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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梦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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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到二十三岁大卫经历了一段潜伏期,当时他还以为自己丧失了天分。为此他如释重负。那三年中,他一直坚持不跟女人过夜,深怕自己熟睡时口里冒出一个什么幽灵。这令他的感情生活颇为不顺。那些女人谴责他一射完便脚底抹油似的溜之大吉,并管他叫“流动生殖器”。可他确实别无他法。他过了三年正常的生活,接着那一现象又出现了。次数不如以前频繁,但过程却更细致了。从那以后,他造出的梦晶便出奇地美,偶尔会有一串被遗忘在房间的某个角落,客人一见,均为其摄人心魄的魅力所折服。
妈妈下葬之后,爸爸便踏上返程,跟他真正的那个家团聚去了,走前没留下任何地址和电话号码,好像那个的遥远的居所没有任何现代化通信工具似的。大卫任他离去,甚至连个匆忙的道别都省略了。
正是在那一年,人们开始谈论首批有治疗功能的雕塑。报纸上吹嘘这类塑像功效的文章多如牛毛。这些怪异的抽象模型是用当时尚不为造型艺术家所知的材料制成的。它们在美国迅速盛行起来。而他大卫当时只能大致浏览一下那些照片,看究竟是不是像他从少年时代起开始创造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梦晶。
8。'福乐广场上的坏消息'
大卫穿过博物馆门前的广场,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拱廊里回荡。回声每每给他造成幻觉,似乎有一大群隐身人藏匿在伟岸的石柱后面,正欲追捕他。他蓦然转身,但纯属徒劳,因为他不可能当场抓住这些游走中的幽灵。(话又说回来,既然他们无影无形,又怎么可能抓得住呢?)被四面包围的感觉令他心沉气闷,好比一个陷阱,你搞不清它在哪里,但又明知陷阱之门正在关上。今早他忽然有股冲动,想再去看看索莱尔?马于斯的大作,那件气魄宏伟的梦晶就陈列在福乐露天广场上。回来的时候他可以顺便去找玛利雅娜,她在医务所有一间狭小的办公室。
他走下长长的大理石台阶。只见那尊庞大的梦晶占据了从前是水池的整片地方,穹顶完全张开,外形酷似一艘展翅欲飞、外壳呈流线型的奇特飞船。这是一架生气勃勃的机器,是天神的贝壳,还是……兴许还是一朵云彩,一朵随风飘移了很久、最后搁浅在陆地上的云。莫非它被绳索系住了?会不会像因为声纳系统出了毛病、搁浅在海滩上等待死亡的鲸鱼那般迷失了方向呢?
这尊雕塑覆盖了约摸一百平方米的空地。人们注视着它心里准会纳闷儿,单凭一个人,怎么能吐出一个如此硕大的梦晶还能保住性命呢?然而,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索莱尔?马于斯才未老先衰,愈来愈形同一具连小指都无法动弹、奄奄一息的木乃伊。他产出的梦晶实在大得出奇,吸尽了他的骨髓,榨干了他的身躯,使他的肉体变成了一种比腊肉还僵硬的皮革。他的生命实体业已逝去,全都耗在了梦晶上。大卫心下明白:梦晶是会令机体衰竭的。每次他从睡梦深处带回东西以后都要瘦一圈,仿佛从他口中排出的物体相当于他身上的一块肉似的。每当潜梦结束、往秤上一站的时候,他都深信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截了肢。有人从他身上取走了一块东西,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因为毫无痛感,但他的身体不再是完整无缺的了。每个梦晶都吃掉了他的一个器官。这一念头时不时在他尽头萦绕,挥之不去。