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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宫阙-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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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得知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了?我为难你,不是因为这个。别的我不懂,我只知道你越过的不好,他就越会和皇上离心。若是因为皇上,你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他会不会带兵冲进宫来?上一次若不是有李继岌,他一早这么做了。”平都轻轻一笑。

“你想当皇后想疯了吧?”蕊仪冷哼了一声,“想当,也得活着,有性命在才行。”

“为何?”平都淡眉一蹙,眉宇间不是担忧,而是几分期待。

蕊仪一手抚着她皮袍上缝的花,装成欣赏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他滞留魏州多时,皇上想让他回来过年。他不回来,便是抗旨。可回来,也不能就这么贸然回来,还是先上个折子,跟皇上解释几句。把误会说开了,再回来。”

李存勖要摆下的是鸿门宴,按理是不能来的,可他们二人的关系并非如刘邦、项羽。李嗣源不可能永远呆在魏州,早完有回洛阳的一天。既然横竖都得回来,就得说清楚了再回来。

“看来皇上是有旨意了。成,我帮娘娘代这个话。”平都淡淡地一笑。

“又想糊弄人了,是不是?”蕊仪拽住她的袍角,警告道,“就算到了兄弟阋墙的一天,他如你所想带兵入了宫,也未必有胜算。他心里最盼望的就是兄友弟恭,他真的能对兄弟下手?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何况皇上和申王也都是骁勇的战将,更不用说,既已为天子,便在正统上占了上风。到时候,不管谁胜了,其实都是两败俱伤,而究竟伤了的是谁,又有谁能知道。”

“我会转告他的。”平都笑着轻轻拍落她的手,“只是有时候与其憋屈的活着,还不如鱼死网破。我相信,我的夫君也会做此想。”

“你……”蕊仪想叫住她,被赶过来的萱娘打断了。

“娘娘不是说不能引人注目么?”萱娘扶住她,她不知原因,只知道李存勖不让她和平都亲近。

蕊仪点了点头,“回去让鱼凤过来一趟,有些事要让她做。”

回到下步辇的地方,小太监们连忙伺候着,顺喜在旁边乖巧地道,“娘娘,韩大人奉旨进宫看娘娘,已经到丽春台了。”

顺喜是个乖巧的,有他在丽春台以来,一直没出过乱子。蕊仪的汤药、衣食都由他经受,蕊仪的胎也一直安安稳稳的。可是他依然是李存勖的眼睛,要不也不会指了名的让他过来。

蕊仪笑了笑,“是皇上体恤本宫,本宫过会儿就去给皇上谢恩。你这猴崽子,可把韩大人安置好了?”

“都好了,娘娘放心,正在厅里烤火、品茶呢。”顺喜眼巴巴地跟着。

“那本宫就把新得的玉坠子赏你好了。”蕊仪笑道,韩元这些天一定担足了心,她正好让他老人家安安心。可韩元这时候奉旨进宫,绝不仅仅为了看望她,难道存勖想让韩元也搀和进来?嗣源一向敬重他老人家,再添上韩元的一封信,就更有把握了。

进了厅,蕊仪站在门边没有做声,她想从韩元的神色里看出他究竟是否知情。韩元听见动静,起身行礼,“臣拜见娘娘。”

“父亲大人免礼,快坐吧。”蕊仪吩咐殿里的人都到阶下侍候,没有她的吩咐,不必进来。

“夜明珠的事,我已听靖远说起了。你做得对,先忍下这口气,平平安安地诞下小皇子才是要紧的。”

蕊仪点点头,“父亲说的对,我韩家的势也不是什么人一两天就能倒了的。”

“你也是的,弄什么东西回家,你好好的,就是给韩家最好的年礼。东西你都留着打点,宫里用钱的地方多。你跟蕊瑶也说说,她的东西也不必送回来了。”韩元叹道,老态龙钟的手颤抖了两下,从袖中掏出鼻烟壶。

“这不是给父亲争脸面么。”蕊仪不好意思地道。

“是给我争脸,还是给你自己争脸?”韩元笑道,又“你啊你啊”地说了几句,“从蕊宁进了府,你就是韩家的大小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一点就永远不会变。”

蕊仪感激,但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了。韩元向外面看了眼,嗅了口鼻烟,老目如星地看着她,“皇上让我去信叫中书令大人回来,你实话告诉我,你可搅进去了?”

