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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清(下)-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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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缓缓摇头:“…………复生作为,已经尽量照顾旗人了…………旗人王公大臣,就算担心复生最后还是会对他们下手,但是这些琉璃蛋,现在怎么可能去园子里头为这个事情去碰!这风潮难起来啊…………想让他们说话,无钱不行,咱们哪来地钱?”
文廷式一笑:“钱不用担心,我去天津,为的就是这个…………我只一句话,能让旗人闹起来么?”
“如何不能?”康有为精神一振。
“…………王公大臣怕复生一旦兵权牢靠,就会对他们下手,夺了他们的俸禄,撤了他们的位置。传言现在我等也已经通过那些进了临时差遣衙门的官儿放了出去,复生练兵的军饷,全部都是旗人月银支撑!为了练新军,马上就要停旗人二百余年的铁杆庄稼!只要有一些王公大臣挑头奋起,京城旗人,其势将汹汹而起。矛头就要全部指向谭复生!到时候,居间我们大有文章可做!
“可复生手里有兵啊…………逼急了,不怕他成了另一个徐一凡?”
这次变成了文廷式冷淡的寻找康有为话语里头的漏洞。
“兵…………哈哈,道希,你找我,不就是因为我在新军当中,还能有点用场么?复生此次挑兵,将民壮起团完全打散,人家有三千人,他只收五百。(全格式电子书下载SOSO999。***)新军那头,能没有想法?这点我可以为你确保,现下复生对新军看似控制严密,一旦有事,这新军必然鼓噪,不服从他的调遣!两头一逼,复生还能不下台否?”
两人目光冷冷对撞,都转过脸去。说实在地,两个人互相都看对方不怎么顺眼。
文廷式那自以为是的气质,翁同及门大弟子地身份,光绪最为信重的
都让康有为泛酸吃醋。可是这个时候,他不依靠依靠谁?
对于康有为,他那尖酸劲儿,大言钻营地劲头,还有为了出人头地不择手段的行事,也让文廷式很是瞧不上。可是要扳到谭嗣同,康有为深知谭嗣同地内情,不联合他,也没得其他选择了。
站在这两个人背后的,就是圣君光绪皇帝瘦弱的身影。
刚才两人的话题,其实已经在二人之间商量过无数次。整个计划是后党和谭嗣同这两头,都要打下去!让整个大清朝廷,都变成他们后党地天下!
一头以后党来逼谭嗣同下台,其间当然少不了康有为拉拢新军内部的手段。一旦帝党鼓噪的风潮起来,而他们通过赶谭嗣同下去,抓住军权,回头就能进北京城,以武力压服后党,将他们全部赶下来!去年李鸿章进京赶光绪下台的政变,他们要原样从来一次!慈禧要被彻底赶下台,而光绪将真正的掌握全部大权!
文廷式自信,一旦如此,清流正人盈朝,军权在握,区区徐一凡,又何足道哉?
这个计划,一环扣着一环。后党和北京城百万旗人的风潮不起来,谭嗣同就难以下台。谭嗣同不下台,军权就不能趁乱掌握在手中。军权不掌握在手中,就无以进北京城发动政变,就无以让他们帝党,掌握整个朝廷的大权!
大清衰微到了什么地步,两人其实心里都清楚。再折腾这么一趟,徐一凡会如何趁乱动作,这是不能深想地事情。谭嗣同如何在苦苦支撑,憔悴得不成人形,两人都看在眼中。以民壮为主,未经太多操练地军进了北京城,会带来多大动荡,也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可是这一切,比起让他们这一党真正掌握大权,又算得了什么?
文廷式并不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叠纸片,放在茶几上,轻轻展平。康有为定睛一看,讶异道:“道希,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茶几之上,那叠纸片顶头一张,都是四恒银号发的一万两一张的银票!
文廷式轻轻道:“………这是三十万,验过了,真票子…………”他朝南边努努嘴:“……很大可能,是从南边儿来的。”
康有为一下站了起来:“南边那位,对复生就忌惮到了如此地步?”他心里头这个时候泛起的,却是一股醋劲儿。徐一凡骂过他康有为,让他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可是现在,南边的徐一凡,却真金白银拿出来三十万两,要买谭嗣同倒台!
