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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欢-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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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听那太监呼出一声“大皇子驾到”,天钺早已按捺不住了,现下董老师好不容易把人领了过来,匆匆行个礼便满眼星星地看着逝水,童年中缺失已久的喜乐霎时涌满了脑海,心绪翩飞早已透出了这满是书卷的上书房,全无了半点好生念书之意。
逝水被天钺突如其来的热情撞了个措手不及,眼见着面前比自己小上七岁的孩童满脸见了新玩意儿的欣喜,念及昨晚他在那人面前争抢月饼欲要吸引那人注意的举止,不由泛起阵阵酸楚,天钺的处境虽然比自己好过甚多,终究也是不得宠的皇儿,那人虽然承认他在皇室中的地位,但是人性化的恩施却是吝啬异常的吧。
想到这里,逝水嘴角浮出兄长似的和蔼笑容:“哥哥以后也要请天钺多多指教呢,哥哥现在还不如天钺学的多呐。”
天钺脸上一红,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赞过自己呐,难得一见的父皇没有,宫人太监只是带着恭敬的神色说自己聪敏过人,而董老师则是不断地说自己火候未到要更加勤学,现下看见哥哥微笑着温和地这样说着,心中像是沁了蜜一般甜滋滋的,口中却是木讷地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董辞见天钺欣喜,手边的书卷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便对着他咳了两声让他回过神来重拾起书来,而后转向逝水问道:“不知大皇子殿下,识得多少诗书了?”
逝水微笑着看天钺对着自己吐了吐舌头,而后咧嘴抓过桌案边被遗弃的书卷,猛听得董辞发问便微微楞了一下,心中思量了一番——自己身边一直没有教授之人,宫人太监识字不多,而那人又没有吩咐人给自己送来过书卷之物,那么自己照理应该是从头学起的吧:“诗书还未研读,连字都尚未认全。”
董辞闻言心中嗟叹了一番,说道:“不打紧,殿下从头学起,若是奋发苦读,假以时日定能学富五车。”而后转身命人寻出《三字经》来准备从头教起。
房外太阳勤勤恳恳爬着坡,不久便挣脱了似乎牵扯着自己的松柏枝桠,向着更高的正空一路进发,矗立着的大树将绵延四方的树影慢慢拉了回来。即使仲秋,快到晌午的时辰也显露出了热意。
第二十一章 暗示
“二皇子殿下,张望够了没有,这一早上都学了些什么?”
眼见着就要用午膳了,董辞终于忍不住手中的卷轴一把敲击在天钺桌案边,这个二皇子自打大皇子来了之后便一直斜着眼,口中只凭着惯性一路念念叨叨着治世之道,却是半点没有往心里去了。平日里二皇子虽然也时不时开开小差,但是总有七分心思放在这书上,现下估计全身心都飞扑到一边的大皇子身上了吧。
想到这里,董辞不由得也撇过头去看端坐着依样习字的逝水,师徒二人由此便重复起了这个早上断断续续却是贯穿始终的偷窥动作,手上仍然抓着满满密布着铅字的书卷,眼眶也是正对着文章,眼眸却不听使唤地斜了过去。
太阳照得房里愈发明媚,逝水挺直着背脊坐在桌案边,光影下托出的侧脸恬淡清雅,莹洁修长的五指佯装僵硬地握着笔,一边看摊在一边的《三字经》一边照样子描摹着,面上平静若水,心中却是苦笑连连:若是以后天天都被这么拘束着,自己可什么任务都接不了了。
不过,这个‘天天’,也不长远了吧,那人应该已告知常妃和古妃过继一事,自己这方估摸着也已在倾巢覆卵的途中——只是这次,希望自己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泰山崩于前而不逃却任其掩埋了,虽是安之若素,但至少在可以争取的时候,不能让那人称心如意地摆布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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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牵凤宫,古妃笑容满面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禄公公,虽是主仆尊卑有别,但此刻古妃却谦让着令禄公公与自己平起平坐,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禄公公刚刚送来的江南上贡的锦翠糕,口中合体地道:“皇上百忙之时还想着臣妾,真是让臣妾有喜又惊,深感宠命优渥。”
禄公公微微低眉回道:“娘娘贤淑婉约深得圣宠,皇上想着娘娘是必然的事情,此番命老奴送来刚进贡的糕点,也是想娘娘共同品尝之下,能得欢颜。”
古妃柳眉微挑,‘得欢颜’,么?
