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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外花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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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您放心好了。”
  正说着门铃响了。
  子芳一副熟落的自家人的表现,嘴里说着“来了”,就奔过去开门。还是沙尘天气,刚一打开门,那厚重的防盗门竟然“呼”地一下又关上了。不过子芳已经看到门外恰恰是晓萱和天宇。她索性转回身,跑到余萍面前,压低了声音问:“阿姨,是那个害人精,给他们开门吗?”
  余萍把手中的不锈钢压力杯重重地搁置在茶几上,干脆地说:“不开!”


  可就在这时门开了,安成黑着脸进来了,嘴里竟然骂骂咧咧地。
  “你她妈快滚,我们全家都不想看见你。”
  “表哥,你有——有——话好好说,别骂人呀。”
  天宇忙走到前面,急急地算是辩驳也算是央求。
  安成推开他,皱了眉头,随手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余萍刚要说他怎么不把衣服放衣架上,子芳已经麻利利地挂好了。余萍这才没发作,转而冲着侄子说:“天宇,你们快走吧。你的婚礼我们全家也不去参加了。礼金我已经给了你爸爸,该做的姑妈都做。最后还得提醒你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光图外表,找个心眼儿不好的女人。”
  “姑——姑——姑妈!”天宇彻彻底底地说不利落了,急得直挥手。
  晓萱扒拉开他,面色凝重,走到余萍面前。
  余萍斜靠在沙发背上,侧着脸不看她。安成正襟而坐,胳膊搭在双膝上,两手交叉,一双小眼睛冒着怒火瞪着她,眼珠子好像要滚出来一般。
  晓萱几次欲言,又都无言以对。这些天愧疚成为最强烈的音符,占据了她整个心房,替代了自己的悲悯。
  孩子?孩子对子媛,对他们一家意味着什么呀?经历了上次儿子夭折的打击,这个孩子便是她们全家的精神支柱。如今,子媛因为陪她而摔倒,最后导致流产!
  其实那天送子媛到了医院,晓萱只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不仅会招来安成一家的憎恨,最关键的是害了子媛这个比亲姐妹还要亲三分的朋友。在医院里,她尽一切可能照顾子媛,对安成的仇恨和天宇的心疼浑然未觉,好像及时照顾好了子媛,就是追不回来了,也可以让自己向子媛,向安成一家赎罪。
  而发生意外……每想到这一点,晓萱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思维的能力。她不停地骂自己是“扫把星”、“害人精”。
  所以,在安成家的客厅里,无论安成的破口大骂,还是余萍的冷漠表情,以及子芳的讥讽眼神,晓萱都无动于衷。她真想给他们跪下,可是她知道就算是下跪磕头,仍不会得到原谅,更不会减轻子媛再失骨肉的痛苦。想到可怜的子媛,她喉咙哽了哽,捂住嘴哭了起来。
  安成更加烦躁了,一巴掌拍在木质茶几上,茶几上的水果托盘跳了几下。
  离他最近的余萍不由得哆嗦了,随后捂住心口摆着手,说:“都别闹了,再经不起折腾了。天宇你们快走吧。”
  “哎呀呀!快走吧!”子芳甚是嚣张地蹿了过来。连推带搡地轰他们。
  晓萱边往后退边哀求道:“阿姨、安成,是我不好,你们要打要骂都行,只求你们让我看看子媛吧。”
  她忍着哭声,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天宇看着很心疼,认识这样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低声下气。他情不自禁地扶住她。
  “哼!”余萍站起来,不理她,径自向屋里走,却迎到从里屋出来的儿媳。
  子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中满是疲惫和焦虑。
  “你出来做什么呀?”余萍很不耐烦地示意她回去。
  子媛没有听她的话,反倒又向前了一步。
  “妈,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怪晓萱了,她也不想的,况且……也是我自己不小心。”
  “别说了!”没等她说完,安成就似头豹子般地咆哮起来。
  安成面冲着妻子,喘着粗气,此时子媛的虚弱不再令他神往,相反倒更让他堵得慌。
  他终是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虚脱般“扑通”一声又跌坐在沙发里。左手顶住额头,只想清净。
  余萍站在儿子和儿媳中间,走也不得留也不是,只剩下长吁短叹。
  子芳眼珠一转,忙扶着她坐回来,投其所好地说:“阿姨,这些事情也的确蹊跷,说不定是有人心存妒忌,把子媛推倒的呢?”
