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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时初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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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泪眼圆瞪:“啊——?”
  东东挠挠头:“不过有时又是阿爹打舅舅。反正他们打来打去的。”
  “哎哟,我得去帮忙!”西西迈开两条小胖腿就往家跑,还没出去三步就被谷奕人一把揪回来,任她如何挣扎都只是原地踏步。扭头看见伸着手气定神闲的谷奕人,更气不过,转而对着他的手拳打脚踢起来。
  “臭谷子,坏谷子,打我骂我,跟你绝交啦!放开我!”
  谷奕人老神在在地回一声:“不放。”
  西西见挣不脱,索性嘴一瘪,预备再哭一场。
  “停!”谷奕人立即捂住她嘴,抖抖眉毛神秘兮兮地问她,“你以为今天我是偶尔带你出门的吗?”
  西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时好奇。
  “嘿嘿,是你爹嘱咐我把你带远些的!因为他今天准备好好教育一下你舅舅。为什么要教育他呢?因为他懒啊!你看啊,腿腿会扫地劈柴,周周会看病煎药,丁丁会跑腿,落雨大叔会打猎,我呢,会陪你玩儿,小假都干什么啦?他来了咱家,成天除了睡就是吃,从来不干活,也不跟你和东东玩儿。还说来保护你娘亲呢,他都没到药铺帮忙称过药。他就是来吃闲饭的。简直太可恶了!”
  西西一撇头,小拳头握起来,义愤填膺地喊:“太可恶啦!”
  谷奕人接着起哄:“就得让晴阳哥哥打他屁股。”
  西西附和:“打屁股!打六下!”
  “六下不够的。”谷奕人决心要把“六”这个数字从西西脑海里抹去,“他那么不争气,要打一百下!”
  西西很赞同:“对,一百下!再罚他劈柴挑水做饭洗碗,晚上还得给西西讲故事。”
  “所以我们不好回去。打人不好看,给小假留点儿面子,免得他太羞愧了,要自尽!”
  西西猛点头:“嗯嗯嗯,士可杀不可辱!小假虽然懒,但我们要给他面子,不回去。”
  “走,我们摘花去。拿回家送给娘亲。”
  于是西西继续欢喜喜牵着谷奕人的手往村外去了。丁濬抱着东东跟在后头,心里头对谷奕人万分崇拜,崇拜万分。
  另边厢,医馆天井里那一场拳脚却实实在在打了快有一刻钟了。
  起因是杜槐实一句用意不明的质疑。
  前日里听建业叔说起往事,感念生死瞬息间二叔对自己的顾全,晴阳心里头一直暖暖的,伴着些伤感。旧屋里又走一圈,断断续续的,还想起一些童年的温馨。
  陪伴嬉戏都已是平常,尤记得五岁上晴阳出疹子,高烧反反复复好多天不退,还传染。村里有人不免担心会殃及自家孩子,蔓延成疫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想把晴阳赶到山上的土地庙里去隔离。
  这么小的孩子又病重,本来不宜搬动。加之山上气候不比村里,日常起居更不方便,慢说二叔苏羽之不舍得,阿爷罗汉也不答应。姑姑罗檀幽的脾气更是泼辣,抖搂了晴阳换下的脏衣在门前,放言:“谁敢有坏心害我们家晴阳,姑奶奶管叫他断子绝孙,全家死光!”
  如此,才得留在医馆,却终究闲言碎语不绝于耳。苏羽之便发了狠,找来木板钉子,从里头把自己和晴阳封在房间里,只留窗上一个小口递送饮食和汤药,硬是熬了七天。
  七天后,罗汉亲自劈开封锁的木板将门打开,苏羽之抱着清醒过来的晴阳迈出门槛,好好的七尺男儿硬是活活瘦了一圈儿,眼窝都凹进去了。抬头看了眼家里老小,没说上一句话,便直挺挺摔到地上人事不知。
  这件事儿,晴阳既想起来,就能记一辈子。
  “二叔说,那么高的山崖没有摔死我们,他又怎么能允许疾病把我夺去?任何人,任何事,除非他死了,否则,觉不许他们伤害我。”
  晴阳坐在屋中看着书桌前泻下的流光,一些灰尘浮在光里,会亮。
  槐真靠在他肩头,笑容温存:“没有二叔,我就永远遇不到晴阳哥哥了。二叔是我的恩人!”
