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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宫阙-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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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五章 春宴(上)

暖风一旦吹了过来,天暖的也就快了,不觉过了半月,老能照着日头的地方和一些花盆底下已经隐隐冒了草芽。嫩嫩的草芽露了一点点头,不细看还看不大出来,几个年纪小些的宫女闲来无事就蹲在那儿拨弄,觉着好玩,管花草的见了只说该打理了,再放任不管,过些日子就难拾掇了。

一早李存勖去武成殿上朝,蕊仪晚了半个时辰才起身,懒懒地由萱娘扶着更衣梳头,换了一身翠绿色绣着百鸟报春的宫装,说是百鸟,不过是三十六只各色鸟儿,难得绣得栩栩如生,看得出是花了大心思的。

“昭媛娘娘这回可是上心了,还说娘娘着翠绿不好,没想到称得人水嫩了不少。”萱娘由衷地道,满意地看着她手下刚梳好的流云髻。

“她呀,凡事只上一阵子的心,瞧着吧,过些天就不这么热络了。”蕊仪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她和蕊瑶仿佛回到了她入晋王府之前,“怎么右眼皮跳得这么厉害?好像要出事儿。”

萱娘不语,蕊仪的预感一向很准,这些天得小心些,别再出了岔子,“要不要跟昭媛娘娘说说?”

“皇上下朝要去饮羽殿,别讨人嫌。”蕊仪笑了笑,她不愿提这些事,“一会儿该去给皇后请安了,有些日子没见过福儿了,想见见。”

“是有些日子了,福儿在那儿,总让人不安心。”萱娘有些愤愤的,满月尸骨未寒,福儿倒是成了皇后的近侍宫女。

“还不是时候。”蕊仪眼中闪过一抹阴郁,她指了指外间,“把第二个抽匣子里的信拿来。”

萱娘依言而行,不知是什么信,还要特意交给梓娇。蕊仪抽出信笺,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上面的手印印得真真的。她假意将刘老汉送走,为了让梓娇放心,特让人造了信件,字是仿的,手印是把刘老汉灌醉了按上去的。梓娇与刘老汉分开时还不到五岁,应是没什么印象的,做得这么真,只是为了郑重其事,让梓娇放心。

把信收起来,蕊仪刚要吩咐备轿,赵喜义的声音却从外面传来。她诧异地看向萱娘,“不知道是不是要应验了,你去拿一百两银子,一会儿找机会给他。”

“贵妃娘娘万福。”赵喜义笑呵呵的,虽隐约透着些为难之色,却并不深重,不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公怎么来了?可是皇上落了东西,再或是妹妹那儿要请本宫过去凑凑热闹?”蕊仪笑问,往常就这几件事。

赵喜义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看众人也不说话,萱娘知道他的意思,忙把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退了出去。赵喜义这才道,“皇上交待了奴婢一件为难的事,太尉大人回朝了,皇上怕大人还记挂着那件事,想请娘娘从中说和。正巧太尉大人今日进宫了,皇上想让娘娘到御花园时顺道见上一面,就不必去瑶光殿了。”

“这恐怕不太合适,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不是本宫分内的。”蕊仪淡淡地一笑,她不可能彻底跳出了这二人之间的纠葛,可是能少搀和一些,就少一些,对三个人都好。

赵喜义也知道不合适,可李存勖就这么吩咐的,他能说什么。不过当时也问了,假如蕊仪不答应、有顾虑该怎么办。他赔笑着,没有退下的意思,“娘娘不必担心,皇上的口谕,谁敢说三道四。皇上的意思,也没让娘娘说什么,不过是想让太尉大人别再把事情放在心里。”

刀架在脖子上了,虽然最后又抽了回去,可谁能不放在心上。说那两千陈兵在那儿是为了舞剑,傻子也不会信。蕊仪动了动嘴角,没有立刻出声,让她去说和,也就是让嗣源面上不再追究,继续演一出君臣和睦、兄弟同心的好戏罢了。

有朝一日,这戏演不下去了,又要兵戎相见。而且蕊仪一直疑心,这出戏里最先演不下去的会是存勖,那她这趟说和就成了给嗣源灌迷汤,也不知会不会害了他。若是她在当中稍有提醒,又怕存勖疑心她还和嗣源藕断丝连。

