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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3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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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们有些轻蔑地看着他,也许接下来这个老者惟一能做的事就是跪地求饶了吧?
老人没有转身钻回车厢,也没有跪地求饶,他突然动了,宛如一片枯叶被风吹起,无声无息地腾身而起,无声无息地落在马车前两丈开外,脚尖一挑,一口刀便飞起来,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儿,稳稳地落在他的掌中。
骑士们大哗,原来这个老者才是真正的高手!
虽然他们人多势众,虽然他们年轻力壮,可是一下子都紧张起来,就连独孤宇身边的四名始终没有拔刀的侍卫也紧张地向他靠近了些,拔出了鞘中的利刃。
陆伯言持刀在手,那副老迈之态立即不见了,除了他眼中烈火般闪动的精芒,他整个人也焕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强大气势。围在四周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似乎感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但是这种危险的气息马上敛去,因为远处响起了马蹄声,两个人、一匹马,马已尽了全力,人在马上,身形前倾,仿佛一柄刺破天地的利剑。
一时间,四下里的侍卫不甚明白对方的身份,立即分出几骑拨转马头戒备,陆伯言只看一眼身形,却已明白是谁到了,不禁抚须,欣然。
他的表现更被人误以为来人是他的援兵,直到那一马双骑冲到近前,独孤宇看清来人,率先大喝一声:“自己人!”
那马借着惯性奋力前奔,驰到近前时终于跑不动了,马腿被一具尸体绊了一下,轰然仆倒,杨帆和天爱奴分向左右,奋战跃起,再落地时,恰成犄角之势,与陆伯言对峙。
“我的娘子……在哪?”
杨帆说话时声音已经有些发颤,这一路卢家车队中竟然有陆伯言,这令他大喜若狂。他知道陆伯言在姜公子手下是重要人物,他在这里,那么十有八九小蛮也会在这辆车上,关心过切,以致声音都发起颤来。
阿奴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右手剑隐到了肘后,左手虚握,似乎从袖中摸出了什么东西。陆伯言向她微微一笑,淡然道:“那些小玩意儿,可伤不了我!”
阿奴抿着嘴唇还是不说话,她也相信自己的暗器伤不了陆伯言,但是能给他制造些麻烦就行了。看陆伯言的伤势可不轻,他武功再好,这么严重的伤势,还能发挥出几成战力?事情到了这一步,怕或担心全无用处,惟一拼而已。
杨帆踏前一步,钢刀斜举,沉声再问:“我家娘子何在!”
陆伯言微笑道:“你若能杀了老夫,便可以检查车子,答案,你自然就知道了!”
杨帆眼中精芒大盛,右腿缓缓沉下,双手攥紧刀柄,突然大喝一声,钢刀化作一道惊雷疾电,劈向陆伯言!
与此同时,阿奴也娇叱一声,左手一翻,一道寒芒疾射,同时身形游动,肘后剑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陆伯言下腹。
陆伯言手腕一震,冷电四射的掌中刀使如轮转,发出嗡然一声,身形一步不退,任凭杨帆的刀势如何凶狠凌厉,阿奴的剑招如何灵动诡奇,沉稳坚韧如一块万载磐石,屹立不动。
杨帆的刀雄浑悍猛,凌厉无匹,阿奴的剑快如闪电,灵动诡奇,两个人就像在打铁,一快一慢、一重一轻,围着陆伯言旋风一般打转,四下里观敌瞭阵的侍卫们眼见双方这般武功,都紧张得掌心沁出汗水来。
“叮叮当当……”
刀光乍闪,罡风呼啸,杨帆和阿奴两个人的攻击密如骤雨,但是落在陆伯言的手上,却只有一阵“叮叮当当”,仿佛他们真的在打铁。
这一战,不死不休!
第十九卷 长安无数山 第0622章 我心安处
陆伯言被裴大娘伤那一剑是在肺腑,他的肺腑被刺穿,伤势极其沉重,这一动手,伤口迸裂,鲜血渐渐渗透了衣袍。
随之,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潮红,手上的力道渐渐不稳,这种变化虽然轻微,可是正与之交战的杨帆和阿奴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的攻势更加猛烈了。
“咳!”
