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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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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三十二
夜长当歌,十王宅中灯火通明。
一队队宫娥捧着酒食果菜,裾带生风。舞女们不知疲惫地跳着胡旋舞,红烛高照,空气里满是污浊的残酒混了残夜的气息。席间已经醉倒两位小王了,歪斜仰躺在波斯地毯上,口角挂着涎水,在醉梦中继续他们的议题。
八月初五是皇上的生辰,贺礼也该早早作个预备。
诸位小王聚在一起,商量着各自要送的贺礼,免得献重了样。弟兄们太多啊,难免出现置办了同一件礼品、费力费财又不讨好的事情。
议来议去,左不过是些老花样。李嗣庄陪坐饮酒,酒至半酣,脑子一热,忽地想到了柳珍阁。他举杯提议道:“我有置办贺礼的好去处了!皇上喜音律,不如叫长安卖琴的商贾搞几张古琴来,十款十样,刻上诸王名号,全都送琴,定能叫龙颜大悦。”
“十款?喝多了吧?名琴可遇不可求。得一款已是侥幸,且不说所余的筹办日子只有两个月,就算花上十年,也未必能凑齐十款。”太子摇头驳回李嗣庄的建议。
“嘿,太子贵为储君,哪用操这个心。”李嗣庄剥了颗葡萄抛进嘴里,成竹在胸:“这事只消交给那些商贾们去办,对他们把最后期限说狠戾些,您到时候坐在十王宅里赏着歌舞喝着酒,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足矣。”
他可从来不为过程操心。李嗣庄呷了一口酒,补充道:“商贾的奇货就同民间美人一般,只要肯搜刮,总能寻出几个绝色来。长安城购宝头一个去处,柳珍阁。还有西市里的聚福轩、胡宝店,藏货颇丰呀。”
李嗣庄一口气数出十来家老字号,神色轻松:“每家摊派一把古琴,限他们月内办妥。”
柳珍阁生意上门了。
柳春娘在温府小厨里熬好清粥,不敢多盛,舀出小半碗放在木托盘上,擦擦鬓角香汗,起身端到薛思卧房去。
她以肘推门,推不开。换到另一扇雕花木板子上,仍旧推不开。春娘心中疑惑,这门何时如此难推了?再用了些力气,推出半寸的缝隙。
轴承扭动,铜锁相磕,一截锁头赫然藏于门内。
几声脚步拖着呵欠渐近,阿宽揉揉眼睛,见柳氏终于做好了粥,从门缝里答道:“您回吧,郎主说他今夜独眠,吩咐婢子不许开门。”
“阿宽,你先开锁。这样很危险。”春娘冲着门内说。
屋里传出闷闷的男声:“柳春娘,开锁会更危险。我刚作了个很艰难的决定,再不能同你没大没小地嬉戏了。你出师吧。天天一张床上滚来滚去,纵使哥哥心思纯良……”
他顿了一晌,没听到任何回话,便继续说下去:“纵使哥哥心思纯良,也不能总惯着你。”
如今他是有两位候选妹夫的正经哥哥了,该避避嫌。薛思抱着枕头,对自己一时定力不足产生了不该有的反应等情况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先前吻都吻了,那处也没雄赳赳啊。今天不过是搂着她摸了两把腰,不过是被她摸了两把背,怎就如此不争气地蠢蠢欲动了呢?
背上一横一竖一撇一捺的“薛思”二字,仍鲜活匍匐着,挠揉着他的神经末梢,鹅毛挠痒一般,痒到心里去。
愈想愈深,寸寸深噬入髓,牢牢附在骨肉中,往四肢百骸蔓延开。
**啊,这就是**,潜伏在体内的妖孽。薛思绷着脸,竭力克制。
**忒可怕,得不到满足便相思,得到了满足又容易相爱,这两样都不好。
“这该死的邪念。”薛思暗骂自己一句,果断迅速地作了决定。
阿宽忠实地执行了薛思的命令,在门口守了一会儿,见春娘默不作声走掉之后,关好门缝,对薛思禀报道:“郎主,她离开了,您睡吧。”
“明天交待胖叔去买个美婢,要十四五岁白净些的。”薛思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屋里还是收个小美人贴身伺候着为妥,至少不用委屈自己。
阿宽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吵架了?郎主,这还未满一个月,您就要纳新人,似乎不太好。”
“你倒戈,当罚。”薛思没好气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拉过被子遮住脑袋。
屋外没声没息地聚了四个人,被拨给春娘当书童的那四位。春娘点点头,弯腰谢过胖叔,一句话都没说,指间一松,手中的白绢展开,上面简简单单勾勒着她的意思。
青黑色的描眉黛墨,勾出两架火盆一簇旺火,火苗直扑窗棂而去。旁边一行娟秀小字:“架火烤鹌鹑馉饳儿”。
春娘立在薛思门外,边向他们示意手绢,边作了个“嘘”的动作,力求万事静悄悄地进行。胖叔明了,这是要为大郎烤鹌鹑哩。真是难为春娘了,刚熬完清淡小粥,又费心思在门外烤鹌鹑。他挥手叫众人赶紧干活,自己颠儿颠儿地跑去厨房,调孜然,撒椒盐,弄出一大碟子调料。既然架火了,干脆也跟着沾个光!烤鹌鹑馉饳儿甚美味啊!
