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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2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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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美人恩 第0451章 心魔
姜公子定定地看着杨帆,看了半晌,轻轻吁了口气,将身子倚在座垫上,微微阖起了双目。
司徒亮向外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微微倾身,低声请示道:“要不要小人去杀了他?”
姜公子淡淡地道:“杀他何益?本公子从来不做无聊的事情。”
司徒亮道:“可是,阿奴因为他……”
姜公子猛一睁眼,目光森寒,司徒亮连忙噤口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慢慢阖上双目,淡然道:“人无信不立!本公子一言九鼎,言出必鉴!”
司徒亮垂首道:“是!”
司徒亮口里答应着,眼珠却微微转动起来。
喜欢阿奴的,又何止是姜公子一人?
姜公子素有洁癖,且目高于顶,他以前并未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了阿奴,即便发现,他的爱也比较另类,他只要让阿奴待在他身边就满足了,或者……他喜欢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爱恋与满足,任何肉体上的接触与他而言都是肮脏的。
然而喜欢阿奴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司徒亮。当初陪着公子奔波在十室九空、灾民遍野的村落间时,就是他奉公子之命,把那个骨瘦如柴、轻的像一片羽毛的黄毛丫头抱上了自己的马背,那时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那样的迷恋她。
但是,他从小侍奉公子,深知公子的洁癖之深、之奇,而公子居然肯让阿奴在身边侍候他,这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仅凭这一点,阿奴就只能是公子一人的禁脔,哪怕只是被公子当成一个侍婢留在身边。
从小奉公子如天人的司徒亮,根本不敢对阿奴有任何奢望。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阿奴却喜欢了那个姓杨的臭小子。
“阿奴是公子的人,连我都不敢对她心生妄想,凭什么这个姓杨的可以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这一点,司徒亮就妒火中烧,如今杨帆就在前面,阿奴就是因为他才跳下悬崖,尸身饱以兽腹的,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亮心中泛起了凛凛杀机:“阿奴死了,这个人……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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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子里,小尼姑进庙堂,怀抱小木鱼泪汪汪,骂一声爹和娘,老来无指望。二更子里,大姐来烧香,穿红披绿真好看,怀抱小儿郎,口口叫亲娘……”
杨帆坐在庵堂里,盘膝打坐,屁股底下垫着个蒲团,哼哼唧唧地唱了几句,忽然奇怪地道:“嗳,缘静小师太,你说这大姐为什么要二更天来烧香呢?二更天这庵里都关门了嘛,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抱着孩子,嗳……嗳……你别走啊……”
缘静小尼姑气得嘟起嘴儿,一撅一撅地走出了庵堂。
杨帆摇摇头,又哼哼唧唧地唱起来:“三更子里,梦见来了一个小书生,左手拉着书生的伞,右手扯着书生的衣,醒来只见奴一人。四更子里,小尼姑上早课,手敲木鱼口口念弥陀……”
住持房间里,已经被杨帆搞得焦头烂额的定性师太苦口婆心地劝着净莲小尼姑:“净莲啊,修行人是不能有嫉妒心的。众生的快活就是我们的快活,众生的喜悦就是我们的喜悦。贪心、嗔恨心、嫉妒心都不可以有。”
天爱奴向她眨眨眼睛,迟疑地道:“师傅,你不是说弟子要佛心禅定,六情不动,才能度弟子入佛门吗?如今杨帆就是弟子的外魔,弟子不为所动,不就坚定了佛心禅性吗,师傅应该为弟子高兴才是啊。”
定性师太连连点头道:“高兴,高兴,为师当然高兴。不过呢……咳咳,你的嫉妒心……”
“弟子没有嫉妒心,弟子只是一心向佛!”