“皇上怎么跟父亲说的?”蕊仪捧起桌上温热的手炉,笑了笑。

“就是让去信,旁的没说。可他刚吩咐了,就准我进宫看你,我总觉着事情不简单。”韩元叹道。

把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蕊仪看向他,恳求道,“怕是皇上不可善了,到时候兄弟相残,时非社稷之福。他们两个都曾是父亲的学生,父亲也必不想看到这一幕。”

韩元重重地叹息一声,鼻烟壶滚落到桌边上,“早就想到这一天了,只是没想到,在我蹬腿以前,它就来了。你也别太劳心了,这些事渊源大了,你管不了。”

“渊源,什么渊源?”蕊仪讶然,知道了渊源,也许还能劝上两句。

“别问了,别问了,一言难尽。”韩元摇手,叹着气别开头,无论蕊仪怎么问,都不肯回答,“他们俩一个是皇帝,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功臣,都有自己的主意,咱们劝也未必有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还请父亲无论如何都劝上几句,就算是为了小皇子。”蕊仪叹道,他们也只能尽人事了。

虽说是奉旨,但韩元也不敢多留,喝了一盏茶就出宫了。蕊仪寻思着韩元的话,觉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把自己想到的都做了。唤了鱼凤进来,福儿跟在后面端了点心过来,放在桌上,转身刚刚要走,只听鱼凤道,“等等,把盖子揭了,一起拿走。”

“是。”福儿依言而行,把盖子揭下来,放到手里的漆盘上,“啊,蜈蚣……”喊声未落,已向后摔倒在地上,脚上蹬着,手上来回动着向后蹭着。

“哪儿,在哪儿呢?”鱼凤袖口一拂,眼睛左右看着那盘糕点,“福儿,你又眼花了。快起来,别吓着娘娘。”

“还没老呢,就老眼昏花了?”蕊仪笑了笑,向她招招手,“过来,我看看,摔着没有?”

“没,没摔着,奴婢告退了。”福儿哪里敢过去,抖着身子出了,关门都关了两次。

蕊仪看了鱼凤一眼,轻哼了一声,“太医那儿拿来的?”

“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鱼凤把点心端到一旁,“她碰过的东西,反正娘娘也不会吃。”

“明日你出宫一趟,就说你去庙里替我祈福了。”蕊仪看着她,不管平都会如何转述她的话,嗣源都会有所行动。嗣源性子太实,就怕一股子劲儿上来,办起事忘了主次先后。

鱼凤探寻地回视着她,“娘娘让我去见兄长和大人?”

蕊仪颔首,“你在洛阳城外找个地方躲几天,务必要在他们进城之前见上一面。你转告大人一句,这个太尉不能做,非但如此,兵权上也要主动推上一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契丹仍是朝廷大患,即使交出了兵权,他日也有重新启用的机会。暂且退上一步,换得兄弟间的和睦,才是皇室之福、天下之福。

正文 第一一七章 诱杀(下)

(已修改,3153字)

平都当晚便出了洛阳宫,回了侯府旧宅,把大门一关,只说身子不适,闭门谢客。半夜,后面小角门,青骢骏马上平都一袭男装,经人打点一番后,悄悄地出了城。

一连几日不眠不休地奔跑之后,精疲力竭的平都终于到了魏州,她几乎是被人从马背上扛下来的。灌了几口热汤,草草地换了衣裳,一头乌发匆匆忙忙地挽了一个髻,平都就冲进了李嗣源的书房。

“夫人。”赵功生连忙行礼,“夫人一路辛苦,就不打扰夫人和大人说话了。”

平都向他笑了笑,门一关上,她立时笑意全无,“看了她的信了?皇上要对你动手了,你还打算做那砧板上的鱼肉?”