  晴阳握住她手,没再说什么。二人相依而坐,将思绪留在停止的过去,任凭时光在心里驻足,静静地,无需言语表达。
  “你有没有想过?他抱着你一起跳崖,原也是要带你一起去死的。”循声回眸,杜槐实抱臂靠在门栏上,脸上冷冰冰的,话也冷冰冰,“他为什么不把你留在崖边?为什么,情愿杀死你,也不把你交出去?他真的别无选择吗?”
  嘭——
  晴阳回答了他,用拳头。
  “这就是天下第二的轻功啊?!”丁濬和小堂站在檐廊下看着,为那快至眼花缭乱的身法而痴迷,一时竟没想到去阻止。
  “天下第一是谁?”趁着西西和东东堆沙子玩得高兴,谷奕人忍不住好奇问一句。
  丁濬一脸严肃告诉他:“当主夫人!”
  谷奕人翻着眼睛想了想:“凌家当主啊?凌煦曈的老婆,晴阳的义姐?”
  丁濬指摘他:“你怎么直呼凌当主名讳啊?”
  “那该怎么叫?容宁?赤眼鬼王?还是跟着沈晴阳喊他姐夫?”
  “你倒是不客气哦?还姐夫,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切!”
  谷奕人大手一挥:“他凌煦曈头上长角啊?未必有钱小爷就要去巴结他,不稀得!”
  话不投机,索性撂下,只看孩子嬉闹。
  回头去看医馆里头,觉出晴阳真起了狠心,招招使力,杜槐实狼狈招架,心里头不免有气。化解两拳隔住他腕子,低吼一声:“沈晴阳,你疯啦?”
  槐真也在一边喊:“晴阳哥哥饶小弟一回吧!”
  杜槐实怒目圆睁:“姐姐求他作甚?我又没错!”
  晴阳一步跨前,臂上催劲又一压,直将杜槐实迫了出去,捻足扭腰提身拔起,凌空送出一记回旋踢腿。杜槐实抬掌挡了下,居然没能卸去劲道,一脚直扫到面上,将他横踢出去跌在檐廊里。
  揩一下嘴角的血痕,杜槐实从地上爬起,眼中升起杀意。
  “沈晴阳,今天我打服你为止!来呀!”
  言罢提气翻掌,足下走了一个八卦步,移形换影般闪到身前,一掌横推,后手拍上,竟发出了一股气旋,带起了劲风。
  晴阳与他单掌相撞,被逼退几步,抿着唇,神情冷峻,倒也不显出慌张。后足跟发力跺下一个足坑,屈膝沉身,下盘扎稳,居然与槐实硬拼。
  “开什么玩笑?”杜槐实又惊又怒,“你没修习过内功,那点儿真气拼没了你就废了,找死啊?”
  说着想撤掌,却忽觉一股大力将自己牢牢吸附。
  “修罗海量!”杜槐实不由面色惨白,“不可能,冉云居然将家传心法传给外人?!”
  晴阳终于说话了:“什么冉云?不记得!”
  恍然这人记忆还混乱,拳随心走,武功虽记着,授艺的人却全没了印象,再说也是无益。杜槐实气急,也动了真,运足了劲又催一掌。
  “我倒看看,你能吃我多少功力。撑死你!”
  斗气干耗,两败俱伤,岂是儿戏?须得赶紧将他二人分开。只是拼内力忌干扰,外弱内强,劝架的反而落身伤,重则丧命;外强内弱也是同样,恐怕震荡他二人经脉,适得其反。沈嵁自幼习武,若说内功修为该是比他二人都高些。但单凭围观,实难推测他们究竟使了几成力,沈嵁投鼠忌器,一时没了主张。
  “我来!”言到身到,就见落欢提着根扁担直直奔入天井。不及沈嵁喝阻,飞身鱼跃,双手高举扁担用力打下,正落在二人相合的手掌上。登时,院中飞沙走石,气旋暴走,三人各自跌飞出去。只是晴阳和槐实尚得补救,半空凝气旋身,及时反应,落地虽踉跄,好歹是立稳了,也并无受伤。
  却看落欢直摔向后头,硬生生撞在廊柱上,又重重跌落在地,人就似个装满了土的麻布口袋,任由摔打。
  “这憨子!”沈嵁气急败坏地跑过去,和赶过来的小堂一起小心将落欢翻过来躺平。就见他面色惨白,嘴角淌血,气息极是不稳。
  沈嵁骂他:“蠢货!你找死!”
