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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错-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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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睿看着地上那被洇湿的一个个圆点,忽而心软,可放她出宫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张了张嘴,最后只嗫喏说出一句:“不要伤心了。过两天朕再给你找一只金毛狮犬。”
“不用了。再找一只也不是阿金了。”夏桑说道。顿了一顿,她又补了一句,“人也一样,死了就是死了,谁也代替不了。”
夏桑说得很轻,可这轻飘飘的话语却像是最锋利的刀一样,瞬间在林知睿心上狠狠地割了一刀!
夏桑撒上最后一把细土,拍了拍那个小小的坟茔,起身离去。
空寂庭院里,林知睿孑然独立,像一只落单的孤雁,孤苦而彷徨。
×××××
林知睿离去的时候,在廊下撞见锦儿托着一盏茶迎面走来。锦儿见了皇上,依礼靠边站定,屈膝施礼。
林知睿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只是,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低低地丢下一句:“劝劝她。”语声轻微,却带了他一贯的命令式口气。
简短的三个字,令得锦儿一怔。待她抬起头来,林知睿已然走远,高大的身影模糊成一抹暗淡的赭黄。
锦儿端着托盘,在原地默立良久。这三个字的含义,她是明白的。之前顾孝亭已经把皇上的话传给了她。但是,夏桑个性固执,她又如何能劝得动?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似是要将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甩出去,转身端着茶继续往夏桑屋里走去。
进了屋,一眼看见夏桑正在窗下枯坐,脸上一片黯然。她把茶递过去,想要劝夏桑两句,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嗫嚅半晌终是不发一言。
可她没开口,夏桑却开口了。“锦儿,你说,如果阿晋见到我被人欺负,他会怎么做?”茶雾氤氲里,夏桑的声音也如同水汽一般飘忽不定。
“那还用问,阿晋肯定会为了你去跟人家拼命。”
夏桑惨淡地笑了一笑,“没错,阿晋他肯定舍不得让我被别人欺负。不管什么原因也好,他绝对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锦儿默了一瞬,还是鼓起勇气说道:“皇上也是有苦衷的。你别忘了,在明瑟行宫那会,他可是舍命替你挡刀。那刀上还是有毒的呢。那时你看不出来,皇上和顾大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夏桑哑了。忽而想起那日在房外无意中听到的林知睿与顾孝亭的对话,心里便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是的,林知睿对她都能做到以命易命了,这般深情又何须质疑?
锦儿又道:“皇上也有他的为难之处。阿晋不过一平民百姓,无牵无挂的,当然可以为了你无所顾忌。可皇上身后却还有一个元梁国,还有天下百姓苍生。换成阿晋在皇上这个位置,他也不一定就能做得更好。桑婕妤,别再想阿晋了,阿晋再好也回不来了。”
夏桑潸然泪下。是啊,锦儿说得对,阿晋再也回不来了。这世上,再难找到一个像阿晋这样死心塌地对她好的人了。
锦儿递了一方锦帕给她,劝道:“桑婕妤,锦儿没读过书,嘴笨不会说话,可道理还是明白一些的。阿晋待你确实是没得说的,可他已经不在了,你就是再想,他也给不了你任何温暖。可皇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只要你肯点一点头,他就……”
“你别说了!”夏桑截住了她的话,“你难道忘了阿晋是怎么死的?我要是跟林知睿在一起,阿晋他会死不瞑目的!”
“可是,锦儿以前不是跟桑婕妤说过了吗?阿晋的死,怪不得皇上……”
“就算他杀阿晋是迫不得已,可他把阿晋拉去喂野狗又怎么说?!人都死了,他有必要那样折辱人么?!连个尸体也不给人留下!”夏桑眼圈又红了,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顿,愤愤然起身吼道,“就凭这一点,我都不能原谅他!这辈子,我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锦儿一脸讪讪,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知睿施计骗夏桑
锦儿把夏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林知睿时,林知睿只是一脸漠然地听着,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锦儿离去后,林知睿仍然维持着锦儿离去前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眼里的悲哀与悔恨,如同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渐渐的暗无天日。
×××××
一连几日,林知睿都没有到蔚林阁去。这一天晚上,他本是翻了昕贵嫔的牌子——昕嫔在毒糕点一事中救了夏桑一命,林知睿明面上虽没直言,但却心中有数,寻了个由头晋她为贵嫔——但在路过蔚林阁时,却突然出声喊停。
茫茫夜色里,他盯着蔚林阁的院门看了许久,终还是忍不住下了龙辇,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但这一晚却碰上了夏桑醉酒。
夏桑平时本极少喝酒,奈何这几日情绪不佳。本只想喝个微醺容易入睡,谁曾想酒入愁肠愁更愁,不知不觉中竟喝得醉沉沉,不省人事。
林知睿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看到夏桑双颜微酡,浑身酒气,搂着个酒瓶子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林知睿不悦地蹙了蹙眉头,轻轻喊了她两声:“桑桑?桑桑?”
