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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录(gl)-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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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们家城主脑筋没那么灵光;若是她也有这自知之明就该高枕无忧的翘着脚儿等着姜黎嫁给她;哪来这么多烦恼啊?
这是题外话。
月光下,就见两道人影,一东一西,两不相交。
唐烟儿乜着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影子,闷气就上来了,洞箫一扔,不吹了。
竹青长舒一口气,终于不吹了,不吹了咱们就睡吧。
城主大人可没打算睡,瞅着那影子满脸不乐意,嘴上偏不善:“原来是青阳掌门,久仰久仰,不知阁下深夜不睡,是为何事?可是上来与唐某赏月和鸣的?”
那眼儿漫不经心的瞥过来,光华流转,摄人心魂,姜黎被呛了声,干咳了一下,拾掇着词句:“呃……尊驾不是也没睡?”
“关你什么事?”翻脸如翻书!
姜黎差点给呛下去,心道是不关我事,我睡着了雷打不醒,你这不打扰别人睡觉了么!
“姜某是个粗人,不通这风雅之事,原也不该扰尊驾雅兴,只是……我等明日还要起早赶路,门下都睡着早,尊驾功力深厚,箫音响彻半座城,这……咳咳……是不是有点儿扰人清梦?”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又不是唐烟儿那巧舌如簧之辈,实在憋不出什么好词儿了,索性硬着头皮说了。
不知怎么的,原来不是那么可爱的孩子么?会拦腰把人抱着,拿脸在脖子上蹭,小动物一样,软软的撒娇,就算逗弄了也不生气,如今是哪里来的这种莫名的城主气场?顶着那冷淡视线简直额上都要滴下汗来了!
姜黎拼命的给自己打气,这孩子到底是怨恨多深呢?想来当时是真伤她心了,她一边心里愧疚不已,一边顶着唐烟儿强大的气场压力,结结巴巴的说:“那个……料想尊驾事务繁忙,是不是也早点儿休息?”
“关你什么事?”还是那句话。
唐烟儿冷冷的看着她,美目清辉,原先有些圆润可爱的脸彻底消瘦成个精致的尖下巴,本来看来倒是挺福相的,如今竟平添了寡情薄义之相,看得姜黎有些心疼。想起她曾说她家不是中原人,本来不觉得,如今这一看,张开了的孩子还真显出点儿眉目,那鼻梁又高又挺又直,睫毛又浓又密又翘,皮肤白得凝脂一般,月光下好似一场梦。
唐烟儿见她看得痴了,心中忿忿,微不可查的轻轻哼了一声,扭过了头。
她这样跟姜黎僵持着,夜一深就有些受不了,寒气侵蚀,她不得不运起内力来抵抗。姜黎傻呆呆看了半晌,忽而发觉那孩子盛满了月华的睫毛在轻轻颤抖,再仔细一看,她那飘逸的中衣衣摆也在不断晃动,再多过得一会儿,连那单薄的肩头都开始发抖。
姜黎这才察觉不对,紧走两步过去:“烟儿,你怎么了?”
那边那人一听,顿时一股子酸楚直冲鼻腔,咬着唇闷闷答道:“关你什么事。”
“烟儿?”姜黎再傻都听出她声音不对劲了,过去握住她肩膀把人扳过来,唐烟儿哪里肯,一个劲的挣扎,偏偏武功那么高的人却只是胡乱扭动,连一点章法都没有,更枉论用内力了。姜黎很容易一把抱了她,轻声问:“烟儿,到底怎么了?你为何在发抖?”
