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相依(gl)-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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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豆花花盘坐在地上，对着两个土堆抽泣。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熟悉的，那时的她直爽坦率，哪怕微小的难过和快乐都会在第一时间与母亲分享。虽然也因为母亲的唠叨和她的鲁莽而斗过嘴，现在想来，那些都是最珍贵的怀念。自从离开了这里，她学会了忍耐，习惯了委曲求全，从不轻易大声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她憋了那么久，喉咙都憋痛了；熬了那么久，藏着满腹的心思想跟人说，而那些人却要永远的离她而去。豆花花越来越觉得委屈，嚎嚎大哭。
　　村里人说，豆花花的养父因为到城里去买农药化肥，遇到车祸，当场就断气了。肇事司机也遛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养母因为受不住打击，夜夜抱着丈夫的骨灰盒哭。不久也因为伤心过去而卧床不起，大概是没了生的心念，也不肯去医院，没过多少日子就去了。
　　谈起往事，大家都红了眼角，一同叹气，“可怜人呐。”
　　豆花花坐在堂中央，低着头，敛着手，双眼无神，了无生气，久久不语。
　　第　33　章
　　豆花花最终还是选择离去，其实也说不上选择，老天把所有的路都斩断了，只给她留了一条路。如果她不想过凄惨堕落的日子，就必须选择这条路。
　　临行前，她站在父母的坟墓前，整整一上午。太阳从她的脚步爬到她的头顶，炫耀它让人灼伤的热度。她挺立在那里，即使军训时被迫站军姿，都没这么标准过，全身上下，连眼珠子都不动。一阵阵风吹过，引得长长的松枝不停摇曳，豆花花唯心的认为那是父母亲在诉说对她的临别赠语。
　　豆花花刚想动一步，停顿许久的血液循环系统立即提出抗议，四肢发麻的豆花花一时没稳住，一头栽倒在地。脸上手上都沾满了泥泞。豆花花抬手看看这些发黄的泥土，竟是从未有过的亲切，不禁鼻头发酸。
　　她跪在在坟前，小心翼翼的从坟头刮了一点泥土，放在陈楠送给她的白色手绢上。又看了看那上面翠绿的嫩草，忍不住也截了一颗，摆在手绢中央。褐色的泥土衬着那颗小草，格外的小巧，分外的可怜，就像当时的她一样。豆花花包好手绢，小心的放在随身的包里，发誓要带着它走天涯。
　　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用力的磕出血来。豆花花只允许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霍然起身，头也不回的直往前奔。风儿呼呼的在她耳边鸣响，好像要留住她离乡的脚步。
　　刚出村口，就听见后面猛的跟来一阵脚步。豆花花回头看，是以前豆母关系很好的一个村上的大妈。大妈花白了两鬓，还硬是撑着老腿追了她那么长一段路，被黑色细发卡小心夹着的头发被风吹得蓬乱，大概因为突然的激烈运动，累得气喘吁吁。
　　“花花，你这孩子，跑得还真快。”
　　大妈直起腰，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拍打豆花花身上的泥。风干的泥巴很容易散成微小的颗粒，消失在空气中。说实话，习惯了干农活的手力道特别大，豆花花的背被拍打得很疼，但她还是一声不吭，非常愿意受这种罪。这是以前豆妈常对她做的事，是疼爱的表现，豆花花非常珍惜。
　　“大妈，没关系，我没觉得脏。”
　　“那哪行，你这幅德行要是让那边的人看见了，又要被看扁了。我们农村人虽然不富裕，干净还是要的。”
　　大妈动作一顿，很突兀的笑了，“瞧我这记性，花花以后就是城里人啦，要过体面日子的。”
　　豆花花眼泪含在眼眶，都不敢流出来，怕再拉出太多的悲伤。
　　“不哭不哭，大妈知道你还是念着这儿的，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说断就断呢。他们都说你没良心，老俩都进坟墓了也不见回来看上一眼，可大妈知道你不是，大妈理解你。”