胖叔左手端盘子,右手拎鹌鹑,来回跑了四五趟,把缸口大的大火盆上摆满了铁叉子。
柴火都是现成的。连火镰子都不用咔咔去擦,直接从灶里抽出几根扔进去。春娘嫌那些木柴烧得太熟没有烟气火焰,指派了一名老书童跟着自己到厨房抱出棉花秆,一捆捆丢到盆中。
桔黄色的火焰熊熊腾起,春娘额上冒了细汗。
她抬手拿帕子擦汗,不知不觉间,将帕上黛墨染了满额。胖叔没瞧见,他正专心地围着火盆烤鹌鹑,小火棍拨拉着木柴,一脸兴奋。大火粗木头,这才是正宗的烤法……最好配上野蒜和野韭菜花,啧,盐巴一撒,那滋味。胖叔轻咽口水,对铁叉子上的鹌鹑们投入了更大的热情。
火势终于旺起来了。春娘含笑握起粉拳,重重地捶在门上。
“不好了!走水了!快开门!阿宽,薛哥哥!走水了!”
谏臣大体有两种谏法,一为正着反着据理去力争,二为明着暗着拿事实说话。倘若两种都不管用,最后尚可死谏以青史留名。
所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并非妇人独有。
一哭,为哭诉哀情,好叫他回心转意。这只比大臣同皇帝讲道理多了点儿泪珠而已。
二闹,为闹出事实,好叫他提前看看严重后果。大臣们最惯用此等方法,不然也就不会动辄“臣以为”“依微臣之见”搬来前朝旧事明喻暗喻一番,喋喋论个不休了。
三上吊,为死谏。一不小心要搭进小命去。
柳春娘被薛思拒之门外,第一个想法不是清粥、不是失宠,是后宅安危。她心慌慌地要阿宽赶紧开门,夜里最要小心提防门户走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反锁屋门,夫君还是个伤员,万一出点什么事,砸门都来不及。念头至此,连那清粥也顾不得了,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找人架火给他看。
“阿宽,快醒醒!”
春娘一手捶门,扭头朝四书童调皮地笑着,比划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别作声。院中有睡眠稍浅的下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披上衣服探头来看,着火可了不得!待见到薛思门前俩大火盆烤着鹌鹑,全都被书童们撵回去继续睡觉了。
春娘捶门的小拳头挥得越发欢快:“走水了走水了!速速开门!”
烤鹌鹑的焦香味弥散开,火光噌噌跳跃着,映红了门上雕花格子。
“砸门,拿斧子砸门!”阿宽惊醒之后,连扑带爬奔到门边,钥匙圈环在她手里哆哆嗦嗦,十来把形制各异的钥匙晃得眼花。
白日里刚拜过灶神,还烧了香,难道夜间灶神爷爷大驾光临了?
阿宽怔怔地跪在毯子上,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拜。口中语无伦次地呼着:“灶神爷爷,您收了神通吧!民女错了,民女真的错了,下次再不敢拿烧剩下的檀香往您那香炉里供奉。灶神奶奶,大半黑夜的,您赶紧把灶神爷爷拉回去吧,初一十五给您点高香!”
