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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宫阙-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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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中间还夹着一杯蒙汗药,她心里又渐渐升起了些许希望,她并不知道蕊瑶是怎么做到的,也许存勖心里并不如她所想。一切都要看存勖的态度,她还有机会。

蕊仪笑了笑,原本忧伤的泪花在眼中闪烁,烛光下仿若给双眸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她轻抚上小腹,又是一笑,“夫人说完了么?本宫也有话说。”

眼看着那只戴着滴翠戒指的手移向小腹,尚未言明,但平都已凭着直觉明白了,顿时如遭五雷轰顶,她不敢置信地道,“刚出了这档子事,娘娘就有孕了,怎么会这么巧?娘娘在身孕上作假,可是瞒不了多久的。”

“本宫没有骗你,前些日子知道的。”蕊仪自嘲地笑笑,一下一下轻抚着尚且没有隆起的小腹,“这孩子本来就是本宫的保命符,就算他们夫妇能安然离去,本宫也从不奢望皇上会一点儿都不知情。要不是有了这个孩子,本宫最终也不会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与宋可卿合谋。”

“你连自己为出世的孩子都可以利用?”平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不屑地嗤笑道。

蕊仪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她许久,没想到这时候她的另一面竟然不合时宜地露了出来。曹平都、平都郡主,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看着她无奈地颔首,蕊仪苦笑而叹,“怪不得人家都说夫人是个良善的人,也说得不错。”她顿了顿,看着桌上一只镂空雕篆的玉瓶,“在宫里,没有本宫,又怎么会有他。就像这只玉瓶,如今摆在桌上,它就可以盛花盛露,等它摆到了地上,装的不过是雨水和尘埃,被人轻轻一脚踢到,碎在泥泞里。当年则天舍弃亲女,也是为了日后的孩子平安喜乐。没想到夫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看来大将军的几个妾侍有福了。”

平都瞪了她一眼,刻意躲开她的目光,话中不觉多了几分怨毒,“可惜是棵事后的救命稻草,如今娘娘落到如斯境地,有了身孕又如何?说不准等生下孩子,就被打入冷宫或斟酒赐死。”

“如斯境地?夫人未免太为本宫担心了,本宫不是刚刚得了一位得力的帮手么?”蕊仪挑衅道,强忍住心中的刺痛,一切都是为了不能再在平都面前退后。

“你是说韩蕊瑶?”平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只觉她心思转得比风还快,越来越琢磨不透。

蕊仪点点头,神情尽量自然,“原想着她要是做了申王妃,毕竟不是内宫的人,说不上话。这回倒也算是歪打正着,蕊瑶是本宫的妹妹,血浓于水,本宫不会和她多计较。而她,先不说与本宫都姓着一个韩,就说她如今成了宫里人,与本宫祸福相依。本宫进了冷宫,她也脸上无光。她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是你运气好,老天肯帮你。”平都冷冷地道。

“本宫当然也想过,事败时若她是申王妃,或者仍然只是本宫的妹妹。”蕊仪叹了一声,她对蕊瑶到底是心软的,“那时她也许看清了宫里的起起伏伏,从此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也许觉着本宫这个障碍终于没了,削尖脑袋地进了宫,隔三差五地照拂一下我这个姐姐。”

“娘娘能不能如愿,要看皇帝表哥的意思,多说无义,咱们还是等着。若是一切如娘娘所言,那这一切就都揭过不提了。以后不管娘娘想救他们夫妇,还是杀他们夫妇,都与我无关。”平都抚了抚衣袖上的绣边,上面凸起的花样是那么熟悉,都出自她的手。这是幼年时母亲手把手教她绣的,可惜此番绣得太小,只能在绣边上绽放。

