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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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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把小蛮的出嫁之地安排在自己家中,也是她的一番苦心。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要娶妻了,新娘子却不是她,不但不是她,她还要为新娘子操办婚事,情何以堪呐。如今把小蛮安排在自己家里,亲眼看着她的婚车离去,权作是自己一般,聊堪自慰而已。
此刻,一向宁静的郑府也是异常的热闹,高莹、兰益清等一班与小蛮交好的闺阁姐妹今天全都告了假,赶来郑府为小蛮送亲。这么多莺莺燕燕聚集到一块儿,郑府里的热闹可想而知。
小蛮正在她临时的闺房里面梳装打扮,负责为她打扮的是两位年纪很大的宫廷女官,据说替当今皇上和太子、太子妃在重大场合巾栉膏沐、冠戴打扮的司衣女官、司饰女官们都是她们两个调教出来的弟子。
在这样德高望重的两个老女官面前,小蛮除了任其摆布还能做什么?小蛮从一大早就开始打扮了,她早餐吃的并不多,饭后没有多久,就被两个老女人指挥着七八个宫娥彩女把她扒光了丢进了热气腾腾的浴桶。
这一通洗从早晨一直洗到中午,热水换了十多次,各种宫廷秘用的沐浴药也换了十多种,等她终于被允许从桶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干净得就像一只刚剥了皮的鸡蛋,身子红通通的就像一只煮熟了的大虾,饶是小蛮一向强健,这时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了。
可怜的小蛮被折磨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中午只喝了半碗粥,就又开始了另一拨折磨。她坐在锦墩上,整整一个下午就没离开过,在两个老女人轮番指挥之下,她的头发被一次次地盘起,又一次次地拆散,只到那发式令两个老女官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小蛮的头皮被绷得很紧,她感觉自己的眉梢都因为头皮绷得太紧而微微向上吊起来,脸皮子也太紧了,想笑一下都难。
紧跟着她那吹弹得破的小脸蛋儿又遭殃了,小蛮丽质天生,再加上平时常做男装打扮,所以很少涂脂抹粉,这时候妆台上摆放的各种化妆品琳琅满目,很多竟是她也不曾见过、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东西。
等到两个很挑剔的老女官终于点点头,放过了对她脸蛋的折磨之后,四个宫娥又在老女官的指挥下给她换起了钗钿礼衣。
一套靛青色的花钗大袖襦裙层层叠叠,足有十二层,如果不是有四个宫娥帮忙,小蛮一个人还真穿不起来,最后,外面又套上青色的广袖,系上红色的合欢丝带,这才把她推到两个老女官面前。
两个女官并肩坐在榻上,很不满意地一起摇头,说道:“不成,不够严整,脱下来,重新打扮!”
小蛮听了,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杨帆快点赶来,骑着他的白马,把她救出火海……
第十二卷 啼笑姻缘 第0300章 踟蹰结发人
一天折腾下来,两位女官也累坏了,见新娘子的打扮终于达到了她们的要求,两位一丝不苟的女官这才松了口气,由人扶着到后厢去歇息。
在房间里闷了一天的小蛮如蒙大赦,赶紧央求地对旁边的宫娥道:“让我到院中透透气吧,都快闷死了。”
这几位宫娥都是认识她的,听她说的可怜,不禁为难道:“都尉,你才刚刚打扮妥当啊,万一乱了装扮,叫两位婆婆看见,不免要责怪我们。反正看这时辰,新郎倌也快到了,都尉不如再等等如何?”
小蛮苦着脸道:“还要等啊,我真是闷得透不过气来。我就到廊下站站就好,绝不胡乱走动,如何?”
几个小宫娥商量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小蛮立即欢喜地站了起来,慌得几个宫娥赶紧提醒道:“都尉,慢些走,慢些走,可别乱了装束!”
于是,谢沐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顶着满头珠玉缓缓拉开房门,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走了出去。
“呀!小蛮姐出来了!”
“小蛮出来了?在哪,在哪?”
赶来祝贺小蛮出嫁却一直没机会见到她的那些闺中姐妹们忽啦一下就围了上来,一看到端然立在廊下的小蛮,她们就惊呆了。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小蛮不禁忐忑起来,举手想要摸摸脸颊,又恐坏了装扮,只好怯怯地问道:“怎么了?”
