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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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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笑了一声,我可没有目光如炬,事实上我两次看错了女人。无论是冯嫣儿,还是阿南,我全都看走眼了。

“我记得当年老九是不与我争女人的。”我想起了李逸,自然也就想起了冯嫣儿,老九是怎么与李逸弄到一起的?他当年也追逐过冯嫣儿,那时他与冯家的关系有没有现在这么好?冯家为何把冯嫣儿嫁给了我,而不是嫁给当年炙手可热的九弟?

“哪里,我是争不过四哥啊!我争什么都争不过四哥,不得不甘拜下风。”

“能认输就好。”我说,“如果九弟肯认输,还可以让你继续当逍遥自在的蕃王。”如果阿南听到我此时说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但我心中却真有此意。至于为什么,我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是吗?”老九并不相信我的话,“四哥要我怎么认输?”

“交待让你来金陵的真正主谋。”我两手故意展开手上的卷宗,佯装看了一眼。“然后再自请削蕃。”

老九一下子大笑起来,“四哥你糊涂了吧,我离蕃来金陵的确不对,但我也只离蕃而已。此事可大可小,但罪不至死,你四哥少不了还得找个地方安顿我。四哥,你可别说昨天我是想谋害你,我不过在秦淮河上与人调笑。哪里有杀人的行迹?我甚至连那小舫都没踏上半步,便被人攻击。昨天那阵仗可是无数人都看到的。我在大舫上被你们打得拼命求饶。你可别说四哥你和你的宠妃,在那小舫上,扮做妓家,专门陷害你的九弟。”

我看着老九,一点也不惊讶于他的无耻。他早就想了好退路。想与我讨价还价。

我摇摇头。“九弟怕是弄错了,昨天我没见什么小舫,也没见你与人调笑。我只知道,九弟你来金陵,绑了前伪楚的一干名流,想回你的蕃地。九弟风流贤王,天下皆知,专好伎乐雅颂。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而这事的主谋却是季康,是他搜罗这些名流,为的是诱惑九弟。”

老九有些发呆。好一会儿不知我在说什么。

我不理他,示意手下拿出供书来让九弟画押,“滋事体大,九弟你玩儿过头了。”我说,“但我念你的我们弟弟,可以饶你不死。”

此时的九弟,表情上已经看不出是惊是喜,抑或是悲。我此时已经看不起他,原来还以为他多少有些聪明,此时看来他也不过尔尔。小聪明不比大智慧。他不过是一个蕃王,我的亲弟弟,没有明显的打出反旗,我的确不方便杀他。可我也根本就没打算亲手杀他,要他死其实很容易,他又没有几十万大军在手,没有虎符可调兵马。我想弄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真的以为,派几个小股的刺客就能改变天下?

手下带走九弟,我这才觉得真的乏了。我生病本就羸弱,应付完九弟,就感到彻底不支。我唤如意过来,“为我更衣吧,里衣已经全都湿了。”我低声说,

如意看出不对,忙叫人来扶我重新上床,“我去叫楚修容来。”他慌慌张张的说。

“不必,”我微微气喘,又觉得身体里有炙热不时涌动。“楚修容陪朕连续折腾了几夜,今天就让她好好睡睡吧。”我说,看着他们为我脱下湿透的衣裳。“朕不穿衣在席上躺躺就不热了。”

如意虽然焦急,但我这样说了,他也就不能违拗。“是!”他应了一声,想了想,眼睛一亮,“好在楚修容弄来的东西还没丢掉,皇上既然又热了,不如还是用它降温。”说着,去床后拖出一样东西来,我一看之下,竟是大吃一惊。“做死的小妖女,我又被她骗了!”

