤轿来。”

张原道:“母亲说得是,那儿子不骑骡上街了,儿子不是怕走路,只是一时兴起。”便让武陵把白骡牵回后园。

张母吕氏依旧命石双送张原去会稽王家,穆真真早已在竹篱门边等着,见少爷三人出来,赶忙蹲下身,背起竹篓——

石双道:“真真,我用箩筐帮你挑过去吧。”

穆真真忙道:“不用不用,谢谢石大叔,我背得动,去海龙王庙能有多少路啊。”

石双道:“那我帮你背一程,。”

穆真真就是不肯,说她背惯了的,不用人帮。

四个人就上路了,穆真真走在最后面,看着几步外少爷的背影,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欢喜,浑不觉得有什么重负,轻盈盈就过了越王桥,去王思任府第是笔直走,往钱肃王祠是往左拐——

穆真真问:“少爷要不要先去看看祭海龙?有扮及时雨、有扮黑旋风的,很好玩。”

背篓沉重,两道麻绳将穆真真双肩勒往后扯,青黑sè的比甲紧紧绷起,将十四岁的堕民少女那并不高耸的xiong脯轮廓勾勒凸显出来,走了四、五里路,额角微汗,面sè微红,黑潭一般幽碧的眼神怯怯动人——

武陵也很想去看,说道:“这才辰时初刻,王老爷怕是还没起身呢。”

张原道:“那好,去看看就走。”

石双自无话说,跟着少爷就是。

明明是钱肃王祠,但会稽人偏偏就叫成是海龙王庙,把五代时吴越之主钱肃王称作是海龙王,会稽、山yin两县遇有干旱洪涝就来赛社祷神,据说很灵验。

离着两、三里远,就听得锣鼓声响,绕过一片柏树林子,就能主见阅卷官河南岸的钱肃王祠,祠前广场人不多,搭着两座大戏台,看来上要赛社争胜,时辰还早,戏台上尚未有优伶登台,只锣鼓敲得震天响。

穆真真道:“少爷,那小婢卖果子去了。”

张原道:“好,我稍微转转就走。”

穆真真叫卖橘子、南枣去了,张原与武陵、石双绕广场转了一圈,都只是一些闲人,什么扮宋江、李逵的伶人一个也没见着,武陵道:“这要午后才热闹,少爷,我们午后再来看吧。”

张原笑道:“先生会揪我的耳朵皮,小武你到时要来看一会也行,不要过半个时辰。”

武陵甚喜,谢了少爷。

张原游目搜寻穆真真的身影,见她正在东边戏台下为一个老者秤量果子,不错,卖出一斤就轻了一斤,对武陵、石双道:“我们走吧——石叔你现在就回去,不用送了。”

石双道:“太太吩咐过的,一定要把太太送到王老爷府上。”

张原摇头笑道:“我母亲总把我当小孩子呢。”

石双道:“少爷不用往回走,沿着这官河往东走一段路,也能绕到杏花寺那边。”

张原、武陵便跟着石双沿官河南岸东行,一路上行人络绎不绝,都是来赶庙会的城郊百姓,庙会是普通民众的穷欢乐,生活困苦、长年劳顿的百姓一年也就这么几次可以解解闷、逗逗乐——

一辆单辕双轮马车不紧不慢地驶了过来,马车左右跟着二婢二仆,道上行人纷纷避让,在江南,马车可比轿子尊贵,若非官宦人家,哪里能有马车。

这河畔土路狭窄,张原与石双、武陵二人也避在路边等那马车过去,马车辚辚而过,张原掸掸衣袖,正待上路,忽听得一个纯稚童音叫道:“张公子哥哥——张公子哥哥——”

“是商景徽。”

张原急回头,见那马车并未停下,依旧向前驶动,这侧的车窗却伸出一只白白的小手,使劲摇着——

张原向马车追出几步,又放慢了脚步,觉得不好去追赶,这时,那马车又缓缓停了下来,车厢里传来小景徽的哭声。

张原赶紧快步上前,跟在马车边的两个仆人转身瞪着他,见是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书生,这才脸sè稍缓,一个婢女便对车窗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车门打开,先1u出一双小绣鞋和扳着车门的一只小手,车边那婢女正要伸手来抱,小绣鞋蝴蝶般飞起,一个小女孩灵活地跳下车来——

张原听到车里有fu人“哎呀呀”的声音,显然是担心小女孩摔着,张原很有礼貌地向这个梳着五sè丝辫的小女孩作揖道:“景徽小姐,你好。”

小景徽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却已是笑靥如花,泪珠就是花瓣上的晨1u,小小的人也向张原福了福,动作惹人怜爱,脆声道:“张公子哥哥你好,我就知道今天能遇上张公子哥哥,只要一出门就能遇上对不对?”

张原心想:“敢情自上回游觞涛园后,小景徽一直就没出过家门啊。”正要弯腰和小景徽说几句话,那个婢女过来道:“张公子,道上说话不方便,请公子到祠前广场边再说话吧。”

很多乡人都在看着,这情景着实有些尴尬,但小景徽太可爱,而且车上不知有没有她的小姑姑,张原当然不会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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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六寸金莲吓死人

马车辘辘前行,两个婢女一左一右牵着商景徽的手走,商景徽不时回头看张原一眼,好象怕张原不跟上来,还时不时两只小手抓紧婢女的手借力缩腿一跳,然后“格格”直笑。 

那两个婢女起先见景徽小姐半路向着一个陌生男子叫哥哥,哭闹着要停车要下来,二婢都是很紧张,生怕闹出她们无法应付的事,这时见张原还只是个少年,又且温文尔雅,这才略略放心,其中一婢笑着对商景徽轻声道:“景徽小姐,你倒好好走路啊,这样会摔着的。”

马车在钱肃王祠广场东南一角停下,一个婢女拉着商景徽不许她乱跑,另一个婢女凑着车窗听车中人吩咐,片刻后,那婢女过来问张原:“张公子是山阴状元第张肃之先生之孙吗?”