“不是不行,不过本宫想让皇上也来和大人说几句话。要不本宫即使巧舌生花,太尉大人也未必信,何况他们兄弟之间还是当面把话说清楚的好。”蕊仪笑了笑,唤了萱娘进来,“不如这样,院子里的桃林刚刚收拾过,已经有不少花苞了,不如摆上些酒菜,把话说开了。”

“这……奴婢不好擅作主张。”赵喜义更加为难了。

“你只管把本宫的意思告诉皇上,萱娘,你去跟昭媛娘娘说,本宫想请皇上过来和大哥说说话,她要是愿意,也一道过来。”蕊仪笑了笑,不给赵喜义拒绝的机会,“公公就和萱娘一道去吧。”

萱娘眼明手快地把银子递上去,边劝着边和赵喜义出了门。鱼凤进来纳闷地看着蕊仪,“娘娘,怎么让太尉大人到内殿来了?”

“在外面少不得招了别人的眼,有皇上在,不如就设在丽春台,出不了事。不知道太尉夫人有没有来,先设五个位子,连带着昭媛的也准备着。”

鱼凤出去了一下子,交待完了就回来服侍蕊仪。蕊仪这些天疲懒的厉害,懒得换衣裳,只在外面加了件薄棉袍,把头上的翡翠簪子换了一支封贵妃时赏下的金步摇,一下子郑重了许多,少了几分平日的随意。

“交待你问的事如何了?”蕊仪轻问,不自觉地垂下眼眸。

鱼凤左右看看,也轻声道,“问出些眉目,正要回娘娘,可是也只是些眉目,还要再打听。”

给蕊仪腕上换上一条碧玺的链子,又将指甲上细细地涂上丹蔻,这样行走起来,袖摆一动,若隐若现的自有一番风姿。郑重而又透着几分艳丽,李存勖看了必定喜欢。蕊仪也喜欢,她把手腕搭在小枕上,等着晾干,“不错,说说看,打听到了多少就说多少。”

“林家原也是扬州人士,后来举家迁到了魏州,可这林康和林夫人过世也有十年了。说是那一年他们家里救了一个过路的客商,结果带了瘟疫入府。一家子都没了,之后官府怕瘟疫蔓延,就把宅子烧了,如今只留了个空院子,有个林家老家来的佣人看着。听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能听到怪声,这家子人没安歇,闹鬼呢。”鱼凤满腹疑虑。

“既然把宅子烧了,为何还留着院子?”蕊仪疑惑道,真巧了,竟是宋可卿提过的宅子。犹记得宋可卿还与林家人有过些交集,她不禁轻轻咦了一声,那有交集之人不是自己,就是自己真正的姐姐了?

事情正在一步步地印证,已容不得她怀疑,她就是林子从,可林子良又在哪儿呢?

“这娘娘倒是应该问问韩大人,这林康也是当年老晋王的近臣,好像和韩大人一样,都做过皇上的老师。所以烧了屋子之后,老王爷下令留了院子,算是给林家留个凭吊的地方。”鱼凤微微皱眉,蕊仪让她打听此事忒是奇怪。

蕊仪惊讶地看着她,察觉到了失态,连忙收敛了,遮掩道,“小时候听父亲说起过,就是怕他老人家伤心,才不问的。”

奇了,真是奇了,林康竟与韩元是同乡,还同侍一主,又受颇受器重,她竟从未听说过。而且,蕊仪一阵心惊,韩元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真是瘟疫?”有了那样的梦境,蕊仪如何也不肯相信。

“这只是一个说法,还有人说林康犯了谋逆大罪,是老晋王派人灭的门。”鱼凤低声道。

谋逆大罪,蕊仪心中有个声音隐隐的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她永远记得梦中林夫人的目光,让她活着报仇时那真切的怨念……何况真是谋逆,老王爷就怎么会令人留下院子?

“试试从守院子的人那儿问问。”蕊仪叹了一声,说不准还得去问宋可卿。

“那是后来从林家老家里来的,问过了,问不出什么,奴婢再想别的法子。”鱼凤摇了摇头,到外面看了看,轻道,“外面都备好了,娘娘要不要看看?”