“是啊是啊,不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杨帆出现在这里,就是你造的因,所以结出今日这样的果,你的造业,当然要由你去消弥。那要如何消弥呢?你应该马上还俗,与他回去,如果你一心向佛,即便今世不能侍奉佛前,既已结下善缘,也是有利于你来世修行的。”
定性师太数着念珠,为了哄走这个本来在她看来灵性最足,已准备将衣钵传授于她的好徒弟,煞费苦心地解释着:“净莲,你不要否认,你是因为对杨帆的嗔怨心,对杨家娘子的嫉妒心,才决心舍身出家的。
这样,你是成不了菩萨的,因为这都是你造的业,孽业不消,如何成佛呢?你要先消了你的孽业,要如何消业呢?自然是与他结善缘,结善缘就要嫁给他,他开心了,你的业力就消除了。《无量寿经》说,‘不当嗔怒嫉妒’……”
定性师太真是快被杨帆逼疯了,她佛学高深,倒也认识一些有地位的居士,奈何好不容易托了人告到洛阳府,洛阳府一听告的是杨帆,根本不加理会。她又去祠部告状,祠部一听是持有怀义大师法旨的人,差点儿没把她轰出去。
尼庵里天天有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不但弄得来上香的善居士们为之侧目,风言风语,眼看着庙里头那些年纪轻、定性差的女尼们都有些三心二意了,定性师太如何不急?
阿奴要驱魔道,定佛心!
无量那个佛啊,在定性师太眼里,此刻的净莲小尼就是她净心庵的魔,一定要驱除!
定性师太鼓动如簧之舌,喋喋不休地道:“如果你把杨帆赶走,就能专心修佛了吗?不!这样你在菩提道上就会产生障碍,不但道业没有修成,还有可能堕入三途。那应该怎么办呢?你要从事上改、从理上改、从心上改……”
“好吧,弟子……会好好想一想的……”
天爱奴被定性师太说的头晕眼花,只好迟疑着应道。
定性师太见她语气有些松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你能慎重考虑此事那是最好。你若能就此踏出佛门,那恰恰是真正的踏入了佛门,拥有佛性,修持佛心,如此庄严圆满,诸佛赞叹,菩萨护持,天龙八部嘉许……”
定性师太从未察觉自己竟有这般好口才,简直都说的天花乱坠了,好不容易劝得天爱奴心防松动,哪还能不大加赞语!
天爱奴合什谢过师傅,刚刚走出禅房,几个老尼姑就鬼鬼祟祟地钻进去,向定性师太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净莲决心走了么?”
定性师太道:“净莲已经答应好好考虑一下。”
几个老尼姑一起双手合什,口宣佛号:“南无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西厢房,缘静和另外几个小尼姑对刚刚走进来的天爱奴七嘴八舌地说教着。缘静道:“净莲啊,你可不能轻易答应他,就算你决心还俗了,也得拖一拖他,压一压他,要不然呐,一定会被他看轻了你。”
“对啊对啊,男人嘛,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会去珍惜。这可是被丈夫休了才被迫出家的缘尘师姐亲口说过的,如果他一求,你就跟他走了,他会把你当回事么?再说,他已经有了娘子,你到了杨家算是什么身份呢?总得拿一拿他,让他给你一个承诺才好。”
“嗯……,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我是不能轻易答应他!”
已经被定性师太忽悠的头昏脑胀的天爱奴,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不想又被她们聒躁,只好随便答应一声,向她们告一声罪,便避进了后禅院。
“嘿!”