这些时日来皇上一直夜宿斜阳殿,自己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倒养出了那个新近专宠的羊谷菀妃的娇纵来,明明只是个修容罢了,却连皇后娘娘那里都敢连日不去请安,前些天自己讨个面子想去斜阳殿熟络熟络,居然被一干子宫婢以菀妃正与皇上嬉游,皇上下令不得有任何人打扰为由挡了出来。
想起当时宫婢们耻高气扬地喝呼着‘任何人’三个字的神情便来气!
照这样下去,上有名正言顺的皇后盖着,下又有夜夜专宠的菀妃霸着,虽是父兄一族高官满满,但这宫中还有自己的位置么?
想到这里,古妃假作无意地看着禄公公的脸,道:“不过也真是的,送个糕点也要禄公公亲自来,真是折煞本宫了。”
“娘娘这么说才是折煞老奴了,替皇上和娘娘办事是老奴分内的事,合该不分巨细兢兢业业才是。”禄公公言及此,感觉到古妃在自己脸上欲要探视些什么的目光,知道她沉不下气了,便道:“皇上吩咐过老奴,说这锦翠糕该当娘娘慢慢享用,要老奴在这里伺候着,若有不合口味之处也请娘娘对老奴细细说来。”
古妃收回目光,而后伸出纤纤玉手轻拈起玉盘最上端叠着的一块打成锦簇花团状的翡翠小糕点,樱|唇开合之下咬入一小口,又轻轻举起云袖挡在面前微微品尝了片刻,方才抬眼说道:“皇上过虑了,锦翠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很合本宫的口味。不过让本宫更感激的倒是皇上如此细心,竟命着禄公公陪同本宫品糕。”
言及此,古妃眼中突然闪出寂寥的神色,口气微顿地道:“近日来皇上也未摆驾牵凤宫,姐姐又凤体欠安,本宫处无人走动,实是有些寂寞了。就如今日,本宫去了姐姐宫中请安之后,担忧长久打扰会妨碍姐姐歇息,便早早回来了,正不知作何是好,幸得公公来了,也能陪本宫解解闷。”
禄公公眼露了然之色,而后说道:“娘娘不必担忧,皇上日前曾和老奴提过,要将二皇子殿下过继给娘娘,如此娘娘便不会感到寂寥了。”
古妃闻言有些愕然,虽是不知此为何用意,面色却是转而又恢复如常:“皇上的恩典真是让臣妾受宠若惊,天钺来这里时不时给本宫请个安,随意聊聊倒真是能让本宫愉悦很多。只不知,天钺他是否同意呢?”
禄公公笑道:“二皇子殿下那里还未来得及说,但是自是高兴的,且这次过继的也不只二皇子殿下一人,连同那大皇子殿下,也一并要找个好母后了的。”
至此古妃讶异丛生,二皇子过继一事还可以理解,但是被遗忘数年的大皇子也要——这实在是有些深意了,只不知皇上到底因何缘由。现在特意命禄公公前来告知,是相向自己暗示些什么吗?
“啊呀对了,皇上还请娘娘理解,尚未征得娘娘同意便决定将两位皇子各自过继,不过皇上说了,这样安排甚是妥当,望娘娘不要推辞。”禄公公见一时间没有回应,便继续顾自说着。
古妃平息了下心绪,说道:“本宫自然不会违拗,只是不知这大皇子,要过继给哪位姐妹?”