　　豆花花这次回来，头回遇到知心的，不停的点头，像小鸡啄米，也不怕脖子撑不住脑袋掉下来，而最终掉下来的只有夺眶的泪水。
　　“可怜的丫头，”大妈沧桑又粗糙的手掌摸着豆花花的脑袋，“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你那么倔的性子，肯定会吃亏的。”
　　“不过这人活着总要向前看，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虽然现在你爸妈都不在了，有空还是要想着回来看看啊，让他们老俩看看你风光的样子，在下面也能瞑目了……呜呜……”
　　大妈说得动情，连自己也红了眼眶，忍不住掩面哭起来。好在大人自制力强，很快就擦干了眼泪强颜欢笑。
　　“花花，其实你妈临走交给我一个东西，应该是一封信，可能她还有些话跟你交代。你好好看看吧，你妈大字不认得几个，能写点东西也不容易。”
　　大妈把信封塞在豆花花衣兜里，还顺便拍了两下。
　　“大妈走了啊，你……保重。”
　　豆花花拽着那封信，慢慢用力，捏出了好多褶子。
　　她一直没敢看，直到坐上火车。狭小的车厢内，有叫卖声，吵架声，小儿哭泣声，这些声音都在豆花花打开那张之后，降到了零分贝。
　　那张微微发黄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四个大字：考上大学。
　　豆花花看着那几个字，仔细的分析一笔一划，越看越觉得陌生，眼泪却扑朔朔的掉下来，打在纸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她趴在桌子上死拽着那张纸，却拽不住自己后悔内疚伤心失望的心情。
　　下了火车便往家走，忘了看沿途的风景。上次拖着行李往家走是因为兜里没钱，这回有钱了，却觉得无用。
　　还没到家，远远的陈楠就迎了上来，脸上全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大概笑容实在明艳，豆花花难得强打起精神扯扯嘴角的肌肉，也算是笑过了。但这种逞强的笑显然逃不过陈楠的火眼晶晶，立刻感觉到豆花花身上强大的悲伤磁场，什么也没说，抱抱豆花花，就像催眠一样不停的跟她说：“没事的，有我在呢。”
　　虽然很弱小，但当时豆花花觉得，真的有了个依靠，有了可以让心停泊的港湾。
　　豆花花回到家中倒头就睡，软绵绵的被窝捂热了她的身体，却把她的心晾在了外面。这一觉就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满天星斗。
　　陈楠就趴在床前，牵着她的一只手，像是怕她再逃掉。刚醒来的豆花花觉得口干舌燥，本想下床去喝水，不想惊动了熟睡的陈楠。大概因为熬夜，陈楠眼里也泛了血丝，察觉豆花花醒来，跳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姐姐，你醒啦，还发烧吗？我去拿体温计。”
　　豆花花拉住了她，沙哑着嗓子说：“水。”
　　“我去倒。”
　　陈楠走出房间没多长时间，家里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估计男女老少都被挖起来了。
　　喝了水豆花花觉得好了点，换看四周，家里的佣人全到齐了，不约而同的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豆花花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钢针扎了一样疼。
　　陈楠说：“爸爸和妈妈明天就回来了，他们查了你的行踪，听到了消息，洽谈会都不开了，买了机票就要赶回来。”
　　“嗯。”
　　豆花花觉得灯光格外刺眼，宁愿找个小角落舔自己的伤口，或者让她自生自灭。
　　“姐姐，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天，陈楠一直抱着她一整夜。
　　第　34　章
　　第二天清早豆爸豆妈就赶回来了，面带倦容，风衣上都还带着昨夜骤降的冷霜，风尘仆仆的样子。
