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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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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又放心,也有半边娇、也有胭脂晕、也有圣檀心、也有大红春,拿过来给你挑?”
云华摇摇头:“不必麻烦。”
“你喜欢自己做?”七王爷似小狗儿般绕在她裙边。掣肘牵袖的,“我给你拿朱砂紫草来合。”
“不用加颜色了,”云华不得不道,“这是面脂。”
“再做些口脂也好嘛!”七王爷涎着脸,“便做面脂。光丁香也不够妩媚嘛,怎么配得上你。我记得我丫头们去年也做过,叫我买了上好的甘松香、艾纳香、苜蓿香、零陵香、雀头香、苏合香、茅香、麝香……”
他一长串报下去,云华看着牛脂一点点往银盒里滤,走又走不得,听着只是骇笑:“合个面脂,同时用这许多?”
“是混来混去试着呢!”七王爷笑道,“统总买了几斤,淘腾了一半,毕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来,另一半还在那儿,我拿来给你用。”
云华听他把这上好珍贵的香料,当木片草皮般成斤成斤的买着糟蹋,只索骇然,推辞道:“不必了,我这个……”说出实话来,“不用加许多香,是给大哥用的。”
七王爷“呵”一声,望着她笑。
云华心虚:“嫂嫂不在,我、我作妹子的,替大哥备些,不应该么?”
七王爷拍拍手,几个有力的仆妇,扛了大包大裹大箱子来,安置在他们面前,深深行礼,退下了,旁边两个俏侍女则留了下来,一个个打开,一样样取出奉给主子看,也有佩帉素巾、也有窄襦宽袄、也有鞓带毡靴、也有暖帻鞶囊。七王爷道:“这些也罢了,脂类先拿出来看看。”
侍女们便先取出一只伽楠木掐银丝寿字大方盒,打开来,里头两只匣子,一只掐丝珐琅福寿康宁字方匣,上有签子标着“澡豆”,侍女未动。又有一只行云纹紫檀匣,上头标着“药脂”,打开,见里头分夹层,最上层四枚牙筒,一般儿的五寸长短,指头粗细,分四季题颜,第一枚淡青色,刻春原新草图,又有蚊足般“辛夷”二字,打开,乃是辛夷香;第二枚作湖碧色,接天莲叶中点数茎嫩荷,是薰陆香;第三枚枚踯躅色,刻画驿道山墙、槲叶枳花,为沉香;第四枚伽罗色,作雪景梅枝,却无香——前三种香气俱为君子喜用之香,尤怕云剑军中不便带香气,特备了第四支无香的。四枚牙筒尾部俱穿孔,可系于带上,不系带也可直接置于囊中,供系绊的细绦带与供放置的绢囊也已备在旁边,小囊俱只有筒子这样大,素色暗花,沉着可爱。
口脂之外,另有熏衣香,无非蘼芜芝兰、流黄郁金等物,盛玉盒中,各各标明,这是第一层。
打开第二层,乃是两只金装象奁,一为发泽、一为面药,打开来,每只象奁中各有一只暗花蝠来银盒,一盒微作白檀香、一盒无香。面药却作了一大一小,小的是备人随身携带,也配有绢囊。
往下第三层,乃是双鸂鶒鎏金盒,盛的是涂身香脂,量更大,故占了整整一层。一般是备了两种可取用的。
这三层看下来,云华心服口服,七王爷嘻嘻笑,看滤纸上牛脂过完了,亲自移开漏斗,吩咐两名侍女:“待这凝好了,也装进去。”
盒子满满当当,几乎是量着做的,多一个指头都难,怎的再塞个蚌盒进去?侍女却毫无异议。便躬身道:“是。”
云华自己害臊,摇头道:“你备得好,我的就不要了。”
“我的不过是照常例置办。你的有心意在。不一样的。”七王爷道,“放进去罢。”又笑道,“不过衣服算了罢!这么细的针,我看着都伤神,一点一点缝过去。要什么时候?你看我这些衣物,尺寸都不错的,就这草上霜骑马褂子,是我新得的,割爱给云剑兄了,稍微宽短些。因为是外褂,也不太要紧罢,皮毛是真好。你瞅瞅,再冷也扛得了!可以放心了罢?”
