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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色半浮生-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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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落到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圈。
她站在稀薄斑斓的阳光下,雪白肤色犹如透明,几乎可以看见薄薄一层皮肤下随着心脏汹涌跳动的血管。
她看见他出来,微微一笑,阳光漾在她的睫下,像是有停驻的蝴蝶,他忍不住回以一笑,朝她走了过去。
。
无论如何,她此刻在他身边,没有真的消逝在那场巨大的爆炸里,就已经足够了。
其余的事情,他留待时间,一点一滴去了解,去解决。
回到沈府,府里的仆人立刻前来汇报,说是大小姐已等候多时。
沈素衣?
她能有什么事情?
两人将信将疑,随着仆人进了大厅,沈素衣坐在大厅里,果真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看见他们一起进来,开口唤了一句:“君公子。”
“沈姑娘找我有事?”君衍开门见山。
九歌则站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做一个“侍女”的模样,沉眉不言。
沈素衣道:“是关于湛泸的事情。”
“湛泸如何?”
“之前跟君公子说铸剑需一月,但连日来沈府加班加点赶工,湛泸,不日便可全部完工。”
“姑娘所说,当真?”
“当然,最晚,三日之后,君公子便可拿剑。”
“那好,那便多谢沈姑娘了。”
“君公子不必客气,还委屈公子屈尊沈府几日。”她的话客套疏离。
君衍爽朗一笑:“沈姑娘说哪里话,该是我们打搅了才是。”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客套话,九歌听得头晕,一会儿竟走神了。
这段日子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君衍并不是真的想要湛泸剑。
——如果猜得不错,湛泸只是他寻找魏家铸剑谱的幌子而已,就像是投石问路里的石子。
她不知道他寻找魏家铸剑谱的目的,那个铸剑谱,背后究竟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下午没再出去,一直就留在沈府,在外转了一天,吃过晚饭后,九歌抱着膝盖坐在矮踏上懒懒不想动弹。
君衍坐在窗前看书,木窗半合,微尘在阳光下飞舞,男子低头看书,侧影颀长。
九歌支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听到君衍的声音:“长得还合你意吗?”
“啊?”某人瞬间呆滞。
他将书轻轻一卷,回过身来看她:“你偷看我看了这么半天,对我的长相可还满意?”
九歌:“。。。。。。”
他轻笑:“我可不是给你白白看的。”
“那你想怎么样?”想了想,斩钉截铁道,“我没钱。”
北泽国库果然要倒了是么?
君衍明确给了她一个“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的眼神。
其实到底想要做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只知道,反正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感觉到背后的目光开始,他的眼睛在看,脑子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现在是真的不知道,她对他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他一步步靠近,她仍旧支着下巴,换了单手仰着脸看他。
眸中毫无畏惧,也没什么别的情绪,第一次这样开始,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自己。
但不管是福是祸,。。。。。。他照单全收就是。
。
第二天清晨,明月楼里闯进了一批意外来客。
其实并不能算作是来客。
彼时白烟正在房中休憩,她除了是楼里的姑娘,更是除了朱微以外唯一的管事,负责平日里明月楼里各项大大小小的事宜,为了方便汇报情况,半年前便搬到了朱微的房间隔壁去住。
昨夜又来了几个喝醉酒闹事的客人,把她累得够呛,天亮的时候才得睡下,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间有许多人说话的喧闹声响,披着衣服从房间内匆匆的跑出来,一群身穿官府服饰的人正粗暴闯开了朱微的房门。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处乱闯?!”她急急忙忙走过去,一边伸手要去关门,一边回头怒斥。
一把出鞘的刀横在眼前,其中一个官兵拦住了她的去路,语气生硬:“官府办案,还请姑娘不要阻碍我们!”
这些人身穿官差的衣服,她当然知道是官差,白烟此刻一心只想着房中人,怒极反问:“官爷,官府办案就可以不经同意私闯女子闺房吗?”
“哼,真是好笑,既是青楼女子,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那人冷冷一笑,刀往前递了递,“请姑娘识趣些,别再靠过来了,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你——!”见他口出轻蔑,白烟顿时气得浑身发抖,然而身子颤抖着,却仍旧不管不顾的要冲将上去。
被人辱骂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若不是生活所逼,谁会自愿出卖自己的灵魂去换取卑微的生存?
只是,每日的这个时辰,朱姨应该还在房间里面休息。。。。。。
拦她的官兵没想到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刀柄下意识的往前一送,耳边听得“噗”的一声,刀尖没入一个温软的身体。
白烟只觉得眼前冷光一闪,身子被一个人狠狠撞了出去!