待阿奴一走,几个小尼姑就兴奋地一击掌,缘静小尼姑欢天喜地道:“净莲晚走几天,咱们就能多吃几顿好吃的斋菜了。”
另一个小尼姑兴冲冲道:“我得抓紧时间让她临走之前,再帮我做几套合体的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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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缘静小尼姑气鼓鼓地走到杨帆面前,单掌稽首,板着脸道:“僧值,天色已晚,本庵就要关山门了,你该离开啦。”
杨帆一般是午后过了未时才来,大约比散衙的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离开衙门,他到这庵中坐着,不管天爱奴愿不愿意见他,等到日薄西山时他就会离开。
杨帆此举,就是那招“烈女怕郎缠”了,在他想来,他和阿奴之间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结儿,阿奴出家是激于一时的气愤和伤心,此时则是有些骑虎难下,这个缠的过程,就是让她的心软化的过程,而且每天这么骚扰,就不信庙里的那些老尼姑们不肯帮忙。
事实也是如此,从许多细微处,他已经感觉到庙里的老尼姑们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看来为了能让他从此不来庵中骚扰,老尼姑们是很希望阿奴能“以身事魔”的。
杨帆偶尔见到阿奴时,阿奴那副又气又羞的模样,也让他感觉到,与其说阿奴还在生他的气、伤他的心,不如说是面对情郎的痴缠有些无可奈何,或者……在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窃喜。
杨帆好脾气地向缘静笑了笑,站起身拍拍屁股,对缘静小尼姑道:“好,那我这就回去了,还请小师太代我向阿奴姑娘带个好。”
缘静小尼姑撅着嘴儿不说话,杨帆起身往外走,缘静小尼姑就随在他的后面等着关山门。
杨帆走到院中,向后院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叹一口气,便举步向山门处走去……
第十六卷 美人恩 第0452章 去者
庵堂侧厢有一棵粗大的古树,天爱奴躲在古树后面,心口怦怦直跳。
方才杨帆看那一眼险些就瞧见她了,幸亏她躲的及时。
天爱奴按着胸口,庆幸地吁了口气,又悄悄探身出去向外看,从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杨帆的身影了。
天爱奴四下一看,并未见到周围有其他女尼们在,便纵身一跃,像只轻盈的狸猫般跃上了庵墙,再一闪身,就消失在墙外的灌木丛中。
天爱奴所恐惧的只是被抛弃的感觉,所气愤的只是杨帆的不告而娶,如果她真的恨极了杨帆,又怎会在得知杨帆身陷囹圄的时候,立即毫不犹豫地重拾屠刀呢?
如今佛堂前的那根烛台,依稀还有一丝血腥味儿呢。
那天杨帆的表白,再加上此后连日造访净心庵的举动,早就软化了她的芳心。正如杨帆所预料的,她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女孩儿家的羞涩和矜持,有些抹不开面子而已。其实,这几天杨帆每晚离开的时候,她都会尾随出去,直到把他“送”出丛林。
此时已是深秋时分,林木萧萧。秋风一过,枝头残存不多的树叶便会飞蝶般飘摇而下,杨帆独自一人行于林间,脚下踏着沙沙的落叶,沐浴着一抹夕阳,夕阳残红如血,给他的身子镀上了一层血色的边缘。
杨帆自林间那条走熟了的小径上走着,脚下轻盈无声。
忽然,他的前脚抬起,离着地面大约还有三寸的距离,身子一下定在了那里。
秋风拂过,几片枯黄的叶子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萧条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曳着,地面上卷积在一起的黄叶微微颤抖着,仿佛下面有无数只蚕,正在努力地拱着身子。
杨帆依旧一动不动。
也许只是刹那,杨帆突然动了,他迈在空中的右腿突然一收、一踏、一踢,动作快如闪电,地上被风卷积在一起的黄叶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蓬”地一声飞溅起来,炸得纷纷扬扬。
杨帆就在落叶炸成漫天大雪的同时,趋身疾退,原地蓬地一声,留下半截衣袖,被一道寒芒绞成了碎片,如乱蝶腾空。
杨帆一闪、再闪、三闪,一连三闪,身形已在七丈开外,他每一次落地再弹身疾退的地方,都会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有一道寒光一闪,寒光过处,树折、枝碎、木屑飞扬。
杨帆退到七丈开外,这才得以拔出佩刀,刀一出鞘,那道寒光就裹着一股旋风袭到了身边,可杨帆既不是树木也不是枝干,他不会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等着被砍。
两道寒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两只银梭在空中飞快地往复,划出一道道银辉。艳红的夕阳就映在这两道寒光之上,让那一道道漫空飞舞的光芒也带上了一丝血色。
密集交织的光芒突然一分,再一合,两道光芒的气势便为之大变,杨帆手中一口刀大开大合,骤进骤退,仿佛在他身周形成了一道道盘旋飞舞的匹练,而对面的那道寒芒却依旧如银梭穿空般骤进骤退、小巧紧凑。
突然间两件兵器猛一交击,溅出一串火花,两人骤然分开,各自如一头大雁般后跃丈余,挺身站定,杨帆这才看清那人模样。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平凡的中年人,大约只有三十出头,像极了那些在店铺里当了十多年伙计的老实汉子,但是他手中现在却拿着一口刀,一口单锋狭刃、式样古怪的短刀。
刀的样子很怪,杨帆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口怪刀有多可怕,如果他方才的动作稍有迟缓,他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开膛破腹的死人。
这个人的刀法路数非常刁钻古怪。杨帆的祖师爷是个使刀的大宗师,对于天下刀术知之甚详。通常来说,剑走轻灵,刀法刚猛,可是眼前这个面相平凡的人,所用的刀法集剑的轻灵和刀的刚猛于一体,更有一种奇门兵刃的刁钻狠辣。
“为什么要杀我?”
