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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鬼之结衣人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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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清一腔悲伤被打乱,发愣地看着旁边抱膝的红衣女子,眉眼妖娆,神态苦顿。不由迟疑,“结衣姑娘……你在说什么?”

“……”结衣微微笑,长指甲在身侧挣扎,只要一下,轻轻一划,他就能死了……

“苏公子,你今晚受了惊,先早些休息吧。”是忙过来的洛浦打断,看了结衣一眼。

在那一眼下,结衣将脸埋到膝上,咬唇克制喷薄欲发的怨气,收起自己的长指甲。

苏慕清本来就对洛浦有忌惮,今晚之事又被洛浦撞见,张口欲言好几次,临走时才问,“之昕……其实还在这里的?”

“她要杀了你。”洛浦面无表情地说道,“苏公子,鬼说的所有话,都不要相信。它们除了要夺你的性命,不会有别的绮思。”

被说中心事,苏慕清面色有些僵硬,还掺杂着那么些不高兴。可他也没有多说,向洛浦拱拱手,便快步离去。

洛浦捏捏眉心,到结衣身边,坐下,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你控制的很好。”

“……我怕你收了我。”结衣伏在膝头,闷闷的声音传来。

却听洛浦淡淡一笑,狡黠道,“我这话不是对你说的,艳鬼。”

“……”

洛浦看着湖面上空的空气,悠然道,“你没有杀了苏慕清,很好。”

结衣愕然,原来,他是能看见鬼的!却一直装作看不见!奸诈!

湖心上方飘荡的女鬼幽幽一笑,神情空廖悠远,“不及黄泉者,无相见矣;及黄泉者,相见不相识矣。”




、埋骨

结衣没想到,女鬼很有心情,第一句开口说的话,就是幽声慨叹。照她蔑视的态度,是要一开始便讽刺的。可是、可是……望着半 空中夏之昕空洞冷然的眼神,听着那淡渺怅然的话,她竟真的一句嘲讽也说不出口。

洛浦眼角眯成一条线,脸上半是含笑、半是嘲讽地盯着夏之昕,却也没开口打断她。

谁料,夏之昕说完话,竟看向洛浦,冰凉的目光打在他身上,轻轻问,“洛公子……你……终于有时间……理一理我了吗?”

结衣凝眉,看向脸色冷淡的洛浦。不能明白这又和洛浦有什么关系。照她的理解,洛浦应该是第一次来苏府吧,怎么会和夏之昕相 识?当先看着洛浦的神情就朝诡异方向发展了。

洛浦双手抱胸,特无所谓地扬扬长眉,“你的事我都知道,我为什么要找时间理一理你?哦,你是要我为你超度投胎去么?这恐怕 也不好,我最近恰好没心情。”

……好恶劣的态度……

结衣心里更奇怪了,洛浦待人向来平和玩笑,鲜少有这样……不耐烦的时候啊。

夏之昕听了洛浦的话,微微垂了头,不再说话了。

洛浦盯着她一会儿,直到听到漏更声响起,乌黑如墨的眼睛才回过神,掩饰一笑,“今晚的闹腾够了吧?既然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妨收敛些——我不管鬼怪的事,却不允许你在我眼皮底下害人。”

他说完,最后瞥了神情空茫的夏之昕一眼,面上有怜惜一闪而过。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夏之昕轻喃,伴着无限凄苦,“我本不欲害人……我本……洛公子……”

洛浦脚下一顿,长衣摆在风中摇曳,衬得他身形清瘦,淡淡的影子在长灯如雨中招摇。而他,仍是一声不吭。

如果结衣绕到他面前,会看到他一脸苍然、疲惫之情。但可惜的很,结衣是站在他身后,所以只是大胆猜测,“洛、洛浦……你该 不会和夏之昕是情人关系吧?要不,我给你们留空间谈谈心?”

