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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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掐诀，姜世离微笑望着他，看着他片刻后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此次一别，不知何年才会重逢。
　　却不如就此别过，再无牵挂。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肯定是HE！！！！！！！！！！！！！！！！！！！

　　☆、【壹拾叁】

　　沈夜在流月城一过，又是一年。
　　瞳与他说下界有一处僻静之地，适合烈山部下界生存，名为龙兵屿，偏离中原，像个独立空间。待烈山部全民服用忘魂花汤后便可下界居住，此前先派人前往龙兵屿查看究竟。
　　沈夜先在傀儡身上服试花汤，半年后一点点清气散光了，便将傀儡派往下界，看着它们能正常生存，便将花汤一事告之族人。部分族人欣喜若狂，终于能离开这个冰冷的苦寒之地，也有族人表示想要留下来，守护流月城。
　　矩木的寿命并非永恒，沈夜知道它快要到达终结。烈山部族善驭灵气，寿命冗长。但再长久的生命都会有终结一日，正好比这矩木，枝繁叶茂浩浩森森，却也逃不过落叶凋零。
　　“主上。”华月恭敬道，“禀主上，烈山部族全体三千余人，其中三分之二已下界生存，还有一千余人不愿下界，想要留守流月城。”她又说：“七杀祭司已完成最后一批下界族人的忘魂花汤，最后一批已然完毕，三日后可以前往龙兵屿。”
　　沈夜点点头，道：“本座已经知晓，不欲下界者不必勉强。你与瞳服用过后三日后一同前往龙兵屿，日后再有事情你二人商议即可。”
　　华月困惑，抬起头来，“主上……不一同前往吗？”
　　他千辛万苦寻来的清浊交融之法，他怎愿放弃？
　　“流月城大祭司一生都在为保护族人而活，都快要忘记自己。”沈夜第一次在她眼前微笑，“待全部族人下界完毕，本座将离去，脱去大祭司身份，你们不必再来找本座。”
　　华月嘴唇动动，却没有说什么。
　　三日后，最后一批烈山族人也前往龙兵屿，瞳与华月以及谢衣一同下界。沈夜一人在神殿柱后看着他们以传送法阵离开，然后转身去了矩木处。
　　沧溟依旧在矩木枝间沉睡，漫长的光阴已经让她离不开矩木，而矩木崩塌时日在即，这就意味着沧溟注定无法离开流月城这个囚笼。
　　“城主……”沈夜以法力凝结为一束梅枝，一如十余年前的那日。沧溟疲惫地睁开双眼，缓缓道：“大家都迁往下界了吗？他们往后……终于能少一些痛苦折磨？”
　　沈夜笑道：“那是个很好的地方，温暖湿润，草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若是能够，真想带你去看上一看。”
　　沧溟知他心意，也知自己劫数就在眼前。她的声音柔软绵长，轻盈如纱，好似来自天边，“……我是看不到了……这一生，都没能逃出这囚笼……当年沉眠，我入矩木多年至今……如今也是离不开的了……”说着她想起沈曦，又问：“小曦呢……她如何了……？”
　　沈夜道：“我将她交予华月，一同下界。”说罢自嘲笑笑，“她记忆只留三日，若是不记得我这个兄长……也是好的。”
　　“一连十余年……作为城主，总亏欠你们太多。”沧溟轻声道，“能有你这样的一位大祭司，我深感荣幸。但愿……此番一去，能化归烟云浮沉……逍遥天地，无拘无束……这一生，别无他求……”
　　沧溟的双眸最终阖上，矩木枝叶在阳光照射下纷纷下坠。沧溟的身体愈来愈轻，愈来愈透明，她的声音也渐渐轻起来，随着地面轻微的颤动，支离破碎的身体纷纷变成五颜六色的蝴蝶，张开双翅转眼朝天边而去。