“皇上的意思,是常妃娘娘。”禄公公面有深意地看着古妃,将‘常妃’二字说得兀自掷地有声,让古妃听了个清清楚楚。
古妃手中的糕点缓缓落回玉盘中,面露深思状,却不知从何起言。禄公公见状便起身说道:“娘娘若是品试完了,老奴就要告退了,皇上还有圣喻要通告天下,老奴也不能耽搁太久。”
“圣喻?”古妃收回思绪,困惑地问道。
“好事啊,娘娘,菀妃娘娘怀上龙嗣了,皇上欣喜之下要大赦天下,还要好好赏赐即将觐见的羊谷王呢。”禄公公面有愉悦之态,而后有意无意似的说道:“皇上还叹了口气,说着皇子出世还得等上七八个月,也许也该好好考虑一下菀妃娘娘的身份了。”
第二十二章 监视
古妃楞坐原地,竟不知禄公公是如何退去了的,脑中兀自盘旋着方才听到的各式信息:
将二皇子天钺过继给自己,而那个十几年来一直形同无物的大皇子,过继给现在与自己争着皇后一位的常妃——倒像是要给这两个皇子定下各自的地位。
如此想的话,皇上似乎是偏向于自己的,实是这大皇子也实在是太不得宠了,不但十几年幽居深宫,连昨日的中秋家宴似乎都不曾得到过禄公公的通知,父兄们在朝堂之上见到的情形则是皇上几乎把这个大皇子给忘了。
而后来,禄公公又提及菀妃的事,还是菀妃怀孕龙颜大悦的事,虽然让自己恼火不已,但是禄公公最后说的皇上的反应倒又让自己生出其他思绪来,竟似是在催促自己,要在下个皇嗣出世前早做安排。
如此想来——古妃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以手抚胸想要作出其他猜测,却是被方才贯穿始终的念头占据了整个心神,任是如何挣扎着念及其他,都阻不住这个念头的愈发明晰了:
皇上,在默许,甚至是催促自己对皇后一位采取别样的行动!
身体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但是不久便安静了下来,古妃唇边绽出妖娆的笑意,轻拈回方才只吃了一口的锦翠糕探到嘴边:自己是在震惊些什么啊,无论禄公公带给自己的是什么样的暗示,自己都要使出不见光的手段,现下只不过又添了些许有利之处而已。
皇上天天沉迷于斜阳殿,过几日羊谷王又要觐见,近期内这后宫其他妃嫔该是会被抛却一边了的,自己可不想来日方长错过这样的时机,而常妃背后的势力大多都是武将——如今太平盛世,武将的权柄,也该归还给帝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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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逝水捏了捏以不正常姿势握笔一天的手,平生第一次有如此排场的人众尾随着,慢慢走近了小宫殿。
“好了,你们回去吧。”逝水终究耐不住身后过多人涌入自己领地,回身说道。
宫人们面面相觑,而后低垂下头,有人回话道:“奴婢们不敢,殿下,皇上派我们好生伺候着殿下,若是这样便回去了,有违圣意。”
逝水眼中了然,那人应该没有给她们下死命令,毕竟也是给自己添置手下方便了自己的事情,巴不得自己拒绝,现在的回答不过走个形式而已:“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说,父皇达意之后不会定罪,你们退下便是。”
宫人们面面相觑了片刻,没有异议地齐齐喏了一声,而后退着散了。
逝水微笑着看一干青衣宫人袅袅远去,而后一脚跨进了殿门,正做好了充足的被墨雨吼的准备,却见墨雨一副乖巧的样子候在门边施了个福,欠身说道:“奴婢叩见殿下,不知殿下用过晚膳了未?”
