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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春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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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路快跑逃掉的少年,林贞娘还未回过神,已经有人风一般卷来,“你个小兔崽子,又不去学堂!看老子逮到你,不打断你的腿!”

追了几步,就停下脚步,来人跳着脚大声喝骂,扭过头,看到周围正瞪着眼看他的人们,忙正了正面色,抬手去扶头上的硬脚幞头。

所谓幞头,就是乌纱帽,若按律法,虽然普通男子也可带幞头,但多为无脚的。只是现在民间凡是有些钱的,却不管那么许多,什么软脚、硬脚、圆顶直角、方顶硬壳的,只要买得起就戴得出。

而现在这个头戴硬脚幞头,身穿紫花团锦缎长衫的中年男人,显然就是个有了钱的暴发户,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贵就穿什么、戴什么,哪管什么违制不违制,好看不好看。就算是已经入秋,镶玉的腰带上,却还插着一把销金扇。

手已经握住扇柄,大概是想抽出来扇上两扇,可是目光落在林东脸上,男人突然眉毛一扬,“这……是林先生家的管家吧?”

这一声管家,自然是尊称了。只是听在林贞娘耳中,却直想掀眉头。

连奴仆都不是的人,还什么管家?

林东却不自在,只是笑着作揖,“刘掌柜的!”

“不敢、不敢……”男人拱了拱手,目光在林静和林贞娘身上一转,便道:“这是林先生家的公子和小娘子吧?那天先生出殡见过——真是,先生怎么就这么——唉,不说了,小公子想吃什么,进铺子拿就是——别提钱,我刘大、大官人最讲义气。更何况先生以前还教过我们家阿原呢!”

刘大官人自顾自地说,只当林东变的脸色,是不想占人便宜的尴尬,却没注意到三人越来越难看的神情。

林贞娘暗自叹息,虽然不知道这位开肉铺的刘大官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穿的——没常识,可能说出这话,就算是客气也算够意思了,当下便上前施了个万福,柔声道:“多谢伯父美意,但侄女等人正为家父守孝,进不得荤腥,只能辜负伯父一番心意了。”

“咦,”被林贞娘打断,刘大官人眼一瞪,恍然大悟般地“啊”了一声,也不再装派头了,忙施礼致歉,哪怕林贞娘一再摆手,仍是一再施礼。

“大伯是个没学问的粗人,真是太失礼了……都怪那小兔崽子不好,要不是他,老——我怎么会失礼呢?该死的混球,拿了钱让他念书,还不好好读,偏偏要学做生意,我回头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敢不敢往肉铺里迈——真是对不住、对不住了……”

虽然生像彪悍,一双浓眉颇有几分煞气,说话也有几分不着调,可这刘大官人却仍让林贞娘生出几分亲切之心。

从前,她可是没找和这种出身市井的小人物打交道。市井中人,哪怕是有些庸俗、有些怪气、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可本质上,却大多是直爽的好相处的,而且因为明白和自己同等处境的人经历过怎样的苦难,也就有了几分难得的善良与真诚。

别的刘大官人,林贞娘仍忍不住和林东道:“东伯,这位刘大官人倒是个好人。”

“好人?只有你这样说……”大概今天林东说的话比他一个月说得都多,虽然也觉出自己多话了,可林东却还是道:“刚才的刘掌柜名叫刘震山,人称定陶一虎。外号刘大老虎。屠夫出身,在定陶可算是一霸,不只定陶半城的猪肉铺都是他的,甚至有些小混混也敬他为大哥——小娘子,你以后不要和刘震山走太近了。”

“哦,”林贞娘应声,目光扫过林东,却暗自在心里嘀咕:明明东伯到定陶也不过三载,而且还不太出门,可对定陶大事小情却真是了如指掌。难不成,以前从军时是细作?!