“你也敢拿!怎么接上头的?”
文廷式淡淡一笑:“要行大事,无钱不成。可是皇上你是知道地,拿一大笔钱出来是没指望…………外朝现在在谭嗣同手里,园子里有钱也是老佛爷的。这些日子,我们不都是为了这个犯愁?前两天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风声,说天津有人在洒钱,凡是敢放声说谭嗣同不是的,都有津贴。我寻思着,这钱让别人拿,不如我拿,这就去了天津一趟…………猜猜我最后见着了谁?”
康有为缓缓摇头。
“盛杏…………”
“他好大胆子!”
文廷式笑道:“天津城是盛杏半个老家,租界里头一蹲,谁还动得了他?找人拉拉皮条,我们倒是见了面,我说得爽快,要复生垮台,钱不如给我!你盛宣怀敢进北京城?杏也爽快,当即就掏了腰给我,说反正是买卖,给谁做不是一样?”
康有为只觉得脊背上头丝丝都是冷汗,再瞧瞧号称光绪第一铁杆心腹的文廷式,他仍然在那里言笑自若。拿着徐一凡的钱,去倒现在北京城的中流砥柱谭嗣同。他们到底是不是在为光绪圣君出力?
这点疑惑,不过转眼即消。
管***,权势地位要紧。哪怕改朝换代,权势地位高了,才能卖出一个更好价钱不是?哪怕光绪知道,八成也不在乎。在这圣君心目中,没什么比他真正拿权更重要!光绪他深信不疑,至少他们帝党面子上也深信不疑,圣君一旦真正拿权,不要里头有个老佛爷掣肘,外头有个二皇上谭嗣同包揽把持,大清如日本明治中兴一样,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如果复生知道呢?知道了他这个兄弟,拿出三十万两,买他下台,买掉他豁出性命来实行的理想,他又会怎么样?
康有为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紧接着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关我屁事!”
文廷式在那儿言笑自若,拿起那叠银票在桌上墩理齐,再往怀里一放:“王公大臣那里,我来找门子塞过去,三千两让他们骂街,一万两上折子,两万两进颐和园磕头哭诉!不管是复生还是徐一凡得势,他们那点俸禄是再没指望了,不趁着这个时候多搂一点儿,将来怎么办?南海,临时差遣衙门,你这些日子也别跑了,我来,让他们把风声放大一点!我来津贴他们……………可是南海,新军那头,香教那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掌握在手中!这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得比做得还多!”
康有为脸色涨得通红,霍的站起来。狠狠地看着文廷式,文廷式却不动声色的淡淡地回视过来。康有为想说什么,嘴唇抖了半天,最后只是狠狠的一跺脚:“道希,你看着就是!”()
第五十四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二)
宁城的市面,眼见得比过去就繁华起来一点。想想徐一凡带着几万兵过来,要粮要菜,甚至做军装,买骡马,无非都是在本地采购。汤山那边拉起老大一个架子,平整地面盖房子,修通道路,都得雇工,本地工头小工一扫而空不用说,连远到苏北浙北徽南都知道了这里市面繁华的消息,翻过年就成群结队的附了船帮的船过来,在水关外头安下窝棚,等着在工地上面找到活儿干。
两江三省藩库的银子,停漕的银子,流水一般的花下去。南洋北洋的财团,又组织了大批货源来回笼这些花下去的钱。两下里一凑,江宁城的市面就热闹得挤不动。
现在唐绍仪那里那点家当虽然是只出不进,但是他心里也有数。这算是将原来百年不变的市面给搅动起来了,钱流通起来才是钱,才会增加收入,支撑到商税征收体制完善起来,上忙再一收,江南膏腴之地,还怕日子过不下去?实在这几个月紧张,还可以向南洋北洋发债票嘛———他好歹是在美国读了小十年书的,这点本事还有。
