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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梦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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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出示了证件,护士强忍住一个呵欠,示意他进去。“我找索莱尔?马于斯,”大卫表明来意,“你们没给他换地方吧?”护士很不屑地抬眼望天,好像人家提的是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接着又埋头看手上的报纸。大卫在大厅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映入眼帘的是随风抖动的重重帘幕,继方才的巨石阵之后,这又是一个迷阵。仿佛刚晾上去的一大摞衣服……或是船帆什么的。大卫扫视了一下布料的大小,试着猜测这是前桅帆呢,还是三角帆……他抖了抖身子。哪里是什么船帆,不过是极普通的那种又粗又厚的窗帘,上面写有它们的号数,免得挂错地方。唉,什么时候他才能丢掉这种异想天开的怪癖呢?
每周他都会来看望一次索莱尔?马于斯,他是个资深潜梦者,后来因为一次严重的减压事故而受伤,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的大脑一直在恶化。他的头发过早地变白,由于长期卧床导致肌肉萎缩,他被折磨成一具骷髅,那副皮囊也无异于玻璃纸,一撕即破。大卫跟他无话可说,但索莱尔喜欢在一个恭顺的倾听者面前自言自语。那次意外夺去了他的生命力,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与病魔作斗争。有几个医生不定期地来看看他,但都不知道开什么方子,只好给他多灌些镇静剂,坐等他的脑电图完全呈直线的那一天。
大卫沿着中间那排桌椅向前走。石板路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露出许多孔隙,上面曾喷洒过的一层乳状消毒剂至今还凝在石板缝隙中。头两次他都走错了门,第三次才终于找到了索莱尔的房间,掀开帘子。见他进来,那老男人没做任何手势,连一个表示欢迎的眼色都没有。两个月来,他的脸部肌肉几乎彻底瘫痪,讲话仿佛在用腹语,发声很古怪,几乎看不到嘴唇的开合。待大卫往床边一坐,他便又开始了他的内心独白,好像大卫才离开一分钟。也许他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他是不是以为眼前的访客方才不过是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我跟你讲过我们在孟加拉的远征吗?”他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道,“队伍的统帅是拉贾布王子。咱们有十二头大象,和一支负责驱赶猎物的军队。那老虎是只硕大的雄兽,经常袭击当地的村庄,吃掉了不少小孩。一年以来我们一直想逮住它,但这畜牲狡猾得要命,全身橙红,就像一团火焰,加上皮毛上的伪装斑纹,光凭肉眼根本发现不了它的行踪。不过,它的气味特别难闻,还有……”
大卫并没真正在听。索莱尔的想象跟他自己脑中的幻境毫无吻合之处,不过他明白,每个潜梦者只会出入于属于自己的地盘。整个青年时代,索莱尔?马于斯完全是浸淫在历险小说和猎人故事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他以前也拥有满满一整架廉价小书,正是依据来自书本的记忆,他营造了一个想象中的世界,那里丛林密布、景色,无数奔流的大河将一块块阳光灼热之地、一片片稀树草原和浩瀚沙漠从中分开,而他就在其间穿行,追捕奇异的怪兽,那些传说中的动物,其凶残令当地的原始部族谈虎色变。