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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绣眉如墨-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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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这忙的时候,张二郞又来了。
绢儿见张二郞穿着一身直身黑色大衫,头戴方布,表情很是高兴,身后跟着一位妇人,梳着单螺鬓,插只银钗,鬓后别了朵粉红大绢花,上穿松花色艾绿领抹罗衫,外套半旧艾绿镶边月白绣桃花锦面对襟褙子,下穿桃红暗花折枝八幅纱裙。妇人容貌虽一般,却胜在眉目间几分媚意,行走起来,婀娜多姿,柔弱无比,特别是当那妇人跨过门坎时,露出绸面粉莲的绣花鞋时,更是让绢儿一愣,生平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缠小脚的女子。
娘子见张二郞的到来,脸色微有不悦,却不多话只坐在椅上,让绢儿端出点茶待客。
张二郞叉手拜诺:“谢谢哥哥、嫂嫂。”坐下喝完点茶。
那位小娘子也叉手道:“官人、娘子万福。”
娘子笑道:“叔叔今日为何这般客气?这位小娘子又是谁?”
张二郞立刻口若悬河、眉飞色舞道自家姻缘终来了。其主题便是:自家与身边小娘子一见便恨晚,决心与她结为百年好合,只是有少许的问题,一来小娘子无嫁妆,二来自家钱两不足,难以筹办婚事。故希望大哥资助一二。
张家娘子听着二郞夸张之言,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而张大郞听弟弟有成婚之意,很是高兴,便一口答应,“大姐,且取二十贯钱。”
听到大哥的话,二郞脸上出现喜色,张家娘子却欲言又止了半会,最后却未说话,只回房取钱。
巧儿见娘子回屋脸色不佳,便叫出一直跟在其后的绢儿,“娘子为何气恼的模样?”
绢儿小声道:“张二郞带了位小脚娘子来,说娶妻需要钱两,官人才让娘子取二十贯钱。”
娘子正从盒中取出十七两银子,算了一番这些银子折钱足二十贯钱多有余,却突听见屋外隔着门帘绢儿的话,脸色一变,厉声道:“绢儿进来。”
绢儿听娘子口气不悦,心中一跳,瞧了一眼巧儿,却见巧儿一脸愤色很是生气的模样,便有些疑惑。
大娘坐在床边,见绢儿进屋便道:“你说是小脚娘子,可看清了吗?”
绢儿点头道:“那位娘子跨门提裙时,正好露出脚,又小又尖。”
娘子一听,立刻怒意难压,坐在床上细喘气,道:“锦儿,你去请来官人。”
巧儿进屋,忙安慰娘子:“娘子,无须为张二生气,且消气,吃杯茶。”边说边与绢儿使眼神,绢儿忙将桌上备好的点茶端到娘子面前。
吃了一口茶,娘子的脸色微好些,却还是一股恼意下不去。
一会大郞进了房,见娘子如此模样,还未开口,娘子剐了一眼大郞,小怒道:“自家们辛苦攒下的家产都尽给了吃钱的二郞,这样的日子如何能过。”
“大姐,为何生如此大的气。”官人却是不解,道:“我难见二哥如此用心,他若娶了娘子,家里便由他娘子操持,自然安稳住,不再在外晃荡。”
娘子站起来,道:“什么正经家的小娘子。平日他哄骗你要钱却也罢了,今日居然领回一娼门杂户,是欺自家们都是瞎子吗?”
