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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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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反动派不投降,就叫他灭亡”的口号声中,在“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的理念指引下,大批判运动也逐步升级,父亲被戴高帽子游街,高帽从废纸箱板发展到三合板,又从三合板发展到铁皮。父亲游街回来,头上被铁皮高帽磨得鲜血直流。妈妈用碘酒给他搽,把他疼得“嘶嘶”地直往嘴里吸气,他咬牙忍着疼,还指着高帽说:“这不,又戴上了,一次比一次质量高。”父亲的轻松让他们的心更加沉重。在与人相斗,其乐无穷的日子里,国人唯有折磨人最富有想像力,各种招式,层出不穷。
  鲁岩抬头望着一棵棵在风中摇摆的樱桃树枝,一串串青得发灰的樱桃在那无力地晃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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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 三(1)
看书是件有意思的事。
  昨天晚上,我蒙着被子看了一夜书,白天干活直犯困,下田锄草一点劲都没有,腿发软。女知青们还议论我半夜学毛选,假积极。爱说说去,歪嘴和尚念真经,好啊!看外国小说真上瘾,尤其是男女情感方面的事,好像在写自己似的。怎么他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心“怦怦”直跳,是不是中毒了?女生为什么会喜欢男生,喜欢上一个人,老想跟他在一起说话、聊天,感觉是生命中最有意思的事,不见面,心里还老惦着,一旦见了面,又跟没事儿人似的。想想爱情这玩意真怪,不去想,啥事没有,可一招上,还直往心里去。脸发烧了,手也笨拙起来,又锄掉一棵玉米苗,真见鬼。我四下瞅瞅,还好,没人看见。为爱情牺牲,你也值了,还是人民公社好,要是给地主干活,准得挨两鞭子。
  太阳当头照着,汗把衣服都浸湿了,风还透点凉。他们干得快的早到树阴下歇着了。只听见“加油,李辉”的喊声,原来李辉正从我对面锄过来。这帮男知青,喜欢瞎起哄,见李辉一回头,顿时哑了。李辉和我是一个院里长大的,他长得堂堂正正,一米八几的个,一双大眼睛透着神,上面卧着浓而有力的眉。浑身的肌肉膨胀着,那三角形的背,惹来多少女生的羡慕。他从小爱体育,是学校篮球队长,又学过点拳脚,三四个人近不了身,他是知青中的领衔人物。他比我高两届,和鲁岩同班,跟我不在一个学校。他父亲是我爸抗战时期的老战友,老下级,我爸任县委书记时,他父亲担任县敌工部部长,他父亲因抗日打仗时受伤被俘,被伪军关了起来。因伪排长同情抗日,加上敌工部长与敌伪接触多,关系也广,让他只身逃了出来。“文革”前担任省委组织部长,比我爸晚倒台几个月,红卫兵抄了省委档案室,发现他曾经被俘的历史问题,被列为叛徒,在干校劳动改造。我总想不明白,我爸早说过,他的历史问题组织上早已清楚。“文革”为什么要翻这些陈年老账,是为了纯洁共产党的队伍,还是为打倒政敌故意制造理论依据?我觉得他爸挺冤的。
  上山下乡以来,李辉一直帮我,在他跟前,我可以随意耍性子,他从不气。中午吃饭,我端着打好的饭菜走出食堂。食堂里仅有的几张长板凳早缺胳膊少腿,大家都自找地方蹲着吃。我蹲在屋外的树阴下,李辉端着饭碗走到我旁边。这时,一群苍蝇在我们身边飞舞,阳光下,苍蝇扇动着金色的翅膀,唱着欢快的歌,舞动着特有的节奏,动作敏捷而矫健,在我眼前自由地翩飞。那红色的头,像日本的零式战斗机,带着高亢的鸣叫,对着我们手中的饭碗,就像冲着珍珠港停泊的美国军舰,不断地轮番俯冲轰炸。对此情景,我们已习以为常了。饥饿是竞争的原动力,与人争食,也是它们其乐无穷的事吧。我边赶苍蝇,李辉边夹一些菜给我,清水煮白菜,见不着什么油,可吃起来特别香。同样一份菜,他总比我的多两倍,无形的头,也可享受特权,有着高含金量,难怪人们争着当领导呢。那时候人肚里没什么油水,饭量大,肚皮常处于饥饿状态。自从下乡以来,男孩子个个精瘦精瘦的,而女孩子个个像面包一样发了起来,不知是什么原因。真是该胖的不胖,该瘦的不瘦,估计跟生活太规律与重体力劳动有关。一个姑娘家长着个水桶腰该多难看呀,我尽量克制少吃些主食。我把碗里的饭赶一些给他,一不小心,一团饭掉在地上,只见一群苍蝇蜂拥而至,密密麻麻,黑亮的饭团在那里迅速膨胀开来。李辉边大口扒拉饭,边小声对我说:“听说,你爸的事快了。”
  “真的?”