马于斯捕杀过白犀牛、白猩猩、白虎……在他手下,这些幽灵般的野兽沦为举世无双的珍藏。猛兽们雪白的皮毛与绿意葱茏的森林形成了鲜明对照。在下界,他是个全身挂满子弹袋、头戴蟒蛇的伟大猎人,一个自造子弹、令人生畏的草原猎手。无论对手是什么,他的口号始终不变:“我的孩子们,要等看准它们的眼白才开枪!”他曾经与凶恶的肉食动物展开对决,当面一举击垮中了毒标枪后发疯的大象。他染过数不清的热带病,包括各种热病和天花。他曾经大把大把地吞服金鸡纳霜,亲手缝合自己身上的伤口。他在下界的那个身体伤痕累累,就像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裳,显得触目惊心,任何一个白种女人瞥到这种惨象都会立刻蒙住眼,不忍再看,唯有黑女人会用舌头轻舔他的伤疤,因为她们懂得这才是他骁勇善战的最佳证明,正是这些伤疤将他造就成一名伟大的战士。不过索莱尔向来不怎么把女人挂在心上。他不停地来回奔波,只在歇脚的时刻心满意足地享用一番由土著部落酋长敬献的处女,之后复又变回生活清苦的猎人,继续他那永无休止的狩猎。他活像个修道士,扛着一把猎枪,里面上满顶端锯成十字形的子弹,四处搜寻白皮的野兽,而且必须不惜任何代价打倒它,如果他想带着战利品凯旋的话还得把它扛在肩头……
“我跟你讲过马贡博的狮子,还有斐加雅豹子吗?”他每次独白的开头都是一成不变的句式。他并不期待回答,然后便立即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那些错综复杂的故事,里面充满了对过去的回顾,经常前后矛盾。他时常讲自己在非洲如何成功捕获了老虎,至于其中有多少真实性,他则浑然不觉。
“还有撒卡康达雷克王公的狩猎远征,屠杀疯猩猩、金爪豹的故事,这些我跟你讲过吗?”……他有太多的故事,数不清的故事。在下界,他是头领,是所向披靡的闪电杀手。他身边有一群朋友,比如说他的头号随从内马约,稀树草原上的王子,其部落在部族内部争端中被灭绝殆尽,而他是唯一的幸存;内马约,一个身材如标枪般修长的矫健好汉,脸上遍布道道划痕,身上文满神秘莫测的刺青。内马约对所有奇兽的巢穴都了如指掌,任何宗教迷信的禁忌都吓不倒他;当整队随从被野兽的咆哮惊得四散奔逃时,他依旧留在原地,虽孑然一身,但忠心不二。
“小伙子,”索莱尔低声说,“在下界我很快乐。我成天追捕那些白皮野兽,很艰辛,有时候还挺恐怖,但这就是生活,实实在在的生活,你明白吗?”
大卫能够理解。索莱尔过去曾在一家大商场地下层当了很长时间的打包工,他一直隐瞒自己这方面的特异功能,深怕惹祸上身。多亏了当前的艺术时尚把他从地狱中解救出来,让他一炮走红。他干掉不少白皮野兽……梦里犹如恶魔一般、比参天大树还高的大猩猩一旦被带回界面,就成了气势恢宏的艺术品。这些灵媒外质(按照心理学家们的定义 )体积颇为壮观,足以用来点缀公共广场。索莱尔的梦雄伟大气。整整十年间,他一直是各家博物馆和所有收藏家的宠儿。他创作的梦晶结实多肉,所以检疫隔离对它们而言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一宣布他的名字,拍卖价格便会一路攀升,买家也会如痴如狂……
“在上界我无聊死了,”他反复唠叨着,“上界的东西全都丑陋无比。其实我真实的存在是在下界。我说的话你能懂,你,你跟我一样。而且只要我滞留在上界,我那个世界里的东西就会一天天地败坏,部落之间会打起来,偷猎者会端起冲锋枪大批屠杀猎物。内马约曾告诉我说:‘你不该离开的,头儿。你刚一抽身,灾难就突然降临到我们头上,所有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稀树草原上瘟疫横行。’更何况,最叫我痛苦的是得不到他们的消息。你也有这种感觉,是不?一种突然想打个电话过去的冲动,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打开我的信箱,一心希望发现一个脏兮兮的、沾满泥巴、揉成一团的信封,上头还贴着非洲邮局的邮票。但信箱里总是空空如也。他们没办法跟我们通信。最可怕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尘世生活。