旁听的一人一鬼俱愕然,齐齐震惊地看她。

结衣尴尬一笑,“不是啊……那……你们干嘛一副欲言又止表情……”

洛浦嘴角慢慢扯动,似乎想说她两句,但终是没说什么。他仍是离去,走的平静。

结衣眼睛看向夏之昕,学着洛浦平时那要笑不笑的样子,道,“他不肯说,你总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夏之昕沉默不语,白衣乌发如水纹般,在半空中浮动,眼看就要淡去。

听结衣一声冷笑,“你也不告诉我?却让我听你们这一场场爱恨纠葛的戏码?好吧,明日我就去找夏之湄,让她看看,她的长姐要 害死她,不过是为了寂寞!让你的妹妹亲口来问你!”

“……你说什么……”即将淡去的身影又重新飘过来,夏之昕表情,带那么些不解。

却是结衣沉默会儿,一笑,“不就是独自呆了十年嘛。我也忍了,千年孤独。”

“你是……为了什么?”夏之昕问她,是真的不解。做个孤魂野鬼本就很可怜了,为什么结衣却连投胎的机会彻底舍去,做个被唾 弃的艳鬼?

“你先说。”结衣狡黠道。

然后,才有了后面冗长的故事,包含了夏之昕悲苦的一生。

“我的生死,都是为了一个男人。

在那一天,我偶然见到他。

后来,我忆起,黄泉碧落,全是他。”




、幽魂(上)

在夏之昕的记忆中,她文淑乖巧,害羞静和。她是名门夏家长女,父亲是朝中重臣,母亲和宫里公主是好姐妹,谁也不敢小瞧了她 去,这一点“安静”性情只为给她添彩。

小时候,酷暑时节,别家小孩子热的满头大汗,她也能窝在房中,扇着小风,喝着冰饮,快活舒服得像是一辈子光阴般。

母亲从门外走过,瞅一瞅安静漂亮的长女,和身边贴身侍女笑道,“我家之昕,是要一辈子被捧到手心的。”

迷迷糊糊中沉睡,她听到房外母亲的话语,出于小女孩微妙羞赧的心态,闭着眼装睡,还是觉得母亲真疼自己。

神思飘忽间,听到侍女一笑,“夫人,快别这么得意了!姑娘长大,是要许人家的……夫人是疼姑娘,但也不要耽误姑娘的姻缘啊 。”

夏夫人佯怒,“我家女儿,还能差了?日后让老爷挑一个门当户对的,谁敢欺负我女儿!”

面上薄红,紧闭的眼睛不停眨。她听不下去,便从榻上坐起,娇喊,“妈妈!”

那时的年月何等轻快平静,若是她安分守理些,一辈子也过去了。可娇贵的女孩子,在家被养刁了脾气,寻了些话本来读,心就野 了。总是想着闺房外的世界很是精彩,自己很该寻了风流少年郎,互生情愫,成就一段佳话。

这却是不敢说与家里人的,他们家家教很严,总是觉得女儿乖乖呆在家中,成了亲再乖乖呆在夫家,才是最好的。

心中苦闷,无处宣泄。直到十五岁那年,家里有了小妹诞生,不胜欢喜。

母亲抱着小妹妹给她看过,问道,“好不好看?”

她不甚开心,觉得宠爱被这个新来的妹妹夺去了。可自小养成的乖性子,让她只能偎着母亲,轻问,“妈妈,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

父亲恰恰踏门而入,忖思片刻,双掌一合笑道,“隰有荷华,在水之湄。你妹妹,便叫夏之湄吧。”

夏之昕望着爹娘欢喜地逗着新妹妹,悄悄红了眼圈。她那时觉得,爹娘真偏爱小妹妹。“隰有荷华,在水之湄。”这么好的寓意, 全给了小妹妹。

可她就是没想到,“隰有荷华”,指的是夏家长女,夏之昕。后面的“在水之湄”,才是给她的妹妹的。

被禁了十五年的小姑娘第一次大胆地溜出府,想让爹娘着急。可她无处可去,街上人见到她都眼睛发光,不停指指点点。心里害怕 ,不敢往人群里去,她想回家时,又找不到家的方向。

无趣蹲在少人经过的小巷子,烦闷地捧着桃腮,等待家里人寻过来。一枚脏兮兮的馒头掉到脚边,她本就心情不好,跳起来就往馒 头上使劲踩。

后面就是冰冷入骨的少年声音,“我的晚饭,惹到你了?!”