  余萍经她这样一提醒,也猛然警醒,隔过她,伸手推推安成,说:“你快问问你老婆,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丫头故意推她的?我懒得理睬她们。”
  “哎呀,妈!”安成放下手,一张白胖的方圆脸变了形变了色,活脱脱的苦瓜样儿,他尽量平复了些情绪,张张嘴,却终没说出话来。他在身上乱摸,也没摸到一根烟,才想起今天早上刚打开的一包烟早已抽完。子芳忙从自己银色的小手袋中取出一根递给他,说:“坤烟,将就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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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成接过来,脸色稍见缓和,点点头,算是谢了。
  沉默!
  良久的沉默后子芳小声问:“吴大哥。”安成比她还大4岁,她从不叫他妹夫,即使对一条商业街的人们也只字不提他是她妹夫,而是得意地炫耀是与自己关系很密切的一位大哥。好像这样,她与安成的关系就更近了。
  就在这时,派出所打来电话,单位有事,叫安成立刻去。
  安成犹豫了下,没有告诉领导家里发生的事。本能的,他特怕别人知道他的第二个孩子没有出生就又没有了,好像那是一件极见不得人的事,会被大家在同情的同时而笑话。不,即便真的只有同情,他也不愿承受。
  安成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准备出门,可刹那间又是怒火暗涌,他一把打翻茶几上的杯子。杯子是瓷的,砸在大理石地面上仍旧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屋里的人心全都颤了颤,不敢出半点声响。
  子芳迅速地收拾了碎片,擦净了地面,还递了两张纸巾给安成擦手。
  “吴大哥,你就别伤自己了。”这句话真说得恰到好处,惹得安成眼泪直往外溢。他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他都懒得用正眼看的妻姐,竟是这么善解人意。他虽没说什么,却不由得流露出些许感激。
  “吴大哥,你单位有事,就快去,这有我呢?”子芳也是有点鬼心眼的女人,她知道眼下可是她笼络余萍母子的好机会,和他们搞好关系,是没有亏吃的。
  安成起身向外走,经过晓萱身边,狠狠地说:“闪开。”
  天宇忙揽住晓萱。
  安成也没有看子媛一眼,尽管子媛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她渴望安成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但是没有!
  很长的一段时间,吴家都是沉闷的,这一次要比上次多了许多的怨,而所有的怨都集中在子媛身上。
  子媛也觉得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吴家的事,每天小心地看着大家的脸色。
  余萍则越来越霸道专横,对老伴儿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吴知道她是把对子媛的不满到处转移,好脾气的老吴并不和她计较。
  这天余萍站在房子中央,指手画脚的,折腾着家具的安放。
  老吴摇摇头,拿起喷壶去给花浇水,心想余萍彻底退休了,这个家就更热闹了。以往还能在单位发号施令,现在只剩下他们这一家三口供她调遣了。
  刚想到这儿,就听余萍喊:“老吴,这盆滴水观音得扔了或是送人。”
  “啊?”老吴慢慢转过身,喷壶差点掉地上,“余萍啊,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一盆花呀!你看看——”他拉了她过来,“我把它养得多好呀!”