徐一凡也更不担心,现在这段历史,没有赔两万万两白银给日本,没有赔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给八国联军。二百余年沉淀,国家财富还是有的,只是大清政府没有那个能力调动起来罢了。他引入南洋北洋这两家近代资本进入他坐拥地膏腴之地,自然会引起资本的聚集效应,他又没那么多公务员要养,兵不过才是六镇,除了自己腰包里面没钱,得靠媳妇儿吃饭,其他的还怕应付不了?他又用不着跟北边儿朝廷打上十年八年的总体战…………
市面繁华了,老百姓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徐一凡那个混血媳妇儿闹得抄外宅笑话,让老百姓们也觉着其实这个年轻的徐大帅,和以前那么多任胡子白,腰背驼,道貌岸然的大清两江总督大不一样,其实还满可爱的。
徐一凡刚到地时候,黄皮禁卫军上好刺刀笔直的在督署门口一站,方圆几百米达之内,原来靠着做督署那些巡捕、戈什哈、差官、以及辕门听鼓候补官儿生意的铺子是家家闭户。现在也纷纷开张,在督署衙门影壁之前也敢走动走动。原来供应那些候补官儿过瘾的半地下式鸦片馆是没法儿开了——白斯文白大知府已经在衙门当众砸了烟灯,撅了十几杆心爱的烟枪,也很进行了几场禁烟行动。但是其他铺子,生意已经开始挤不动,甚至还有巴巴的来看禁卫军官兵迈着鹅步换岗的远路老百姓。
偶尔有禁卫军官兵下值过来混饱肚子,老板也敢靠在柜台里头,半开玩笑的打听,大帅宪太太,是不是最近又去大行宫宪姨太太的外宅摆排场了?李璇没架子,到哪儿都是笑吟吟的,酒馆茶楼都敢去坐,还到处和人学说江宁话。虽然是出乎大家审美观之外地混血女郎,可是笑起来当真是百花在她面前都没了颜色。秀宁属于弱势,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百姓天然喜欢这种前朝公主的传奇故事。对俩个女孩子今后的大戏,阖江宁城都期待得很。
总而言之,比起笼罩在一片晦暗乌云当中的北京城,比起那种散发出腐尸气味的煌煌大清末世。江宁城就是另外一番天地,虽然限于时日,还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可是年轻帅气地大帅,漂亮开朗的大帅夫人,剽悍而英武的禁卫军军人,往来的操着古怪口音,没有辫子,行色匆匆,肤色黝黑的南洋掌柜伙计,放下架子辛劳谋生的满城旗人,还有热闹喧嚣的市面,种种综合在一起,就让江宁城已经散发出一种好闻地新鲜味道——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隐隐约约都感觉得到。
历史已经改变了。
甚至连作为客人来到这里,对中国没有太深了解的那位同样年轻的索尔兹伯理特使。也能感觉得到。他的亚洲经验,全部加在一块儿,就是在印度当了三年的海德拉巴土邦专员助理,还有在近东的一次旅行。可这一切并不妨碍沃特斯先生的观察能力和判断能力,他也一向为自己敏锐的双眼和清醒的头脑而自豪。
比起那些印度人,穆斯林,拜火教徒,锡克教徒…………沃特斯先生敏感地已经体会到。这里的人民,虽然同样落后而不讲卫生,可是勤奋,从一睁眼就可以忙到睡觉上床,尊重教育地力量,不阴沉,这里的百姓有着一种略微有点粗鲁地幽默感。
———其他的都是末节,这里地人民,实在是太勤奋了!一群终日忙忙碌碌的蚂蚁似的人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比起近东,还有热带纬度的那些印度人,比起那些宁愿牵着骆驼闲逛的贝督因人,比起那些宁愿在土邦王宫周围晒太阳捉虱子,看到一个白种人过来就伸出如林的胳膊乞讨的印度人,这里的人民,勤奋得简直是一种奇迹!似乎是烙在他们民族骨子里的一种东西!最让人可怕的是,这样的人民有数万万之多!