我的健康状况不断恶化,医生们想阻止我潜梦,他们说:‘您在下界待的时间太长了,马于斯先生,这对您的大脑不好。您应该限制自己在梦境中游荡的习惯,最近给您做的一次脑部扫描显示的结果可不大乐观,里面有几块阴影……’我才不在乎他们说的什么阴影呢。我的回答是:‘我一转过背就天下大乱了,看来你们不了解殖民地。有这么一个部落,部落里的土著是一帮嗜血的食人族,他们会下山抢小孩儿,因为小孩子比动物温顺。所有人都怕他们,除了我和内马约。但只要我不在,内马约什么也干不了,那些野蛮人简直是一场无法形容的劫数……’我白费了一番唇舌。他们给我开了防止做梦的药。这些玩意儿在我脑子里灌满了铅和水泥,让我跌入了一个像沙漠一样荒凉的睡梦深处,没有任何画面,不像人的睡眠,而是植物……是啊,生菜睡觉就是这样,白菜也一样,还有土豆。简直是傻瓜的睡眠。小伙子,别吃他们给你的药!不管他们跟你说你有什么病,就算他们告诉你你染上了潜梦人综合症,你也千万别吃!咱们想再次潜梦的欲望,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潜梦人综合症’。他们声称潜梦迷们事实上都渴望留在沉睡中,永远不回来。一派胡言。纯属嫉妒。”
他中途会不时地停下来,让喉咙部位的肌肉歇息一阵。你会以为他累得招架不住睡着了,可刚过一会儿,他又继续他的讲话,不停地咒骂医生和心理医生。
“那些药统统有毒。在治了一年之后,我又潜了一次,下界的情形简直把我吓坏了。我吃下去的药污染了河流,毒害了植物。野兽全都饿死了。在潘达雅河的尽头你能看见一头头鳄鱼翻着白肚,在水面上漂浮。就连秃鹫都不肯吃腐烂的河马死尸。整片丛林都让镇静剂给毒化、腐蚀掉了。内马约尤其可怜,我在一座山顶上找到了他,可当我想靠近他时,他居然冲我扔石头。他得了麻风病,都是安定药害的,由于吃了梦里变质的肉,他的身体也开始逐渐恶化。他眼泪纵横,遮住了那张满是斑痕、惨遭毁容的脸。‘最先死掉的就是白皮野兽,’他哭诉道,‘它们带病的尸骨感染了整个儿丛林,土地完全腐烂了。你一去就那么久,还是得回来,头儿。只要你不在这里,我们就越来越虚弱,身体变得比纸还单薄,对疾病不再有半点儿抵抗力。我们灰心丧气,没有丁点儿活力,成天躺在地上,盯着苍天,盼望着那里出现你的身影。男人不再和女人做爱,猛兽也没了吞食猎物的胃口,草不再有力气生长,结出的果实也无肉无味。是你给了我们生活下去的意志,只有你。为什么你还要在上界待那么长时间?人家送你的女人更美艳吗?那里有更好的地方让你打猎吗?那儿的烟草更香吗?’他是个野人,我的孩子,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他惶恐至此。我对他说:‘我会留下来的,内马约,你会好起来,土地会好起来,一切都将恢复原样。’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哭,他说:‘太晚了,所有白皮野兽都死光了,如今灾难当头,连刚生下的小女婴都不是处女了。’
“一开始我半信半疑,于是带上忠实可靠的温布利双管猎枪、装得满满的子弹袋,还有足够维持一星期的食物,我一头扎进丛林深处。果然,他的话一点不假,白皮野兽全死了,它们的尸体如同腐烂的肉冻般渗入土壤中,仿佛黏糊糊的白雪,你能想象吗?是那种像松糕一样的雪,这就是那些白皮野兽的遗骨。我当时害怕极了,一下子便被噩梦惊醒,猛地开始垂直上浮,压根儿顾不上遵循减压规则。我甚至以为自己的脑袋和肺要炸掉了。我试图攀住树枝和山上的岩石,可噩梦还是施展了它的威力,逼着我浮上来。最终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冲出了界面。”
“在医院里,他们告诉我说我的颈部有淤血,血管也爆开了。我冲他们叫道:‘那是因为我上浮得太快。’他们回答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没过多久我的大脑就开始硬化,而我很清楚这都是那些麻醉剂和药品害的。死去的梦晶在我的大脑中干枯萎缩。内马约和其他人的尸体使我的脑髓骨化了。我能感觉到他们在那儿。他们越来越沉,在枕头底下拉着我的颈背。这不是什么肿瘤,是一个幽冥之国,是昔日的丛林,以及在里面生活繁衍的动物和部落。下界的芸芸众生无一没有坏死,在镇静剂的作用下,连河流都变了质。绝不要接受什么治疗,千万不要。如果他们给你开了药,吐掉完事。他们口口声声说想治好我们,其实是在向我们的人民、我们的土地开战。眼下你还看不出这场可恶的战争造成了什么损害,可如果在下界有些人是你所珍惜的,那就好好保护他们吧。不要跟我干同样的蠢事。”