“阿宽,拿钥匙开门。”春娘憋着笑,拍门提醒她该做些什么。还灶神爷爷呢,真要是宅子里走了水,恐怕薛哥哥要被这阿宽连累成烤鹌鹑了。
阿宽慌了一瞬,缓过神志来,立刻捏住刻“吉”字的铜钥匙,用尽力气捅进锁眼。铜锁铿锵落地,春娘跌进屋里,险些被瘫软在门槛上的阿宽给绊倒。
“开门就好,没事了……”春娘弯腰扶起阿宽,拍手为她顺着气:“以后不许上锁。”
门扇大开。薛思躺在床上,将外头的动静瞧了个一清二楚。
篝火舔着夜色,细小的火星子迸进空气中,噼啪,亮极了便燃尽了,而后消逝。飞蛾挥翅扑火,火光下什么蛾子都被映成了暖色,有一只么蛾子成功趁火势扑开了屋门。气流炽烈,携烟火味烧烤味闯荡进屋子里,的确很香,却叫薛思恨的牙根直痒痒。
假走水,真狡猾。
他盯住门口的柳春娘。
“大郎,你要几分熟?”胖叔举起铁叉子,殷勤地朝他打招呼。
印三十三
“柳、春、娘!你过来!”薛思现在被另一种**给攻占了,这只狡猾的兔子,他要把她丢火堆里烤成五香兔,烤到九分熟。哦不,九分熟太便宜这丫头,至少烤到十二分,烤焦为止!
春娘扶着阿宽,正色规劝夫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薛哥哥,这门,锁不得。”
薛思眼里早已天干物燥,火气直冲。
他勾勾手指:“柳春娘过来,阿宽出去。胖叔继续烤鹌鹑,记得为我涂上一层酱,烤入了味以后搁盘子里,明早端桌上,我慢慢品。”
“没问题,叔瞅着这两架子差不多都烤好了,叔先给你放到厨房拿纱笼罩上。”胖叔眼色颇好,立马拽过阿宽,笑嘻嘻地把她拉走。
从外面关好屋门,胖叔擦了一把汗,撕下鹌鹑翅膀放在鼻下嗅了嗅,甚香。他挥挥手:“散了散了,你们一人分一只鹌鹑,爱蘸酱的蘸酱,爱蘸糖的蘸糖。浇灭火盆,回屋睡觉吧。”
“叔,她额头上有墨,我得进去给她递个湿巾子擦擦。”阿宽缓过神来,想起刚才似乎看到春娘额上黑乎乎的一片墨痕。
胖叔一把拉住她,摇着头说:“里头有大郎,甭瞎操心。人家鹌鹑趴窝,你进去擦什么墨啊,阿宽,你白当了这些年差了。”
“……叔,先前吧,咱们郎主挺好伺候。自从娶了亲,越来越难服侍,我都猜不准他想干吗。刚才还叫我嘱咐你替他买个白净美婢,要十四五的。你抽空办就成。”阿宽揉揉太阳穴,犹豫着明天晚上是否继续锁门。
她决定明天请病假休息。这一惊一乍走水架火的夜差,得逃。
胖叔倒没把买美婢的事情放在心里,他大嚼着烤翅膀,边吐骨头渣子边说:“小孩子的事,咱们大人少管。明早起来指不定谁吃鹌鹑谁端盘子敲碗沿哩。”
一夜过后,不堪回首。
胖叔眯着笑眼,同阿宽一起站在大床旁,伺候早饭。薛思趴着,春娘坐着,矮桌上简单摆了四五碟子菜蔬与粥品,还有烤鹌鹑。阿宽一本正经为男女主人递巾子递碗筷,退到薛思侧后方,看着他捡了几块皮脆肉嫩的鹌鹑腿子肉挟到春娘碗里。
“柳春娘,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哥绝不会因为昨晚……呃,哥绝不会因为昨晚你淘气纵火而苛刻待你。你的口粮,照旧不变。”薛思又挟了一箸子凉拌小黄瓜放过去。
他颈上、颊上,胸脯上,不疏不密印着十几处吮咬出来的红印子。
阿宽同情的目光直透过薛思单薄的中衣,狠准稳地扫了两眼。
“阿宽,你在看什么。”薛思抬眼瞪了她四五眼。
“郎主,您需要婢子备水擦身么?”阿宽又往下瞅。顺便还瞅了瞅春娘,看她的神情,倒是餍饫满足的。而且雪颈上清清爽爽,没留下什么痕迹。
薛思在榻前众人目光微妙又了然、了然又忍不住去猜测的炽烈交织中,放下筷子,自己往上拉了拉衣领,笑的风轻云淡:“无须备水,并未行房。”
也不瞧瞧爷这幅模样行得了房吗?!一群蠢才,全倒戈了,全算计到爷身上来了。薛思裹严实中衣,下箸拧断鹌鹑脖子。
昨夜他就是这**,直想拧断鹌鹑脖子。
当时蜡烛烧得正旺,屋内烧烤焦香气味尚存,薛思正怒,柳春娘正怯。