夏桑嘟囔了一句,转头换个方向,又继续睡了。
林知睿伸手从衣架上取了件披风,轻轻搭到她身上,正想转身离去,却听见夏桑突然含含糊糊地唤了一声:“阿晋……”
林知睿一怔,眉宇间掠过一丝不快。他拧身快走两步,正想离去,可堪堪走到门边,却又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夏桑,眸光幽幽变幻。
或许,这正是个好机会……他沉沉思索着,目光闪烁不定。
屋子里寂寂无声,只有流沙滑过漏嘴洒落下来的沙沙轻响。
林知睿伫立凝思片刻,眼光忽地一沉,毅然转身坚定地走向夏桑。
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摇了摇夏桑,“桑桑?桑桑?”
桑桑抬起软绵绵的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又继续睡了。
林知睿拉了张凳子在她旁边坐下,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桑桑!桑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阿晋!阿晋!”
夏桑没有答话,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似是要竭力睁开眼睛却又撑不起来。一行清泪沿着她的眼角涔涔滑落。她哽噎着喃喃说道:“阿晋,我好想你……”
林知睿抬手抹去她脸上珠泪,柔声答道:“桑桑,不要哭。若是记着我让你这么不开心,不如你把我忘了吧。”
“可我忘不了你……”夏桑泪如泉涌。
林知睿盯着她,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道:“有一个人,他可以帮你忘了我。”
“是谁?”
“皇上。”林知睿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见夏桑没有反应,暗暗舒了口气,又道,“桑桑,皇上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如果你也喜欢他,就不要拒绝他。”
“可是,他杀了你……”夏桑仍趴在桌上,两眼紧阖,泪水横流,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林知睿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不轻不重的力道令人莫名地感到安慰,“他不是害死我的真正凶手,真正的幕后黑手是烨王爷。皇上他已经为我报了仇,我不恨他了。”
林知睿嘴里说着,眼光却远远地投向了虚空,飘忽的眼神含义不明。他模模糊糊地想道,若是阿晋真的天上有灵,听到他这么说,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你真的不恨他?”夏桑迟疑地问道。
林知睿从虚空中收回目光,坚定无比地答道:“真的不恨。我已经原谅他了。桑桑,不要因为我而推开皇上,你这样叫我在天上也不得安心。”
“可是……”
“没有可是。”林知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皇上疼你爱你,在这宫里更能给你一方庇护,桑桑,不要拒绝他了。你如此坚持如此辛苦,只会叫我心疼与难受。你要知道,只有你快乐,我才能快乐。”
“你,你不介意?”夏桑问道,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收了眼泪。
“他不过是替我照顾你保护你,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介意?桑桑,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放下了。”林知睿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温热的吐息轻轻拂在她的脸庞,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放下吧。饶了他,也饶了你自己。我不会生气,也不会难过。我会在天上含笑祝福你们。桑桑,我只要你过得好。只有你过得好,我才会安心。”
夏桑眼角又渗出一颗泪来,清澈剔透,在摇曳的烛光下闪耀着莹莹的光芒。
林知睿低下头去,怜惜地吮去她眼睛的那一颗泪滴。
屋外,明月当轩,清风拂影。
林知睿离去的时候,正碰上锦儿端了醒酒汤前来。对着锦儿,他淡淡吩咐了一声:“不要让她知道我来过了。”话刚落地,人已拂袖远去。
望着林知睿的背影,锦儿一脸莫名其妙。却也没想太多,转身进了屋去。
那一碗醒酒汤,夏桑终是没有喝。锦儿进去的时候,她已睡得一脸安详,秀气的眉毛平平舒展着,呼吸匀稳悠长。甚至连锦儿把她扶上床榻时,那一番动静都没能把她吵醒。
一觉到天明。
翌日,夏桑醒来,怔怔发了半天呆。良久,才对锦儿说了一句:“锦儿,昨夜我又梦到阿晋了。”
“桑婕妤梦到阿晋什么了?”
夏桑却又不说话了,只愣愣的出神。
锦儿突然便想起昨夜林知睿告诫她的话来,心里忽的一乱,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可纷纷杂杂的却又抓不住个真切。
×××××
一个月时间匆匆而过。
夏桑终是没有对淑妃下手。
她本已打探得淑妃平日无事喜去西秀阁里闲坐,让锦儿暗中准备了一些夹竹桃的枯枝干叶,只待哪天风向有利,在西秀阁外焚烧夹竹桃,把毒烟吹入西秀阁中。
她也不确定如此能否令淑妃致死,但起码应该能令其中毒。夏桑恨恨地想着,不管如何,终归是要叫她尝尝苦头。
可没想到,她还没开始行动,淑妃便被林知睿关了禁闭。据说是淑妃有一日在御花园里发牢骚,抱怨皇上近日上昕贵嫔那里的次数多了些,对她颇有些冷落;这些话不知怎的就落入了皇上耳里,于是龙颜一怒,以善妒之名,关了淑妃三个月禁闭。
夏桑冷冷一笑。她自是知道,林知睿罚淑妃禁闭,与罚她不得出现在皇后面前一样,其实都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林知睿到底还是对她放心不下。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也不着急这两个月。夏桑施施然喝着茶,眼里却一片冰冷。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
这一日,林知睿破天荒第一次下了早朝便过来找夏桑。这也是他这一个月来第一次迈进蔚林阁。自那晚离去后,他便没再来过蔚林阁。
只可惜,他乘兴而来,却碰上夏桑情绪低落。
每年的这一天,夏桑都会情绪低落,因为这一天不仅是她与林知睿大婚的纪念日,更是阿晋的忌日。六年前的今天,她一身鲜红嫁衣,抱着阿晋冰冷的尸体,在庭院里坐了一夜。
林知睿无视夏桑黯淡的脸色,兴冲冲说道:“桑桑,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桑淡淡回绝:“谢皇上好意,可臣妾今日不想出去。”
林知睿却道:“桑桑,朕敢保证,这个地方你去了绝不会后悔。”
夏桑仍是一脸的意兴索然,倚在贵妃榻上摇着执扇,对着锦儿轻轻吩咐了一句:“锦儿,送客。”
锦儿一愣,看看夏桑,又望望皇上,一脸踌躇。他可是皇上,哪能说赶就赶?