每当索莱尔缄默不语时,大卫总是不由自主地望着他那沉陷在枕头中的脑袋。据说,患了减压病的潜梦者大脑会逐步钙化,越来越像瓷器。他记得有一天玛利雅娜执意要向他展示一个浮在短颈大口瓶里的脑髓病理样品,为的是让他相信一味沉溺于梦幻世界会招致的种种风险。“看上去挺像汤碗的碎片。”当时他还一个劲儿傻笑,强作欢颜,可眼前那块硬梆梆的大脑不断撞击着瓶壁,发出盘碟相碰的脆响,着实把他给吓住了。
“那阵子他们真应该给我写信,”索莱尔还在嘀咕着,“告诉我下界发生的事。问题是内马约不懂白人的语言。可能他也试过借敲鼓来呼唤我?我肯定没分清那是自己的心跳,还是丛林锣鼓的隆隆声。唉!我当时要是多留心一下就好了。现今这种远居他乡的滋味儿最不好受,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法维持……”
大卫缓缓站起身。有一名护士掀开了帘子,示意他病人的治疗时间到了。他心想,对这样一个脑子变成瓷器的人,还谈得上什么无微不至的关怀呢?
于是他静悄悄地离开了,索莱尔?马于斯也没跟他说一声再见。“现在我再也不能回到下界了,”这老人有一回曾经对他说,“当我尝试潜梦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无底的黑洞,吓得我心惊肉跳,然后便脑袋发晕,最后我待坐在跳台边缘,仍旧身处现实中。”
走出大理石仓库时,大卫的眼睛一直盯着鞋尖,免得看见那些陷在地里的石块。一回到家他便不自觉地打开信箱,确认有没有那迪娅的来信,但刚一打开又立刻关上了,觉得自己可真够白痴。
是啊,谁说不是呢,真够白痴……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瞅一眼。




5。'后几日 梦幻面粉'
得吃点儿东西才成。厨房里,冰箱已经被玛利雅娜洗劫一空,此时就像一个空荡荡的衣橱般大开着。每次潜梦,这个年轻女人前来照料他时,大卫都会把冰箱塞得满满的,而心理医师那惊人的胃口每每令他瞠目结舌。像这样一具干瘪的躯体,血管和肌腱勾画出乔木枝干一样形状,好比用盲文刻成的解剖图板,它怎么能狼吞虎咽地吃下那么多食物,而且长不了一克脂肪呢?倘若身上一丝不挂,玛利雅娜准跟苦行过头的修女毫无二致,对此大卫深信不疑。这是一副僵硬的身板,已经枯瘦到了极点,就像专为某一精密工种设计的机器。干巴巴的肌肉紧紧缠绕在一根根骨头上,所有一切都裹在一张勉强缝合的表皮里。那张皮仿佛一件太过窄小的衣服,一看便知裁缝吝惜原材料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大卫自己则对那些带死尸之色的食物一直怀有戒心,什么红肉、鱼肉、灰白的禽肉,简直让他反胃。他常吃涂黄油的面包片和牛奶咖啡,所以橱柜里全是大袋大袋的咖啡豆,有的香味清淡,有的香味浓烈,塞得满满当当,数量惊人。他在冰箱里贮存了一块旧金子般黄澄澄的黄油,喜欢用绑在两个木块中间的一小段铁丝从那上面刮下些细小的碎屑。他总是像参加仪式一般,郑重其事地在桌前坐下,端起一个又厚又沉、冰纹釉面的乡土式样大碗。他最大的乐趣就在于操一把比剃刀还锋利的刀子切面包。他顶喜欢看面包片纷纷倒下,听面包皮裂开时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先是刀刃在烤成棕色的表层硬壳费劲地来回切割,接着这层障碍物终于让步,你便能一下子刺入面包心那既紧实又松软、简直妙不可言的精华部分。在这方面他的认真劲儿丝毫不输给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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