这还真……叫人放不了心。
他为什么知道云剑的尺寸、为什么肯把那啥啥都割爱?喂!
“纯友谊!”七王爷像是云华肚里的蛔虫,立刻举手辩白,“云剑兄天上神将,我只有仰慕效力而已。别的没有的。”
他要真有什么别的……其实云华也没有资格过问。
七王爷忽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呢!”便在袋子里掏。
云华不免好奇,呆呆等着。猜他到底带了什么好东西。他边掏边道:“还记得我在锦城别馆那儿带你私奔,那时你手上戴的戒子?”
云华心往下一沉。
“你真笨啊,把它掉在地上了!亏我于美人儿服饰上记性最好,见过就认得,给你拣回来了!”七王爷在袋里掏啊掏,献宝一样把手伸到云华面前,摊开——呀,没有!“哄你的。”七王爷还是笑,如从前一样温和。温和中,沉沉的、如雾中山岳一般的气势,已然逼了过来。
能叫皇帝放心宠爱至今的王爷,又怎会真憨。
云华低头,一直低头,无辞可砌、无言可对。
“你真是太老实了。”七王爷柔和的抚摸她的面颊,“笑一笑!我不想看见你这样,像花还没盛开,就冻住了。我不想作你的冬天。”
那他想怎样?云华心下惴惴,七王爷拉她手,道:“没事了吧?来!”
云华只能随他去。
她想起血洗京都的一夜,雪宜公主也牵起她的手,跟七王爷真像啊,暖和、细腻坚定。比起来,七王爷还更柔软些,大概是肉更多一点的关系,胖子总是给人无害体贴的错觉。是雪宜公主手指过瘦了,七王爷其实并不太肥,但奇怪,他的整体感觉总让人误认为是个小胖子。是他用他的表情和动作给自己套了一层柔软无害的伪装。这伪装下头,谁知道其实是什么呢?说不定是一把刀、一根针。
云华其实从来就不了解他。她看到的,只是他愿意呈现给他的一面。
他牵着她领进一个房间,里边已经有四个侍女在,手里捧着衣物,见七王爷与云华来,跪地请安。七王爷拉着云华的手,她们就像没看见一样。都是王爷用熟的丫头,太懂得装聋作哑。
七王爷放开手,留云华在房间里让丫头伺候着换衣服,他自己在外头等。云华看丫头捧着的衣物,是男装。
该不会——该不会七王爷让云华扮成男子,然后……然后看他有没有性致、办不办得成事?
不是她思想太污秽吧?她她她——不污秽的话,此情此境还应该怎么想?喂!
如果福珞在就好了,把福珞塞在男装里,最好七王爷一看就性致盎然,生米熟饭,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云华也不用再挣扎了。
ps:
下章预告:凤凤蝶蝶
内容速递:……拾阶而上,走了约有两刻钟,山径越来越窄,铺路的石子间长着簇簇野草,绊足牵袍,七王爷气喘了,步伐也变重,与其说他搀着云华,不如说云华扶着他。但他不顾贵体劳累,仍坚持走下去,且神情肃穆,近乎虔诚,云华暗暗称奇。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凤凤蝶蝶
丫头们轻车熟路上来替云华换装,不移时成了,脸上妆容都洗去,清水出芙蓉,益见娇嫩秀丽,挽两丫髻,束朱红带子,白衫小乌靴,眼见是个好生俏媚的小僮儿,更比女装时活泼利落了,连那简简单单的白衫,束出身段儿来,都比女衣披盖时更醒目,七王爷看见了,喝声彩:“真真的女大十八变,才能多久?又比初见时候更俊生。”
——他倒开起戏文来!