晃了下脑袋,她甩掉刚才升起的念头,心道:这定陶也就这么大,有点什么事,不用半个时辰就能从城东传到城西了,东伯知道得多些,也没什么。

转目四周,看着那些卖菜的地摊,不由大觉亲切。

虽然这里算是比较大的菜市了,可并不是像现代那样各有各的摊位,而是很随意的,除了常年从乡下进菜卖的,会有固定位置外。那些菜农都是今天一个地方明天又换一个地方,不过虽然菜农卖的菜大多就是几样,可胜在新鲜,有好些都是早上才摘下来的。

一走近菜摊,林贞娘立刻进入了状态,也不用林东说话,自己就蹲在了摊子前,拿菜挑拣,问价还价,眉飞色舞,连裙摆拖在地上,染上灰尘都不曾留意。

看得心烦,林静往旁边一蹲,用手撑着下巴,一副无聊透顶的模样。

而林东,则是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虽然好似没有留神林贞娘,可一旦林贞娘讲定了价格,买好了东西,却立即从荷包里拿钱。

“买菜的钱,娘子隔几天就会给我的。”声音平板,林东却很坚持,买菜一定得从他的荷包出钱。

林贞娘摸摸荷包,心里盘算着那里也就二十几文钱外加一小块不知多少的碎银,索性也真的不往外掏钱。

转了一圈,对现在的物价倒是有所了解。

刚才在米行外,看到斗里有插价码牌,普通的白米是四百文一石,麦则是三百文一石。四钧一石,三十斤为一钧,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均匀算也就是三文一斤粮食,而且这时候的斤是十六两的大斤,若论粮价,这时候的粮食真的不算是贵了。

菜呢,也不算贵,一把大概一斤的青菜两文钱;一棵菘菜,也就是白菜,五文钱;一把青葱,一文钱;入秋的老黄瓜,一文钱一斤;老茄子,二十文钱一大筐。

可是,一斤肉二十文,一斤盐要二十五文,一只死兔子100文,若是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少说也要五、六十文。就是一个肉包子,也得两文钱,等于半斤米了。更别提那些她连问都没敢问的东西了。

相比之下,那些街面上的大铺子里卖的东西更昂贵吧?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玉石,她现在连边都摸不上。

果然,现阶段吃素真的很明智。

暗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林贞娘不由又往荷包摸去。

“姐……”一直搭拉着脑袋的林静突然拉了拉林贞娘的衣角,连脚步也慢了下来。

林贞娘收敛心情,顺着林静的目光看过去,才知他看的是一个卖鸭梨的。

那是一辆独轮车,周围围着不少人。人没靠近,已先闻到清甜的果香。

知道林静大概是嘴馋了,林贞娘笑笑,就带着林静凑了过去。

人未挤进去,就听到少年略带沙哑的叫卖声:“大个鸭梨,又香又脆,吃上一口甜到心,吃上两口肺也润,两文一个五文三,错过这次没下次喽!”

有些耳熟!

凑近了一看,这拿着鸭梨大声吆喝的少年可不是就是刚才在肉铺见着的刘原。没想到被惊走后居然还在菜市里,竟然卖上鸭梨了。

看看独轮车上那拳头大小的鸭梨,林贞娘又转头去看蹲坐在一旁,闷头不响的大叔。

刘原家是开肉铺的,怎么也不会做卖水果的生意,想来这刘原大概是硬赖上这大叔来帮着卖梨的,看这大叔,分明就是被他闹得没法的无奈模样。

眼珠一转,林贞娘不像别的人一样在刘原手里挑梨,而是笑着凑近那大叔,甜甜地问道:“大叔,你这梨多少钱一斤啊?”

“十文……”抬起头,这大叔还没说完,那头刘原已经吆喝一声:“十文六个!小娘子,这边来买啊!”

十文六个?听这大叔的语气,分明就是十文一斤。十六两一斤,看这鸭梨的大小,一斤怎么也能秤七、八个,这刘原却偏偏来论个卖,一斤多卖两文钱呢!还真是个会做生意的。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七章 骗子

“你那儿人那么多,怎么忙得过来呢?我和大叔买也是一样的。”笑盈盈地答话,林贞娘根本就不过去,只是笑着冲那大叔低声道:“大叔,十文一斤啊!我也不像那些妈妈一样,专挑大个的,您看着给我秤吧!”