陆伯言交战之中,因为伤口撕裂忽然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刀势便是一顿,劲道也随之一松,杨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声厉啸,手中刀凌厉无匹地连劈数刀,势若疯虎,把陆伯言一连逼退四步,随即陡然跃起,如鹰击长空,雄姿矫健,扶摇之上。
杨帆上蹿的力道稍尽,突然一团身,借势展身,如苍鹰扑兔,人刀合一,向陆伯言当头一刀劈下,马光如电,气涌如山。
天爱奴见状,猛地和身向前扑去,贴着地面,蛇一般袭向陆伯言,剑扬起,像蛇吐出的蛇信,疾撩陆伯言的腹心。
一天一地,一上一下,都是有敌无我的全力一击!
陆伯言长刀一横,寒森森的刀光宛如翻腾咆哮的黄河怒涛,反卷而上。
“铿!”
两道狂野的刀光狠狠地一撞,两口刀同时折断,陆伯言胸口伤处受到巨震,一口甜腥冲到喉咙。
杨帆扑落地面,手中还有刀柄,刀柄上残余了不到半尺的刀刃,这半尺残刃随着他落下的力道,从陆伯言的胸口一直滑到小腹,“叮”地一声与天爱奴刺入陆伯言小腹的剑刃碰了一下。
“退!”
杨帆生怕陆伯言暴起伤人,按着阿奴的肩膀用力向后一甩,自己也猛地一个旋身,飞出一丈开外,一掌据地,随即跃起。
陆伯言好像醉酒一般,踉跄着退了几步,双腿猛地一绷,这才站稳身形。一道可怖的伤口,从他的前胸一直到小腹,鲜血披沥。
“哈哈哈……”
陆伯言开怀大笑起来,一笑,血便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杨帆依旧警惕地盯着他,雄狮将死,也无人敢予小觑。
陆伯言笑着,一个雄壮魁伟的身子便缓缓仰面倒去,虽然倾倒,依旧气壮如山!
一世之雄,终于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所有的人都静在原地,又过了半晌,始终不见陆伯言暴起,杨帆才像一只脱兔,一掠身就向车子扑去。
“小心!”
阿奴急急叫了一声,担心车中还藏着刀客,但杨帆已经一把撩起了轿帘。
轿帘扬起,翻卷到棚顶,杨帆一眼就看到了静静卧在车榻上的小蛮。
杨帆心中一沉,纵身扑进车中,伸手一抓小蛮,马上察觉她还活着,一颗心放下,双膝顿时一软,险些坐倒在车中。
然后……他就骇然发现,在小蛮身子内侧,臂弯之内正枕着一颗小脑袋瓜,小脑袋拱来拱去的,片刻之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奶娃儿,睁开眼睛,一双点漆般的眸子转来转去,然后缓缓定在他的身上。
杨帆怪叫一声,真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阿奴听他一声怪叫,只道他受了别人暗算,心中一急,挺剑扑上车子,往车中一瞧,整个人也呆在那里……
※※※※※※※※※※※※※※※※※※※※※※※※※※※
宁珂的车子本来极宽敞的,可是挤了杨帆、阿奴、小蛮再加上一个小宝宝之后,可就有些拥挤了。
一堆人挤在一辆车里,满满当当的向长安城驶去。
后面,独孤宇率领剩下的侍卫正在清理现场。
“陆老头儿离开卢府后,就命令车子在一条条巷弄间转来转去……”
苏醒过来的小蛮偎在杨帆怀里,轻轻诉说着她被掠走后的经历。
宁珂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只是新奇而有趣地盯着躺在榻上的那个小家伙。
新生儿的眼睛比深山的泉水还要清澈,透着天真无邪的味道,宁珂的眼睛虽然比他深邃一些,可是一样的澄澈明净,小家伙大概很喜欢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干净、恬美的气息,有种手舞足蹈的快乐。
宁珂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碰碰他,他就一把抓住宁珂的手指,力气好像比她还大。然后抿着嘴巴,两条藕节式的小肥腿乱蹬一气,努力地吹出一个泡泡来,逗得宁珂为之失笑。一大一小两个人,乐在其中。
“陆老这么做,应该是为公子制造逃脱的机会……”
阿奴听了小蛮的话,轻声分析道:“陆老虽也是公子身边一个部下,可公子自幼就是由他照看长大,我看得出,陆老对公子无比疼爱,把公子视为儿孙看待的……”
杨帆点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听小蛮继续说下去。
没有人知道,陆伯言离开卢府后,在巷弄中转来转去的真正目的。
陆伯言也不知道姜公子在哪辆车上,姜公子但有什么打算,从来不会与别人商议,他只需要别人服从。
陆伯言在房中静卧养伤,被人扶出去时就已被告知突围的计划,并且要他来负责一辆极重要的车子:“带着小蛮母子一起回洛阳!”