  的确,那盆滴水观音已经有六七厘米高,叶茎挺拔地支开,叶片宽大葱绿,将叶茎坠得稍稍有些弯。酱色的花盆,潮湿的土,更衬出苍翠欲滴。
  余萍摘下老花镜,不耐烦地说:“你也是个知识分子,麻烦你平时看看报读读书。”说着,她又把老伴儿拉到报架旁,取下最上面的一份,递给他,“看看这上面写的——滴水观音是有毒的。”
  老吴又把报放回原处,说:“我早看了,虽然滴水观音的茎叶对脾、胃有一定的刺激性,可以说它有一定的毒性,但这种刺激性本身因人而异,有的人比较敏感,有的不是很敏感。其实它的毒与香烟中的尼古丁来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那也不行。”余萍急眉急眼,斩钉截铁地说,“我现在一切以孙子为主,子媛随时都可能再怀孕,万一沾了这花的毒就麻烦了。另外你和安成谁也不许在家里抽烟,最好就别抽了。”
  老吴真是哭笑不得,说:“余萍呀,我看你有点当年老蒋‘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错过一个’的阵势,别这样草木皆兵的,顺其自然吧!”
  余萍又把花镜戴上,和老吴较劲儿般地说:“你搬不搬,你不搬我自己来。顺其自然?我两个孙子都没了,我……我……”
  说到这儿,她又激动了,心脏“突突”跳,顿时脸色煞白。
  老吴忙扶她坐下,找了药端了水,让她喝下,安抚道:“你千万别急,我这就搬,别急!”
  休息了一段的子媛上班了,她忽然很想和秦朗谈谈,当她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时,他正拉开半扇抽屉,偷看子媛在婚礼上和他的合影。看到她,顿时红了脸,莫名的紧张。
  两年了,子媛结婚已经两年多了。秦朗也在单位的一些老大姐们的热心帮助下频频地相亲,却没有一个可以交往下去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放不下已经是别人妻子的子媛。子媛丧子、流产都是厂里的新闻,好在子媛一向做人低调,朴实厚道是出了名的,大家多是表示同情。而这样的言论传到秦朗的耳朵里,却是难以忍受的——潜意识里好像子媛本应该是他的女人,与他幸福地生活并生儿育女,可偏偏她在别人的怀抱里枯萎。
  这样强烈的愤慨令他对她有一种难言地怨恨,所以当别人对子媛问候的时候,他是沉默的,只远远地注视。注视着一个清纯的女子慢慢地憔悴凋零,注视着那个恬静的女人脸上越来越多的灰蒙,的确,子媛白净的皮肤在那两次之后已经不再透亮,眼睛也不如以往的水灵清澈,总有一帘挥之不去的哀怨。而这样的注视下,怨恨淡去,渐生的是想把她拥入怀中细细呵护的渴望。每每这时秦朗都觉得自己实在窝囊——爱,却从不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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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媛对此是一无所知的,她是个太踏实的女人,嫁人了更不会多想别的风花雪月,安成就是她惟一的男人,她和安成的家就是她的全部世界。不过对秦朗她有一种本能的信任。
  “秦科长,我有点私事想和你说。”
  秦朗关上抽屉,脸上仍然残留着莫名的紧张。
  “好,你坐下说。”
  子媛在他对面坐下,一脸的愁云。
  “你也知道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嗯。”秦朗突然很怕亲耳听她说起关于她和她丈夫或是孩子,那都会让他妒忌,让他不平衡。于是他嘴里应着却低下头。
  子媛没有察觉,继续说:“我家里人都很难过,其实他们谁能比我更难过?”
  “他们对你不好吗?”他抬起头。
  子媛淡淡地笑,摇头。
  “不是呀!只是最近和他们有点分歧。我想彻底调整一下身心,所以打算参加成|人高考,修完本科。”
  “那很好呀,还学服装设计吗?”