 41阙

阿南被恭恭敬敬的请到我面前来。她进来时的样子有些紧张,而且脸色越发不好了。这是不是证明;我这小东西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我已经又换好了衣服;正襟危坐在床沿上;用手点着如意手里的物事,尽量不让自己的手发抖。“这个,是什么东西?!”我问。

这可真是为难,我心里本是又气又愤,却还得在这小东西面前装出矜持的样子。

陈南看看那物事,“猪皮囊啊;”她口气十分轻松;“本是盛酒用的。酒囊饭袋中的酒囊就是这东西;好一点的用牛皮做;这个用的是猪皮。猪皮软滑些。昨日我看皇上浑身发热;难以安睡,就想着如何给皇上降温。随手就找了这么个东西。里面盛以凉水,和盛夏抱着竹夫人睡觉是一个道理。”

好一个“软滑些”!我有些气急,说不出话来。这东西,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得出它原来是一只完整的猪体。鞣好的皮子,封了腿脚几处口子就做成了皮囊。我就是抱着这么个东西睡了一夜,还做梦以为是阿南投入了我的怀抱。

可阿南却是一付理直气壮的样子,她一点没觉得让我抱着一只猪睡觉很亏心吗?

“皇上是不是不喜欢猪?”阿南狡黠的试探着问。

那还用说!我怀疑这小东西已经猜到了什么。阿南的性格直来直去,可肚子里的弯弯不比别人少。

“快把这东西拿出去扔了!”我挥挥手,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

“可是,昨晚我看皇上抱着它睡得很好。”如意竟然有些舍不得似的。“皇上又在出汗了!”

阿南好像也看出了什么,她有些犹疑的问,“皇上脸色怎么这么差?比傍晚那一回醒来时还要差!”

此言一出,如意忍不住了,他竟然向阿南告状:“楚修仪不知道,皇上又是一夜未睡。”

阿南这才大吃一惊,“皇上你现在这样的身体……”她上前来,想搭我的脉,手才一伸出来,被我就势一抓,正好抓个正着。此时我虽病着,可仗着身量,对付阿南这小西还是占着优势,在这小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用力一带,把她整个带到了怀中。再一翻身,牢牢的把她整个人都扑倒在我的床上。

阿南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一动不动的在我身下看着我。她的眼睛一闪闪,有的只是好奇。

只这几个动作,已经让我微微有些气喘。我吐出的浑浊气息,在我和她之间萦绕,不知道有没有熏到她。看她还嫌弃我!

此时的我,应该是满脸病态,浑身汗臭,还加上一付穷凶极恶的表情。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倒要看看,此时阿南这东西会怎么办,是推开我,还是假情假意的勉强投入我的怀中来?

好一会,阿南的眼珠又开始转动了。她的黑眼珠先那么一斜,瞟去看了一眼如意手中的猪皮囊。然后眼睛一闪,觑了觑我此时的神色。

下一个动儿是我熟悉的咬嘴唇,好了,这下她打定主意了。我越来越了解她,知道她所有的动作习惯,她瞒不了了!

粉唇启合,“那,皇上,我们一起睡吧。”

简直是晴天中的一个炸雷。这回傻掉的人是我。

其实,按我刚才的私下盘算,眼下我又脏又臭,还是个病体,是个女人大概都是嫌弃的。就算是在以前,换了是冯嫣儿,大约也是指派了别人侍候我,自己在我面前打个花胡哨。委屈婉转,甜言蜜语,这些我都领教得多了。我以为我现在是很了解女人们的心思的。我知道,病到了某种地步,没有那情分,自然而然就会止步不前。

我与阿南,好像没有那样的情分。其实我不该对阿南有任何要求。

我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放开了这个小东西。她那七窍玲珑心,此时大约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我这人,也并不想勉强人,别人不愿意,又何苦让人违心。

我滚到一边去躺在席上,只管自己呼呼的喘气。我实在太累了,再也支撑不下去。

阿南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我要接着睡。”她开始淅淅嗦嗦的解衣服。然后大模大样的爬上了我的床,在我身边躺下。头就挨着我的头,枕在我的枕头边。

我的心动了动。

“我好乏啊,好想一直一直睡下去,”她又打了个哈欠。很自然的把一只手塞到了我的手里,“我知道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在小画舫上时救了阿南。皇上要什么,阿南都不会拒绝的。”