这卖梨的汉子,被刘原缠着,迫不得已只得答应他来帮忙卖梨。可这一会工夫,都是在挑大个小个,没一个付钱的。他早就等得急了,听到林贞娘这么一说,也顾不得之前刘原和他说的那些话了,直接抓了秤,拣了几个大个的梨就给林贞娘秤了起来。

刘原看得分明,却不好大声阻止,只能嘿嘿笑着,催促面前挑得欢的妇人们,“妈妈们,挑好了就付钱了,要不然一会儿可都被别人拣走了。”

他这么一吆喝,那些妇人果然赶紧把面前拣好的大个的梨子往跟前又扒了扒,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抢着交钱了。

同样是两文钱一个,自然个个想拣大的,先拣先得先占便宜的心理人人都有,一会儿工夫,倒真的卖了半车梨。

而这时候,林贞娘早就付了钱,捧了梨走出人群。她算是头一份买的,大叔把秤提得高高的,一斤还饶了一两,八个梨只花了十文钱,个头还都不小。

用帕子把梨擦干净了,她先递给林静,又递给林东。林东先是不拿,看她执意举着梨不放,这才伸手接了。又抬起挎在臂弯的篮子,示意她把梨子放进去他提着。

这山东新鲜鸭梨果然好吃,林贞娘张口一咬,只觉汁多肉脆,满口清香。

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有人在抱怨:“这大个的都让人挑走了,不划算啊!”

“妈妈来晚了,不过没关系啊!现在我就按斤卖,十文一斤,一斤能秤八、九个呢!妈妈想啊,这可比刚才卖的便宜多了,怎么着也是你在占便宜啊!”

巧舌如簧,少年凭着一张看似诚恳的笑脸,很快就又招揽了一大群人围着买。林贞娘回头瞧瞧,那几乎是在抢的妇人们,不由眨眼睛。

才多大啊!也知道是个女人都想占些小便宜的心理。看这情形,这一车梨要卖光也就是一刻钟的事吧?

虽然心里着实佩服那少年,林贞娘却没有留下来看他卖梨。啃着香甜的梨子,牵着终于露出点笑模样的林静,一行三人,沿着来时路往家里走去。

十里长街,仍是满目繁华,不过林贞娘也就是看看,现在的她,哪一家铺子都没心思进了。

“东伯,你说这钱是不是很难赚呢?”低声呢喃,其实她没指望林东回答她。

林东回头看她,也果真是没有答话,可是转身走了一会儿,却又低声道:“什么事,都是开头难。”

只这么一句,就再也不说话。

林贞娘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忽然就笑了起来。可不是,不管古今,这第一桶金最难赚,一旦真的做起来,赚到钱了,就容易许多。钱生钱,比人赚钱容易得多。

“东伯,你是不是读过书啊?我看你懂的道理真多。”拉着林静,追上两步,林贞娘笑着的攀谈。

林东却是闷着头,过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没读书……”

这世上,有许多道理不是读书读来的,而是从现实生活中积累的。林贞娘又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难得林东肯答她的话,她自然没话也要找话说了。

她是一句接着一句的问,林东却是偶尔才答一句,只顾闷着头走,不一会,便把林贞娘姐弟二人落在了后面。

林贞娘摇摇头,正待发力追上,却不防后面突然有人快步奔过,先是撞在林贞娘身上,又头也不回地跑过,无巧不巧地蹭着林东的肩膀跑了过去。

“这什么人啊……”林贞娘正抱怨,林静却是“啊”地一声。

小孩人矮眼尖,一眼就看到林东脚下有一块黄灿灿的东西。“啊”地一声后,就指着那块东西叫道:“东伯,你看啊!金……”

听到林静的叫声,林东头一低,还未看清楚脚边的东西,冷不防就从斜刺里冲出一人,一脚踩了上去。

林东皱眉,看着踩住那块黄灿灿的东西,又蹲下身,好似打扫靴上灰尘把那东西握在手上的年轻男人,却是沉默不语。

穿着灰色短打,长了一双粗眉毛的年轻男人很是紧张,可是脸上却是放着光,好似兴奋得有些发颤似的。只是抬起头看到林东正看着他,脸上就现出些尴尬的神情。

干笑两声,粗眉毛凑近林东,“大叔,你别叫!虽然这金子是我捡的,不过我这个人最好说话。见者有份嘛!只要你别声张,这金子咱们两个人对半分了……嘘,仔细那人找回来。”

找回来?!