梦晶并不像他最初设想的那样是一团烟雾;兽医学的深入研究证实它们是由活细胞构成,这些细胞浸在一种结构非常松散的原生质混合物当中。此外,一些科普报刊还将梦晶比作在主体之外生长的良性赘疣。将梦晶归结为瘤子的确有点倒人胃口,不过公众对梦晶的激情并未因此而冷却。大卫经常想到索莱尔?马于斯,想到他那犹如拆开裹尸布后的埃及木乃伊一般瘦骨嶙峋的身体。梦晶蚕食了他,这些孩子在他的肉里发育成型,留给他的唯有皮跟骨头,剩下的器官勉强够维持植物人的生活,仅保留了躯体生存的基本功能。福乐广场上展出的其实就是他的肉身,所有器官都经过了升华与净化,不复为血淋淋的五腑六脏,但那依旧是他身上的器官……对这一点,大卫不抱有什么幻想。当前的艺术品陈列廊,说到底就是可怕的人体解剖展。人们大可以在每件作品下方标注:该作品由艺术家的肝脏塑造而成;只是公众不大可能欣赏这一过分血腥的现实。
大卫在台阶底下停住脚步。眼前这个异乎寻常的庞然大物令他不寒而栗。只要他一阖上眼皮,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都能看到索莱尔像支蜡烛一样正在融化,还伴随热蜡发出吱吱脆响——他在燃尽自己身体的同时,生出了这样一个美得令人心碎的可怕家伙。
事实上,这件巨型梦晶是国家订购的。一提起它,人们都会说:“这尊雕塑阻止了战争。”这话一点不假,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记者们曾经成千上万次报道过索莱尔的事迹,包括他如何坐直升机被送往两个即将开战的交战国的国界线,如何在一夜之间造了一个梦晶,其散发出的祥和光芒又是如何抚平了剑拔弩张的双方的自杀冲动,结果化干戈为玉帛,恢复了原有秩序。随后两国签订了停火协议,接着又签署了双边条约,终于复归和平。两国都仿佛刚从噩梦中醒来一般心存余悸,带着怀疑与忧虑反思:为什么当时居然差一点就走向集体杀戮……
五年来,这尊曾阻止过战争爆发的巨型雕塑一直屹立在福乐广场。虽然它已略有褪色的痕迹,但还尚未枯萎。正因它的存在,该街区的房价一路见涨。人人都希望在它附近安家,这样就能享受到它那给人以抚慰的祥光。由卫生部门展开的统计研究结果证明,凡住在福乐广场周边的居民个个都很健康,没有一人患有精神或身体疾病:在梦晶周围方圆三百米范围内,所有不治之症都已完全消失。这些幸运儿从早到晚都让窗户大大敞开,而且大部分时间都一丝不挂以便身体能尽情淋浴神奇的光芒。只需在这附近的几条街道转上一圈,你就会发觉,这里的居民长相比其他地方的人漂亮得多。他们肌体康健,面部轮廓柔和而舒展,没有一个人长有皱纹,而且鲜有头发花白的老者。外来的人会吃惊地发现,即使在隆冬时节,孩子们也仍然光着身子在街道两旁的花坛里玩雪,那是因为这里的人对着凉感冒、心绞痛以及胸膜炎之类的病症早已无所畏惧了。他们的身体不再为属于蒙昧时代的病症所束缚。这些奉行天体主义的男男女女在由最杰出的装潢师布置的室内生活成长,构成了一道如梦似幻的风景线。他们当中没人乐意冒险遮住身上的某个部位,因为大家唯恐发现自己躯体的这一部分因接受不到雕塑的光照而比其余部分先衰老。那些没钱在福乐广场周边租房的人,一有空就前来朝圣。每逢星期天,博物馆门前都挤满了躺卧在台阶和草坪上、沉默不语、全身赤裸的人。大家尽情享受着这尊雕塑带来的种种好处,好比过去人们执意要把皮肤晒成古铜色,沙滩因此顾成了度假者的天下。大卫有点儿被眼前这一大帮微笑不语的人给吓住了。同所有职业潜梦者一样,梦晶的魔力在他身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身披一件皱巴巴的旧雨衣,试图从成堆的乳房和大胆暴露的小鸡鸡中间挤出一条路来。这些人难道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吗?“至少现在我们总算明白了艺术有什么用处,”有位老太太曾这样对他讲,“从前人家老是跟我们说‘这很美’。可‘美’到底是什么意思?过去,‘美’从来没有制服过痔疮。但现在就不一样啦。其实也没什么好费脑筋想的,就像维他命一样:是啥样的我们不知道,反正对身体好就是了!”