  “是呀,那是我从小的喜好,就是不能派上用场,至少也完成自己的心愿。”
  秦朗几乎没有了任何杂念,有的只是对这个女人的刮目相看——逆来顺受的子媛竟然有这样多的主见,这真是他没想到的。
  他冲她微笑,“作为朋友我一定支持你。”他老成稳重的脸上居然流露出孩子般的调皮,“这样吧,你的图纸就由我包了,不过你得亲手设计制作一件衣服给我。”
  子媛也笑了,已经难有的甜甜的笑,使劲点点头,既而又有些沉郁了。
  “可是我家里人都不同意,说一上就得3年,这期间要是有了孩子就很牵扯精力,所以……所以……”她望着他,好像他是她的救星。
  秦朗一下子从刚刚的亢奋跌落谷底,看着子媛无比信赖又无比执着的目光,他恨不得掀翻面前的办公桌。
  子媛呀子媛,她的心里只有她的家,而对他?还能有什么?
  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看着一个深爱的女人为他人笑为他人痴。
  秦朗是死要面子的人,他不会让她察觉他的真实。他收敛着心情,平静地说:“你上学就会对家里的事情有影响,但关键看你怎样取舍,很多人不都是一边带孩子一边学习吗?你怎么就不行?我总觉得你该为自己活。”这是他真心话,如果子媛是他的妻子,他会鼓励她完成学业,甚至完成梦想。
  而这一句“应该为自己活”却足以让子媛憋闷许久的感觉涌动出来,但她还是抑住了泪。即使和他再交心,却总有距离感,她不是不愿意,而是怕他看到她流泪。
  感激地望着他,子媛做了决定。
  半年后,子媛参加了成|人高考,并顺利地考取了。
  一场风波随即而起,那般的猛烈,绝对可以和室外秋风的乍寒相比,自然也不是子媛可以预料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季节在转换,人也在变化,或者不能说是变化,而是暴露,暴露出最私底的自己时连自己都会震惊。
  其实只要将一个人内心的态度由恐惧转化为奋斗,就能克服任何障碍。子媛是在经历着这样的转变,尽管缓慢!
  子媛这样的转变看似缘于安成的巴掌,其实有着更强大的动力,是什么?子媛一时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活下去。
  而安成落在妻子脸上的那一记重重的巴掌又是为什么?仅仅是子媛擅自坚持上学吗?
  想必没有那样简单,子媛的坚持不仅是对一件事情的执拗,更让安成感受到她性格中的倔强,那样的倔强无疑是对他的威胁。就像后来他和子媛闹离婚的时候,晓萱的那一通痛快淋漓地表述:你这个人原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少爷羔子,仰仗着家里条件比较好,就总把自己当太子,其实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小警察,离高官厚爵还差远了。幸好你模样不济,才多少收敛,否则就算是当年叶群帮儿子选妃,选出的你也未必看得上,尽管也没人看得上你!说白了就一句——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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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安成的确很看重自己,他从不否认他是很爱子媛的,但那要建立在子媛温顺体贴,对他言听计从的前提下。
  或许孩子的事情是他们之间渐生芥蒂的原因。孩子的事情如同是一首年少时候很喜欢唱的悲伤的老歌,就算许久不哼唱了,一旦跳出其中一个音符就会立刻勾起所有的情愫。
  那段时候就是如此。
  同一个派出所的马健和扬帆比他晚结婚近两年,可人家顺顺当当地生了个7斤8两的大儿子。孩子的百岁宴一点都不比他们的婚宴简单,而且一切费用马健的父母全包。大伙一边起哄说他们应该是先上车后补票,一边不住地夸那孩子长得集中了父母的优点,马健夫妻简直都合不拢嘴了。
  这些人平时说话就是这样没有分寸,安成也经常如此成群结社地挤兑别人,都习惯了。并不觉得言词中有太多的不合适。不过安成喝多了,他总感觉大家在祝福的同时是在嘲讽讥笑他。
  同事邻里间早有议论:“安成是不是有什么生理问题?”
  “应该没有吧?生龙活虎的一小伙子。”
  “也难说,那以前谈对象怎么老是吹呢?”
  “嗯,有道理。”
  “也可能是他老婆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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