关于称谓,宋时,同一家的兄弟,一般以辈份叫,比如辈行老二的兄弟,不管是哥哥或妹妹,都会叫他二哥,如老大是男子,老二是男子,老三是女子,那二个哥哥,甚至包括父母,会称那位老三为大姐。真是古怪让人混乱的称谓。
关于钱两,本我在原文是用二十贯钱,后细一查资料,一枚铜钱,即一文一般为3、4克,二十贯一算足有至少几百斤,如果一下拿出这么重的钱,也太夸张了。再一细查,虽宋已有交子这类古纸币,但最初只是在部分地方流通比如四川,后在1107年由宋徽宗将交子改名钱引,这才有了普遍流通性,所以纸币也POSS掉了。宋也有银子,只是流通币是“钱”,一般是以银折钱来用,一般一两银折为钱要高于1000文以上,所以这里还是可以说得通可用银子。

豆蔻梢头春色浅 第十三章 初见亲人

“大姐休得胡说,若旁人听了须吃玩笑。”官人惊讶忙道。
娘子却泣声哭道:“奴家是正经家的女儿,如何能与娼门杂户出来的人为妯娌,士大夫雇杂户女为婢都有遭弹劾受降职之罪。张家虽不是官户,却也是清清白白的良户,如何能不顾脸面娶杂户为妻,连作妾都不可。”
大郞听了脸色大变,犹豫半会,“你怎知那小娘子是杂户。”
娘子用手绢擦干泪水,冷笑道:“她一身劣香,手指纤纤,足缠小脚,除是做小姐行首营生的又会是谁。岂不知平常家的女儿需做家事,自不会缠脚添不便。若是无须做事的贵家女儿,怎会还未下聘就不顾女儿家的脸面到未来夫君哥哥家。何况,还称无出嫁的嫁妆。”(行首也是指妓女,有红牌的意思。)
大郞一番思量,却还是拿起桌上银两离开。娘子见况微恼,巧儿慌忙规劝娘子,娘子却低声道:“大哥纯善,却偏有这样的弟弟,真是家门不幸。”
过了半会,见大郞失魂而回,脸色不佳。
见娘子扭头不去理睬他,大郞道:“二哥都承认了,为钱而找娼妓做了这场蹩脚的戏。”
娘子转过头,恨恨道:“即便如此,你且还给他钱!”
大郞苦笑道:“二哥也是无奈之举,昨日夜里他与城里一位质库老板的儿子为瓦里一位行首争风打了起来,一时失手,断了那人的鼻子,怕被送到官府吃板子,才想着要些钱两到外乡躲避一二月,担心因在瓦舍争风惹恼我而拿不到钱两,才找出如此荒谬的缘由。”(在宋朝,质库是指当铺。)
娘子无奈道:“都是大哥平日宠他才这样。”
见娘子有些气消,大郎忙哄道:“我知大姐大义,虽见二哥有气,也不愿送他见官。”转而叹道:“回想二哥小时,玉般孩子,教书的老师只需讲一遍,他便能将书倒背如流,那时村里都道张家以后要出个大官。却不想他如今这般模样…”
且不说官人与娘子在房里细聊,就说一直站在门外听里边动响的绢儿,见绫儿站在院门口向她招手。
“你家妈妈来看你,现在后门等着你。”
绢儿一听,却有些惊慌失措。
绫儿误解绢儿,直安慰她道:“妹妹放心,姐姐且不会说出去。再说张妈妈不是个狠心的人,不会恼你私见家人。”
绢儿犹豫了半会还是去了后门。其实这些日子她费心旁敲侧击,加之平日说话间邓大娘与娘子都或多或少透露出来绢儿身份的言语,倒让绢儿对这具身体本身有了些认识,所以去与她的亲人见面,虽有些气不足,但也不至于退缩。
骆二娘见平日一向亲近自己的女儿,如今却呆呆地站在门边,表情有些生陌,毫无久未见面的喜悦之意。不仅心中大悲,忙上前,搂着女儿,泣声道:“都是妈妈的不是,姐儿受苦了。”
云哥(骆子竹的小名)病好以后,骆二娘便细算过,家里虽有二十亩地,偶尔农事忙碌便请邻居家帮忙,自己勉强自耕自种应付过来,只是地薄一年只不过出粮食不足二十七石,除去各种税赋,以及付邻居家帮耕的粮食,一年不过余下粮食不到十五石,家中三人一年便要食去十石,余下的五石卖出去,须知贱卖贵买,也不过得钱三贯,一月平均下来只有二百文的余钱,而家里还需开支布匹、油盐酱豉姜椒茶,云哥的药钱,读书给老师的束修,细一算捉襟见肋,难以为生,只得卖女,一来减轻家中负担,二来却也不舍女儿跟着受苦。细打探那些需要使女的主户,终选中了张家,叫来赵牙婆,将女儿带了去,如今看来女儿脸色红润,衣着得体,虽手有些粗糙,便也看出被人好相待了。
