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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鸾凤-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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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物她是听说过的。整个王朝,上至王公下至庶民百姓,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个人物:倾国富贾‘越平安’。听说他的所有资产堆加起来,能够供养‘中州’总人口五年有余。其行商范围之广全国各地都有他势力所及。
此人是‘中州’(天元洲)商会主办兼组织者,以他为首的一行商贾掌控把持了全国的经济命脉。除盐与铁有所涉及外,还有三项国民之重,粮食、纺织、医药。

当谈及此人时,王公权贵们大多一脸向往,言语之中又妒又羡;而像奕辉这样的底层民众,一谈及此人,首先便是满腔愤恨,再来便要咬牙切齿,然后忿忿不平的报怨现在物价飞涨、金银如土。之后咒骂此人良心有缺!顺便八卦一下此人的‘艳情丑史’(真假不明,大多源自民间杜撰)。

不过奕辉觉得此人最令人愤懑的地方就是他的商会联盟的名号,居然取名为:‘锦绣平安’!——这不是让人‘梗’的慌么?!

“……”

显然,贮藏在她体内的恶鬼,鼻子要比她好用的多。一路顺着‘铜香’摸到这里。听‘阿檀’说:昨夜的‘她’勇猛无匹,大雨在即时,‘她’却能翻墙撬窗,窥香窃玉…… 

奕辉闻听这‘越平安’早年就丧妻失子,至今未再续弦。也难怪女鬼要选择‘勾引’他。奕辉觉得那附于自己身上的女鬼头脑眼界都要比自己‘宽广’多了。
那‘女鬼’真厉害。每每要利用她,却从不言明,而是拿出一堆的建议摆放在她面前,看似让她自我抉择……然而却能每每都能令她轻易掉入陷阱。

…… ……

早膳用毕,按规矩奕辉已经可以起身离开了。但此时的她又多出了一层顾虑:她昨晚的作案对象是商贾‘越平安’,这样精明的生意人真的能够容忍她所作所为,放过她么?
总觉得此事一旦不处理妥当,日后必生祸患。

“喂,饭也吃过了,你该走了。”

阿檀已不耐烦的下逐客令。奕辉从思虑中醒转,她连忙起身道谢。想了想又道,“‘小公子’,我可否借贵府笔墨一用。”

阿檀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脸皮还真厚呢。要做什么?!没有!”

奕辉察言观色,态度谦逊:“哦,我本想留书一封,向‘越大人’表述我内心愧意与谢意。那如此可否能劳烦‘小公子’替我向‘越大人’捎一句话,就说:‘罪妇桃喜,一时糊涂,犯下这等寡廉鲜耻之事,冒犯了大人。而大人却不计前嫌,未追究于我,大人的气量海容百川,令‘桃喜’万分羞愧万分感激。他的恩德‘桃喜’永不敢忘。’”
(此时奕辉还不知道,她这一番‘狗腿’的话,后来让月白私下捧腹笑话了她不止一次。)

阿檀面露狐疑,却见奕辉低顺着眉眼,言语恭谦,模样坦然诚恳。心底稍稍软下了几分。只觉得奕辉有些可怜。
——‘明明被鬼怪附身,干出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恶事,醒来后,还要为此善后,擦屁股。也不容易啊。’
阿檀想着,态度也柔和了些许。他别扭的别嘴,但道:“好啦,我记下啦!等‘师父’回来,我会跟他说的。”

虽然心下惶惶,然而此时奕辉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那就多谢‘小公子’了。”
她躬身一揖,阿檀立刻皱起了眉毛。(这是奕辉平日跑堂时,惯用的行礼姿势,却忘记了这样的姿势,是男子才用的。)

“哎哎!等等!”

正准备告辞离去。一旁阿檀却似想起什么。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锦囊递了过来,“我师父吩咐,在你临走之前将这个交予你。”

“有劳了。”

奕辉接过锦囊,正要将它收入怀中。却被阿檀拦住,“哎!你就不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何物件?”