打开门,蕊仪远望过去,矮桌都摆好了,宫女们正在准备茶点,她又交待了几句,正要回里间坐一会儿,李存勖来了。

李存勖身后只跟着赵喜义和萱娘,不见蕊瑶的影子,蕊仪向李存勖行了个蹲礼,萱娘迎着她,开口笑道,“昭媛娘娘说了,没的讨娘娘的嫌,就不来了,还让奴婢一定把皇上接来,省得皇上走丢了,迷了路。”

“这是把话都还给我了。”蕊仪笑了笑,看向李存勖,“皇上可怪臣妾多事了?”

李存勖面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笑了笑,“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总躲着的确不是个事儿。”他牵着蕊仪的手,向桃林中心走去,“你也别往心里去,就是觉着他对着你,能听得进话,没别的心思。”

“臣妾虽是太尉大人的弟媳,但也要避忌,不然皇上不多心,难保旁人不会多心。不过看着皇上和大人和好如初,臣妾也不会计较这些,但皇上在,总是好些。”蕊仪谨慎地道,她适时地装傻,也望着李存勖能适时地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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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二六章 春宴(中)

“朕是该亲自为大哥接风。”李存勖似是很满意她的态度,笑了笑,虽不信蕊仪信了那荒谬的解释,但她能站在自己一边,足矣。

李存勖的位子上已经铺上了御用的物件,蕊仪的在他侧旁微微向后的地方,二人先坐了,蕊仪随意地问道,“太尉夫人可一起进宫了?”

“先去瑶光殿了。”李存勖点点头,像是颇为满意的样子,“你叫她平都就好,一口一个夫人,倒是把她叫老了,她大概也就长你一两岁。”

按理说李存勖和平都也是议过婚的,又是自己外公家的义女,不该说的如此含糊。蕊仪敏感地察觉到他说“一两岁”时的迟疑,“皇上和她如此亲近,竟不知她生辰了?”

“平都是外公狩猎的时候带回来的,听说是平都的亲生父亲为外公挡了一箭,她又自幼丧母,外公就把她带回府里收为义女。大概是那时受了惊吓,平都竟记不起自己的生辰八字,她原本家里也再无亲人,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楚,外公估摸着她当时有十一二岁,也就这么定了下来。”李存勖笑道,显然并不上心。

听罢,蕊仪暗暗惊奇,原以为能被曹老侯爷收为义女的,不说出身大富大贵的朝臣之家,少说也得是手下赏识的部将。可听李存勖这么一说,平都原本的家里竟是只有一个父亲了,可能连亲戚、仆佣都没有,真真是个不知底细的人。虽说对老侯爷有恩,可就这么收为义女也太轻率了。

“倒是天做的缘分,话说回来,若是当年和皇上议成了,如今倒也是宫里的人了。”蕊仪微微一笑,有些促狭,她很想知道平都为何对李存勖的态度如此矛盾。

笑了笑,李存勖不以为意地道,“她是外公的义女,论辈分比朕高,当年也不过是一说,谁也没当真,而且外公是头一个出来反对的。后来连年征战,倒把她的亲事耽误了,大哥正室亡故,朕就做主让她做了继室,也顾不得辈分了。”

如果所料不错,存勖让平都嫁给嗣源,是为了看住嗣源,给自己安置一个眼线。大了一辈,再加上平都的年纪不能再拖了,倒是说得过去。蕊仪刚要开口,就见远处李嗣源和平都相携而来。

“臣(臣妾)拜见皇上、贵妃娘娘。”二人齐声拜道。

“平身。”李存勖起身亲自扶了二人起来,又引了二人入席,“之前多有误会,惊吓了哥哥嫂嫂,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蕊仪一口气憋在胸前,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面前放着一面大鼓,正有一只重锤高悬其上,随时都可能落下。李存勖的话语神情就是这只重锤,她很好奇他如何前一刻还忧心忡忡,这一刻却能轻而易举地将这只重锤举起。