是坤戏《盘妻索妻》中的段子,云华是要作他夫人了,这段子引得倒合适,云华因有福珞的事存在心里,颇有些尴尬,不敢应声,抬眼看他装束,头戴周巾、身着件茶绿色绸面袍子,脚上一双云边福字履,是家里小康的平民出去走走的轻便装扮,
再察他举止,云华放了心,已不再抱着先前那龌龊的疑虑——啊不不,她才不龌龊,只是不用担心别人对她做龌龊事了——瞅着七王爷,她抿嘴一笑。
而七王爷,这个据说危险无比、害得每个接近他的正派人物都担心无比、可他就偏偏让人家白担心、这样犯贱得让人想咬他一口的家伙,看着云华的笑容,一副看迷了的样子,贱忒忒催问:“你笑啥呢?说出来嘛!说嘛说嘛,告诉我嘛!”
云华拧不过他,直言道:“王爷还是穿着王爷装束好看。”
他这副德行,倒是穿了富贵衣裳,让人看着还顺眼些,有些二得不知所谓的举动,也容易原谅些。平民便装还任性胡来的话,便着实欠抽了。
七王爷展开双袖自己低头看看,也笑起来:“我真是天幸生在适合我的衣冠里。”
不过这平民的衣冠,暂时还得穿着。七王爷吩咐:“我是游春的士子。你是书僮。”
云华对他的“士子”气质其实也颇有微辞……
“反正就这样吧。”七王爷挠挠头,“我们又不用跟别人聊天。”
原来不是去文会。
两人上车,往西出了安福门,但见一脉秀山,是从北边连绵过来的,北边那片原已围作皇家猎场,这一带幸是官庶皆可任意攀临,乃踏青游玩的好去处,正逢好个霜天,漫山秋叶如火。游客更多,七王爷却没往游人最盛的地方去。车子所拣的路径,旁边的杂树野蔓。并不见得特别美,上头估计也没什么名胜处,故几无行人,再往上,路更狭。车子都过不去,行人已绝。七王爷下了车,持云华手道:“要走一段了。”
云华先当这路通向什么隐秘佳处,但他们皇家子弟,便有佳处留着私人玩赏,也必修个能通车的路罢?故想来又不像。左右七王爷养尊处优。体力不比云华强,他能步行到达的地方,云华也到得了。且去看了再说。
拾阶而上,走了约有两刻钟,山径越来越窄,铺路的石子间长着簇簇野草,绊足牵袍。七王爷气喘了,步伐也变重。与其说他搀着云华,不如说云华扶着他。但他不顾贵体劳累,仍坚持走下去,且神情肃穆,近乎虔诚,云华暗暗称奇。
又走约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平台呈现在面前,山径看来到了尽头,再往后,连长野草的山径都没有了,山势更陡,树木藤萝间能见到极窄的泥径,大约只有樵夫才攀得上去。七王爷的目的地,只在平台这里。
这是山势凹进去形成的一小块平地,以前有人铺过石板,现在都淹没在杂草中了,只能于草间看到一些石板的影子,颇为粗糙,应是乡间人自己打的,不是官制。
小树的树枝斜伸在平台的路口,七王爷弯了腰,就打算钻,云华叹口气,举手替他把树枝拨到一边,问:“没有华儿在时,王爷是怎么走的?”
“最多歇一两次,”七王爷道,“被树枝划一下么,就划一下了。我到底是二十多岁的男人!这点事是可以做到的!”
是,是。志气凛然。云华唯唯喏喏扶着这二十多岁的男人钻过乱树枝、踏过野草丛,眼前大概就是他们此来要访的物色了——抑或说,建筑?
眼前,小得仅可容膝的,这个……算以形状建式看,是一座祠堂吧?
堂门倒也有个香炉,一抱宽,圆圆可爱,泥土替代了香灰,里头的野草好生硬朗,经了霜,叶还青碧着,枝头结着累累珊瑚红细果子,颇为可爱,正可充了香火。
七王爷在炉前立了一立,半侧身,目光落在一棵树上。
是棵梨树,纵在杂木掩扰中,也仍显高秀,只不在开花时节,再高秀,也不过一棵树罢了。纵生在驿道边,路人见到只怕也不会注意,而七王爷特特意意走到这里,凝视着它。
小祠堂门上一块窄窄的杂木牌子,上面苔迹斑驳,上面三个字还勉强认得清:梨花祠。
为了这棵梨树而立的祠吗?也许梨树的精灵曾显过什么奇迹,冶好了谁的病什么的,病人就给它立祠,后来它又不灵了,所以香火就绝迹了?