奕辉怔怔,她在阿檀的眼中看到了恶意的光,但她还是顺从的一揖,将锦囊拆了开。放置在锦囊中的是一枚‘玉钱’,外圆内方,大小与普通铜钱无异。唯一不同的,是玉钱上雕刻了四个大字‘锦绣平安’。
玉色纯净剔透,是上好的玉料。

“……”
奕辉怔了怔。她好像听说过此物。似乎被人称为‘平安钱’。据说是越大老板‘越平安’闲了没事,让人用一块精品美玉打制出了十枚刻有‘锦绣平安’四字的玉钱,作为什物赠予社会各界高层人士。但凡有此玉钱者,不但身份尊贵名望甚高,还与‘越平安’有过硬的交情。听说当朝女太傅律修也持有一枚。
所以此物不但是一块品质上乘的玉器,更是一种地位与身份的彰显。(这似乎跟圈养‘家妓’,差不多的效果。奕辉恶意的想。)

然而这枚传说中的‘平安钱’此时却突兀的躺在了她的掌心里。

“这,‘越大人’确定是要将此物给我?”

看着奕辉略显惊愕的神情,阿檀挑眉笑了。“哈,看来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我师父说你昨夜侍候的很好,他对你很是欣赏,所以令我将此物赠予姑娘。还说,下次若是姑娘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他。他定能保姑娘你富贵终身。”

阿檀的眼底闪烁着恶意的光芒,似讥似嘲。
这让奕辉感到了耻辱。心底百味杂陈,已不知是咸是苦。
——昨夜的她到底干了些什么,奕辉是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她却为此不明不白的担上了‘寡廉鲜耻’‘下贱’的罪名……为人所不耻,被人讥笑。
可这凭什么!

眼前的玉钱像一张人脸,奕辉似乎看到了它裂开了一张嘴,正讥嘲的笑话她。

双颊是火辣辣的烫。
手指却是冰凉的,僵硬的曲卷,只恨不得握成拳头,将眼前的一切不真实的现实挥击得粉碎。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冲动也不能任性。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忍耐。

郁火腾升,她却只能强忍着怒气,勉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生怕让人看出了破绽。
“原来如此。那便请‘小公子’代我谢过‘越大人’。”
说着,便又是躬身一揖。

反倒是阿檀愣了愣,他‘嘿’了一声,便再未言语了。

而此时的奕辉已经开始谋算另一件事情。她索性抛去了脸面,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桃喜’是否能再向大人求一件事。——我想要向‘小公子’讨件下人的衣裳。”
“‘桃喜’身上这些衣服首饰都是些‘脏物’,如今天明时分,已无颜再着于身上招摇上街。斗胆请‘越大人’能帮个忙。”

阿檀瞠目。
“你这女人脸皮可够厚的啊。了不起!”

奕辉缓缓欠身,“多谢。”

阿檀结舌。

…… ……

当那些所谓的颜面彻底的抛却后,奕辉却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她现在既不用顾及那个阿檀会如何讥嘲自己;也暂时不必顾忌到底该如何讨好那个‘越平安’;更不用考虑身上这些昂贵的首饰衣服该不该物归原主。
她现在只要能摆脱尴尬的困境就可以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她也不会再顾及了!

奕辉冷冷的想着。

“今日多谢‘小公子’了。承蒙大人与‘小公子’的照拂。‘桃喜’带罪之身,这些衣饰便交予‘越大人’与‘小公子’处置吧。”
当奕辉以一身粗布短衫示人时,她已恢复了平日那副平凡却精神爽利的模样。
她怀抱着一堆退下来的首饰衣裙,递交到了阿檀面前。

阿檀一脸厌弃。“不要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谁知奕辉却一脸坦诚,“‘小公子’,这些都是‘脏物’,我一件也不敢动。‘越大人’这次不计前嫌对我有恩,按规矩,理应将此交予大人处置。

——这些衣物都不能带回醉梦楼,更不能拿去典当。街外人多眼杂,她得谨慎些。目前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一并舍弃,留给‘越平安’处理。

“喂!你不怕我拿着这些呈报官府?!”