“天呐!这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小妖精真的是小蛮妹子么?”
“啊!我正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没错,就是迷死人不赔命!真是美得祸国殃民、惨无人道啊,小蛮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兰益清两眼红心,紧紧抓住高莹的手,激动的小脸通红,一迭声地道:“新娘子好漂亮!真是太漂亮啦!莹姐,我要嫁人,我要做新娘子!”
高莹没好气地乜了她一眼,用掌背一蹭鼻子,冷哼道:“省省吧你,等姐姐我嫁了再说!”
“真的很漂亮么?”小蛮露出放心的笑容,举手又想去摸脸蛋,还是有所顾忌地放下,转眼瞧见高莹等人手中都拿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棒子,外边密密地裹着红绸,不禁奇道:“你们手中拿着棒子做什么?”
高莹眼珠一转,抢着道:“这你都不知道么?这可是新婚必行之礼,谓之‘下婿’,又叫‘障车’,等新郎到了,我们要乱棍打将下去,打的他鼻青脸肿,给他个下马威,免得他以后欺侮你。”
小蛮心中虽然依旧有些矛盾,并不愿嫁的,但是天子之命,她从来不曾想过违抗。而杨帆是自她阿兄之后唯一一个走进她心里叫她真心喜欢的男子,她也想不出理由不嫁,那种复杂的心情,实是难以言表。
这时听了高莹所言,小蛮吓了一跳,可真的关心起杨帆来,失声叫道:“什么?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她可是知道这些女卫们的本领的,杨帆或许武艺高强,可这既然是新婚必行之礼,他肯定不能反抗的,即便他能反抗,在这样一群身手高明的雌虎面前,休说鼻青脸肿,他能保住一条命就算好的,妞妞可是真的有点着急了。
众女卫一见她情急的模样,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哈哈,你们瞧呀,咱们小蛮还没嫁过去呢,这就疼男人喽!”
小蛮涨红着脸,顿足道:“不成!我不许你们这样对待二郎!你……你们要是这样,我可要生气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们了。”
众女卫笑得更是开怀,有人便道:“看吧看吧,女生外向啊,咱们一辈子的好姐妹,为了她的好郎君,可是都不要啦!”
小蛮被她们调侃得羞窘不已,可是一想内卫诸多女中豪杰,人手一条棍棒,乱棍打将下去,二郎那凄惨的模样,她是真的心中不忍了。
小蛮这一跺脚,满头珠玉、凤钗步摇便是一阵摇晃,左右宫娥怕她头上装饰滑落,赶紧上前扶住,在她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小蛮一听,便道:“当真?喂,你们干嘛非得障车啊!这‘下婿礼’有文有武,武曰障车,文曰催妆,叫二郎吟一首催妆诗不就行了么,何必要用武的?”
高莹振振有辞地道:“嘁!你家杨二是一员武将,学措大吟什么诗啊!再说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谁喜欢吟诗作赋那套酸啦吧唧的玩意儿,当然是舞枪弄棒才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女卫纷纷应是,把小蛮急得不行,还是兰益清心软,见小蛮是真的急了,才笑着揭破谜底,道:“好啦好啦,小蛮姐姐,你放心吧,我们哪会真把姐夫打得鼻青脸肿啊,这棒子是秸杆儿做的,怎会打疼了人。”
她一边说,一边用两根手指拈着那红稠裹着的“棒子”转了转,瞧那轻飘飘的样子,果然不是真的木棒,小蛮这才放心,恨恨地瞪了恶作剧的高莹一眼,高莹向她扮个鬼脸,嘻嘻一笑。
这时一个郑府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院子,叫道:“快些,快些,新郎的车队快到府前啦!”
兰益清听了娇呼一声道:“姐妹们,走啊!障车下婿去啦!”
一群女侍卫兴高采烈地举起“棍棒”向府外冲去,几个宫娥也赶紧上前扶住小蛮,道:“都尉快快回房,新郎倌儿到了。”
谢小蛮被几个宫娥扶着回到房中,在妆台前坐了,一个宫娥便把一柄鹅毛羽扇塞到她的手里,道:“都尉,一旦出了闺阁,千万以扇遮面,不曾交拜之前,万勿撤下羽扇以面示人,切记,切记!”