不可置信回头,紫衣女子已经委顿在地,脸上血色全无,五指紧紧捂着腹部,鲜血顺着指缝不停流下来,不一会儿就将身下裙子染成了深沉的墨色。
“——朱姨!”白烟惊叫着扑了上去。
。
漠城午后开始下雨,太阳躲进厚厚的云层里面,不一会儿,铺天盖地的雨珠落了下来,重重而有节律的敲打着青灰色瓦砾,传来扑簌声响。
屋外雨声淋漓,水珠顺着屋檐角飞流直下。
九歌午睡醒来,透过半开的床帘,看见君衍一个人立在窗前似乎在和谁说话,模模糊糊间听见他开口说了一句:“很好,立刻把消息散布出去,有消息随时过来汇报。”
“是,公子。”那人低声回应。
窗外天色昏暗,像是极晚了,其时不过午后。
她披了外套起身,正好看见一个人从雨幕中离开的背影。
“你醒了?”听到身后动静,君衍缓缓转回身来。
。
“恩,”女子慵懒应着,美丽的眸子望了望消失在雨帘里的人,“。。。。。。那人?”
雨中离开那人的背影,看起来很眼熟。
似乎曾在哪儿见过。
“是昨日我们在酒楼遇见的那个捕头睦舟,”君衍答,并不忌讳她知道,长臂伸过来替她提了提往下滑的外衣,“他性子冲动,骂了他一顿,觉悟能力还不错,明月楼暂时交给他处理,我们只需耐心等待,这一切,不日便可有结果。”
正说着话,两人远远瞧见院中急匆匆走进一个人,弓着腰脚步飞快,径直朝着沈府大厅方向而去。
君衍眼尖,随即低声道了一句:“那人我见过,是明月楼里的下人,来得到快。”
一个普通的下人他竟也记得,九歌凝眉,直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你总会知道的,”顺势揽住了她削瘦的肩膀,他故意不肯说,眉间有难掩的笑意,“晚上,我们去看一场好戏。”
。
三个时辰后,漠城的各个酒楼里已然炸开了锅。
人声鼎沸,众人讨论的皆是同一件事情。
一炷香前,官府传出消息。
明月楼当家人朱微涉嫌卷入一桩官府的案子,官府上。门抓人盘问,谁知她竟敢公然拒捕,在拒捕过程中不幸中刀身亡。
由漠城最好的大夫和仵作共同确认死亡。
傍晚时分直到天黑,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明月楼在成立以来首次没有开门迎客。
红楼前一盏孤灯在风雨中飘摇着,似乎随时会被这冷冽的风雨打落。
雕翠红楼映在飘渺雨幕里,罗伊飘香轻纱遮掩,取而代之的是黑乎乎一片阴森的明月阁楼。
阁楼的大门两侧,高悬着两盏醒目刺眼的雪白灯笼。
——提醒楼中有伊人去世。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门前冷清不堪,不得不来往的行人都躲得远远的,许是不想沾染这污秽之气。
清冷的门前,一人执伞孤身而立。
男子立在楼前,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鞋履染了湿润,身姿一动不动,在门前静立如同雕像,对周围的一切恍若不见,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间。
雨水沿着竹骨伞沿,落下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不远处的转角处,悄然走出两个人来。
“朱老板真的跟沈家有关系?”九歌回头问身侧男子道。
望着男子在雨中独立的身影,她此刻才想起那一日清晨碰见朱微来沈家,离开之前,隐隐约约听见朱微开口唤了沈幕的名字。
应该是旧识吧?
君衍曾屡次造访明月楼,朱微什么都不肯透露,若不是情谊深厚的朋友,怕是不能做到这一步。
君衍微眯了眯眼,意有所指:“。。。。。。恐怕不仅仅如此。”
177 两处茫茫皆不见(6000+)
沈幕站在楼前,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雨幕里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脸上皮肤被微雨吹得冰凉,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
记忆缓缓倒退,那些以为在时光里被遗忘的一切,被他用力想要遗忘的一切,终于在女子猝然离开他的这个夜晚,犹如流光碎影般重新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然而回忆起的,却是痛苦开始的最初那日。
也是这样的天气,天空阴沉无光,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的决定是什么?。。。。。。我还是她?”少女脸上明明还带着依稀的泪痕,然而倔强笑着问出这样一句话,想了想竟反过来来宽慰他,“没关系,你尽管说就好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朱微一定都支持你。塍”
她是沈府下人的女儿,他们彼此早已熟知,他的决定,她从未曾反对,甚至,还包括最后他的离弃。
他从小父母双亡,跟随叔父一同长大,而在他赴约的一个时辰前,他最敬爱的叔父跪倒在他面前,老泪纵横:“幕儿,如今,只有你才能救救阿琳了!”