奕辉坦然微笑,“‘越大人’对我有恩,若是大人这般考量,那么罪妇‘桃喜’该当听凭大人一切决定。”

阿檀一头黑线。他今次终于有幸看到了如此厚脸皮的女人。和他平日见到的那些与自家师傅往来密切的商贾政客的脸皮厚度,也不遑多让。
他想,要是奕辉不是被鬼怪附身,那么他一定会抱着这些脏物就去报官,或者现在就狠狠打她一顿板子……

“你、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多谢‘小公子’。还请‘小公子’替我向令师‘越大人’道谢。”

“……”

奕辉终于走了,临走时,她毫不客气的带走了那枚‘平安钱’。

——这好歹也是她出卖了一晚的色相,加上一腔的羞辱换来的。以后也许会有用处也说不定。奕辉冷冷的想。

……
当时光荏苒,再度回忆起今时,奕辉一度庆幸自己没有因一时的冲动而将越平安与他的徒弟得罪。让她得以在之后那一段异常艰险的道路上行走时,寻求到一线生机。
因为那时的她,肩上不只肩负着她一个人的头颅,而是身边千万同伴的身家性命……

* * * ***帝*** * * *

当月白外出回来时,首先听到的是自家徒弟代奕辉稍来的话。

“——总之呢,那位姑娘说您的大恩大德她永世不敢忘记。”

在月白面前,阿檀一切的小花招都会无处遁形。

他的好徒弟定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将那个年少的小姑娘戏耍了一番。

月白只是隐忍着笑意,“倒是没想到她那么能说会道了。”

奕辉似乎已经变化了许多。在世事的打磨下逐渐变得平整圆滑。从前那个在他面前抹着眼泪,跺着脚嚷着‘我要回家’的少年孩子,似乎已经渐渐离他远去了……
月白想,或许早晚会有那么一天,那个姑娘会退去了所有年少的青稚,敛尽身上毕露的锋芒,然后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希望,她能够是以一种从容不迫的主宰者姿态……(他到此时,似乎仍旧习惯于把自己的思维与梦强加予奕辉的身上。)

他想,奕辉是一只未成形的‘潜流’。而他是一个‘投机者’。
一旦当她这只‘潜流’凝结成了一定形态时,他便要做出选择。——是将赌注全数压于她的身上,放手一搏?还是将她舍弃,重新等待新的‘潜流’……

“奕辉……我相信你终将翱翔于这寰宇中,请别让我失望。”

……
思虑间,有来客上访。来者是他安插于太傅律修一党中的‘暗探’,‘暗探’带来了一个值得他愉悦的消息。
——‘朝中以太傅为首的党派已全数安排妥当,只需时机一到,即刻便能发动政变,置换新帝。’

“终是等来了……”
月白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然而那笑容寓意莫名,叫人看了不免要心中打鼓。

西北各郡已上下打点好:他已经知道,在中央皇庭发动政变那一刻,在以北边境那‘坎洲王’的十万铁骑也会随之踏破关门……
而西北一方也会随之做出相应的反应……

……‘越平安’,愿长世锦绣平安。

然而一个已然腐朽的王朝又怎能予以天下一个安平盛世呢?

——只有将它推倒……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时代。也许才会实现那个百年间每个人都渴望的梦……

月白突然想起了从前‘小芙’曾与他说过的一席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做人,以天下为己任,无论身居
何位,皆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关心国家的命运和人民的苦乐,把个人与国家兴衰联系起来。”
那时的‘小芙’言语快乐,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然而他知道,她绝非是在开玩笑。她只是想以某种轻松的方式,让他聆听她那些听上去很‘政治化’很‘不符合身份’的想法。
而那时的他,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他说“‘芙蓉’,你一个女子,懂什么叫做治国方略、什么叫做国政么?”