“要你管……!放肆,谁准你喊我的名字了?”她狠狠瞪眼。
姜黎无奈的弯起嘴角:“你啊。玉衡殿后厨房那颗老榆树下,你自己非要我叫你的名字的。”
唐烟儿气得不行,一抡胳膊推开她:“不叫尊驾了?哼……姜掌门自重,唐某可不敢与你牵扯不清,姜掌门是名门正派,唐某一介邪魔外道哪敢往您跟前凑?唐某原是有眼无珠不识蒙尘宝玉,如今算是醍醐灌顶当头棒喝了,您要再跟唐某纠缠不清就算正道上那些侠义之士不找您麻烦,唐某还怕从朝阳峰上再跳一回呢……”
她正说着,姜黎听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语气全不是滋味,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把烟儿气成这样,心里比什么都难受。便双手一张抱住了她,一低头,堵住了那张尖牙利嘴。
姜黎亲了亲她才道:“烟儿,我错了,都是我错还不行吗?你别生气了。”
唐烟儿更气得浑身发抖,已经不知身体是冷是热了,她低着头躲开姜黎的视线,恨声道:“你错?你姜大掌门哪里有错?错的是我吧?我当初……就不该上青阳山!不该结识你,不该把景年托付给你,不该妄想着还能带你走!是我不该做那痴心美梦,不该相信你……说与我一般心思……”
“姜黎!我唐暮烟此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认识了你!”她猛的抬起头,月色下一双秋水,波光粼粼。
可是姜黎却一点都不生气,她只是叹气:“烟儿,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
“少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我与你,三年前就再无瓜葛了!”
“可是烟儿,认识你,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她只这样说,然后静静的看着唐烟儿,于是她就看着唐烟儿嘴唇颤抖着,再说不出一个字。
倏尔,一颗星光从她眼中滑落,须弥之间就消殒了,却在她脸上留下了一条泛光的银河。
姜黎心口发热,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她们还能彼此相拥的时刻。
她倾身前去,小心翼翼的衔住那片方才被狠狠咬住过的唇瓣。看她咬得那么用力,一定咬破了,姜黎心想。
温润微凉。她已经记不起很久之前烟儿那么欣喜,那么温柔热烈的亲吻她的感觉了,只是此刻这滋味美好得销魂蚀骨,她想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了吧。
舌尖掠过,尝到些许血腥味,果然是咬破了。
她仔细的品味着口中美味,而滚烫的泪珠,就这么擦着她的脸掉下去。
“烟儿?”她吓了一跳,唐烟儿坐在屋脊上,白衣好似鸟儿停息的翅膀,她那么安静的坐着,就安静得悄无声息的掉下泪来。
“烟儿!”姜黎赶紧搂住她,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尝试着像很久之前一样闻声软语的哄她:“烟儿乖,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的错,烟儿别哭。”
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闻到草本植物静默的香味,她的烟儿原本该是那么活泼的,身上一股子糖果蜜糖一样甜蜜的味道,只是抱着她,就能让人觉得幸福。
可是如今,姜黎却只有满怀的心疼。
“烟儿,烟儿,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你怨我恨我也罢,别跟自己过不去,你若生气,打我好了。”她话音刚落,唐烟儿呼的扬起巴掌,清清脆脆‘啪!’的一声。
两眼圆瞪,呼吸不定。姜黎不敢气她,老老实实坐好不动,任她下手,心想最多内伤,烟儿总不至于真舍得杀了她。
唐烟儿气不过,扑过去张嘴一口咬下,姜黎肩头一痛,直痛得她两眼发黑,她本能的张嘴欲叫,又本能的想要挣脱,终是忍住了,握紧拳头闭目忍着。
唐烟儿下嘴极狠,死死扒着姜黎的肩膀,姜黎怀疑自己骨头都快断了。
等那小祖宗抬起头的时候她基本上已经没了知觉,肩头上晕出淡淡的红色,唐烟儿擦擦嘴,站起身。
“别以为我当真舍不得杀你。”她话才落下,姜黎转头去追,人却已经不见了,只有对面一扇窗户‘哐!’的一声,狠狠砸上。
次日姜黎起身时,任巧要来服侍,她忙不迭的把人赶开,根本不敢动左边肩膀。未曾想过这被咬竟然比被剑砍还疼!她昨夜摸黑上了点药,尽量装作无事的自己更衣洗漱,然后下楼用早饭。
打发了一个小弟子去码头问消息,余下的早已围坐桌边,等着掌门来开饭了。
姜黎坐过去的时候特地打量了一下,没有看到那位‘尊驾’的身影,明知她身边无数下人会争着抢着把她伺候得好好的,无端端的,却还是不放心。
用过早饭之后,去问的小弟子回来了,说码头上一多半的船都还开不得,能开的船又全都给人定了。
姜黎怔愣了一下,问:“谁定的?”
