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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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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我与何紫鱼僵持,有个瘦瘦的身影从我身后钻出来,并且打算悄无声息的从我身边溜过去。

“阿南!”我突然叫了一声。

这小东西就想直接回她的舱房了,我还没说让她走呢。

阿南被我一叫,脚下一滞。那瘦瘦的背影就显示出尴尬的僵硬来。

“皇上怎么叫她阿南?皇上与楚修容好亲密啊!”何紫鱼再害怕再慌乱,吃醋的本能居然还是不忘。她跺着脚,立刻向我表达她的不满。

阿南像是被我念了定身咒。她没有立时转过身来,听了何紫鱼的话,她明显打了个激灵。不过我猜测她那大眼睛一定又在一闪闪地转悠着,想着脱身之计呢。

何紫鱼嘴一嘟,“皇上也可以叫我小鱼儿!”嫉妒真是个好东西,能瞬时让女人充满斗志。此时何紫鱼就是如此,她好像完全忘记刚才害怕哭泣的事情了。“皇上还该问问,刚才那些刺客上船的时候,楚修容在什么地方。皇上不知道刚才那一会儿臣妾有多害怕。臣妾听到外面的声音,吓得一直尖叫,却没听到楚修容那边有一点声息。”

我终于看到阿南转身了。不过她脸色很平静,只是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眼何紫鱼。我觉得那眼神分明已经把何昭仪当死人看了。

说来,这的确有些讽刺。小鱼儿?我从来没想到要这样称呼何昭仪,她太高估自己了。忘记了我曾是个只对冯嫣儿用情,对其它女人全不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不会随便对女人用亲昵的称呼。而且,何紫鱼此时与我计较这个,与她正扮演的受惊小可怜角色不相合。她这是忘记了自己该演的戏码了吧。

“来人,”我突然提高了嗓音叫了一声,面前的两个女人都是一抖。“扶何昭仪回她的舱房。给何昭仪一碗压惊药,让她好好休息着。”我对身边的人说,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阿南静静的站着,看着何紫鱼,若有所思。

“阿南你来,”我叫阿南,“与我一起去看看这些被我们抓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一下。以为没事可以开溜的阿南又僵住了。

可怜的小东西,不情不愿地,却只得老老实实的跟上我。

我心里暗暗高兴,阿南是逃不掉的。以后我有事也得拖上她。她别以为我的事,她就可以高高挂起。说起来,我的命都拴在她那单薄瘦小的身体上,她得负责到底。

那些我抓到黑衣人,此时全都被丢在一间封闭的舱房里,被我的人捆得结结实实。我走进去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刀似的。我只穿了黑缎的长袍,按理他们不该看出我的身份的。

我不得不又让人又检查了一遍是不是把他们捆结实了。

“阿南,你看看这些人。以你的判断,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我是很真诚的在向阿南请教。我不想急于下结论。

阿南的目光扫过这些人,非常谨慎。

我也把这些人都看了一遍,他们全都光着脚。我知道这是经常在船上过生活的人特有的习惯。光脚在船板上会比较稳些。就从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们都是南人!

阿南却只是瞟了一眼,居然什么也不说就退了出去。

这小东西想干什么,又无视我皇帝的权威了吗?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女人那样对我百般讨好曲意逢迎?哪怕偶尔为之也不肯!

没办法,只得委屈我自己,我跟着她走了出来。我这个皇帝在她面前,渐渐的也没什么面子可讲了。

阿南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站在甲板上,看着我的时候,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她那表情非常的不安。她快速的咬了一下唇,又赶紧放开了。

“怎么了?”我问她,突然意识到她这样的表现,说明刚才她也是看出了什么。因为那些人都是南人吗?这一点让阿南不安了?我怎么又有了那种感觉:南人都是阿南的子民,而不是我这个皇帝的。我又有些生气,生阿南的气,她终归不愿意信任我,把我这皇帝,她的夫君当成了外人。

“来人!把这些人身上都搜一遍!”何紫鱼不知从哪里又跑了出来,一来就当着我手下的面,拿出她当主子的威风。她喝了压惊汤了吗?