　　豆爸豆妈冲进来，摆弄着豆花花，不断问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豆花花按着心脏的位置，很痛苦。“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难道烧出肺炎了？”
　　平日冷静干练的豆妈也急得说胡话。还是豆爸够镇静，拍拍豆妈的肩，“心病啊。”
　　“花花，我们都知道了，很抱歉让你错失了见你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但你是我们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们会把你所失去的爱加倍补偿你的。”
　　豆爸信誓旦旦的说着，眼神锐利而坚定，铿锵有力的做保证。任何一个子女这一瞬都会为有个如此有为并且充满气概的父亲而感到骄傲。
　　如此激昂的演说感染了豆花花，提醒她也该做个勇于承担责任的人。
　　她抬手挡住陈楠放到嘴边盛满米粥的小勺，盯着豆爸豆妈，吐出一句话：“我要考大学。”
　　豆爸豆妈先是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与气氛不搭调的话。好在是开明的父母，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竟带了喜色。
　　豆爸说：“关于你升学的问题，其实我们一直都在考虑，既然你今天主动提出来，那我们就乘这个机会好好讨论讨论。”
　　豆爸给了豆妈一个眼神，豆妈心领神会，笑容可掬的接上话题。“花花，我和你爸给你规划了两个方向，一个是在国内升学，另一个就是出国留学。”
　　“出国留学的话就得先到国外去读一年的语言学校，你还那么小，我和你爸都不太放心。当然，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们也不会反对。国外有亲戚有朋友，我们会托他们照顾你的。不过，我和你爸还是比较希望你能留在国内。”
　　“是啊是啊。”豆爸抬抬眼镜，点头表示赞同。
　　“我已经跟几位教授打了招呼，院长也都知道你今年要高考，只要成绩不是太过不去，录取总不是问题。”
　　豆爸拍拍豆花花的脑袋，一脸疼惜，“所以花花，你不用担心上大学的问题。”
　　豆花花这回很耐心的讲话听完，她看豆爸讲得一脸真切，从他的眼里能轻易的读书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溺爱和温柔。自从来到这个城市读书，她的表现从来都可以称得上恶劣，要是一般父母早就从失望进化到绝望，可他们对她的要求从没说过半个“不”字，甚至很希望她提要求。即使是次次都考倒数的家长会，只要能抽出空，他们也觉得推迟，从来没有把她当作见不得人的存在，从来不认为她是他们生命中的污点，反而是她自己，对面一次次的挫败和跌倒，心灰意冷，没了上进的动力，就这样随波逐流。是她自己瞧不起自己才导致现在的窘境，是她自己认为应该被放弃才变得堕落，其实周围的人从来都没有对不起她。
　　为此，她感到惭愧。
　　豆花花渐渐扬起笑容，像朝阳一样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你们这么为我考虑，我很感谢。但是，有一点你们都会意错了。我是想考大学，而不是轻而易举的上大学。我想凭我自己的努力和真材实料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因为那是我母亲最后对我的遗言，我会拼了命去做。”
　　这是豆花花第一次跟夫妻俩说那么多话，也算洋洋洒洒，能让人泪洒千行。虽然不是为自己的意愿去拼命，但好歹也是抚养了自家女儿那么多年的女人，豆爸豆妈看豆花花一片孝心，也很高兴生养了个重情重义的女儿。
　　“好，既然这是你自己下的决心，我和你妈也尊重你的决定。”
　　等豆爸豆妈离开，陈楠也放下凉掉的小米粥，拉过豆花花一只手，双手交叉把她的手掌裹在里面，这样的姿势让豆花花想起被人呵护的娇嫩婴儿。
　　“姐姐，我也支持你。”
　　陈楠还想往常一样，笑得像个小太阳。其实豆花花很久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不想承认，对妹妹的赞美之词多如牛毛，却一句也没说出口。归根就底，也是因为自尊心在作祟。从第一次的惊艳到之后的点滴相处，让豆花花越来越发现她的好，说完美都不为过。就是因为太过完美，毫无瑕疵，这样的存在让豆花花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根本不能接受这是跟自己生存在同一空间的人。