表姐沈琳,比他大四个月,从小天真乖巧,温柔孝顺漓。
跪倒在他面前养育他成人的叔父,还有他此刻眼前唯一深爱的少女,他心如刀割,却无法开口说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对不起。”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眼睁睁看着少女毅然决然转身离开,不曾回头。
往后光景,她真如话中所言,从未打扰,不再出现,像是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不顾一切疯狂的寻找,再次见到她已是五年后,她是明月楼里的头牌姑娘朱微。
而他是沈家铸剑庄有妻有女合家欢乐的庄主沈幕。
有时候,相见远不如怀念。
思念在久别重逢后一发不可收拾,安慰自己,尽管不能在一起,做朋友,总还是可以的。
两人重新联系,却也因着彼此身份坚守着,始终不曾突破最后一道防线,他以为日子可以就此下去。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他的发妻去世,女儿素衣的恨意让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孩子是无辜的。
无论大人做过什么,孩子总是最无辜的。
分别那一夜,女子脸上已没有眼泪,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像看着一个普通的薄情恩客:“从来他们都比我重要,沈大哥,这一次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找我。”
匆匆十年光景,白云苍狗。
后来,听说她逐渐退居幕后,成为了明月楼的当家主人;
再后来,听说她年岁渐长,却不曾听闻她嫁人的消息。。。。。。
几日前,她曾来找过他,十年来的唯一一面,如今回想起来,竟是绝别。
“沈大哥,我要走了。”女子婷婷站在庭院中,昔日梦中的少女已褪去所有懵懂青涩,目光悠长,如同这爱而不得的岁月。
。
“小微。。。。。。”良久,他口中缓慢逸出一个早已显得生涩的名字。
而这世上,已不会再有人回答他。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人随即停在了他身旁。
沈幕没有回头,眼角余光已看清来人的面孔,微一怔,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颓败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派从容平淡,又或许,是另一种心如死灰。
雨还在哗啦的下着,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越来越大,往远处看去,好像一块灰幕遮住了视线。
街道、楼房、行人,都只剩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轮廊。
“公子不知找我何事?”他开口问道。
“沈先生心知肚明,何必问在下?”君衍负手而立,注视着与他相同的方向,雨幕里连明月楼三个字,都显得黯淡模糊起来,“叨扰许久,有些事情,是该有个了结了,沈先生不如跟在下走一趟。”
“。。。。。。好。”
*
沈府。
进了地道后,外面连串的雨声便再也听不见了,地道里男子仍旧静坐在轮椅里看书,似乎丝毫不受其影响,抬头看见她进来,开口问道:“外边雨很大?”
沈素衣将伞撑在墙壁边上,拍了拍衣角沾到的雨水,朝着男子走过去,在他轮椅前蹲下去,点点头低应:“恩,很大,许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还不停的打雷。”
“害怕?”他略笑了笑,好看的眸眯起来,俊秀异常。
不等沈素衣回应,他将书轻轻往手中一卷,撑着轮椅的扶手稍微正了正有些歪斜的身子,随即狠狠拍了拍身下双腿,“来,借你靠一会儿。”
他生来不良于行,轮椅上的双腿比常人要瘦弱许多,他拍起来却丝毫不留情,她愣了愣,一时没有动作,他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再次开口,脸上仍旧是笑着的,浅浅的,仿佛是毫不在意:“不用担心,反正没用,不会感觉疼的。”
“哦,”她应一声,在他轮椅旁的台阶上坐下来,身子侧着趴到他腿上去,下巴抵着手背,呐呐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打雷。”
“那你害怕什么?”
她闭眼沉思了一会儿,却不回答,反问:“你又害怕什么?”
“我什么都不怕。”他微抿唇,很快回答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削瘦细长的手指抬起停在女子后背,将要落下触及黑发的时候突又停住,手指缓缓收回在身侧,归于沉寂。
——而这一切,女子始终都无知无觉。
“真的?”
“当然是。。。。。。”他似乎在笑,带动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假的了,既是凡胎肉体,一个人怎么可能百毒不侵,我从生下来就不会走路,我的一生,从不知走路是个什么滋味。”
。
她安静趴在他膝头,没有接话,身上专属女子的香味,在夜色中悄然弥散。
他低低垂眸看她,脸上笑容清浅:“怎么不说话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通常都是她的话比较多。
沈素衣伏着头低嗯了一声:“你。。。。。。害怕么?”
走路,对于常人来说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自他生下来的那天起,对于他来说,就注定了只能是奢求。
毕竟这个世间,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了就会有结果。
他沉默片刻,脑海中回忆起极远的往事,黑眸里有一缕灰暗思绪静静流淌:“小时候觉得很害怕,因为不明白,为什么身边所有的人,爹和娘、厨工、管家、丫鬟。。。。。。甚至是家里的猫猫狗狗,他们都能站起来,想走就走,想跑就跑,唯独我,不能走,不能跑,整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轮椅里动弹不得,腿虽然长在我身上,可根本不像是我的——”
她不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绕到他身后去,双手扶着他的轮椅往前推,开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从我爹那儿偷了一壶十几年的好酒,你要不要尝一尝?”
“当然!”他也不管话被打断,平静脸上难得的兴奋神色,生怕她会反悔似的,不安分的急急转过头来同她讲话。
沈素衣怕他高兴得昏了头翻下轮椅,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一次,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里,甚至连轮椅都不能坐稳。
想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她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坐好,若是摔了,可就没得喝了。”
“哦。”他显然也想起那次意外事故,语调略显失落,但总算乖乖坐了回去。
沈素衣满意一笑,推着他到桌前去坐好,自己则坐在了床沿,然后从袖中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晶莹如玉,釉面滋润,质滑腻如乳白,宛似象牙。
他望眼欲穿,谁知竟是这么个巴掌大小的白瓷小瓶,满含失望:“。。。。。。就这么点儿?”
她爱惜的用袖子擦了擦瓶子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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