  “前几天,省里派人调查前几年往学校派工作组,镇压学生运动的事,我爸给揽了下来。”
  “为什么?”
  “与其大家死,不如先活一个,我爸说的。”
  “怎么能这样做呢?”
  “来的人也是这个意思。”
  “不会吧?”
  “有人在帮你爸,上面。”
  “瞎说!”
  “我还会骗你?”
  “反正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真###。”他最后一个字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我“咣当”一声就把饭碗给撂了。知青们用惊诧的眼神望着我俩,还议论着:“大小姐的脾气又犯了。”一群苍蝇飞过来,聚在碗里,饭碗像阿Q戴的小黑毡帽,油光锃亮,一片晶莹。
  我气得站起来跑回宿舍,一下子趴在床上。不一会,李辉把洗净的饭碗给我送了回来。他一个劲向我认错,说不该用粗话骂人。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见我不理他,只得悻悻地走了。我不明白一月里总有几天特容易发火,气不打一处来,谁赶上谁倒霉。这几年,一直不顺,好消息倒不少,一会儿传父亲马上要解放,又传我要回城当兵,还要推荐上大学,可没一次兑现的。李辉嘴里的这类小道消息最多,刚开始传的时候,我特别兴奋,把零碎东西收拾好了,时刻准备拔腿走人。队领导的态度也顿时巨变,张队长铁青的钢板脸上仿佛绽开了一朵花:我也沾点光,好事想着你,苦差事不让你干。几天后,见没什么动静,那张脸又凝固回钢板上,苦活累活让你抢着干吧。后来传多了,谁听见也当没听见,反倒把自己搞得挺狼狈,好像这些舆论都是从我嘴里造出来的,铁青脸上那种异样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鲁岩说过,在官场上,凡是好事,传得风声越大,越不会成。高叫的驴子不可怕,不会叫的蚊子才咬人。官场又像炖鸭子,要用炆火焖熟了,才又烂又香。因此,要当官,宁当蚊子,不做叫驴,只做炆火鸭。
  
革命时期的樱桃 三(2)
我暗自笑了,鲁岩的俏皮话太多,嘴巴没把门的,老吃亏。我独自躺在床上,腰酸、肚子也疼,快来例假了,让萧云带个假,下午不出工了。萧云临走时递下话,她也听说了我爸的事。这难道是真的?李辉说我爸的老上级出面了,我不敢相信。为我们子女参军的事,我爸发了十几封信,地方上的干部越是关系近的、在位的,越不敢回信。倒是平常不怎么来往的,还回了几封信,大都婉言谢绝了。有一个军队领导同意去,他是父亲的老领导,是老红军,工农干部,回信就歪歪斜斜几个字:叫孩子来吧,放心。我爸特别感激,患难见真情嘛!可又怕株连别人,万一政审刷下来,脱军装,给退回来,影响更坏,只得作罢,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有的老战友加入了揭发的行列,父亲就是被挺亲近的人揭发而被打倒的,至于是谁,一直不太清楚。你说这几十年生死与共的老感情跑到哪儿去了?在人人自危的年代,谁敢拿自己的红顶子开玩笑。那关系全家人的性命,自己的政治前程,生死攸关,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呀!为了保自己,只有揭发他人去献媚讨好,靠叛卖朋友来保住自己的地位,靠出卖灵魂来换取自己的荣耀,靠舔着他人的血过自己的安生日子。鲜血凝成的情感自然被撕裂、被割开。这真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灵魂革得该有的全没了,该没的全有了。


  我无意碰到枕头下的书,硬硬的,硌我的手。别胡思乱想了,看看书也好,还有半本没看完呢。今天是最后期限,得抓紧。读着书,他的身影怎么老在我眼前晃动,我摸着自己发烧的脸,照大腿上狠拧了一把,还挺疼,我恨自己没出息,怎么会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合上书,我望着金光灿烂的屋顶,炫目的阳光从瓦缝中探出头来,溜进这简陋的屋子,在斑驳墙面上炫耀。刚上山下乡时,背包刚放下,床还没铺好,鲁岩就站在屋里形容道,这里通风设备良好,冬天凉快点儿,夏天暖和点儿,绝对无污染,真是神仙宝地。结果让秦副队长知道了,开大会狠狠批了他一通,差点给他扣上攻击上山下乡政策的帽子,要他的小命,瞧他这张臭嘴。政治这玩意,还是离远点好,少说为佳。