“臣惶恐。”李嗣源又要起身叩拜,他能说的也唯有这三个字了。

一下子被人拦住了,这回不是李存勖,却是平都。平都讪讪地看了李存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皇上都让你平身了,再这样子,没事也成有事了。既然大家都不想说,就揭过不提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加之此刻李嗣源神情宛若石雕,李存勖也不知该说什么,借着赵喜义一声传膳,回了座。蕊仪知道他的心思,轻拉了他袖管一下,“女生外向,嫁了人总归不一样了。”

这是说不要怪平都,毕竟已为人妇,若半点不帮着自己的丈夫,也太不近人情了。可李存勖听了面色却忽然阴沉下来,蕊仪没办法,只能开了口,“今日还未去拜见皇后,平都刚从瑶光殿来,可听到皇后怪罪我了?”

“不曾。”平都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反而看向李存勖,“皇兄,他方才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众人齐看向李嗣源,李存勖回过神来,只觉得平都举止大不同往日,此时见她一改往日温婉的性子,又道她与李嗣源有了口角,方才的不快去了一些,“大哥有话只管说,今日不必拘礼。那日朕本想让大哥看看,沙场上的兵戈用于宫中宴饮也未尝不可,不想唐突了大哥。大哥若是为此而不愿与朕这个做弟弟的说话,朕只能下诏罪己了。”

如此放低了姿态都不能释怀,难道还要上皇上以万乘之尊罪己,实在是大逆不道。蕊仪看向李嗣源,想向他使个眼色,可他硬是分毫不看向自己。她了解他,他不是不想应了存勖,只是与自己一直亲厚的兄弟兵戈相见之后,实在说不出旁的话了。

“夫君那日未亲眼目睹皇上所排剑舞,着实遗憾了一阵子。”平都先忍不住出了声,她到底还是心软,要不那日也不会伪造印信、夸大军情。

已是不能不开口了,李嗣源谦恭中多了几分坚持,“臣不敢猜疑皇上,可臣不猜疑,难保别人不会。这几日臣沿路听了不少传言,实叫军心难安。不过今日皇上招臣饮宴之事传扬出去,他们也该安心了。臣只望自此君臣无疑,臣与皇上仍与以前无异。”

“那是自然,不光如此,朕还要为你的太尉府题匾!让世人都看看,咱们兄弟之间永远没有嫌隙。”李存勖喜出望外,他期望的原就是这些,“斟酒!平都、贵妃与朕共饮。”

以袖掩嘴一饮而尽,蕊仪安下心来,一杯酒落了肚,场面上的事也就揭了过去。她笑了笑道,“不如让大哥坐过来,有一阵子没见了,也好和皇上说说话。臣妾去和平都坐,妯娌之间也能亲近一些。”

金樽颤了一下,落了一滴酒,李存勖看了看她和平都,并不应承,“他们夫妻也难得一处,就不必换了。朕在这儿看着一对璧人,心里也敞亮不少。”

以前别说同坐,就是同席也并非不可,平都暗暗冷笑,亏得李嗣源还觉得只要忍下去,总有平复的一天,“是啊,还是皇兄体贴我。何况毕竟是君臣,君臣有别,就是我也配不上和娘娘同座。”说罢瞟了李嗣源一眼。

“皇上这大媒倒是做好了。”蕊仪莞尔一笑,四两拨千斤地拨开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嗣源的处境已经不好了,实在不能让平都再添乱,“他们都是极知礼的人,皇上看人准,把他们凑成了一双,天造地设的一双。”

赵喜义见情势不对,也趁机打趣了几句,众人总算不那么拘束了。李嗣源的目光终于真正地看向了主位上的二人一次,不过只是那么一瞬,又堪堪避开。以他的性子,实难和李存勖一般云淡风轻。

平都笑了笑,目光一转,慢慢地也不像方才硬声硬气了,“皇兄把我嫁给这块木头,如今倒成了璧人了。”

三人又说了几句,只见李嗣源在一边默然不语,李存勖问道,“见大哥愁眉不展,朕这个做弟弟的却不知为何,不该,不该。不知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或是太尉府不合心意?还是有哪个胆大妄为的又在你面前放肆了?”

“皇上所赐都是世间最好的,臣此生得此,已是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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