我本想发怒,却又心中突然一动。何紫鱼缓过神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安排了什么戏码让我观赏。我怎能忘了,他们肯定准备的是全套戏码,万一事败,还得有人代替何紫鱼倒霉。不然何紫鱼败露,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所以我好整以暇,看何紫鱼怎么表现。

我的卫队在我的默许下,又上去仔仔细细的对那些刺客搜身。

何紫鱼还嫌不够,大声的卖弄,“发髻里也要搜,衣边也都给我捏一遍。”这还是何紫鱼吗?戏越来越出奇了。

果然,我的手下真的在最里面角落一个家伙的发髻里搜出了什么。

东西被递到了我的手上,只有一点点大,我看出这是一张卷得很紧的纸卷。

何紫鱼自觉的凑了上来,急切地说:“皇上看看是什么?”

阿南却只远远的站着,冷眼旁观。

我小心的展开这纸卷,居然是张图!图画得很拙劣,线条一时粗一时细。但还是看得出来画的正是我大船的格局,其中我的舱房被用圆点标了出来,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我的手在抖。

“这画的是什么?”何昭仪似乎真不知道似的。她把脸凑到我的手边,就着我的手看着那张纸,好一会才说:“这纸倒是眼熟。”

我这才注意到这纸的确是眼熟,雪白的纸面上,居然有白矾汁细线界好的格子。

是阿南用来抄经的纸!

我的头飞快的转向阿南,同时,何紫鱼也惊叫出声:“这是楚修仪的纸!”

阿南镇静的站着,一派坦然。

“这明明就是楚修仪用来抄经的纸嘛,皇上你看,还打着格子呢。”何紫鱼激动万分。这下她抓到阿南的把柄了。

我没出声,等着阿南给我一个解释,她不可能永远都不为自己申辩吧。我的目光就那么死死的落在她的小脸上,等待着。

“我的纸没有多余的。”阿南仍是站在原地,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了,那一瞬间,我的心竟是一下子飞了起来。阿南终于肯好好和我说话了。至少,她觉得向我解释是有用的,至少。不再那么不屑于与我身边其他的女人争论。这也算是一种信任的开始吧。“我每天抄经,都是界出一张,用掉一张,从来没有多余的纸张。这一点皇上每天都是看到的。”她说。

她没说错,她每天来我身边抄经,都是先界纸,界出一张抄一张。这一点我的确是每天都看到的。

“今天我是抄了半张,就是那张纸,阿瓜也好好的收起来了。”阿南进一步解释,“我对阿瓜有诸多要求,其中之一就是收好我的东西。她每天点数上锁,才能去睡觉。”

我一下子呆住了,这我倒没想到,阿南竟细致至此。难怪那个阿瓜,一看到阿南停下手,就上去收拾东西,她是怕丢了东西不好向主人交待啊。阿南对自己的身边人要求这么高。难怪她只带一个宫女出行。

我把这张画着图的纸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这种白宣很常见,”我说,“弄一张栽赃楚修容很容易。”我的声音冷下去,“就是不知是谁想栽赃楚修容。”我的目光凶狠起来,刀一般剜了一眼何紫鱼。果然,没脑子的人,连栽赃这种事也干不好。

何紫鱼一下子惊慌了,她的眼珠乱转,根本不敢看我,可嘴巴兀自在硬,作着最后的挣扎,“可我记得,皇上说了行程的新安排后,楚修容曾在窗边坐过。”