  秦副队长与鲁岩反贴门神不对脸还缘于这么一件事。下乡后没几天,午饭时,队里煮了一大锅菜叶子汤,菜不许洗,说把菜洗干净是资产阶级思想。于是汤端上来,白菜上的绿青虫,油菜上的黑腻虫在汤上面飘了厚厚的一层,又黑又绿的,谁见谁恶心。我端了一碗汤在手上,又臭又腥,像粪汤子似的晃荡着,漾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许是浇在菜上的大便也一起煮进了汤里,捏着鼻子也喝不下去,真让人难受。我不由想起《水浒传》中武松挨的杀威棒,这明明就是碗杀威汤嘛!一位女知青刚喝了一口就“哇哇”吐了起来。秦副队长站在现场监督,见此情景,鼓着那双肉眼泡凶狠地说:“你们一点也不珍惜俺贫下中农的劳动成果,谁吐说明谁资产阶级思想严重,再加喝两碗,不喝完不许出饭堂!”搞得我们面面相觑,一点招也没有。刚才吐的女知青蹲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嗯嗯”地抽泣了起来。这时只见鲁岩在锅里仔细地捞了一碗青虫,用筷子从碗里夹起一条青虫,举得高高的,嘴在下面张着,筷子一松,青虫就掉进了他嘴里,嘴嚼得“咯吱,咯吱”直响,仿佛在品味着一种难得的人间美味。我看着他的吃相都直反胃,恶心吧唧的,响应领导号召可够快的,真模范呐。瞧他那对红红的招风耳,一只从哪座山上下来的野猴呀。这时,只见他边吃边往秦副队长身边走去,直叫唤着:“美味儿,美味儿,好吃,好吃。”这马屁拍得真舒服,看来他准是个溜须拍马的高手。秦副队长马上表扬他说:“你们看,鲁岩同学吃得多香呀,有觉悟,跟俺贫下中农打成一片,这青虫营养丰富,想买还买不来哩。”这时,鲁岩走到秦副队长身边,端着青虫汤碗的左手紧挨着秦副队长,只见他们俩人肩并着肩,鲁岩十分亲切地对他说:“秦副队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高蛋白高营养的东西,我也不能独吞呀。”说完,用筷子夹起一条长长的青虫往秦副队长嘴里送。青虫鼓鼓的白肚子下生着无数条细腿,青幽幽的背上有几条褐色的花纹,软软的身子在筷子尖上晃悠。秦副队长那双肉眼泡子一张一合的,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筋一棱棱的,嘴角抽动着,眼看着那条大青虫送到他厚厚的唇边了,气得他一点招也没有,一对肉眼泡鼓得圆圆的,狠狠地瞪着鲁岩,说了声:“好吃还是留给你自己尝鲜吧。”说完便扭身悻悻地走了。大家一见秦副队长走了,满怀着被解放了的欣喜,高声地叫着:“乌拉!乌拉!”把汤泼得满地满墙都是,一条条青虫横七竖八地挂在墙上。鲁岩把筷子上的那条青虫放进自己嘴里,嚼得稀烂,将那绿绿的痰聚在舌尖上,狠狠地朝秦副队长身后吐了过去,绿痰在空中划出一条精美的弧线,粘在秦副队长的解放胶鞋跟上。鲁岩冲着秦副队长的后背说:“什么资产阶级,无产阶级,有本事你也来吃两条呀。”他那愤怒的眼神,玩世不恭的神态,精准的吐痰技巧,还有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从这件事之后,秦副队长跟上级汇报便说:“鲁岩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鲁岩从此成了秦副队长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秦副队长的威信也因此大打折扣,经常受到知青们无声地反抗。我则对鲁岩另眼相看了,他渐渐在我心中占据了位置。一想到这,我不由笑了起来,我抬头望见一滴阳光,跌落在窗玻璃上,七彩多姿,挺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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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 三(3)