　　沈夜仰望着蝴蝶远去的方向。
　　“保重呀……阿夜……”
　　地面的颤动开始剧烈起来，矩木中央出现了裂痕，涌现出无数光芒来。
　　上古之时，烈山部人不忍生灵涂炭，自请入流月城相助众神补天。补天告毕后却被弃之与流月城。终年苦寒，不见天日。几千年后，流月城大祭司紫微尊上沈夜，与中皇山神农结界内寻得忘魂之花，以分离清气魂魄，烈山部族两千余人得以下界居住。
　　紫微尊上为人沉静稳重、坚强隐忍，素日里冷漠寡言，凡事以部族利益为尊。后烈山部族与典籍中以破军祭司谢衣所语，记载如九天孤月，其余未多言一字。紫微尊上一位一连为空多年，族内以七杀祭司为新尊。
　　沈夜去了覆天顶。
　　他并未服用忘魂花，也并未因流月城的崩塌而死亡。他亲眼看着矩木崩毁，当时他就站在裂开的矩木眼前，听见了沧溟最后与他所言，然后再睁开眼，便是覆天顶。
　　沧溟最终也没能离开流月城这囚笼，她将灵力留在了矩木上，以最后之力护送沈夜离开流月城。她知矩木必毁，而那人私下又固执任性，是万万要与流月城共存亡的。
　　与一年前大为不同，下界中原已远非一年前那般。净天教受蜀山重创，死伤大半。夏侯彰被杀害与覆天顶，其子夏侯瑾轩坠崖，生死未卜。
　　而魔君姜世离却留血手毒影看守覆天顶，自己孤身一人去了蜀山。
　　锁妖塔处神魔之井封印，总归是他最后希望，总归是要试上一试。
　　姜世离从山门直驱而入，蜀山上次攻打覆天顶也受了不小损伤，他这次又来得急，山门处看守之人并不多，怕是没料到他短时间内又会前来。
　　玉书与铁笔亲自驻守山门，见姜世离一人前来也有些惊讶。铁笔是谢沧行的徒弟，谢沧行兵解一事让他大为悲痛了几天，如今又见仇敌姜世离，正准备拔剑上前，却被玉书拉住。“姜世离！你今日一人前来，莫不成是想要孤身一人血洗我蜀山上下吗！”
　　姜世离丝毫不惧，道：“我对蜀山没兴趣，我在意的是神魔之井。”
　　玉书面如冠玉，朗声道：“你可知神魔之井打开后会有什么后果？”几个蜀山弟子前来助阵，把姜世离围住。“自然是我族入魔界，过上安宁日子。”铁笔忍耐不住，拔剑相对，高声道：“姜世离！你杀我师父，今日我就让你血债血偿！”
　　提到谢沧行，姜世离眉间一动，“你师父因我而死，你恨我也是应当。”他也不去解释，谢沧行虽并非他杀，但却因他而死，蜀山上下若是将这笔血债算在他头上，他便如他们所愿。
　　就如当年在折剑山庄，所有人都认定他是杀人妖魔，那又如何？
　　“神魔之井的封印一旦解除，众魔族将会倾涌而出，那时候九州中原将战火四起，修仙门派将不再安宁。适时百姓流连失所，妖魔肆虐横行，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玉书娓娓道来，声音坚定。姜世离无心再与他们相耗，掌心魔气迸出。这股魔气精纯，玉书与铁笔忙结法阵，但姜世离魔力强大，二人纵然拼尽全身也难以抵挡。玉书唤眼前的一弟子，道：“快去通知掌门……请掌门与太清殿与众长老驻守，启动玄武阵……快……”
　　姜世离又是一掌打出，法阵中心出现裂痕，不多时崩溃，玉书与铁笔被击倒。姜世离拂袖，道：“我此番前来是为锁妖塔，并非欲与蜀山再相厮杀，若是你们再强行阻拦，便休要怪我大开杀戒。”说罢从他们二人身体上跨过。玉书抚着胸口，嘴角沁出血珠，他勉强直起背，冲着姜世离的背影，高声叫道：“姜世离！你也是由人类抚养长大，你这样做，当真心中无一丝愧疚之心吗！”
　　魔君的脚步停住，玉书攥紧拳头。片刻后他阖上双眼，仰面深吸一口气，叹息道：“姜承……便是被人类亲手杀死的。”
　　沈夜与血手毒影商议过后准备前往覆天顶，血手嘱咐道：“主上前不久刚与蜀山过招，身体受伤不少。现在又一人前去蜀山，留我们在这里看守，请沈兄务必要将主上带回。”
　　说着血手掏出一枚物事，沈夜眸子一黯。