云华从半倾坏的门看进去,里面两座塑像,都穿着士子的袍子。为什么是两座,而且是士子呢?
七王爷目光从梨树上离开,转过身正对着祠门,但也没有进去,反而蹲下来,双手抱着膝。
云华也在他旁边蹲下来。
两个人,像蹲在村头的孩童,一起向门里看进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祠里面两座塑像的全身,是两个年青人,塑匠的手艺不怎么样,两人神情都呆板,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在极力表现这两人的纤弱与俊秀。
祠门破得像一只怪兽怒气冲冲张大的嘴,这两人安在里头,特别的怪异不协调。
“讲个故事给你听。”七王爷道。
云华就听。
“从前有两个人,在一个书院读书,感情很好,结为兄弟。后来其中一个要回家了,跟另一个说,家里有个妹妹,可以许配给他。”七王爷说。
云华“呃”了一声。
这不是那双蝴蝶的故事吗?十八相送,英台弟是男扮女装,许的妹妹就是她自己。可是她父亲又把她许配给了别人。他们两人不能成婚,很伤心,都死了,变成了蝴蝶。
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为什么七王爷在这里提起,而且喉头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七王爷看了云华一眼,那意思是:“你想到什么了?”
云华道:“王爷说的是不是,那个笨哥哥没有发现义弟其实是女孩儿扮的,去提亲太晚了,以至于错过……姻缘?”
怯怯看了看七王爷,她从没见他脸上现出如此的——悲伤?
风摇得木叶呜咽,七王爷说不下去,云华也不敢催,看着陈旧粗陋的双人塑像在破祠堂阴影里,模糊得也一副哀伤的样子。
七王爷终于道:“不是的。”
云华等着。
“他们,”七王爷指着这一对塑像,“他们都是男人。”
看起来确实是。
“他们在学中结为兄弟,学弟说好把妹妹许配给学兄,学兄很高兴,那妹妹生得真美,跟学弟长得也像,兰心蕙质,样样都好,但成亲之后,学兄才发现,不对的。再美再好、再相像,不是那个人,就不对。原来他要的是那个人。这发现太荒谬了,他说不出口,但他对妻子也实在只能冷淡了。他妻子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伤心委屈,学弟知道了,替妹妹出头,来质问学兄。学兄被逼得说了实话,学弟吃惊而且生气,而且不体谅,但是后来……”
“哎?”不可能是学弟回心转意,跟学兄双宿双飞,把那妹妹抛到一边了吧?有情人终成眷属到这种程度,就太荒谬了。
“后来学弟也定了亲,要成亲了。忽然之间他面临了学兄一样的问题。他才知道,有的感情真的不能用理智来压抑,你没有办法的,就是没有办法。”七王爷很轻、而且飞快道,“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两个就一起死掉了。”
树叶哗啦啦的摇,阳光中尘埃,像无数小飞虫在飘舞,光影透过破漏的屋顶晃在祠堂里那一双塑像脸上,像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把工匠粗糙工艺都掩去,他们好像要目光流转、从尘座上站起来,诉说前生不平。云华遍体生寒:“他们死在这里?”
“是的。学弟抑郁成疾,疾笃,学兄探望他。那时别人也有点觉察到他们之间的问题了。学堂啊、军队里啊什么的,没女人,同袍啊同泽啊感情好了互相解决一下,也都有,大家都懂的,但像他们这样程度,就不正常了,譬如母亲爱孩子,爱到不让孩子嫁别人,就恶心了。同窗之间,爱到没法跟别人婚嫁,就太可怕了。别人要阻止这种可怕的事情发展下去,就不让他们见面。不知怎么一来,学兄还是把学弟抱了出去,别人找到他们时,他们一起在这里,死掉了。”七王爷古怪的笑了一下,“双方的家长都气死了,说太丢人了,要毁尸什么的,梦见两个人携手来乱打一气,吓住了,就把两人全尸葬在这里。别人怕这两人作怪,造个词堂抚慰一下,后来他们毕竟没作怪,这儿就荒废了。”
没有女扮男装,没有化作蝴蝶。这个故事简陋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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