谢小蛮答应一声,持扇在手,望着镜中那副娇媚得有些陌生的容颜,痴痴地想:“我……这就要嫁了么?踏出这道房门,便做了二郎的娘子,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
夕阳柔和温暖得像高邮鸭蛋的蛋黄,杨帆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绝无一根杂毛的骏马,头戴五梁簪花冠,身穿绛红公服,仿佛戏台上夸官游街的状元,率领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向郑氏府夫人府前进发。
在他后面,马桥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坊丁,分别拿着三升粟米,一捆凉席,三斤芦苇,三只狼牙箭。这都是送给“新妇娘家”的礼物,粟米三升,用来填舂米的石臼;凉席一丈,用来覆盖井口;芦苇三斤,用来塞满灶堂;箭三只,用来置户镇宅。
远远的,杨帆已经看到门楣上“郑府”两个大字了:“这是婉儿的家,此刻她正在府中,也不知自己登门娶亲,接走的新娘却不是她,她的心情该如何难过……”,杨帆刚想到这儿,大门忽然洞开,一群很漂亮的母老虎手举棒棍,喜笑颜开地杀来。
“呃……,这是怎么……”
对于大唐婚仪所知有限的杨帆只参加过马桥的婚礼,当日却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勒住缰绳,正要扭头问问,忽然发现整个迎亲队伍早就站住了脚步,只有他一人放马前行,不知不觉间与整个迎亲队伍隔开了四五丈的距离。
“打呀!”
高莹和兰益清娇呼一声,纵身跃起,手中红绸裹着的两根“长棍”便扫向杨帆的脑袋,杨帆一看这还得了,真要被这两根棍子扫中,虽然那棍子看着并不太粗,可这两位姑娘手劲可不小,头颅又是经不起重击的地方,急忙来了一个蹬里藏身,让过了两棒。
“打!”
更多的女人冲上来,一阵乱棒打将下去,打得眉开眼笑。
“咦?不疼!这不是棒子!”
杨帆躲来躲去,最后干脆跳下骏马,四处跳来跳去,还是被人一棒扫中了臀部,结果那“棒子”应声而折,杨帆并未感觉疼痛,正奇怪间,更多的“棒子”当头打来,杨帆继续抱头鼠窜。
苏坊正笑吟吟地看着,并不阻拦,直到看见杨帆逃得五梁冠也歪了,簪花也掉了,实在是狼狈不堪,这才端了一簸箕铜钱上前抛洒,替杨帆大声乞饶,众女子这才意犹未尽地住手,嘻嘻哈哈地捡喜钱儿。
杨帆心有余悸地站定,对赶上来的马桥问道:“她们这是干什么?”
马桥慢条斯理地道:“下马威喽。”
杨帆道:“为什么你成亲的时候没有这一出?”
马桥洋洋得意地道:“我家小宁何等贤惠温柔?”