忙乎了一个晚上,蕊仪有些饿了,一人吃两人食,果然不是虚言。也许是为了不再那么忐忑、难受,她刻意把心思往一些平日压根不会理会的琐事身上放。转身取来棋盘摆上,她也不邀平都,兀自左手右手地对弈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夜更深了,深得仿佛黑暗要胀破夜幕,下一刻就能将黑暗撕出一个大口子,倾泻出灿烂的光芒。蕊仪趴在棋盘上不深不浅地眯了一会儿,正当她发现平都正歪在榻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离开时。她忽然有种复杂的感觉,不觉从架上取件薄棉袍,盖在她身上。

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像是有人要硬闯起来,继而是一片拦阻的声音。不过来人似乎对此毫不在乎,毫不犹豫地冲过了捧圣军的守卫。

正巧坐在榻边,蕊仪望着平都柔和的五官,轻推了推她,“夫人不是想看戏么?快起来。”

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平都揉了揉压疼了的肩,“听声音是三小姐,我看是找娘娘示威的。”

“不,她是来帮忙的。夫人不信自可看下去。可是夫人大概不会有机会看下去了。”蕊仪微微一笑,猛然间抓住平都的手臂,“夫人对不起了,本宫这几日都不想见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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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共进退(上)

“不,她是来帮忙的。夫人不信自可看下去。可是夫人大概不会有机会看下去了。”蕊仪微微一笑,猛然间抓住平都的手臂,“夫人对不起了,本宫这几日都不想见到夫人。”

说罢蕊仪用力将她一推,冲到门边一边拍打着门板,一边手忙脚乱地要打开门栓,她带了些哭腔,大声喊着,“来人,来人……”

阶下的侍卫回头向门边奔来,蕊瑶闻声也提起裙摆跑了过来。一开门,只见蕊仪发髻微坠,有刚被拉扯过的迹象,而平都则摔坐在脚榻上,揉着磕疼了的膝盖。

一见蕊瑶,蕊仪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向她身后躲了躲,指着平都,“她说我与宋可卿勾结,害得大将军的地界上出了事,说不会放过我……”

“夫人,我二姐有没有跟什么人勾结似乎还由不得夫人定夺,更轮不到夫人处置,还请夫人自重。大将军,你是不是该把你这位不懂事的夫人带回去?”蕊瑶回头看了一眼,李嗣源正步上石阶,抬头看着她们。

平都、蕊仪俱是一呆,没料到本该离开郓州的李嗣源会在这时出现,平都很是尴尬,眼睛似有似无地看向别处,不敢与他四目相对,“我为夫君担心,心急了,是我的不是。”

面对他,蕊仪有些心虚,依嗣源对她的了解,加上平都平日里在人前的样子,嗣源多半已经看出了是她的伎俩。此刻她比平都更不知看哪儿好,不觉又往蕊瑶身后缩了缩。

李嗣源目光一移,只落在平都身上,“来人,送夫人回房。”他转身恭敬地对蕊仪和蕊瑶道,“娘娘受惊了,臣回去一定好生管教内子,臣先代内子给娘娘赔个不是。”

轻轻地哽咽了一声,蕊仪没有回答,暗暗看了平都一眼,现在起,该是息事宁人的时候了。蕊瑶轻应了一声,好像不打算再为难,但在平都经过她们身边时,她趁着李嗣源转身,拦了平都一下。

“听说郡主最近好生威风,我说句不知深浅的话,郡主已嫁为人妻,那些郡主派头该收起来了。”蕊瑶冷不丁地冷笑一声,让人心里打了个机灵。平都和李嗣源尚来不及有何反应,她已“哐当”一声侧身将门阖上。

蕊仪托了托发髻,回榻上坐下,不再假装柔弱无助。蕊瑶知道她本来什么样子,何况如今蕊瑶既越过她擅作主张,又怎会相信她。

刚才几句话伤不了平都,她只是不想平都继续添乱,她没想到会这么早见到嗣源。他不是还要两三日才回来么?即使听到风声连夜赶回,也来不及。他此时出现,要么是提前受了存勖的诏命,要么就是满月去驿站时走漏了风声。

若是前者,说明这一回她没有事先与他商量是对的。若是后者,她也只能说他心思细密更甚于从前。之前他没有放走王彦章,一直让她耿耿于怀,所以这次只是打了驿站的主意,望他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替她遮掩一二,就算是全了当日的请托了。如今不知他事后才知情,还会不会帮她。

“二姐?”蕊瑶唤了一声,全道她此刻的失神是慌了,“北院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帮他们逃走?”