“娘子,官人都对我很好。”也许是这个拥抱,激发了沉睡在绢儿心中原属于身体本人的情感,她不自觉泪流满面。
骆二娘细抹干女儿脸上的泪,将怀中布裹塞入绢儿的手中,细细道:“天寒,你却最是怕冷,娘改了件厚衣,且用来御寒。”
绢儿不自觉道:“衣服足…”话在这里断了,她见二娘眼中含着温柔且热情的光盯着自己,却是拒绝不了,只得抱紧了衣服,转说道:“我会记得穿的。”
骆二娘脸露喜色,又细细嘱咐道女儿,小心身体、须听娘子官人的话,这一番唠叨的话如涓涓细流带着温润之意流入绢儿心中。
绢儿安慰道:“妈妈不用担心,女儿一切安稳。”细看却见骆二娘身上只穿了件薄灰色麻布袄子,里穿黑色布衫子,下穿件满是补丁的布裙,脸色枯黄,抚mo着自己脸的手指虽之前被呵了热气,却还是冷冰粗糙,绢儿忍不住有些心酸,现在看来自己虽是被卖,却衣食无缺,倒也活得有些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姐儿平日就不爱说话,如今在别人家,说虽可少说,活却不能少做。”骆二娘继续嘱咐着。
见女儿听话点着头,骆二娘顿了顿,道:“云哥也来看你。”扭过头,指着十步之外一颗大树,表情有些讨好之色,“姐儿不可责他,卖你都是娘的不是。云哥却一直愧疚因他的病拖累你被卖掉,说无脸见你,只敢在暗处看你好否。”
“女儿,知道。”绢儿明了,骆二娘是担心女儿对云哥有隔阂。
绢儿走了过去,便见最初来这个世界看见的那位男孩,虽面容瘦弱苍白无血色但五官生得极好,一身旧罗衣已洗得发白,苍白的脸见绢儿走近便微发红,气息也有些急促,神色慌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布,伸直手道:“妹妹平日里喜食鸟蛋,我正好在树上捣到些。”
打开布,却见里边放着几枚鸟蛋。
绢儿捧着布里的蛋,却不说话,男童手掌条条划伤,想是爬树伤的。
骆子竹见乖巧的妹妹不说话,急急地说道:“妹妹且忍耐,等哥哥有了钱,便立刻赎回妹妹。”真情实意一表无遗。
绢儿点了点头,过了小半会道:“我且等着哥哥来接我回家。”
骆子竹大喜,高兴点头道:“君子之诺重千金。”说罢牵起妹妹的手,走到二娘身边,对着骆二娘道:“母亲。”
骆二娘眼瞪大了,要知因自己是云哥父亲之妾,一直以来他都称自己为少母,今日却去少直接叫母亲,岂不让骆二娘惊讶,但立刻她明了子络的心思,忍不住捂住口,眼眶泛泪。
骆子竹红眼道:“母亲一直爱护关切子竹,视如已出,若非如此,我早已离人世。从今以后,我便有二位母亲。”说罢,跪下磕头。
骆二娘忙哭着扶起云哥,抱在怀中痛哭。绢儿在旁边想起自家的亲人,忍不住也流下了泪,一时间三母子哭成了一团。
待各自心情平静,二娘心痛道:“姐儿,快些进屋,外边天冷了。”见绢儿多有留恋之色,道:“过些时日,我与云哥再来看你。”
绢儿止住了哭,难得能如此畅快的大哭一场,情感算是发泄了一番,倒让一直沉重的心绪平静空灵了许多,“妈妈,你等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绢儿跑了出来,将一件绣得极粗糙的大香袋交到二娘手中道:“这是女儿绣的,妈妈且拿去,当个想念。”
二娘一看香袋鼓鼓的,里边放的全是铜钱,忙还给女儿道:“这钱是如何来的,姐儿莫做胡事。”
绢儿推过,道:“我在这里不愁吃穿,每月还领月钱,到现在已攒足九百文,正好给妈妈哥哥买些厚布做冬服,也是为女为妹的一片心意。”
“姐儿长大,有心了。”二娘接过绢儿的香袋,将香袋里的钱倒出一些,抽出怀中手绢包起,放在绢儿手中道:“姐儿身边也须留些财物,不然妈妈担心。”
三人依依惜别,绢儿等见不了二人的身影,这才进了屋。

1、宋朝的官娼用于官府伎宴陪酒取乐之需,有专门的户籍。

2、而民间则是良人身份的女子犯奸三人以上,贬为杂户,也含民间的私妓,宋规定作为国家命官不得与杂户有染,违者将受处分。当然,规定是规定,到底遵守没有便不得而知。

豆蔻梢头春色浅 第十四章 宋徽宗