“我在魏州多日,是该回朝了。”李嗣源了然地看着她,知道她又要提那莫名的旧事,“不回洛阳,一是魏州军备需要调整,这几年存渥太懈怠了。二是在幽州时,传出些不好的话,来这儿避避风头。如今前者办好了,后者也淡了,该回去了。”

“你是怕看了她的信,而又不回去,皇上会迁怒她吧?”平都大笑,“这一家老小你都不放在眼里,眼里独独只有她,你的儿子怎么办,妻妾怎么办?”

“平都。”李嗣源想拉住她,让她冷静下来,可被她双手一撩,拨开了,“这个不是为了她,难道我还能倒戈相向,反了皇上不成?还是该趁着年节回去,和皇上开诚布公,冰释前嫌。”

“你不了解皇上,他自称帝以来,荒于朝政。而你功高震主,郓州、魏州军中,只知道有你,而不知道有他,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平都低喊道。

李嗣源叹了一声,坐下道,“当年老王爷对我有大恩,要不是老王爷,我如今还不知身在何方。要我带兵反他的亲生儿子,让我争他老人家为皇上打下的基业,万万不能。”

“皇帝的位子本来就是你的!”平都激动异常,犯了大忌的话冲口而出。

“住口!”李嗣源推开窗看了看,重重地阖上,“你是郡主,也是我的妻子,我敬你。可是你不能为了自己的野心,就说出这等悖逆之言!”

“我的野心?你知道什么?本来就是你的,本来就是你的!”平都哭喊着,多年的压抑一下子迸发出来。

“啪”平都左脸上种种地挨了一记,李嗣源有些后悔,把她按在椅子上坐下,把桌上的茶盏放在她手里,“你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不是风言风语,是真的。”平都顾不上疼,泣不成声,用力砸了茶盏,站起来退到一边,指着他,“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你自诩为李家的人是么?是李家王朝的第一忠臣是么?那你把我也杀了,反正你们李家也杀了……”

最后两句李嗣源听不清楚,以前蕊仪跟他提过,平都怕是不安于郡主之位,想要母仪天下,他也就作此想了。他看了她一眼,推开门,“我让人服侍你休息,明日就启程回洛阳。到了洛阳城外,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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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除夕

贞观殿前摆宴,皇家的守岁宴除了皇帝和宫中妃嫔,还宴请了几位朝中重臣。申时人们按身份分别安置在偏殿歇息,用了些点心,各自茶叙。酉时外面的桌上已经摆上了水果和赏赐的御酒,只等过了戌时两刻就上菜、传歌舞。

本应是酉时入席,可李存勖发了话,李嗣源回朝,要单独说上几句话,再让众人来陪。众人陡然听闻李嗣源回朝,无不愕然,打了大胜仗,回朝却悄无声息,亘古未有。

更奇怪的是,众人都在偏殿中烤火、茶叙,应在殿内更衣的李存勖却已经坐在了外面的主位上。其他娘娘都尚未列席,蕊仪却已华服锦衣出现在了阶下。

“中书令大人真的回洛阳了?鱼凤还没有信?”蕊仪请问,脚下稳稳的,一步步踏上玉阶,向殿前的位子走去。

开筵后妃嫔坐于阶上平台处李存勖左右下手处,大臣则坐在阶下。从玉阶上回望下去,甚是开阔,宫灯、红毯相映,喜庆万分。听说敏舒在每盏宫灯上都提了诗,宴罢诸人可以摘取了带回去。若是有人能对上几句,念与李存勖听了,得心的还有赏赐。

若不知这是一场鸿门宴,蕊仪也想对上几句,给李存勖和众人开开心。可这样的景况,又哪里还有心思。

“鱼凤的信还是前日的,说是没有见到大人。”萱娘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天已经问了七八遍了,“也许大人还没回洛阳,只是讹传了。”

“你听着,有些话我不能对你说,也没有对鱼凤说,不过她大概能猜到一些。如果我今日过不了这一关,你不要问她,也不要打听此事,别人问起,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倒是福儿,可以想法子让她打听一二,事后自有人处置她。”蕊仪一番话说得朦朦胧胧、雾里看花。