他正想朝博物馆方向前进,猛然注意到玛利雅娜向他迎面走来,胳膊下还夹了一袋文件。依旧是那身一成不变的灰色制服,永远是毛衣、没式样的裙子,以及磨坏的平跟鞋。绾起的发髻让她那张瘦脸的骨架分外突出。“我在办公室的窗户那里就瞧见了你,”她说道,“我们最好还是在这儿谈。”大卫皱起眉头。她指望什么呢?趁这座雕塑令人人心旷神怡的时刻让他服下一粒极苦的药丸,他就能忍气吞声了么?或许是她真的需要先暂时麻痹大卫的神经,再宣布其实他早有预感的坏消息吗?
“您最近造出的梦晶被列进了PPLQ,”她不歇气地往下说,但明显有几句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它没能很好地经受住抗变态反应的注射,无害性测试的结果也不容乐观。看来您此次的深潜似乎险些碰上噩梦。您受了惊吓,所以作品里浸满了肾上腺素,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担心这可能对购买者造成不良影响。”大卫扮了个鬼脸。PPLQ是兽医界的行话,意思是熬不过检疫隔离期。
“馆里的预防措施你是知道的,”玛利雅娜低声说,“一旦肾上腺素分泌过度,您的作品就变成了一个不可用的有毒梦晶。现在的安全标准是很严格的,我们不希望有顾客因为刺激性的光芒而受到精神创伤,继而把我们告上法庭。您累了,大卫。接二连三的潜梦大大损耗了您的体力。您应该休息一阵才是。”
大卫直愣愣地盯着她;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由于那尊近在咫尺的雕塑,她摆脱了一些习惯性的动作,嘴唇不像平常那样抿得紧紧的,整张脸都显得轻松而自然。莫非她原本还有点儿……漂亮?她说话的嗓音颇为柔和,而且就此一次,她总算没有力图控制谈话者。“这是她,同时又不是她,”他心想,“就像她的一个突然现身的孪生姐妹……”
“大卫,”她接着说,“我很抱歉,但我们准备暂且取消您的上市资格。您最近的几件梦晶都死于恒温箱。此外,您造的东西也越来越小,买价勉强才够抵偿运费。我们不能再拍卖您的作品了,所以从现在起,您那些玩意儿差不多只能通过小商品商店的渠道销售。如果您无法使自己镇静下来,那就会很快降到超市级别,您的梦晶就得跟家用除臭剂并排放在货架上。您不想沦落到如此地步,是吧?”大卫耸了耸肩。“检疫隔离室跟屠宰场有什么区别?”大卫忿忿然道,“只要稍稍娇弱一点的梦晶没一个能受得了。你们那套测试实在比坦克还猛。”
“您别发火,”年轻女人劝慰他道,她此时的耐心惹人生厌。“还不止这些呢。大部分梦晶的销售保质期是一年,而您的梦晶枯萎得特别快,所以我们只好将期限减为半年。而现在还得再将这一期限缩减到九十天。您也知道,顾客对保质期太短的东西总是不大放心的,他们会感觉花钱买来的是劣等货,所以您的作品根本卖不出去。您必须振作起来才行。近一年之内,您就放弃潜梦吧,这么做会对您很有好处的。”
“这种现象并非人力所能操控,它是不可抗拒的,你只能服从。”
“得了吧,别满脑子浪漫主义调调!虽说我们对梦晶的创造过程不是特别了解,但至少我们懂得怎么抑制潜梦的冲动。只消打一针就行。一针打下去,保管您在十二个月内都不可能再潜梦。当然,我们是不会强迫您的。不过从今以后,您在潜梦昏迷期间将不再享有心理救助。您尽管做梦好了,没有任何人会来照顾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卫轻轻点了点头。在没有医生看护的情况下潜梦,会有陷入昏迷的危险,通常为期一周,有时甚至还会更长,而且没有任何医疗护理,这意味着没人给他输葡萄糖,任他彻底禁食和脱水。很多潜梦人都是像这样陷在梦境深处活活饿死或渴死的。
“当前政府部门的政策是优先考虑大型梦晶,”玛利雅娜朝索莱尔?马于斯的梦幻雕塑转过身来,低声说,“据我所知,政府计划在每个十字路口都安放几尊与此类似的纪念性雕塑。说实话,我们正在物色一个索莱尔第二,而您不过是专造小摆设的匠人。大卫,您与当今潮流完全是背道而驰的。您那些小摆设属于过去的时代,当时人们还把梦想象成纯粹的私人行为。如今不同了,所有人都聚拢来共同分享艺术作品,在它们带来的抚慰与平和中,大家感情融洽,心灵相通……”
“别遮遮掩掩了,”大卫冷笑道:“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其实真正对梦晶感兴趣的是军队。自从上回索莱尔?马于斯成功地阻止战争以后,军方一直在考虑怎样使梦晶成为一种战略武器。我还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想将噩梦制成有形的武器,用来恐吓未来可能出现的敌人……”
“这不过是谣传。”玛利雅娜脸上掠过一丝惊恐的神色,她瞪了大卫一眼,“我劝您不要随便跟人讲。”
“外面还遥传说由噩梦造出来的东西很恐怖,已经导致了好些潜梦者以及监控实验的军方人员死亡。真有这回事吗?”