杨帆冷冷地问道,他没有自报官身,或者说些什么没用的废话,在这个地方对他蓄意发起攻击,绝不可能是认错人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对方必定是有备而来,想杀的人就是他。
可是杨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用刺杀的手段来对付他,从他当初到洛阳为止,一直以来扮刺客的人就是他,杀杨明笙、杀丘神绩、杀苗神客……,这还是头一回被别人刺杀,而且头一回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用刀高手。
司徒亮笑了笑,只说了一句话:“因为你该死!”然后就像疯狗一样又扑上来。
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被街坊邻居众口一辞地评价为脾气好的不得了,性子温吞的不得了、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老实男人,可是他现在的举动,却像是那个老实男人突然发现老婆被人家睡了,孩子也是替人家养的。
他持着一柄狭刃短刀,恶狠狠地扑上来,这一回他换了短促而快速的步伐,杨帆发现他的脚每一次落地时都不是脚尖,而是脚的外侧或内侧边缘,他的步法就像他的刀一样,同样剑走偏锋,奇险无比。
他以不可思议的奇快步伐逼近过来,手中的短刀如雨点一般从上下左右、从胸腹腋背、裆下后脑等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斩向杨帆,此刻的司徒亮就像一个陀螺,而杨帆就是陀螺的中心。
又或者杨帆才是那只陀螺,而他就是抽在陀螺身上的那根鞭子,两柄刀此时的碰击就像炒豆一样短促而激烈,两个人都在回旋急舞,带着身周的落叶也跟着急旋起来,空中有点点鲜血洒落,却不知道是谁受了伤。
“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杨帆的佩刀和司徒亮手中的刀突然同时折断。
杨帆失了先机,又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刁钻诡异的刀法,还有些不适应对方的打法,被司徒亮逼近身来,他的长刀难以展开,身上已经受了几处刀伤,好在他回护及时,伤势不深,也不是要害。
但是他心里清楚,如果被对方这样打下去,怕是稍有疏漏他就必死无疑,于是寻个机会与司徒亮的刀硬生生碰撞了一下,一撞一绞之下,两柄刀齐柄而断。
这一回却是杨帆占了先机,刀一断,司徒亮便是一怔,杨帆早有心理准备,却在刀断的刹那即已合身扑上,他身形一矮,猱身抄起司徒亮一足,顺势一崴,肘往小腹一撞,将司徒亮撞得仰面跌倒,杨帆便狠狠压了上去。
杨帆不止擅长刀法,还擅长跤法,这纵身一扑,两个人便在地上厮打起来,翻翻滚滚仿佛两条地趟龙一般。
若是不懂行的外人看着,这两个人现在的战斗就和巷里坊里的泼皮无赖一般无二,虽然拳拳到肉,打的凶残,可是哪有半点高手风范,高手会打成滚地龙一般,纠缠厮打满地打滚么?
可是置身其中的司徒亮却是有苦难言,杨帆凶狠猛烈看似无招无式的打法,其实大有章法,绝非泼皮无赖打架能使得出来的,其中拳中有跤,跤中有拳,拳中夹跤,跤中夹拳,让人防不胜防。
眼下两人虽然纠缠在一起,在方圆数丈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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