  落欢咳出一口血沫子,虚弱地笑起来:“嘿嘿,事在人为!不拼一下,谁知道成不成呢?”
  “那也不能拿命拼啊!封了修为但凭肉身去闯气阵,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值得吗?”
  “死了当然不值,可我不是没死嘛!那就值!”
  沈嵁动情,一下子红了眼眶,扭头望向武斗的两人,张口喝骂:“都是自家人,斗来斗去的痛快了,解恨了,是吗?弄成这样你们是不是很高兴?门口放炮去!去叫大家都来看看,见识一下什么叫兄弟阋墙,什么叫自相残杀!”
  小堂心疼落欢,跪坐在地上嚎啕:“小师叔,小杜爷,你们别再打啦!落欢哥哥伤得好重好重!”
  杜槐实黑着一张脸,赌气站在一边,不看谁,也不说话。
  沈晴阳站在天井里,头顶上碧天薄云,阳光直直照下来,投出脚下一抹单薄的阴影。他举起双手痴痴看着,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又仿佛如今的自己也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想做什么。心里头有一个声音,埋得好深好深,努力呐喊着想让自己听到。可是他听不清,听不清!
  “晴阳哥哥!”槐真捧住他手,担心地望住他面容。
  终于他哼了一声,落下泪来。
  “对不起!”歉意那样沙哑,声音微小而脆弱,“对不起!我不想任何人受伤。我只是,只是,”他投进槐真的拥抱里,额头轻轻抵靠在她肩头,“不能接受有人那样说二叔。他不是那样的人,不是的。我知道!因为,因为……”
  “因为原本掉在山崖下的,”沈嵁起身,神情怆然,“应该是我,不是你!”
  晴阳猛抬头:“大哥你,胡说什么呀?”
  通往药铺的小门被大力推开,建业叔站在门后,森寒的脸上伤疤狰狞。
  “滚回家去,沈晴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孩子们(一)一念间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加油的妹纸,放心吧!系统自动更新,有存稿,任性!
  少年站在巷口,远远看着大宅院门前的人车熙攘,那处的欢喜庆贺,暖不到这方的阴暗里。
  别人的幸福那样刺目,痛得转过身去,不敢看,却还是有欢声笑语乘着风闯入耳中。
  “他真的都忘记了,他竟,真的负了你!”不甘的拳头垂在砖墙上,震落缝隙里稀拉的碎砾,紧咬的唇齿间泪和着血,“什么诺言?什么无奈?他明明笑得那么开心,和别的人生儿育女厮守终身。没有你的位置啊!姐姐,你信错了他,爱错了,都错了!”
  或是情绪的转达,背上的襁褓里,一直熟睡的婴儿突然惊醒了,睁眼看这陌生又残酷的世界,拒绝着哭了起来。
  少年慌忙解下背带将婴儿抱进怀里,拍拍摇摇哄一哄,并不见效。猜测他是饿了,却从哪里寻奶水解一时之围?情急下,少年竟将手指咬破,就着温血塞进婴儿嘴里。他吮着也是甜的,便贪婪地嘬起来。
  求生私欲,落在婴儿身上,如此讽刺!
  “你爹跟别的女人生儿子了,在摆满月酒了。你弟弟就比你小三天。你爹还会要你吗?那个女人能容得下你吗?我该怎么做?姐姐,我答应你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的小乖,真的可以放心还给那个男人吗?”
  少年头抵着墙,似要将这追问碾进灰砖土垣里。他想要答案却没有答案,只能一遍遍逼问,一遍遍自苦。
  “那就去惩罚他,让他后悔啊!呵呵呵呵——”阴鸷的笑声从同一个人口中飘荡出来,脸上的泪还挂着,少年却垂首痴笑,好像个没有心的疯子。
  蓦地幡然,恐惧蔓延上形容,魔性的眸光里一时惊一时怒,善恶交战。
  “不不不,不可以,姐姐会难过。”
  “那个傻女人死啦!还是被我连累的呢!我是刺客啊,本来就是杀坏人的!就当为恩人雪恨了,这辈子做件好事也不错不是吗?”