“……”他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笑话她。

是了,从前的他一贯认为:人之自私,亦需要管理好自己一隅天地即可。多余的,他既管不了,也无心再管了。就连当初从政,其出发点也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
那时的他自以为是,年少而轻狂。自认为自己所想的便是真理。现在看来的确浅薄无知……

是了,无论身居何位,他也要忠于他的祖国。
——但是现在的他,不愿再愚忠于这个腐朽的政权了。他自始自终,所热爱的,是此刻他脚下的这片土地。
被战火摧折的河山,需要一个新的时代……重现它的锦绣安平。

…… ……

此刻天穹之上星辰满布,一条条交错的星轨历数着脚下苍生的命运。

‘七杀’星与‘贪狼’星已双双出现在那星轨之上。只差一颗星辰‘破军’,星轨即要列成‘杀破狼’之局。
代表着动荡不安的时局与变幻莫测的风云。主‘破坏’与‘毁灭’的不详星轨。

——可是,不破则难立!

先破之后立之。若不否极又何来安泰长存?!

月白终是露出了一抹清温的笑容。却不知是欢愉还是悲叹了……

* * * ***帝*** * * *

自打奕辉从‘越平安’的府上走出来后,一路上步履匆匆。终是心神难宁的回到了‘醉梦楼’。她从一早起来,便担惊受怕至此,回到楼内却还得强作镇定,装疯卖傻的与楼中管事、仆役来回周旋。
不过那一天,楼里倒是要比奕辉想象的安宁一些。很少有人质问她昨晚的去向,而至于花魁‘清歌’昨夜遗失衣饰一事也还未传开。

倒是‘醉梦楼’的鸨母‘嫣娘’将奕辉招去了,嘱咐了她一番。这才让奕辉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原本欲来的山雨朔风都是被‘嫣娘’给拦了下来。
‘嫣娘’说关于‘清歌’丢失衣饰一事可以再不追究。但是要奕辉紧口慎言。尤其是关于她本人昨夜的去向,任谁也不能告知。

见‘嫣娘’颇为谨慎的模样,大概是早已知晓了奕辉昨夜的去向。也应该和幕后某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奕辉想:那个与‘嫣娘’达成协议的幕后来宾,或许就是‘越平安’了。

商贾‘越平安’行商范围素来广。很有可能连‘醉梦楼’也是他名下的产业。

当想通了这些关节。奕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了。——她被鬼上身后,莫名其妙的找了一个强大的‘靠山’?!

……

从那日以后,奕辉在‘醉梦楼’里的生活又逐渐恢复了平静。(当然,张老板找她绘制春宫图的事,也在某种因素的推动下,不了了之。)

不过奇怪的是,自打从‘越平安’那里回来,奕辉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渐渐有了好转。很少再出现那不同寻常的心悸与头疼了。而且她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虽然有时奕辉也偶尔会想念一下梦境里的‘王安’。
但是没有了病魔缠身,毕竟是件好事。她又逐渐的恢复了往日那精神爽朗的模样。
这不免也要叫那个一直抱以‘看戏’的态度与奕辉往来的‘公孙异’吃上一惊。只叹她命如野草,吹而又生。(为此,奕辉也免不了在私下里小小的得意把。)

“哎呀呀,我这是幸运呢?还是倒霉了呢?居然做了一次‘淫贼’,犯了一次案,就一下得到了这么多……?”
奕辉时常这样自问自答。但始终没有一个结果。

她已经吃过类似的亏了。——每一次获得了一些与她本人能力无法匹及的东西后,顷刻间就要全数失去……甚至有时连她手里握着的,也一并丢失了……

就好比如‘天帝的选择’这一个华丽而充满幻梦的身份……她背负着这个巨大的名号,却至此令她生命颠簸,履履涉险……

……但不论怎么说,奕辉的生活终于有了一个稳定走势。在‘醉梦楼’里,做着她的小小的‘相帮’,守着她的一隅天地。每天三班倒,端茶跑堂、赔笑作揖,在不同身份的宾客中周旋讨好着……
奕辉天真的以为,她或许就暂且这样‘狗腿’的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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