她的小脸真诚的迎向我,表明了她的心迹。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阿南!心里酸酸涩涩的感觉扩散开来,伴着我含混的喘息。她不拒绝我,只是因为她觉得我在那画舫上算是救了她!可她有没有算清楚过,她有多少次救了我?我很想对阿南说,其实不是像她想的那样,不是她欠我的或者我欠她的。也不是我做一件事,她就一定要还我一点什么。

我的确是想要她,可要的不是这样的她。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和阿南之间的账,看样子得慢慢算。

我没睡多少时间。头稍稍沾了沾枕头,就又得起来了。临离开阿南之前,看到阿南睡得很死,我松开与她相握的手,她也没有发觉。好在这一回,她在我身边睡得坦然,微侧着身子,不像上回那样死死蜷成虾米的形状。这足以说明,她也是在慢慢的习惯我。我想我对阿南得有耐心,她终究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乘她睡得熟,悄悄亲了亲她的脸颊,这算是我欠她的,下回,我会要她还回来的。

我起来连拟了好几道旨。

这些旨意得发往大肇的各地。从塞北苦寒之地,到洛京,及至湘楚及南方诸郡。我得谢谢阿南为我创造的这次机会,在金陵抓到九弟,对我来说,是个最好不过的重新划分势力的借口。我和她之间,无论怎么算,还是我欠她的多。

干完这些事,我叫人宣谢子楠和邓芸。

我先叫了谢子楠进来。不容他多嘴,我先开了口,“谢大人!明天你就可以让你牢中那些被冤的反贼回家了。”

谢子楠惊讶的看看我,好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生病病坏了脑子。我猜他对我的病情也知道了不少。心里一定在盘算我的后宫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皇上打算以什么理由放了那些人呢?”谢子楠问我。

“那些人是被季康抓来奉给湘王元君晁消遣的人质。昨天被我们抓到的元君晁可以证明。季康私交蕃王,不怀好意,这事你可以列在他的众多罪状里。”

“罪状?”谢子楠好像还不明白。

“对,你把季康的罪状尽快列一份出来给我,越详尽越好。比如他勾引湘王来金陵,比如他夺取那个什么衫而逼死人命。这些你都尽快列给我。我会尽快下诏处斩。”

谢子楠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才说:“臣明白。”到了此时,他应该是的全明白了。我要杀了季康,我要一点点断了冯家的羽翼。后宫那些事,也就是朝堂上的延伸。他谢子楠,老滑头了,肯定是心里有数。

我借蕃王之事杀季康,我要让天下蕃王和冯家都知道,他们两方勾连的下场是什么。

“那……湘王怎么办?”谢子楠问我。

“会有人来提他,他已经不是湘王而是代侯了。”没错,我已经下旨贬老九为侯爵,放他去北方多风沙的代郡。这还是我这做兄长的皇帝宽大为怀,有季康的脑袋顶了这回的主谋,就让君晁再多活两年吧。便宜他了!

“对了,”我继续说,“那些南方反贼还是秋后问斩。”看一眼满脸不明白的谢子楠,“我说的是昨天与湘王在一起的那些湘王身边的人。我已经拟好旨,那些人全是死罪,一个不留。”

我又想到了李逸,此人现在不知到了哪里。只要我表明了对各蕃王权臣身边人的忌悍,我看那李逸还能去谁身边藏身。

谢子楠此时变得十分恭敬,他向我长捐到地,“皇上英明。”

我不英明,还有许多事没办好呢。“你再把金陵郡眼下的税收察清楚,递个折子上来,”我说,“不过,这个不着急,你慢慢弄清楚再递,赶在明年开春前就行了。”这一回南巡,我处决了冯骥的侄子,弄倒了他的爪牙何其一,下一步就得弄他的儿子,户部侍郎冯进。我一点点剪掉冯家的羽翼指日可待。只不过这事,还得掌握好节奏。不能操之过急。