这年的正月并不好过,年前便传出皇帝重病,到了正月十二日传来噩耗,皇帝驾崩。各家慌忙将才挂在门房上的桃符通通换成了白布以示哀悼,家宴一律从简从素,备好的过节物事通放进箱子。
几天之后,新帝便继位登基,新皇名讳为佶。
这时绢儿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如何的年代。赵佶,那个让北宋灭亡却又是一位天才艺术家的亡国之君,后人称为宋徽宗的人。除了这之外绢儿唯一清楚的便是再过二十几年的靖康之耻,让所有宋人感到耻辱和噩梦的真实事件。
看着自己弱小的手,绢儿第一次感觉到预知却无法改变命运的痛苦。终究在这个世上不是永远死不掉、运气无敌的主角,她只不过是个怕死普通平常人,是切菜伤到手会流血,跌到膝盖也会痛,生病若不吃药不会好的活人。
用了很久时间,绢儿才不去想关于未来的一切。将那种认为自己也许是得到神赐力量,拥有改天换地特殊能力的穿越人的幼稚想法抛弃,不去想也许自己大胆预言未来发生的事而不被当成妖人斩首示众的可能,更不再去试图尝试也许自己能见到某些历史特别人物,能虎臂一震或娇驱一颤,便影响到某人,从而影响到世界。
“自己若死也是会真正死去,也许死后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也许死后那里也去不了,永远回不到自己的家。所以,碧泉在这个没人叫你真正名字的世界里,请不要去产生那些幼稚而不可及的幻想,请好好认真地活过每一天。”曾经的碧泉现在的绢儿心中自我告诫着。而曾经见了骆家母亲与哥哥之后,突然萌发出的像其他穿越者用超越时代的想法改变自我生活,改变家中环境的想法也淡了许多。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再美好漂亮的鸟蛋也逃不过从巢中落下摔得粉碎的命运。
但这样的想法渐有了变化,在绝望甚至失望很久之后,绢儿最后还是恢复自己的平常心。
于是春暖花开时,绢儿将发现当代的家具没有抽屉,放置东西非常不便的毛病告诉了骆二娘,并详细说明家具上装起抽屉增加储藏空间的好处以及商机。二娘是有见识的妇人,深道家里无财无势,这样的好点子,却是无处可使,便由绢儿口述,云哥描画的抽屉草图偷卖给县城里一位商人,得了二十贯钱,够贫穷三人之家一年基本的嚼用,却不够赎回绢儿的钱两,二娘与云哥很是不安。绢儿却笑道:“如今自己年小,即便回到家,也只是增加家里负担,何况在张家被雇用,不仅衣食不愁,每月还有月钱可拿,顺代能学一门好手艺,却是正好。妈妈不如拿这钱做家用。”
骆二娘一番思量,将钱收好,待以后再用。
那位商人将新式带抽屉的桌子柜子送给城中有声望的士大夫以及附近大城中的官员,很快这种方便置放物事的家具流行起来,商人很赚一笔钱,便立刻将县城里的铺子关掉,准备进京开铺售自己的家具。再过了三五月县城周围便有其他模仿款式的商铺出现。
通过这事,绢儿也知即便自己有任何赚大钱的点子,没有钱更没有势终不能事成。更何况那些复杂不易为人复制抄袭的工艺技术,比如炼钢、烤玻璃等等,过去看书时都尚未记住,更不要说如今光想其中大概步骤都是一片空白。所以,能被记住并能用在实际的创新,都是简单且易被模仿的,一番劳碌,终是为别人做嫁妆,且易遭祸事,不如低调才是好。
绢儿决定不到恰当的时候,有些东西还是别拿出来。不过一些能改善自己生活的物事,倒是越快越好,比如眼前软软的枕头,是骆二娘用各种布余料拼绣而成枕套,枕心用着野ju花、谷糠、蒲绒塞满。
当然这种枕头不是绢儿首创。早在汉代便有丝织的枕头,只是今人喜好瓷枕,所以便渐少有人使用。这是云哥见了成形后的布枕,笑说道。
过了几日,骆家便将藤制枕头放进储物箱,换上同样的软枕。不过到了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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