还未来得及惊愕地倒退一步,晚膳期间的遭遇便涌上心头来
——其实,也不独晚膳,自己那个二弟可真是难缠地紧,居然一出房门稍稍离开了董老师的视线,便开始棉花糖似的黏上了自己,一厢问着自己这些年来都在哪里为什么没见自己,一厢又完全无须自己回答一般吵吵嚷嚷地拖着自己吃这吃那,四处闲逛,方到下午攻书时间到了才了。
再次见到董辞时,见他拢着眉看自己依样画葫芦描的那些个字——虽然特意僵硬着笔画免去了流畅的棱角,但是终究是会字的人,怎么说也和初学者写的有些许不同,不知他是否起了疑心,只是不要弄巧成拙了才好。
正当逝水沉浸在有些凄凉无法自主的回忆中时,墨雨脆生生地又插进话来:“殿下要奴婢传晚膳么?”说着墨雨脸上显出媚上的笑容,一副对着主人摇尾巴的狗狗模样,平日里没规矩惯了的人现下认真起来,倒比那些跟前随后的普通宫人们还要谦恭了几分。
至此,逝水脑中终于塞进了对于墨雨反常举止的惊讶,低头瞧了片刻:
如果说是墨雨突然转性了之类的,那自己定是没的相信的,而且过不一会儿便会原形毕露;若是墨雨在自己离开的期间在宫中遇到了些什么事情,逼得她不得不装着像普通宫人一般恭谨待上,那应该便是出自那人的威胁了。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在现下还不能得出定论时还是不要出声询问的好,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可就要更招致那人的怀疑了,念及此逝水方道:“已经用过,不必张罗了。本皇子有些疲乏,去苑子里散散步。”
墨雨继续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静候着待到逝水带着困惑的表情走过自己身边,而后方才迈着碎步向内跟着去了。
行过几条游廊,逝水勉力收回疲惫的心神走在前头,精心听闻着周遭的动向。
身后墨雨低垂的眉心轻轻拢起,掩住的眼眸向着左右轻轻的探视,透过雕花的紫檀木门隐隐可见一道模糊的黑影悄然变换着方位,不动声色地尾随在后,若是没有留心便若无物一般。
墨雨抿起唇:这个皇帝,居然派暗卫来监视自己的儿子!这个前后落差过大的重视程度,可真让人无法联想到保护皇嗣的角度上。若是像往常一般谈吐没有规矩地向殿下叽叽喳喳着询问白日里的情况,再添上自己独有的对皇室成员们与众不同的大不敬称呼,那自己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殿下也会被指为管教无方,甚至是有意为之。
而若是直接解决掉那个麻烦的尾巴,那祸水可就大发了。
虽然现在暂时这么恭谨着,殿下不会问询,但是那个尾巴可是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啊,势必会有个时候殿下问起,面对那个不该是大皇子抛给宫人的问题,自己当着那双背后的眼睛该如何作答?
若是回答有生人在殿里——呵,想想也糟透了,自己在殿下眼中就一私下里无法无天的调皮小宫婢,怎么可能厉害到能察觉到生人入殿,那穿帮的不仅是殿下,自己也得一逃了之——而且这话也入不得那尾巴的耳。
若是回答心血来潮——呵,倒是合了平时的作风,但是同样入不得那尾巴的耳……
那个小心眼皇帝的损招,虽然可能不是有意为之,但是确实是损透了!
第二十三章 疑窦
终于行到苑子前方的台阶,逝水一如往常般缓步走了下去,唇边噙着浅浅的弧度安静地扫过苑子中错落的植被,下半身子便渐渐隐没在了苑子中心一处茂盛的花丛中。
墨雨想了想,苑子里面没有藏人的地方,派来监视的暗卫到这里也只能止步了——这次就算赌上自己的运气,让殿下也知道有人跟着。
念及此,墨雨步下台阶也跟了过去。
刚走到逝水近前,墨雨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裙边一枝被自己风风火火的步势压下的花束阻住了话头。逝水低头看了片刻,叹出一口气道了声:“墨雨真是鲁莽,好可惜啊,看看能不能扶起来。”而后便对着那花枝俯下了身去,纤长的手指搭在断口处轻轻摩挲了一下,却不再说话。
墨雨心中一动便跪伏下身子向那花束凑了过去,口中一叠声说道:“殿下,殿下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大声说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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