身后传来一个柔美的声音道:“是我们定的。”
姜黎扭头一看,是那日码头上曾有一面之缘的柔弱女子,女子低身向她行了个万福,温言软语道:“阁下莫怪,我聿赍城随从众多,是多占了些船,我家城主道贵派人多不便,我们船上还有些富余,若阁下不嫌弃,可上来挤一挤,反正阁下也是要去扬州的,正好顺路。”
她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可不知为何,姜黎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让她满心的不舒服。
她对女子一拱手:“多谢姑娘传话,未曾请教姑娘名号?”
“奴只是城主身边服侍的,代为传话而已,名唤‘解忧’,不敢当阁下一礼。”她说着侧身让过,末了,轻轻柔柔一笑:“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奴好回去回话。”
姜黎心思转了转,总算知道不舒服在哪里了。
这女子分明出身卑贱,自称为‘奴’只怕还真是贱籍,可是却代主传话,一副耀武扬威的德行,实在令人不喜。
她思衬也没有别的办法,何况自己心里也是放心不下烟儿的,于是点点头道:“劳烦转告贵城主,姜某多谢城主好意,我们行程紧张,便却之不恭了,多有劳烦,在此告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留评啊亲!你是不是忘了做什么?
看看那个空白的框框有没有想起来?
打分,留评啊!
☆、6
姜黎安排弟子们把行李装上了船;他们一行数十人被分作两拨,上了两艘半新不旧的客船,姜黎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去看看烟儿,那边就来人传话;道城主请姜掌门;有琴掌殿与竹青上船饮茶。
姜黎想了想,交代任巧和几个管事的弟子约束门人;安心休息,然后就与有琴徵竹青一道上了画舫。
一上得画舫,就听一曲繁弦急管;门口屏风后;一人正中斜倚美人膝头,怀抱朱漆螺钿曲颈卧箜篌,乌发披散,眼波肆意,边弹边歌,手边樱桃美酒一应俱全,一副寻欢作乐纸醉金迷的架势。厅中还有几个赤足少女,穿着薄纱翩翩起舞,往来穿梭,姜黎乍一进去满眼的粉颈香肩,吓了她一跳。
唱歌的那人推开箜篌,提起一壶葡萄酒仰脖便就,殷红的酒汁染得她嘴唇鲜红莹润,她满不在乎的拿袖子一抹,扬手将酒壶抛来:“竹青,来得好,陪我喝酒!”
竹青抬手接了,笑嘻嘻道:“我倒是想,这不有人不让么。”她下巴一抬,指指身边有琴徵:“管得可宽。”
有琴徵看看姜黎,又看看唐烟儿,笑着上前道:“烟儿,好久不见,可还好吗?”
“有劳有琴姐姐挂心了,我是命硬之人,横竖死不了,不知姐姐近年来过得怎样?”唐烟儿起身挥退了厅中舞女,她身上层层华衣早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连腰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也不在意,随便拢拢一指座椅:“咱们坐下说吧。”
身后名唤‘解忧’的女子给她拿来了腰带,跪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为她系上。
她旁若无人般走上主位:“我听说青阳派已经退出正道联盟许久,这次怎么又想起南下,莫不是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武林大会的?”