玛利雅娜把手伸过来,轻轻搭在大卫的胳膊上。“我知道您打心眼里讨厌我,”她面带忧伤的笑意,继续说道,“但我很喜欢您。听我一句,不要单独潜梦,您应该明白后果是什么:不但人会陷入昏迷,而且所有的生理机能将相继停止。让我给您打一针吧,中止这一切……”
但大卫压根儿不听她的话。他的手攥成拳头,揣在衣服口袋里,眼睑半垂,凝视着那尊巨型雕塑。“你们喜欢的是这种艺术,呣?”他嘲讽道,“要够甜蜜、够幸福、够平和……但凡是痛苦的、经历剧变的,或是由生活的不幸孕育出的艺术你们就一概不要。检疫隔离的作用不外乎就是进行筛选。你们对有碍公众感受的东西统统都下了毒手。”
“别那么偏执好不好!?一些梦晶的确是有害的,我们碰到过中毒的病例。有人买了未经批准合格的小摆设,受到它们的辐射而患上了抑郁症。”
“如果你们不想要我了,我还可以走别的渠道。”
“通过梦晶走私贩子吗?那您就彻底沦为非法者了。未经兽医检验就投放市场的梦晶,跟过去的违禁药品没什么两样。千万别趟这淌浑水,弄不好还会坐牢。眼看您的梦晶枯萎得越来越快,我们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您知道,接受治疗用不着您花一个子儿。无需您掏一分钱,国立潜梦者康复中心就会收容您,这是合同上明文规定的。您有权每隔五年就到医疗机构疗养六个月。”
“多么美妙的假期呀!”大卫冷笑道,“我猜他们没准儿采用的还是体力劳动那套老掉牙的疗法吧?是不是每人都扛把铁镐,一人负责修一段路啊?”玛利雅娜对他的讽刺无动于衷,脸上还隐约闪过一丝微笑。有那尊硕大无比的梦晶镇守此地,她想生气也发不了火。尽管碰了钉子,她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波动。“他妈的!”大卫突然间想冲她大骂,“臭婊子!倒霉鬼!蠢婆娘!没人要的!”他敢打包票,她一定会始终面挂宽容的微笑,欣然接受这通劈头盖脸砸过去的污言秽语。她就像一个丧失痛感的病人,此时要是给她做截肢手术,她保准连哼都不会哼一声!大卫转身走开,免得自己一时忍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
他进了一家咖啡馆,喝下三杯牛奶,接着便去看望索莱尔?马于斯。可惜这位老潜梦人已经认不出他了,见了他嘴也没张一下。他们给马于斯理了个光头,只见他光秃秃的头皮上隆起了好些令人担心的肿块,使整个脑颅都膨胀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淤积在他的骨头表层下面,近乎绝望地企图掰开那骨缝,辟出一条通向外界的道路。大卫在艺术家马于斯的枕边坐了半个小时,最后被一名女护士赶了出来。
他又累又气,拖着步子慢腾腾地走到安东琳娜家。面包商的脸色有些难堪,向他承认说自己刚把他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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