　　如此进的距离，让豆花花又有机会仔细打量眼前的妹妹。真的瘦了，之前还能掐出两团肉的婴儿肥不见了，标志的鹅蛋脸渐渐显形，下巴是尖尖的小椭圆，嘴唇是出色的自然粉，浑圆而饱满，肉嘟嘟的，看着就让人想咬上一口。而豆花花也真这么做了。
　　咬下去的瞬间，豆花花就懵了，脑袋里轰隆作响，思绪全乱了，断成一节一节的随风飘舞。她瞪大了双眼看陈楠，陈楠也瞪大了双眼看她，估计受到的惊吓也决不低于豆花花本人。
　　豆花花心跳倏地加速，不规律的跳动，脸色唰的染成了赤红。感应神经变得敏锐，反应神经却迟钝了，久久咬着陈楠的唇不肯放，好似饿狼好不容易叼上了一块肉，鲜嫩的舍不得松口。
　　陈楠两眼完成了月牙，亮晶晶的，里面灌满了笑意。她反客为主，主动伸出舌头刷过豆花花的牙龈。一阵让人酥软的暖意，惊得正神游的豆花花立即松口。陈楠追上来，抱住豆花花的头，在嘴角飞快留下一个吻。很轻，很飘渺，淡得无处可寻。
　　“姐姐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一定是饿了吧，我去把粥热一下，待会儿就能吃了。”
　　豆花花看陈楠真的端起碗勺向外走去，步伐稳健，像没事人一样。要不是嘴角被添加的热度和湿意，她真怀疑一切只是自己做的梦。她摸上自己的嘴角，忆起方才自己的鬼使神差，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第　35　章
　　豆花花立下拼死考大学的奋斗誓言的那天起，离高考还有三个月零九天。在醒悟到这一点后，周围的人越发为豆花花着急。作为吊尾车的常败将军，基本功可想而知。陈楠有次特意搜刮来一套摸底试题，豆花花做完还感觉良好，结果对过答案，叉叉从头走到底，那叫个惨不忍睹啊。
　　不过豆花花心理素质过硬，常常安慰别人说：“没事，武侠剧里面高人修炼都要七七四十九天，我这还多上五十天呢，足矣。”
　　当然，这都是骗小孩的泡泡糖，刚开始甜甜的，嚼着嚼着就越发苍白无味了，除了吹成个泡泡等待破灭，没有别的作用。
　　豆花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跟平地拔高楼的意味差不多，资金材料都到位了，唯独缺了张建筑设计图。
　　赵萌这时候也变成热心的主，亲自为豆花花制定文科复习计划四步走，说好每走完一步都会有相应的奖励，走不完想半途而废的，用她的话说：“宝贝，要知道我左手拿的是糖果，右手准备的是鞭子！”
　　关于理科，两个难友都很无奈，想来在这上面也不止吃过一次亏，到现在的情况还是前面有个数学坑，两只呆鹅还是傻兮兮的往里跳，跳一次栽一次，还越跳越深。
　　豆花花虽然在理科的海洋里跌得浑身是伤，文科倒是走上坡路，每次测试都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毕竟有赵萌这么善于总结重点的人才在，智商大于九十且不偷懒的有志之士都不该停滞不前。
　　为了补习数学，豆花花买了很多参考书和习题册。三年的教科书重新拿起来，连概念和定义都一条条的仔细去看，那些日子里她学会了做小抄和便笺，花花绿绿的小纸条沾得房间到处都是，连洗漱间都没放过。在家休息的日子，清晨她就边刷牙边看着镜子上的便笺，一遍遍的记忆，连价值不菲的清晰镜面都被一次次的粘贴和撕拉弄得模糊了。幸好洗漱间是属于她和陈楠两个人的，一个有心包庇，即使听到清扫的佣人埋怨，陈楠还是会第一个跳出来撒着娇要求保密。佣人们都被陈楠磨得没办法，面对满室的花花绿绿的贴纸，也视而不见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些豆花花也都看在眼里，私下会给陈楠记一功，福利就是一根棒棒糖，超大型的那种。虽说这是没营养都廉价的东西，陈楠倒是欢喜的很，攒到两个就分豆花花一个，姐妹俩趴在自家花园午后舒适的草地上，含着棒棒糖一起写作业。家里的佣人看着这种美好的画面也觉得欣喜，更加愿意做能让小公主高兴的事。负责园艺的大叔常常偷偷打开喷泉，清清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