张原道:“肃之先生是在下的族叔祖,在下张原张介子,是东张子弟。”

那婢女“咦”的一声,问:“上月在觞涛园不是张公子你吗?”

张原微笑道:“那日我也去了觞涛园,是陪我族兄张萼去的。”

那婢女眼神奇怪地看了张原一眼,说声:“张公子请稍等。”又去马车边与车中人低语——

商景徽拽着婢女靠近张原两步,仰着小脸问:“张公子哥哥这是要去哪里,赛社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要走了?”

张原道:“我在会稽王季重先生那里求学,早上从山阴过来,听着锣鼓热闹,就顺道过来看一看,怕先生责骂,所以要赶着去上学啊。”

那个传话的婢女又过来了,这次是对商景徽说话:“景徽小姐,张公子要赶去读书了,不能迟到,迟到了先生会责罚的——”

商景徽睁大亮晶晶的眸子问张原:“先生会用竹尺打你手心吗?”

两个婢女“吃吃”的笑。

张原笑道:“如果迟到好久那说不定就要打手心——景徽小姐好好看赛社祷神吧,我先走了,下次再会。”车里的肯定不是商澹然,商澹然知道他的名字,应该是景徽的母亲,这个就不好多说话了。

传话的那个婢女生怕商景徽闹,弯腰劝道:“张公子再不走就会迟到很久了,婢子带你先去庙里看龙王好不好?”

商景徽两道可爱的小眉毛微蹙,小嘴噘了噘,向张原摇摇手:“张公子哥哥快走吧,别迟到了,下次我还要出门的,记得等一下我哦。”六岁的小景徽难得出一次门,最近出来两次都遇到了张原,就以为只要出门就可见到张原。

两个婢女忍着笑,牵着景徽小姐的手,看着张原主仆三人走远,一个婢女到车窗边禀道:“夫人,那位张公子走了。”

车里坐着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娴雅妇人,这妇人便是商周祚之妻傅氏,是商景兰、商景徽二人的母亲,上月商澹然去贺氏觞涛园相亲,回来时傅氏问她张萼公子如何?商澹然道:“恶俗纨绔。”再问其他的就不肯说了,傅氏也就认为与山阴张氏联姻不成了,不料夜间景兰、景徽小姐妹二人在榻上嬉戏时,“咭咭格格”说什么张公子和姑姑下棋、张公子背着身子下棋、张公子哥哥说了笑话……

傅氏好生奇怪,便盘问小姐妹二人,小景徽说得有点颠三倒四,九岁的商景兰说得很明白了,遇雨、下棋、渡船,不过没记住那张公子的名字,反正是山阴张氏的公子没错——

这可把傅氏给弄糊涂了,小姑商澹然很鄙薄地说那张公子是恶俗纨绔,怎么又会与其对弈并且交谈,而且听这小姐妹说澹然姑姑那日在岛阁很快活,笑得直不起腰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天傅氏问商澹然是不是这就回绝山阴张氏的提亲,商澹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傅氏试探道:“小妹啊,嫂子听小兰、小徽说——”

商澹然俏脸霎时绯红,娇嗔道:“嫂嫂,小兰她们乱说的,嫂嫂赶紧回绝了那说媒的婆子吧。”

傅氏就以为那张公子在与澹然下棋时有什么轻薄言语或举动,这才让澹然鄙薄的,悄悄去问景兰,景兰、景徽姐妹记性很好,景兰几乎把当日张公子与姑姑说的每一句话都对母亲说了,没什么轻薄言语啊,又问那张公子是不是长得好丑?也不是。

还好老仆妇梁妈清楚当日之事,对太太说是有两个张公子,来相亲的那个张公子澹然小姐一看就不喜欢,岛阁上下棋的那个张公子澹然小姐似乎印象不错,却又不是来求亲的——

傅氏心道:“原来如此,就不知那下棋的张公子订亲了没有?”悄悄托人打听了一下,张肃之先生有六个孙子,适龄的就只有张岱、张萼、张卓如三人,但张岱和张卓如已经订了亲,张岱赴乡试未回,难道澹然看上了张萼的堂弟张卓如,可人家已经订亲了啊。

那以后傅氏再不提山阴张氏子弟的事,只是小景徽还老把那个张公子挂在嘴边,那个“骗你的”笑话总说不厌,不料今日带着景徽来看海龙王就被景徽看到这个张公子了,却原来不是西张子弟,而是东张的,傅氏当然是知道东张的家世远不如西张,与商氏官宦世家不太匹配,但方才听张原说在王季重先生那里求学,王季重是会稽名士、制艺名家,以前没听说收过学生,怎么就收下这个张原了?

傅氏决定回去就让人打听一下这个张原的情况,夫君远在京城,小姑年已二八,再不订下亲事就晚了,这个必须她来操心,翁姑早逝,商澹然五岁起就由兄嫂抚养,长嫂如母,傅氏是把商澹然当女儿看待的,夫君更是宠这个小妹,澹然六岁缠足时受痛不过大哭,夫君在外听得不忍,恻然道:“罢了罢了,由她,缠足亦是一时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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