萱娘想问,但知这儿不是地方,只能先听了,“奴婢都记住了。”她抬眼向上一望,“赵公公都在后面伺候着,奴婢恐怕也能上前。娘娘慢点儿,皇上指不定有话要对娘娘说。”

蕊仪点点头,径自向李存勖走去,轻轻福了福,“皇上,天冷,不如到殿内坐着。等大哥来了,咱们再出来。”

脚下的红毯顺着玉阶一直铺设到远处,远眺过去,也不知那尽头处究竟是不是尽头。李存勖看向她,向她伸出手,待柔荑触到掌心时道,“你说,他会来么?”

“皇上不是说大哥已经进了洛阳城么?既然如此,哪儿有不进宫的道理。”蕊仪故意按他的说法回话,想要知道的更多一些。

“来回报的说,到了城北一百里,不见了踪影。”李存勖笑叹了一声,眼中之色不像话里透出的失望,果然下一句就是,“他带的人不多。”

“这不正是大哥的心意么?皇上刚好和他化戾气为祥和。”蕊仪笑道,他要是能点一下头,她怕是能吃斋念佛三年了。

李存勖笑了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朕要跟你说句实话,原本怕你不忍心,一直没有告诉你。但事到临头,再不说,就是朕对不住你了。”

手上、身上越来越凉,蕊仪目光颤抖,妄自镇定,“皇上和大哥是兄弟,皇上是要兄弟相残么?”

“他在城北不见了踪影,难道对朕就真的死心塌地了?”李存勖望着红毯尽头,冷冷地一笑,“蕊仪,朕这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李嗣源在幽州煽动乱民,那儿的人磕头向他叫万岁,心里半点没有朕!”

“那些百姓刚遭了契丹洗劫,饿了几个月的肚子,谁给他们饭吃,谁就是他们的爹娘。那时候说的话,哪里都做得数?”蕊仪劝道,她的一封信,真的要断送了他的性命,也许还会断送了魏州、郓州乃至幽州的将领兵士。

李存勖看着她,有些怅然,成亲时,他察觉了蕊仪的身世,没有说出来,更没有对蕊仪如何,他望着蕊仪能忘了李嗣源。可是眼下蕊仪的神情已经告诉了他,她没有忘了李嗣源,从来没有。再或者她忘了,可是与李嗣源之间休戚相关的交情,也许更甚于所谓的旧情。这已经融入了骨血里,他想要拔去,只能从骨子里剔除。

而他竟也忘了,他对蕊仪好,是为了压过李嗣源一筹。他想把后位给蕊仪,想跟她长长久久。所以即使蕊仪有了身孕,于宫规、于情理他都不能只在丽春台,他宠爱的也是蕊瑶,也是她们韩家的女人。

“没了他,你和朕也能好好的。”李存勖放开她的手,向前了一些,立于阶上边缘,背手而立,“朕信你,也信他会来。等朕解决了此事,就与你们共同守岁。来人!”

两边的屏风后面、原本该空着的偏殿里涌出披甲的兵士,脚步声歇后,悄然无声,只见寒光闪闪。两旁偏殿中的朝臣、妃嫔听见响动,想要出门看看,都被阻住了。有人抬了门栓过来,比平日用的要粗重许多,从外面把门顶住了。

不要来,不要来,蕊仪心里默念着,萱娘上前扶她坐下,再不知内情,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手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蕊仪紧盯着红毯的尽头,这么大的动静,他应该知道了,他不会来,不会来了。

先把这一次躲过去,日后再想他法不迟。李存勖这一计不成,心思却已昭然若揭,李嗣源有了戒心,他定不能立刻再行一计。如此事情便缓下来了,便有了回旋的余地。

可是他们都还年富力强,早晚还会有今日这般兵戎相见的一天。蕊仪越想越苦,存了些期冀,轻声问萱娘,“到戌时了么?”

“快了。”萱娘点点头。

红毯那头露出赭红色的一角,几步之后,看清了来人,是李嗣源无疑。长长的红毯宛如一条血带,从白色的玉阶上垂下,两边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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