还好,杨帆受到的刁难和惊吓也仅限于府前这道“下婿礼”,毕竟这新娘子的“家”是借用的郑氏夫人的地方,女侍卫们也不好在别人家里太过随便,所以新娘子很顺利地被他接了出来。
杨帆迎亲时并没有见到婉儿,他也清楚婉儿此时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想到婉儿此时心中的苦,杨帆唯有把满腔内疚,化作怅然一叹。
新娘子接出郑府,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合作一路,向杨帆的家行去,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谁也没有注意到,郑府花园一角绣楼上,微微开启了一道缝隙,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清丽佳人痴痴地望着远去的队伍,腮边轻轻滑落两行清泪。
车轿中,一身盛装的小蛮将那羽扇抓得紧紧的,心中无比踟蹰。她清楚,自她踏上这花轿,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一辈子都是杨帆的娘子了,可她还没有为人妇的觉悟,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杨帆喜欢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又如何开心得起来。
强作欢颜的杨帆骑在马上,三步一回头,直到郑府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今日杨帆娶亲,最开心的却不是新郎倌和新娘子,而是那些一路欢呼、神情雀跃的大内女侍卫们和修文坊众百姓。
太阳落山了,天边只余一抹昏黄。
日黄昏以为期兮,心踟蹰于结发,啼笑间,成就一场姻缘。
第十二卷 啼笑姻缘 第0301章 礼成同心结
杨府中,堂屋前已经搭好了青庐,竹木为骨,青布为幔。
小蛮缓缓走下婚车,在两个盛装宫娥的扶持下,手持羽扇遮住颜面,绣鞋儿轻轻踏上了红毡。迈火盆,跨马鞍,跨米袋,一对“金童玉女”把颗粒饱满的五谷轻轻撒在他们两个身上,米泣沿着他们的衣袍活泼地跳跃着,轻轻溅落在红毡地毯上。
二人在青庐中站定,贺客们都拥进来,把青庐挤得满满的,看着一对新人行礼。
杨帆望着面前以羽扇轻遮俏面的小蛮,缓缓吟出了事先请人写好的“却扇诗”:“嫦娥飞逐彩云降,不可孤寝在蟾宫。若道团圆似明月,羽扇轻移桂花开……”
“却扇诗”吟罢,遮在小蛮面前的雪白羽扇轻轻地移开了,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眸如点漆,肤光胜雪,明丽不可方物。饶是杨帆早就熟悉了她相貌的,也看得呆了,更不要说那满堂宾客了。
被杨帆那灼灼的目光看着,小蛮颊上不禁浮起两抹娇羞的晕红,轻轻地垂下了螓首。
司仪道:“行对拜礼!”
两个红布蒲团摆到了他们面前,两人相对跪好,小蛮的眼神很是复杂,似乎有些迷惘、又似有些矛盾,但是一触到杨帆的眼神,她却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一拜!”
司仪一声令下,在两个宫娥的示意下,小蛮双手叠放到面前毯上,腰肢深深地弯下去,白皙明净的额头轻轻地触到了指尖,当她缓而优雅地直起腰肢时,她看到对面的杨帆业已大礼还拜下去,她看到了那拜下去的五梁冠,和五梁冠上重新簪好的鲜花。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忽然悸动了一下,一种难言的滋味蓦然浮上心头。
“二拜!”
杨帆直起腰来受礼,小蛮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不知不觉间,杨帆也抛开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庄重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
三拜、四拜,礼成。
一把系了红绸的剪刀送到新郎杨帆面前,杨帆理出一缕头发,“嚓”地一剪,将那缕剪下的头发和剪刀放到了红绸托盘上,托盘又送到了小蛮面前,又是“嚓”地一声,清脆地一剪,小蛮的一绺青丝应声而落。
小蛮凝睇着盘中那绺青丝,好像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剪断了。人常说,婚姻于女人而言,等同于又一次新生。那么,这结发之礼,大概就如同初生儿剪断脐带的感觉了,小蛮心中忽然有些空空的。
她看着宫娥的巧手把她和杨帆的头发灵巧地用红线扎在一起,放入一个绣着“百年好合”的锦囊,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她的母亲亡故以后,阿兄用他那被沙砾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轻轻牵起她的小手时一样,似乎两个人的血脉一下子因此联系在了一起。古人传下的神圣之礼,让她忽然有了一种难言的感悟,她想哭。
“执子之手!”
司仪的声音依旧高亢而昂扬,杨帆的手牵住了她垂在身侧的小手,小蛮的娇躯忽地震动了一下,她正想到阿兄牵起她的手,带她流浪天涯,杨帆的手牵起她的刹那,她蓦然向杨帆看去,恍惚中有一种阿兄的身影与杨帆的身影相重叠的感觉。
童年记忆中的阿兄,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也在她的幻想中不断地成长着,那个形象总是比较模糊、比较抽象的,她一直无法看清梦中阿兄的形像,他的面容仿佛始终隐在一层迷雾当中,而现在,那副形象忽然变得无比鲜明起来,他就站在身侧!
冥冥中,似乎传来阿兄成熟而又童稚的声音:“妞妞,你长大了,以后牵着你的手、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将不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妞妞,阿兄要走了……”
杨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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