蕊仪摇摇头,“谈不上帮他们,只是敬王彦章是条汉子,准备了些伤药、吃食送过去,碰巧撞上了。”

“二姐,你当我是傻子啊。这么晚了,送什么东西过去,也不应由你亲自去。”蕊瑶冷哼一声,恨恨地在她对面坐下,“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和宋可卿的那些勾当,你和她一起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过一次。虽然我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可你八成让她来气我,是不是?我也是过了些日子才想明白的,她帮你打消我的念想,你助他们逃走,是也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蕊仪淡淡地一笑,这种事就算证据俱在,也打死都不能承认。而且谁知道她承认了,蕊瑶会不会以此为把柄,彻彻底底地扳倒她。

“你不愿意让我进宫,我一直都知道,从小你就不大喜欢我,只跟大姐亲,我也知道。我怪你拦着我,可也从没真的怪过你。可是这回你却帮着宋可卿做下这种糊涂事,也太傻了。让她走就是放虎归山,给皇上心里留了念想,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蕊瑶埋怨道,说到最后心里有些激动,声音也颤抖起来。

“跟一个死人争,就争得过了?”蕊仪嘲弄地一笑,不只是对她,也是对自己,她不记得她曾经是否已经说过相似的话,“既然你已经这么想了,我说什么都是无益。只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

打从蕊瑶进来,就从未提过今晚在西院与存勖发生的事。蕊仪暗暗拿眼角打量她,等待着她主动说出来。

“你是我的二姐,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不会让你有事的。”情急下,蕊瑶一手紧紧地拉住她,平素小打小闹也就罢了,真到了大事面前她也割舍不下。想起蕊仪对她大事小事的迁就,心里的怨怼又淡去了不少。

真的?蕊仪看向她,想要再得到些回应。到底一同在韩府过了近十年,蕊瑶大了,有了心事,可根底上仍是与她站在一起的。她心底里顿觉热流翻涌,既然事情已失了挽回的余地,就期望着蕊瑶能永远保着这份姐妹之情吧,她话锋一转,“你和皇上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平都告诉我的,皇上可说要给你什么名分?”

霎时脸上通红,蕊瑶难为情地别开眼,原以为可以理直气壮,到头来还是有些气短。她摇了摇头,“他醉得厉害,方才又犯了头疼,而我一听到北院的事就过来了。”

刚才事起匆忙,没有细看,还以为蕊瑶的头发只是照着做姑娘时梳着,还没来得及换过来。现在一细看才知道是散开着的,只在后面粗略地拿红绳绑了一下。再看她白皙的脸上还透着潮红,蕊仪心里不是滋味,只觉一股气在喉间上下起伏,别看眼方道,“妹妹才貌双全、风采无双,又是咱们韩家的女儿,封妃是迟早的事。就是在我之上也未可知,到时还要请妹妹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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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共进退(下)

面上浮现出一抹醉红,蕊瑶微低了头,别有心思地把玩着绣着白猫戏蝶的手绢,嘟囔着,“我不在乎这些。”

她不要名位,只要存勖的心,如此更是贪心。蕊仪不动声色地感叹,此刻她眼中溢满了温情,柔柔的楚楚可怜,似是要乞求什么,“既然是皇上的女人了,以后就不要叫我二姐了。依着规矩,叫我一声姐姐吧。”

“二姐。”蕊瑶扭捏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看她,想看她是不是真的不生气。按蕊仪的脾性,不会这么快就松了口,可是适逢危局,她定想让自己帮一把。想到这儿,蕊瑶笑了笑,轻唤了一声,“姐姐。”