陆伯言疼爱姜公子一如自己的儿孙,他希望公子振作,希望公子永不言败,但他并不希望公子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掳走妇人幼子胁迫对手!
当他知道杨帆的妻子被掳来,而且还生了孩子的时候,他感到很不妥,但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有看到公子,也没有时间劝诫,就被扶上了车子。
杨帆是他平生最仰慕的虬髯客张三爷的后人,这位绿林大豪虽然早就做了卢家的鹰犬,如今已是各为其主,就算杨帆是故主传人,他也只能为姜公子效力,但是在公孙府上,他那一掌即将拍中杨帆时,还是心有不忍,试图饶杨帆一命。
如今,面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个绿林大豪的道义和骄傲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来,何况这个婴儿还是故主的徒子徒孙。
在他看来,男儿可以死,不可言败!男儿可以败,不可以失去顶天立地的男儿气概。这件事公子做错了,会有损公子的一世英名,他要尽力挽回。他,要把妇人孩子,归还杨帆!
可是他要这么做,就对不起公子的托付,公子显然很看重小蛮母子,所以才把他们交给自己看管。要忠义就没有道义,要道义就没有忠义,两者难以兼顾,他就只能死。
所以,在他的指挥之下,这辆马车离开卢府后,在长安城里转悠了半天,他固然是想吸引有心人的注意,为公子摆脱追兵顺利脱险制造机会,也是为了给杨帆追上他制造机会,他要以身作饵、以命相报:还公子忠义、还杨帆道义!
他成功了,所以他笑着死,笑得痛快、死得痛快!
没有人会明白他的这番苦心,他也不需要别人明白,但求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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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姜公子下落的人马囊括了山东士族和关陇世家的全部力量,卢家那幢宅子几乎被挖地三尺,嗅着味道赶来的柳府君得到的答案是:“卢家要趁着主人回范阳省亲的机会对整个宅园进行翻修。”
长安城里以及通往四面八方的大道小道上,到处都有不明来历的神秘骑士整日穿梭往返,但是姜公子始终如石沉大海,全然没有消息。三天之后,搜索行动终告放弃,从时间上算,此时姜公子应已出了关中了。
杨帆虽然没有抓到姜公子,但是小蛮母子平安回来,总算是有惊无险。看着他那白白胖胖的宝贝儿子,杨帆高兴的合不拢嘴,一时也就顾不上对姜公子徒劳的追捕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三天,公孙府上异常安静,各大世家都派了人,日夜逡巡在公孙府外,就连一只公蚊子都休想飞进去。但是在这三天里,没有任何一方势力主动与杨帆接触,公孙府上是真正的安静,安静到了极点。
柳徇天上蹿下跳,他那敏感的鼻子嗅到了一肚子的阴谋气息,可是在山东士族的努力下和关陇世家的配合下,就算他府里许多胥吏公差都开始阳奉阴违,他实在是抓不到哪怕一丁点的阴谋罪证。
只有一些串不成线的疑点,连一个完整的推理都没有,他不能向皇帝呈报一个字,还得瞒下这些事。有功劳要报,有过失瞒不了堵不上,那也得报。可是睁开两只眼只能证明他无能,闭上一只眼则是不相干、无所谓,他会怎么选择?他又不傻。
崔王李郑各大世家,在放弃追捕姜公子之后,联合修书直送范阳,对姜公子不识大体、不顾大局、利令智昏的诸般举动提出了严厉的指责,并联名提出,正式决定:“罢免姜公子显宗宗主之位。”
朝廷传旨的钦差此时已经过了潼关,正施施然地往长安而来,各大世家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个严峻的话题:杨帆的条件。