她诧异回头,看到少年站在身后,从里往外,都冷得像个冰块。他长得极其好看,像女孩子般,皮肤白皙,柳眉杏眼,身上的锦袍 却脏了,像被人用脚狠狠踩过。

那是夏之昕看到的,长得最好看的少年,却也是最冷漠的少年。

她红着脸,小声问,“你……为什么要吃脏馒头?”还便真是一个不是人间苦痛的大小姐了。

那少年懒得理她,随便回答了一声“我被家里赶出来了”,就坐在她旁边,仰头看天。

少年脾气很不好,她不敢招惹,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和家里人置气,就坐在他旁边,唧唧喳喳说着自己的委屈,边说边哭。

少年皱着眉,一脸心事重重。耳边少女又说个没完没了,头都要炸了,“滚!”

夏之昕一吓,不敢哭了,却也不走,傻愣愣地看着他。她没有人出身富裕,没有人对她大喊大叫。

少年不耐,更是,“滚滚滚滚滚!”

可夏之昕单蠢啊,好不容易找到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自然不肯走。见他只动口不动手,便大了胆子,偷偷扯他衣袖,红着眼圈像 只小兔子。

少年望她,本来漂亮的脸蛋因为哭泣,红一道白一道,丑死了啊!

后来,她挨着他,一直用委屈又羞涩的声音和他聊天。他走到哪儿,她紧紧跟在后面。直到、直到,他不耐烦,问清了她家址,才 把她送回家。

可自此以后,夏之昕就养成了坏习惯。反正家里人都更关心小妹妹,她在不在,没人知道。总是偷跑出家,去寻他玩儿。头几次少 年不理,可次数多了,他便也适应了,“苍天啊……我怎么遇到了这么个魔障!”

那时,少年已经脱去了锦衣华服,去到处打工谋生。各家都知道,那漂亮阴柔的少年身边,总是跟着小女伴。尽管他爱理不理,小 姑娘却从不气馁。

她告诉他自己的各种苦恼,和家里的欢喜事。“妈妈只关心妹妹,我出门了她都不知道。”“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好漂亮。”“呐 ,这是我跟家里厨娘学做的糕点,你尝好吃不。”

而阴鸷的少年,有时也会慢慢和她说起家中事,“我排名第二,在家中不受重视。父母病亡,我也被赶出了家门。”“现在当家的 是二叔二婶,以前见我就各种嘲讽,以后再不回去了。”

她便喜滋滋,靠着他肩膀道,“那你就和我一块儿玩吧。”

“……”少年扯扯嘴角,将笑未笑时,幽黑的眼睛也瞪着澄澈的天空,一脸烦闷。

在这期间,夏家人越来越心惊。尤其是从朋友口中听到女儿的行踪,而他们毫不知情!后来一夜,夏夫人专门去女儿屋中,从早上 等到半夜三更,才见到爬墙回来的大女儿,一身白衣,早就脏兮兮了,脸上却荡着欢喜之情。

这实在是令人心惊!

同期,夏老爷因牵扯贪污案,被治罪罢官。夏之昕也被锁在闺房里,年幼时关系亲密的父母亲日日夜夜地争吵,还能听到母亲的哭 泣声。

五日不出家门,那少年倒爬墙,寻了她来。

那日是个温暖明媚的午后,百花争妍。她开着窗端坐,正好好绣着一方帕子,便感觉到前方扎人压沉的目光,疑惑地抬起头。

她见他,先是欢快,像是马上飞起来。可下一刻,又想到母亲晶莹的眼泪,便收了心。五味杂陈地不知怎么办,只是垂头低声,“ 我、我要出阁了……是金陵苏家。”

少年冷冷一笑,转身便走,“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夏姑娘,你安生地绣花吧。”

见他那样不留情面,夏之昕又气又痛,把绣花扎子一扔,奔出屋子从后紧紧抱他,哭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们家欠债十万两, 只有苏家能帮我家啊!”