林贞娘眯眼,想着刚才那穿着锦缎直裰的背影,突兀地笑了一声。

眼前这一幕何其眼熟啊?在前世,电视里可是经常提醒广大市民提防骗子的。

“东伯!”叫了一声,她拉着林静凑上前,直接笑道:“我看这位大哥的提议好,小哥儿,你那金子我们也不要了,你就拿了银子或铜钱给我们就行。也不用对半,少些也无所谓,我们不怕吃亏。”

没防着后面突然冒出来两个小的,粗眉毛眯眼看着,看清说话的只是个还未及笈的小姑娘,紧张之心就去了几分。

冲着林贞娘一笑,他仍是和林东说话,“大叔,借一步说话,这边来。”

林东睨着他,却是不动。

粗眉毛无奈笑笑,只得仍站在原地,俯近身,压低了声音道:“大叔也看得出来,小子现在一贫如洗,身无长物,哪儿有银钱分给大叔您呢?不瞒大叔,小子家有八十老母,病在床上,小子这一遭,就是去求大夫舍些药给老母治病。天可怜见,居然撞上这样的好事,虽然大叔先看着的,可为着老母,小子也只好厚颜占大叔您点便宜……”

睨着面色仍是一脸淡然的林东,他又道:“就像这位小娘子说的,小子不怕吃亏,少一些也无所谓,我看这锭金,少说也有二两重呢!”

“这位大哥真厉害,不用细看,只握在手上,都知道金子重多少呢!”林贞娘瞪大了眼,一脸的佩服。

粗眉毛面上一讪,只能干笑两声作答。

林东瞥了眼林贞娘,嘴角无声地扬起,只是目光转到粗眉毛脸上,却又是淡然,“小哥儿家贫,这金子是上天赐给你的,你自己留起来就是。老汉眼花,什么都没看着,不好和小哥儿分——小郎、小娘子,咱们走了。”

看来,不用她提醒,东伯也不会上这个当。

林贞娘撇了撇嘴角,斜睨了眼怔在当场的粗眉毛,在肚里偷笑。

林静人小,懵懵懂懂地知道些,却到底没有完全看明白。走出几步后,忍不住摇着林贞娘的手,悄声问道:“姐,那个人,还有金子?!”

“骗子!都是骗人的!”林贞娘答得干脆利落,“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就不能信。你一想贪便宜,就得……”

声音一顿,她滑到腰上的手僵住。

“不是吧!”低下头,她看着空无一物的荷包,几乎想要骂人。

“东伯,他们偷了我的荷包!”冲着前头的林东叫了一声,林贞娘不等林东出声,甩下林静,就转身往回走。

这群骗子,骗人还不够,居然还做小偷!

远远的,她看到斜身撞上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妇的男人,眯起了眼。

就是这个穿着青布直裰的男人,在撞上她的时候,摘了她的荷包。

快走几步,她身子一晃,堵住了头也不回的男人。

突然被她堵住,三十多岁的男人也吓了一跳,一抬头,看清林贞娘,才缓下面色。倒三角眼里露出几分凶光,他板着脸喝道:“哪家的小娘子,这么不知事,这么宽的道,非得挡住人?”

“大叔,我是好心耶!你掉了东西呢!”林贞娘笑着,下巴一点,示意他回头看。

离得并不远,可是身后那被男人撞到的老妇却是半声都没声张,这会儿正被那粗眉毛往路边带呢!显然,是已经被粗眉毛的几句话打动了心。

倒三角眼回头瞥了一眼,生怕那老妇发现自己的踪影,身体侧了侧,才喝道:“我没掉东西,你快点让开!”

“不成,”林贞娘瞪着他,没半分惧意,“大叔你可能没掉东西,可是我却掉了东西——就是刚才大哥你撞我的时候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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