林知睿倒毫不在意,反而上前一步,坐到夏桑旁边,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问道:“故人忌日,你就不想去拜祭一下?”
夏桑一震,猝然抬眸望向他。林知睿却又换上一副笑脸,不管不顾地拉了夏桑的衣袖便往外走,“走吧。这个地方,你不去绝对会后悔。”
仍像上回去清平县一般,朴实无华的青布马车,顾孝亭乔装改扮成普通的车夫,戴着压低的斗笠,坐在车头赶车。
来到皇宫的一个偏僻侧门,顾孝亭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禁卫没有阻拦,也没有上前检查,宫门一开,让他们出去了。
马车辘辘走在山间小道上。夏桑撩开车帘四下张望了一下,认出这正是通往莲溪庵的路。她回头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莲溪庵吗?”
林知睿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泰然回道:“等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夏桑已经追问了好几次,可林知睿却一直避而不答。他这般故作神秘,愈叫她心里有如猫爪挠心,心痒难耐。故人忌日?祭拜?林知睿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她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怡然样子,恨不得一把把他揪起来问个清楚,可又不敢造次,只能恨恨地磨牙。
林知睿虽没有睁眼,却仿佛看见了她如坐针毡的模样,一缕笑意悄悄然跃上了他的唇角。
马车终于在一个树林外面停了下来。夏桑跳下马车,举头四望,却认不出这是哪里。
林知睿好像看出了她的疑问,说道:“这是莲溪庵的后山。莲溪庵就在山的另一面。”说着,他举步率先往树林里走。
夏桑跟在他身后,也走进了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晋墓地解心结
夏日浓荫,木秀草丰。
夏桑走着走着,突然顿住了脚步。前方树林深处,一座坟茔孤零零地立在地上,杂草丛生,碑石残旧。
林知睿回过身来说道:“朕原本昨儿想让人先过来打扫一番,但后来一想,或许你会更愿意自己动手,就留着没动了。”
夏桑已答不上话来。脸色雪白,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死死盯着那块墓碑,嘴唇已然抿得发白,却仍在不停地颤抖。这,这,这真的是阿晋的墓吗?
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墓碑上的字,但泪水一层层地涌上来,她眨掉一层,旋即又有一层汹涌而上,她怎么也看不清那墓碑上刻的是什么字。
可这怎么可能?当初阿晋被拖去乱葬岗时,她昏迷了过去。虽然醒来后已经晚了,可过后她也有去过乱葬岗查找。然而,荒野漠漠,青冢连连,她翻遍了整座乱葬岗,只找到零星几块白骨。她的阿晋,尸骨已经叫野狗填了肚子!
可眼前的这一孤冢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阿晋真的长眠于此?
夏桑拖着僵硬的两条腿,一步步迈了过去。及至近前,半人高的墓碑上,刻字已褪去了红漆,凹痕里遍布青苔,但那四个大字仍清晰可辨:邵晋之墓。她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软,抱住碑石失声痛哭。阿晋!这真的是她的阿晋!
她哭得声嘶力竭,似要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委屈愤恨一泄而尽,眼泪如同河水决堤泛滥而出,汹涌不止,在残破的墓碑上刷下道道水痕。
林知睿背负双手伫立在她身后,没有上前阻止,更没有出言劝解,只是默默地看着,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掠过一个念头:或许他当初一箭射死了阿晋,从某种角度看反而是成全了阿晋,让阿晋得以在桑桑心里永驻。如果当初阿晋没有死,太子也没有遇刺,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未尝不能凭着自己的魅力捕获桑桑的心。只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夏桑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她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哑声问道:“这真的是阿晋的墓?”
“当然。不信的话你可以掘开坟墓看看。”林知睿话刚出口,随即觉得不妥,桑桑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开不得玩笑。于是,他又正色补了一句,“是真的。死者为大。朕不会拿一个死人开玩笑。”
夏桑没有计较他先前略带了调侃口气的话,接着往下问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不是已经把他丢到……”夏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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