谢子楠又是一躬。“臣领旨。”接着又抬头,看看我的脸色,“皇上也请保重,臣会尽力办差,皇上也别太着急。”他大约是看出我目□体的情况确实不佳,心境又很不平,所以才有此言。我看他现在终于有些臣服的意思,不是先前看在阿南面子上对我的敷衍。

“好了,你退下吧,宣邓芸觐见。”我靠回椅中,心里暗暗有些着急,除了与谢子楠的公事,我还有见邓芸的私事。没错,我把李逸的事,当成了我自己的私事,

没想到,我一个“宣”字还没说完,谢子楠也还没有退出去,邓芸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他才一迈过门槛,就直奔我而来,“皇上,阿南她现在怎么样?她身体的毒排出了没有?她没事吧?”

连珠炮般的发问,一下子把我问得懵了。

“皇上怎么一点也不关心阿南!”那少年变了脸色,“阿南中毒还不是为了皇上,皇上难道心中就只有你的大业,不管阿南的死活吗?”

“阿南……”

“皇上竟然真不知道!”邓芸大急,“阿南被那刺客划伤了手臂,那刺客的剑上淬有钩吻。阿南伤口流出的血都是黑的!皇上你怎么可以不知道!”

 42宫

我踉踉跄跄跑向卧房,脚下发软;竟是没有一脚能稳稳踏在地上。阿南还在睡;我扑到床边细细看她;白色的亵衣下,瘦仃仃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的虚弱。我到了此时才看出来;阿南的睡颜也是轻蹙着眉头。她一定也是很难受。

我小心的撩开她的袖子;这才看到她手臂上缠的白绫。

难怪我一直觉得她看起来憔悴,难怪她一直说想睡;原来她也受伤了。而受伤的阿南却一直在照顾着生病的我!

我的手轻轻的放下阿南的袖管;不敢惊醒熟睡的她。可我的手却不自觉的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抚上她的手臂、她的肩膀;最终停留在她的脸颊……她的小脸又变得苍白没了血色;而这是我的过错!我觉得自己很浑蛋,和阿南在一起这么久,还说自己会对她好,可当她受伤的时候,我却根本就没注意到。邓芸说我不管阿南的死活,这大概是真的,我只想要她对我的好处,而我自己对她竟是这样无情!

如果阿南也像我一样小心眼,她早该讨厌我了。说不定她已经讨厌我了,只是为了我能对南楚的百姓好一点,才一直在我面前委屈求全。

我的确该被厌弃。

我看着熟睡的阿南,鼻子发酸。我很想抱抱她,却又怕弄醒了她。

我还说她不会照顾人,其实我更不会照顾她!

我想我得学会什么叫对别人好。我琢磨着,当我自己生病的时候,只想着要阿南陪在我身边。所以当她受伤的时候,一定也想要我来安慰她。

一想到这一点,我决心哪儿也不去,就这样守在阿南的身边,直到她醒来。

我起身,向如意打个眼色,如意领会,出去见那个还在前面急得乱蹿的少年。而我,自己脱了外面的衣裳,静静的在阿南身边躺下。我想阿南醒来时,能看到我在她身边,就像我醒来时,第一眼就想看到她那样。

我是那个可以和阿南同床共枕的人,是那个连命都与她相连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在乎阿南的死活!这一点邓芸不明白 。

阿南她一定不会有事,我的眼睛藏的是阿南的泪水,我可舍不得轻易流下。

我再也不要阿南来照顾我,她身体比我弱,本该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才对。就算阿南后来给我看了她的伤口,表示伤口不大,而且毒也已经排出。我还是觉得阿南要更多的休息才行。

可惜这事也由不得我和她。我们又在金陵呆了几天。见了些金陵及周边的名流蓍老。听他们谈谈他们生活的不如意处。我见客我时候,阿南她就得见客人们的夫人。她们中许多人本就是阿南的故旧,见了阿南,又少不得牵了阿南的手落泪,这又让阿南费去许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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