唐烟儿把人家掌门晾在一边儿,满堂叙旧就是不理睬她一个,有琴徵看看不吭声的姜黎,也无法,只好接话道:“是那个所谓的‘武林盟’发了帖子,请我们掌门去参加八方聚会的。”她把姜黎拉过来,姜黎不错眼的看着唐烟儿,那模样端的是风流洒脱,华彩照人,可是,却那么陌生。
倚坐高位中的唐烟儿发如浓墨,肤似凝霜,噙着嘴角凉薄的一抹笑意,意兴阑珊的看来,眸子里是一片淡漠的薄雾,半晌,轻道:“青阳掌门,一别三年,过的可好?掌门之位,坐得安稳否?”
那感觉好似一根针刺进心里,姜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却又顺畅的举手作礼:“承蒙尊驾挂心,姜黎虽驽钝,然一日不敢忘前掌门嘱托,日日尽心竭力,不敢懈怠,至今,不负相托。”
唐烟儿的嘴唇渐渐抿紧,把宝石一样鲜红的颜色褪去,一点一滴的变得苍白。
姜黎看着她好似会发光一样的双眼,那光芒脆弱而坚强,仿佛一双琉璃珠,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喉头滑动,终于吐出一句:“好。”
她盯着面前的九枝缠藤夜光杯看了很久,突然很快的蹙了蹙眉,起身道:“竟然顺路,便同行吧,好好休息。”简单交代几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有琴徵和竹青交换了个眼神,充满疑问的眼神得到竹青无奈的摊手,表示那丫头现在就是这种阴阳怪气的德行。
姜黎看她离开便追出去,一出门就不见了唐烟儿人影,门边孟章卫拿眼角觑她,显见是不会给她指路的,姜黎暗暗懊悔干嘛要与烟儿争那一时之气。
本来前一日晚上不是说的好好地吗?她宁愿烟儿与她赌气闹脾气,也不要这样不咸不淡的明讥暗讽。可是只是转天便又恢复了原状,她也一时气恼,便跟着刺了她一下,可是她明知道景年是烟儿的伤处,她怎么就偏偏不能忍那一下?
姜黎按着额角走到船边,船已经驶上河道,速度颇快,劲风猎猎将她绾好的发髻都吹乱了。
她扶着栏杆望向河面,可是,烟儿又怎能如此气她?
三年来,她没有一日放松过,日日紧绷着自己,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她本不是那般天之骄子,为了要做一个好掌门,为了对得起景年的嘱托,不让青阳派为人驱使,她花了多少时间与心力?她多么努力才做好这一个掌门?
烟儿她,怎么能这么说?
好似……她是个觊觎高位,贪得无厌的小人!好似……她是个追名逐利,忘恩负义的小人!
三年分别攒下的酸楚,突然涌上心头,她直觉满心疲累苦不堪言,撑着额头靠在栏杆上,久久不能自己。
她只是想说,她从来没有一日贪图过这掌门之位,她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自己的责任。
如果不是为了烟儿,为了青阳派,她早就追到聿赍城去了。何苦如此两地相隔,她是不能离开,而那个可以纵横九州的人,却过青阳而不入,三年来无数次到河南到洛阳,短短几百里从没有踏入过青阳一步。
那个人……那个人……!
不是说,一定会回来吗?
不是说,会回来娶她吗?
春风和煦,两岸垂柳,可是姜黎眼里一切都模糊不堪,她忽然觉得很懊悔,不过是个孩子一时兴起的许诺,她为什么真的,那么深那么深的相信了?
烟儿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可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她从来不怕烟儿生气,因为烟儿,从来不会真正生她的气。哪怕气得打她咬她呢?不比这一言诛心。
昨日在窗外听到自己说话,而失态被发现的人,分明就是她。唐烟儿的武功姜黎是知道的,再不济也比她强,以她一身‘舞轻烟’之炉火纯青,无论如何不可能发出声音被人发现。若不是因为听到自己的话,若不是因为在乎,何以失态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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