　　修补过后的流月扣平静地躺在血手掌心，“主上说这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东西，不便带走。此次前去若是遭遇不测便让我率残余部众离开中原，寻得一暂休之所”毒影走上前来，“上次过后教众死伤惨重，活着的不到十分之一。我和大哥商量明日便率部下入蚩尤冢内居住，那里魔气四溢，中原武林不会找去。”
　　沈夜点点头，掐诀前往蜀山。
　　他来到山门，发现山门处竟然一人也无。他走了一些路，也没看到一个蜀山弟子。刚准备往锁妖塔而去，便听背后有人叫他。
　　是青石。
　　青石与沈夜一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看到沈夜觉得有事不妙，因为上次带走姜世离的人正是他，一时间分不清敌友，便道：“流月城此番是为助蜀山，还是魔君？”
　　沈夜不理会他的问题，转身往锁妖塔处去，青石淡然一笑：“阁下若是想要去相助魔君怕是不行，锁妖塔现在已被蜀山上下全体弟子团团围住，就算姜世离能飞也是插翅难逃了。”
　　“阁下来自流月城，流月城高居九天，又是神农大神亲自所建，也可谓是空中仙境。阁下虽是人类，但寿命冗长，善驭灵气，与散仙无异，又为何愿助魔君，想要一同解除神魔之井封印，荼害人界呢？”
　　沈夜难得转过身来，面对他。
　　“空中仙境……？”沈夜呵呵一笑，“下界之人果然目光短浅，如此智慧也妄图修仙？”青石狐疑，“论灵力青石并非阁下对手，但若有所言非实之处，阁下大可指出。”
　　沈夜勾起一丝冷笑。虽如今烈山部族已经尽数下界，按照瞳的偃甲鸟传信，他们在龙兵屿所过日子虽不富足但也算祥和安宁，过久了也会好的，但流月城对于沈夜，始终是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往事，那个人终归是他一生都抹不去的阴影。
　　“我行事，从来就不需要所谓理由。”沈夜道，“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想救的人，就算死了、烂了、变成了灰，我也会让他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青石察觉到沈夜身上冒出的杀气。
　　“我曾每次自问，放眼这苍茫浮世，有没有哪怕一物一事，是为我所有、为我掌控？有没有哪怕是一人，能与我心意相通、生死与共、不离不弃？”昔日流月城大祭司掌间泛光，祭出墨玉金风，“如今终于得一人心，我又怎会轻易放弃。”
　　墨玉金风黑金色的剑刃指向青石，后者往后退一步，“阁下当真如此……？阁下可曾想过，以阁下清气之身，相助魔君会有如何后果。哪怕会被所有修仙门派不齿，唾弃，也要不离不弃？”
　　沈夜是任性的，现在流月城之事已完，他更是了无牵挂。
　　“此事与你无关。我沈夜做事向来敢做就敢当，不需要别人的宽容体恤。”
　　青石颔首不语，最终道：“流月城与蜀山虽无交情，但阁下若想要前往锁妖塔相助魔君，那青石唯有阻拦了。”
　　“蜀山青石，见过流月城紫微尊上。”
　　姜世离被蜀山上下在神魔之井封印前团团围住。蜀山看他这次是一人前来，便打定了多对一的对策，想姜世离即使是蚩尤血脉，也总会有体力不支的那刻。
　　神魔之井封印血红色的光影在他背后闪烁着，太武手执法杖，站在一贫与草谷前，道：“姜世离，你不要再冥顽不灵！只要蜀山上下尚有一口气在，就断断不会让你入神魔之井！”
　　“哼，想要死便来吧！”
　　魔君额前魔纹大放异彩，浑身迸发黑色魔气，掌心而出的两道魔气之力霸道无比，太武三人结成玄武阵，一贫高声道：“不好，快把他带离神魔之井！这封印怕是要受不住这灵力振荡！”
　　那两股魔力直奔玄武阵心而去，法阵越结越大，半空中出现几十把巨剑，一贫暗暗掐诀，巨剑剑尖纷纷朝向姜世离，“去！”轰隆隆数声，姜世离运起魔力结成结界，竟将这招万剑诀全都抵挡在外了。