我冷冷地看着何紫鱼,她一定疯了,到了此时还在作这种无谓的挣扎。

我叫了一声如意,如意应声而来。

“说说昨日傍晚的事。”我冷声吩咐。

 26机智

“说说昨日傍晚的事。”我冷声吩咐如意。

“昨日傍晚时分,皇上和两位娘娘用膳的时候,何昭仪身边的得力公公,曾在外面船舷边站了一会儿。”如意口齿清晰,“按理,他该来何昭仪身边侍候的。”说到这里,如意乖觉的闭了嘴,看着我的脸色没有说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看何昭仪。连阿南那看何紫鱼的眼神里,都露出了点不忍。

好一会儿,何紫鱼才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她突的跪在我脚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臣妾的手下,在船舷边站一下也是罪吗?楚修仪自己在窗边那么久,皇上怎不追究?更何况,难道楚修仪手下从来没去过船舷边?”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何紫鱼好了。若不是他的父亲,若不是她巴结冯嫣儿,我估计她这样的人,在我的后宫,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这一次,我带她出来,真是带对了人!

现在的我,其实是有些害怕,怕死。连睡觉,我都觉得自己该睁着一只眼睛。自从洛京出发以来,我早安排人盯着船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有风吹草动就来向我汇报。我连他们相互之间的一个眼神也不放过。更何况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所以,我知道何紫鱼身边的太监,那个叫得力的,在船舷边丢了东西下水。我本来还想暂时压着此事,谁想何紫鱼自己作死。她难道不明白,我之所以不动声色,只是因为投鼠忌器,想把事压到金陵再说。她的表现可真是让我失望,失望极了。

倒是阿南,她看着我,没有太多的吃惊,似乎早就知道我背地里干的事情。她这一回,不用我问她,她自己格外显得小心翼翼,“我这回出来,只带了一个阿瓜。我早与阿瓜说好,不许临窗,不接近船舷,不许与外人说话,走路不得四顾,别人问话,一问三不知。”说完,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窥视我。

阿南这样一说,她那个小丫头,圆滚滚的形象好像一下子跃入我的眼帘。那孩子的确永远低着头,迈着小步子走路。安静的从来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相信阿南真是这样约束她的阿瓜的。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是这样约束自己,她很少说话,尽量把自己放在我的眼皮之下。在船上也从不乱走。原来这一切,竟全是有意为之。

何紫鱼这回带了八个内监宫女出来。若不是我的限制,她大约还能多带一些。她不懂得约束自己,连手下也放肆惯了,这回报应来了。

我一声令下,我身边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就扑了出去,直奔何紫鱼的舱房。我冷冷地别过脸,不再看跪在我脚下的何紫鱼这个愚蠢的女人。船舷之外就是无边的黑暗,我眼下还无力撕开它。但至少,我是个帝王,哪容得下我身边的人做出这种事来。说实话,从今天的事来看,我心里暗暗赞赏着阿南。我没有看错她。

不一会儿,我的护卫回来报告:“得力自杀了。”

我一愣,突然有些明白,这事,绝不简单,以何紫鱼的脑子,哪里会作出这样缜密的安排。这些事,显然是另有人在指点何紫鱼,而这人,和冯家才是真正的主仆关系。只可惜,这个人不了解阿南。没有想到阿南有多么小心谨慎。

“把何昭仪身边所有人都看管起来。”我说。懒得再多说什么。何紫鱼真的太没脑子了,都不值得我一顾。

何紫鱼的哭声突然暴发了出来。不过现在哭已经没有用了。我的手下毫不客气的把她拖了下去,紧接着她的哭声也小了下去,想来是我的手下用什么东西堵了她的嘴。

我一回过头去,脸上就不由得想挂起笑容,好在我克制了。趁着阿南还在发呆,我拉起了阿南的手,把她牵到我的书房中,我坐下,让她老老实实立在我面前。我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个低垂着眼睑的小东西。我虽然赞赏她的谨慎,但同时也觉得有点受伤。原来她无时无刻不是在防备着我,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担心着跟着我出来会伤害到她。