她怯怯地说:“薛哥哥,我不想宅子走水时你变成烤鹌鹑……薛哥哥你生气了?”额上还沾着青黑色的黛墨,活像个抹了锅底灰耍百戏的小花脸。
薛思只一味勾手唤她近前。
而后狠准吻下,这是惩罚。他可用的,不过一臂一舌罢了。
舌根缠紧,死死抵在腔中,一丝一丝向外抽走空气。胳膊攥着她的肩头剥开衣裳,直往下探到胸口,合掌握住,用了力道揉捏。
“唔……”春娘只挣了一下,便再不动了。快要窒息,呼不出浊气,吸不入清气,擎天彻地的压迫感如乌云覆顶,满心满脑皆是醍醐,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腕子垂在榻沿,她软下来,在稀薄的意识中,软成一汪春水去承受。
“原来飘飘欲仙说的是将死未死。人要升仙,先得脱去肉胎凡身,死上一回……而欲仙便是欲死飘飘然之时了。”她想。终于要失去最后那点空气,飘飘然地游着仙。
薛思紧盯着她的脸色慢慢憋红,一刻也不停地体察其鼻息。在那一口气要憋过去时,稍松了松唇舌。按他重口的吻法,断断是悠着劲,只予她游丝一线,在窒息的边缘晕至失去意识。如此才好摆布,待会儿保证是百依百顺的。
他刚松口允其缓一瞬呼吸,便又霸道地侵进去。
小舌尖颤巍巍点了点,只有承受与迎合,柔软柔顺,没有任何拒绝的意味。
薛思指间暂停半拍,这丫头傻了么?不抓紧时间吸吸气,不怕憋死啊?他略往后退了退,留出空隙供她呼吸。呼吸是人的本能。
春娘本能地回吻。
薛思抽手放在她鼻下,毫无气流。他心里一惊,慌忙推开她猛摇:“春娘,春娘,你别憋着!呼吸吐纳,春娘!”
掐了人中才叫她缓过这一口气来。
“薛哥哥?”春娘眼眸半眯半饧着。
一说话,舌根有些吃痛。她轻问:“薛哥哥,不亲亲了么?”
“……你想自己憋死自己?”薛思失了怒罚她一通的**,顺手扯起被角擦去春娘额上墨汁,叹道:“就不会咬我么?你这个傻孩子,唉!要拿出咬舌自尽的力气咬下去,记住。不然会被别人欺负的很惨。”
“嗯,薛哥哥,我……”春娘瞥到了薛思枕边的小册子。
“我也会咬的。”她抓起那本书,借着烛光匆匆读过。薛思还没趴回自己的枕头上去,她就很乖巧地咬了过来。
一夜不堪回首。
薛思直到天亮还在琢磨,为什么在自己如此不堪的夜里,竟然没有反抗。
就那么趴在枕上,舒着双臂,被她咬来咬去。触背温润,湿漉漉的印子一个接一个从颈上凌乱到锁骨,又从锁骨凌乱到耳垂。满床凌乱,不堪回首。
这几日,薛思身上的红印怕是消不去了。
尽管春娘在专心致志地为柳珍阁描摹画本,薛思仍忍不住去琢磨这件叫他费解的事。于是他命人把软榻搬到书房,边看边想。
其实腿伤也没太严重,只不过养伤的姿态比较舒服罢了。躺着养伤,足以抵挡一切行房请求。薛思不停地去瞄春娘,那眼神像是在瞄一头危险的母豹子。
“我不该引她入书房。”薛思想:“名师出高徒哇!这丫头春心萌动。棘手了。”
遂唤来胖叔,咬着耳朵低声嘱咐几句,由他买入精致绣品,绣上名字与情话,用手帕包好,以春娘的名义,送到贺府与崔府去。
胖叔答应一声,照办不误。只不过他犯了个老糊涂,送给贺郎的小荷包,香帕一裹,对小厮说:“崔府,国子监那位,万万不可送错。”
至于送给崔郎的小香囊,则顺风顺水被递进了贺子南手中。
“人老了,偶尔犯犯糊涂很有必要。不然如何显出叔是个老字辈哩?”胖叔拍拍手,抚着胖肚腩,坐在合欢树下跟阿宽唠嗑。
阿宽莫名其妙地递给他一碟子炒南瓜子,问:“叔,你犯啥糊涂啦?不是说大人别插手小孩子的事吗?我虽比薛郎主大一岁,可是已经及笄五年了。您说呗。”
胖叔摇头道:“我老糊涂,忘干净了。”
“柳家下人来访!”小厮一溜烟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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