  “不,我不要杀人了!再坏的爹都有儿子,再坏的儿子都有娘亲,会有人为他们难过。杀人救不了这个世界,谁都救不了!”
  “喔嚯嚯,姐姐好可怜啊!她救了我一命,用奶水喂我,小乖饿得嗷嗷哭都只能喝米汤水。啊,奶水好甜,比任何汤羹都好喝!呜呜呜,喝不到了,强盗把她杀了!我这个废物连几个强盗都收拾不了,就那么看着她死了。血流了一地,好可惜,呵呵,太可惜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用!”
  “我没用啊,救不了人,就只会杀人。杀了沈彦钧,杀了他的女人和儿子,把他们都杀了。呜呼呼,凭什么姐姐那么好却死了?他们这些有钱人玩弄完了别人的心,还能继续幸福美满地活着?世间不公啊!只有死最公平。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不能杀不能杀不能杀,不要——”
  惊恐中醒来,少年的眸光怔然在醒与痴的临界,有白翳自眼底慢慢爬上黑色的瞳仁。
  “应该还有五天的,不能发作!给我点时间,还不可以,不行!咦呀——”
  他竟一头撞在墙上,抬起,又撞。反反复复,一下重过一下,撞得墙灰剥落,额上皮破,血淌了一脸,沾了一墙。直到,脑海里再听不到诱惑的声音。
  随后他跌跌撞撞起身,抱着婴儿,落魄地走开。
  是夜,大宅院内人声鼎沸,杯酒交欢。
  他还是来了。悄悄地翻过院墙,落在内庭里。不同于外头酒宴喧哗,远离了灯光酒色,这处院落被小心地隔离在俗事之外,清幽安宁。怀里的婴儿睡得香甜,完全没有受到打扰。少年收敛足音如猫儿般轻灵,穿草地过小径,悄无声息地在各处厢房寻找。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或者就是来看看,想象当初那个痴情的女子在此为婢时看过的四季,慕过的芳华。
  可终究,他还是找到了停下来,隔着窗台一层纸,看见小床上兀自酣睡的婴儿。蒙着纱罩的烛灯光线柔和,打在婴儿脸颊上烙出两抹绯红,似熟透的平安果,甜美可人。
  “啊,好像啊!为什么跟小乖这么像?为什么如此相像的两兄弟会有那样天差地别的境遇?”
  ——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抠进窗格中。回神时,他人已在屋内,在床前。
  睡着的婴儿旁躺下了面容相似的兄弟,他们相依着,出生以来头一次靠得那样近,却很快,又各自天涯。
  烧灼过的烛芯耷拉下来落进烛油里,火光晃了下便黯淡许多。只是这夜,并没有人起身去将烛芯剪一剪。谁都没有这心思!
  “所以大哥是想说,我是你,你,也是我?”晴阳的问题乱得没有逻辑,一双眼无助地看着面前的沈嵁,眸光已有些涣散。
  沈嵁不敢正视晴阳的脸,只是低低垂首,盯住自己的双手,声沉如哑:“是!我顶了你的名,而你成了小乖,被带回了那个贼窝里。”
  晴阳肩头晃了下:“二叔,不是亲的!”
  “对,他不是沈家人,不是我们的二叔。他是,是,”沈嵁哽咽了,“是苏羽之,一个本不相干的外人。”
  “怎么不相干?”晴阳猛地吼起来,“他抱过你的,还有我。他,他,”晴阳焦急地在原地打转,语无伦次神思混乱,“他把你送到了沈家,遵守了诺言,他做到了。他还背叛师门把我带出来,用身体保护我,所以我没死,我们都没死。阿爷救了我们。我们一起回来,就在这儿,他养我教我,我叫他二叔。怎么就不相干了?不会不相干嗒!不会!”
  晴阳嘶吼着返身奔出屋子。夜晚的天空新月无光,天井里漆黑一片,找不到前方。晴阳绊在倚墙摆放的笸箩上,居然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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