“如今即使我与宋可卿毫无瓜葛,刚才正巧被他们撞见,瓜田李下的,也脱不了干系了。”蕊仪不觉鼻中酸涩,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动起情来。当初答应宋可卿的确是犯险之举,可是前有狼后有虎,这何尝不是没有退路的办法。

道她真是怕了,蕊瑶也不好再说她的不是,“不如我给姐姐做个旁证,只说我邀姐姐赏月,结果失了约,让姐姐等了一阵,就遇上那件事了。”

这正是她想要的保证,蕊仪舒了口气,除了感到尘埃落定,又平添了些感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她的“但愿”,“那就谢妹妹了,我欠妹妹的一辈子都会记得。”

二人又说了几句,蕊仪便要安寝,蕊瑶不大好意思回北院,就在旁边的厢房里歇下了。这一夜思绪翻涌,蕊仪翻来覆去地堪堪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一会儿想着如何跟存勖说,一会儿又想着如何对待蕊瑶承宠。

她接受了蕊瑶入宫,可要是一下子就欢天喜地地笑脸相迎,她是既咽不下这口气,又怕蕊瑶得志的太快,嚣张起来。而存勖虽然宠她,但到底短短几个月,她根基未稳,拿不准存勖会如何看待蕊瑶。她最怕的是,御酒和蒙汗药都只是引子,想想那日存勖眼中的赞赏之色,怕是心中早有了蕊瑶的银子。

平躺在床上,望着帐子顶,贝齿咬了咬樱唇,蕊仪思量着如何在转危为安之后,把这件事既变成拴马柱,也变成试金石。渐渐眼前模糊昏暗了起来,终于在天亮前又小睡了一会儿。

到底是心意难平,连梦里都寻思着该作何装扮。天蒙蒙亮时,她迷迷糊糊地醒转,待再翻身寐一会儿,满月却来推她。这些日子服侍她的都是萱娘,一下子换了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皇上那边起了么?”蕊仪坐起身,想交待她拿哪些衣饰出来。

满月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害怕而焦急地道,“皇上已经来了,在正厅,让娘娘立刻去见。娘娘,披件衣裳就去吧,晚了怕皇上怪罪。”语未必,泪已淌了下来。

“别哭,没事的。”蕊仪抬手用袖子替她拭了拭,惊慌并没有像所想的那样袭来,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切都平静了很多。其实辗转得越多,越表明事情越非她所能掌控。既然如此,她只能赌一次,赌存勖对她有没有真情,赌他会不会信她。

“再早上几年,不,是再早上一两年,谁也不会想到我会入府、入宫。还记得么?那时候父亲最不想我入宫,还想为我赵旭入赘。原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可是最后还是走上了韩家女儿的老路。满月,既然冥冥中自有天定,我入了府、进了宫,还什么都没有做,老天怎么会让我就这么……”蕊仪笑了笑,镇定地看着她。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都怨那个宋可卿,要不是她鼓动娘娘,也不会闹成这样。”满月抽着鼻子道。

“也不怪她,昨晚我就问自己,如果王彦章的夫人是别人,我还会不会趟这趟浑水,我想也是会的。”不由得想起那时在槐树下嗣源向她讲那些人物的故事,蕊仪接过水绿色的外裳,神思回转过来,忽然又想到她入府的缘由,“说起来我能跟了皇上,也是因为她。”

指甲不由得扣进了掌心,只因为眉宇间的那一丝相似,就决定了她的命运。她想恨宋可卿,可又常常觉得恨不着她,毕竟根在存勖身上。而她又不够好,不够让他淡忘与宋可卿的回忆。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告诉父亲,不用为我着急。进了宫的女人,好有好的活法,歹也有歹的活法,怎么过不是一辈子。还有萱娘,让她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她一个宫女,不会有人为难她,她以后只管和丽娘一块。”蕊仪交待了几句,抛下她跟着赵喜义走了。

平素赵喜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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