“阿南,”我说,“朕以前的确不信任南人。但那是以前,朕现在不会那样了。朕知道,朕是皇帝,只要是在大肇的土地上,朕就得公平。即使这些想杀朕的人是南人,朕也不至于就此迁怒于全体南人。”

我的大船继续着它的航程,舱房内,如意只为我们掌了一盏灯,一块小小的光影,随着船底的波浪微微有些摇曳,不稳定的把我和阿南圈在一起。她就站在我面前,细瘦的身影绷得直直的,她在想着什么。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对我说出来。“皇上,”她在我脚边跪下了,可我突然发现,她就算跪下的样子,也有一股子傲气。“皇上注意到最里面靠墙角的那个人了吗?就是头发里藏了纸卷的那个人。他与其他人可不一样。”阿南说话慢吞吞的。

那人有什么不一样?我没注意。我努力回想。

阿南的眼睛又在向我一闪一闪了,我觉得受到了诱惑,一瞬间有点走神,“阿南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是应该是从洛京来的。”话一说出了口,阿南便没打算退缩,她那倔犟的小脾气又暴发了。“那个人虽然与其它人一样光着脚,但他的脚趾是并拢的。和那些常在船上生活的南人不一样。常在船在生活的人,脚趾因为长期用力扒着船板,五趾都是分开成扇形的。”阿南用她葱白的手,在我面前比划那些人脚趾的形态。“应该是这的……而不该是这样的。”她边说边将自己纤长的手指分开并拢。

我盯着她的手看。这双手会抚琴。

“皇上!”

“啊!那只能证明他不是南方的船家,”我忙说。有些敷衍她。

“同时,他还常骑马。”阿南的声音有些高了,她开始与我争辩。与以前一样,她一旦发现,我不听她的,就开始死犟死犟的与我争辩,“皇上有没有注意那人的腿。他的腿可是罗圈腿,膝处完全并不拢,这种腿形我只在皇上的骑兵卫队见过。如今的大肇,别说南方,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能有几家整天骑马的?而这人年纪也并不大。”

奇怪,刚才那个矜持的阿南到哪里去了?刚才那个装得恭顺的阿南哪里去了?眼前跪在我脚下,细细的脖子梗着,说话如连珠炮,目光中全是倔犟的小东西又是哪个?

“皇上!还有他拇指内侧的硬茧!刚才搜他发髻时;他曾试图挣扎,转身时,我看到他捆在背后的手了……”

好吧,一切又回到了正常,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阿南了。

我仰头望着舱顶,盘算了好一会儿,“你是说此人是朕的军中的出身。”

“是!”阿南肯定地说,“而且一群南方人中,有他这么一个异类。足以见得他就是领头之人。”

“所以,阿南认定是朕的人想杀朕。”我故意懒散地说。这对我并不意外,可是由阿南说出来,我心里总有些疙里疙瘩。

阿南的头又快速垂了下去,又不看我了。她这是在等着我暴怒,同时在等着这一回与我争论后的下场。我悄悄的观察她,琢磨着她心里此时的忐忑。真是可怜又可爱的小东西,明知会触怒我,可还是忍不住要说出真相。

“你回去睡吧,”我终于放了这局促不安的小东西,她是我的,以后有的是时间与她算账,今天时间不早了,现在也睡不上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暂且放了她吧。

她小心的看看我,有些不相信似的,乌溜溜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

“去睡觉!”我说。最近我对她还不错吧,她是不是感受到了一点点?

江都一带,骑马的大肇官军人数的确不多,基本都是由洛京调来。具体的说,他们的调遣都是由冯骥安排,由何其一发给官凭。我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过此事了。

如果真如阿南所说,是我的人出了问题,那么只能说,我的确对自己的军队太疏于管理了。

我故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阿南快走。我自己还得想想明后天的行动,现在情况有变,我得快速离开江都,直奔金陵而去。

到目前为此,我还不太紧张,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我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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