书是读不完了,手电筒的电池也快没电了,得赶紧买。电池挺贵,一毛多一节,还经常断货,晚上起夜出门,没手电可不行。那里的营业员外号叫黑牡丹,待我不错,也许还给我留着呢。我赶紧起身,向小卖铺走去。我买完电池,见时间还早,干脆到鲁岩那去一趟,书反正放在我随身背的挎包里,常言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省得他说我不守时,再落埋怨。一路上我琢磨着,鲁岩为什么借这本书给我,弄得人春心荡漾,想入非非,莫非他有别的用意,挖个坑,让我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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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 四(1)
死人真的很怕人。
  听到尖叫声,鲁岩赶紧放下施肥的工具,从樱桃树里钻了出来。看见我站在园子门口,战战兢兢地用手指着那坟坑中的白骨,一动也不敢动,嘴里不停地高声尖叫:“死人呐,有死人呐!”
  大黄狗跟在鲁岩身后向我跑来,鲁岩一边跑一边叫着:“胆小鬼!胆小鬼!”我从小胆就小,怕毛毛虫,怕蚂蟥,怕老鼠,怕蛇;怕打雷,怕鬼,更怕死人。这白骨森森的样子,简直太恐怖了。只有尖叫,我心里的恐慌才好一点,才能把鬼吓跑。
  鲁岩跑到我身边,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拍拍书上的灰,扶着我慢慢地走进樱桃园。我依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不断回头望着那坟坑,生怕有个鬼从坟墓里爬出来,从背后袭击我们。鲁岩不停地安慰我说:“那不是死人,那是磷肥。”
  我缓慢地扶着园子里面的大樱桃树坐下,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这里离坟坑已有些距离了,我心里也感到安全多了。鲁岩坐在我对面,来了段顺口溜,嘲笑我说:“胆小鬼,怕死鬼,王八咬掉一条腿,不长好腿长毛腿。就凭你的胆,上战场准第一个当逃兵,还长着一双飞毛腿。”
  我也没客气,支起软软的身子,讥讽他道:“你胆大,你能干,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你多敢呀,恨不得什么话都敢说,就凭你说的话,准第一个当反革命,还十恶不赦呢。”他的脸一下绷了起来,本来瘦长的脸拉得更长了,十分严肃地说:“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他用右手往自己脖子上一砍,比喻那是要掉脑袋的事。
  我了解他,他哪儿有什么正经事,一高兴起来,满嘴跑大车,胡言乱语一通,全是他的高深理论。不过生人在场他一句话也不讲,情愿当闷墩,一天不说一句话。政治学习他从不发言,只埋头看书。一次学习讨论,秦副队长把他的书没收了,他说,“连马克思的《资本论》也不让看吗?你的阶级立场站到哪儿去了?”当场把秦副队长搞得下不来台,弄得谁也拿他没办法。自从遭批判后,他谨慎多了,发言拖到最后,总是那么几句话,“大家都说得很好,我也没什么新的补充了,大家说的无非是以下几点。”他说话逻辑性强,讲得头头是道,有点像领导的总结讲话,倒把领导憋得没什么话说。以后,领导常让他说到这就不让他说了,倒也省事。他见我好些了,手里拿着那本书问我:“书看完了?”
  “嗯。”
  “够快的,一目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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