少年慢慢旋身,眼中神情,恍如玉碎杯倾,将倒未倒。那日下午,是少年第一次认真瞧着她,也是他第一次弯身抱了她。

可后来,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去。她日日歪在窗前,数日子从暑天到了寒秋,也再没见到她。

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可也,隐约觉得,再也不能见了。上花轿前一夜,她才噙着满满一汪眼泪,把 先前做好、预备送人的香囊都缴了个干净。

唢呐吹响鞭炮齐鸣声里,夏家长女迈着优雅的步伐,上轿。轻风吹拂她的霞帔,哭红了的眼睛抬起,就看到了对面走来一个锦衣少 年,风流倜傥。

心跳忽快忽慢,眼看那好看的少年在下人簇拥下上前,居然对着她的父母亲遥遥一拜。她咬着唇,忙解释,“这、这……是我朋友 。”

她有些埋怨、又有些贪婪地看少年,却见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讥诮的弯弧,心里立刻警醒,但已经无法阻止。

少年手一挥,身后站着的数十个仆人运着马车过来,掀开包着的大红纸,一车金叶子闪着刺眼的光,众人一声惊呼。仆人们毫不在 意地把金叶子抛向周围观者,大毛笔令人惊叹。

夏之昕不知所措,他不是身无分文么,这些钱是哪里来的……难道,他又回去了他那个讨人厌的家里?

天地无声,只听少年轻轻一笑,对着她那对搞不清状况的父母,垂眸柔声,“你家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却要为了区区十万两委身 他人……真是可惜啊。”

不仅是夏家父母身子摇摇欲晃,周围抢钱的人们也听到了他这话,顿时窃窃私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脸色煞白。

夏之昕如同一头冷水浇来,怔傻地与他对望。

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眼里是嘲讽的笑,却因着漆黑幽深的瞳眸,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得到。

满地春晖,无处话别。只有绝望,如同烟花焚城,在绚烂后消沉黯淡,悄无声息。

他与她,站在人群里对视,然后微笑着,看她上了花轿。他忘不掉她最后的眼神,明明想哭,却萧索万分,幽黯万分。

苏家在金陵势力大,没人知道新来的夫人婚前已失贞,家里的长辈们,却一清二楚。日日嘲讽她,折磨她。




、幽魂(下)

苏慕清是个温和清贵的男人,待她,是极好的。

新婚之夜,他手端喜秤挑起火红的帕子,也只是温柔对她笑,“之昕,我只在乎你。”

心中似被什么牵动,怔怔凝着红烛滴泪。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温情的话。

她慢慢放下曾经魂牵梦绕的人,告诉自己,苏慕清才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那些流言蜚语,都不算什么的。

这个过程,苍白又艰苦。

夏之昕学着收敛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做一位贤惠温柔的苏夫人,做一个清心寡欲的女子。拒绝花事,拒绝心动,让一切显 得简单而轻快。即使,偶尔午夜梦回,她总是看到少年寒冷寂然的神色,因为太过漆黑,反而是什么神情也看不透。

闲事翻阅书册,看到古人云一句:不及黄泉者,无相见矣。

合了书页,便望着天边浮云,滚下热泪。

金陵和长安,毕竟是相隔千里。如果生活就这样平静地继续,那些难听的话,总会被人忘到脑后的。如同母亲的愿望般,她可以平 安温顺一生,其实也不错。

那日是庙里祈福的日子,她坐着华贵的马车,身边只有三四个丫鬟陪侍。回去的路上,下了大雨。靠在门边,听着里面诵经声,空 阔,廖远。

望着外面滂沱大雨,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她已经怀孕,却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长长二百层石阶下,哗啦啦上来一群人。夏之昕隐隐有些无措,身边丫鬟忙扶着她,准备闪到殿后去躲雨。

一转眼,就看到漂亮精致的面孔,面颊上沾了湿发,身着官服,却飒飒如同拂花分柳。他抬手抹了把汗,周围也是一群为官人士。 抬头,就看到了愣愣站在原处的夏之昕。

她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片刻的失神,但他掩饰的实在是快,一瞬间,就勾起薄唇,嘲讽地对她笑笑。

夏之昕紧紧揪着自己衣袖,心跳要从胸口飞出。她人却像被定格在原地般,一层层似喜悦又似绝望的感觉涌上,窒息般古怪。

他怎么来金陵了……他为什么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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