如果仅仅是勤奋,可是愚昧的话,再勤奋,无非就是几万万个良好的西方世界可以用上的劳动力罢了。这里的百姓,没有文化的仍然是绝大多数。
可是尊重教育的力量,尊重知识的力量,同样刻在这个民族的骨子里面!他临时公馆里头的厨娘,虽然绅士的尊荣让他不屑于和这些仆役做除了吩咐之外的任何交流,可是他倒是亲眼见过这位厨娘忙完晚饭之后匆匆忙忙的接她守寡带大的儿子从附近的某所学校(沃特斯先生不知道那叫私塾)放学,乘坐马车经过的沃特斯先生从车窗当中匆匆一瞥,都可以见到那位厨娘眼中对自己儿子那种慈爱和全身心寄托在儿子前途上面地光芒。
沃特斯也当然并不知道,因为徐一凡的存在,历史上的甲午战役没有失败,庚子事变也很有可能被徐一凡扼杀在萌芽当中。这个民族的屈辱感并未曾到了绝处,对自己民族文化的自信力也未
史上那样,在未来几十年当中丧失到了极点!
这个民族,在沃特斯先生还显得很微薄的切身体会当中,仍然相信他们的文明,他们的文化,仍然为他们源远流长地历史而自豪。虽然已经有点存亡断续,不绝如缕……
这个一个国家,怎么能在过去那年的战事当中,被东边那个小国打得近乎投降?如果没有那个邀请他过来的徐一凡存在?
他甚至有点兴趣想研究一下远东的历史了,也做出了初步的判断,如果这位徐一凡徐将军,真的能牢固的掌握住权力,依托这么一个国家,可以对俄国向远东的扩张形成威胁。在克里米亚战争当中,英法联军已经很惊愕于俄国和他们拼人命的那种残酷,英法联军和俄国拼不起,这个远东国家却绝对可以毫不在乎!反正一个是亚洲民族,一个是半亚洲的民族,死多少他们也无所谓。
当然,这些只是初步判断,到最后做出结论还早得很呢,作为一个绅士,太早表明自己地立场那太没风度了,不过他已经决定,可以在江宁多呆一段时间,多和这位徐大帅打打交道,等到他沉不住气的时候,大英帝国就可以在其中获得最大的利益…………至于威胁,沃特斯先生可没感觉到,大英帝国能够压制整个文明世界,还会在意一个远东的未开化国度?
再说了,那位徐大帅也很有意思,不是么?
所以当这一天,徐一凡派他手下一个年轻军官邀请他到督署做客的时候,沃特斯先生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他轻车简从的在骑马的禁卫军军官的引路之下来到两江督署,也很谨慎的没有从正门而入。而是从侧门进去,在那个板着脸的军官引导之下,一路曲曲折折,却没有直奔徐一凡签押房而去,转过几道回廊,就看见一处院落之前,徐一凡已经一身军便服,气色极好地负手站在院落门口扬手朝他打招呼,居然还用的是英国上流社会流行的法语:“沃特斯先生,今天天气不错啊!”当年在发改委,和各国老外打交道的语言本事,他还没有完全撂下。
徐一凡笑眯眯的,只是看着那位沃特斯先生摘下礼帽朝他微笑点头示意。逗洋鬼子,总算是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大英帝国这种对手,比起北面朝廷来说提精神多了。北面的事情,布置完了就不用多想了,他派去去北面搞风搞雨的两个人,一个聪明,一个是在官僚体系混久了,钩心斗角说不定比他强。他只要等结果就是了,内斗阴暗的事情想多了,心理会不健康的。
其实在下意识里,他也不愿意多想…………
沃特斯也微笑着用法语回答:“阁下,江宁地天气的确不错!这种湿冷地初春,真的有点象伦敦…………”
论起扯天气地寒暄本事,英国人认第二,就没有哪个国家的认敢认第一。徐一凡反正不会随便请他来就是聊天地,准定有什么打算。到底是北方发生了什么变故,还是徐一凡沉不住气了?他和在北京的公使何伯一直有电报联系,北方按照何伯的话来说,还是那样混乱、沉寂、麻木、无所太大的变化,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也没坏到哪里去…………到底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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