这件事,需要各大世家共同决定。罢免姜公子的意见因为姜公子的倒行逆施,已经获得了各大世家的一致通过,可是是否由杨帆来继任其位,各大世家却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于是,就在三天之后,撤消追捕姜公子的命令当天,陇西李太公和荥阳郑太公便联袂上了终南山,而太原王阀和清河崔氏则携手去了骊山温泉宫,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已经参加过了李慕白的八八大寿,歇息几天后开始启程返乡。
柳徇天得到的消息,就是这几个老家伙游山的游山、嬉水的嬉水,返乡的返乡了。离开长安的那两位老人家,还是他亲自赶到十里长亭相送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当他回到府衙,屁股还没坐稳的时候,这些人就已齐齐出现在公孙世家。一场在连锁效应下决定了天下、世家、继嗣堂和杨帆本人的未来的重要会议,在公孙世家秘密召开了……
第十九卷 长安无数山 第0623章 显宗易主
公孙不凡一向不愿意与世家打交道,所以他们之间平素往来极少,这一点人人都知道,坐镇长安多年的柳徇天更是非常清楚,所以说到长安各世家,他最不关注的就是公孙世家。而这一次,众世家恰恰选择了这里作为他们会唔的地点。
虽然公孙不凡很厌恶与世家打交道,可是这么多世家联名要“借君花厅雅阁一用”,他也不至于拒绝。不喜欢归不喜欢,如果因为不喜欢就一下子得罪所有的世家,那公孙不凡就是比杨帆还要愣的愣头青了。
这个会议虽然对“继嗣堂”很重要,而且连他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今天所决定的一切,不仅对他们,而且对朝廷、对天下、对未来都将产生深远的影响,但是这个会议绝对谈不上庄严肃穆隆重不凡。
整个场面,就是六个白发老者,有的翘着二郎腿,有的盘膝大坐,有的懒洋洋地靠在坐榻靠枕上,面前各摆一张小几,几上摆着些瓜果饮料。轩厅窗子开了两扇,窗外就是池塘,池塘中荷花不再,荷叶凋零,只剩下几只莲蓬孤零零地矗在那儿。
六个老者闲散坐着如唠家常,没有会议主持,也没有上下尊卑、发言次序。
博陵崔氏家主沉声道:“最大的问题:他不是我们的人!”
太原王氏家主道:“这个问题,我和老郑还有慕白商议过,但是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要让他变成自己人,就得让他做世家的女婿,可是不管谁家的女儿,也没有悄悄嫁过去给他做暗妻的道理,明着嫁?那女皇就不会用他了,所以,这个问题无解!”
李慕白捋须不语,因为他扶持的沈沐已经成为“继嗣堂”隐宗之主,所以他的身份比较敏感,不方便说什么。
荥阳郑老太公瞟了李慕白一眼,咳嗽一声道:“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并不是问题。老夫以为,没有人生来就是自己人,都是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才变成自己人。卢宾宓倒是自己人,又如何呢?
杨帆和我们有相同的志向:还政于李!一旦成为显宗之主,他和我们又有了相同的利益,早晚他会成为我们密不可分的一份子,不需要用一纸婚书来约束他。他要入主显宗,没有个一二十年的功夫,无法建立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而一二十年之后,他和我们早已根脉相连,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会让他那时做出背弃世家的事情,再者……女皇会活到那时候么?如果有谁不放心,那时候和杨帆的子嗣互相联姻也就是了!”
很显然,郑老太公已经和李慕白达成了一致意见,这番话很可能就是李慕白说服他的理由,现在只是因为李慕白不方便表态,他原封不动地把李慕白的说辞再兜售给别人罢了。
清河崔氏家主沉吟了片刻,道:“我倒是觉得,这件问题不大。重要的是,杨帆性情如此冲动,能否担此重任?”
赵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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