　　空气涌动越来越剧烈，太武道：“只能动用祖师留下来的血玉封印，你们二人助我。”草谷焦急道：“万万不可！祖师曾说过，血玉封印不管失败还是成功，对施印者都是极大的损害，一旦封印失败，蜀山上下岂不是再无能降住魔君之人……”
　　这边沈夜打过青石，正往锁妖塔处疾步。蜀山处处结界，害得他传送之法不能施展，沿途也未见蜀山弟子，真如青石所道，所有蜀山弟子都去锁妖塔相助掌门了。
　　魔君的力量越来越霸道，太武三人难以坚持，玄武阵又到关键之处无法放手。一贫见状，便对姜世离喊：“姜世离，你为魔君，不管旧日人类抚养之情，是为不孝！不念昔日老友相助之情，是为不义！如此不孝不义之人，怎能被推举为君！”
　　他是想如此分散姜世离注意，松懈力道。姜世离心中一沉，随即道：“我与人类没什么好说的，随你们所想便是。”
　　说着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倍，草谷被魔气击得口吐血沫，玄武阵失了一处力道，立刻土崩瓦解。
　　“咳咳咳……”一阵烟尘过后，草谷伏在地上急喘，太武忙运功为其疗伤。一贫拔剑挡在他们身前，“好本事！竟然能抗得住蜀山玄武阵。”
　　沈夜刚好到达锁妖塔，打翻几个阻拦他的弟子后来到神魔之井封印处，远远望见人群，心想姜世离应该还未出事。等他走上前，便听人群那头传来姜世离的声音，“什么蜀山玄武阵，如此不堪一击！”
　　一贫笑笑，“就算不堪一击，你适才也动用了太多灵力，现在你就算外表安然无恙，体内也受了不少内伤，这样你是万万打不开神魔之井封印的。”
　　姜世离冷笑，其实事情正如一贫所道，解除封印本就需要大量灵力，而他现在消耗大半，又面临一贫与一干蜀山弟子，解除封印便是难上加难。
　　“以多欺少，这便是蜀山的本事？”沈夜从人群后走出。
　　“……阿夜！”姜世离低喊一声，心想不好，沈夜怎么会忽然来此……
　　“阁下是……一年前那个带走魔君的人？”一贫收敛神色，“阁下现在来此，是要相助魔君？”
　　“阿夜！”姜世离低低唤他，沈夜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面对蜀山众人，道：“无所谓相助，我此番是专为老友而来。”一贫想起沈夜身份，“一年前阁下与太清殿现身，太武师兄求助阁下欲阻拦魔君，阁下虽是应允，却私下将魔君带走。据闻阁下来自流月城，这倒让我们看不太懂了，阁下究竟想要作甚。”
　　“忘魂花之事……”姜世离关心道，沈夜点点头，低声说：“烈山部族两千余人已经下界居住，姜兄请勿烦忧。”说罢又对一贫道：“我从未答允蜀山愿助蜀山一臂之力擒住魔君，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站在姜兄的对面。”
　　“蜀山对于我从未放过眼中，如今烈山部已经安宁，流月城大祭司已死，余下的，也只有沈夜一人。而如今的沈夜再无旁挂，所余的，也仅剩姜兄一人尔耳。”
　　沈夜说着，将手伸出，复对姜世离道：“雪山路滑，世道艰难，还欲与姜兄结伴而行。”
　　姜世离怔了数秒，然后微笑地将手伸出。二人双掌相握，十指紧扣，姜世离笑而温言道：“世道虽艰辛，却有阿夜相伴，不胜欣喜。”
　　沈夜知晓神魔之井封印解除后的下场，但那人是姜兄，不论昔日姜承甚或如今的魔君姜世离，只要是姜兄，他都愿与他并肩而立，结伴而行。
　　他信他。
　　清浊本是背道而驰，沈夜握着姜世离的手，却没觉得有所不适，只觉得浑身都说不出的痛快，他已经许久许久……都不曾如此任性过了。
　　一贫看着他们二人，一清一浊，却又如胶似漆不离不弃。姜世离转头对沈夜轻声道：“阿夜，此次我是为解除封印而来，后果可能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