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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3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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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摇头说道:“我事先就说过,这件事情是私事,绝对不能通过院里……另外就是,太医们都是老头子,可是他们的徒弟呢?那可都是年轻人。”
桑文的嘴唇有些宽阔,但并不如何难看,反而与她温婉的脸衬起来别有一番感觉,她张着嘴,苦涩说道:“那些太医院的学生俸禄太少,没有出师便不能单独诊问,便是京都各府上都不准去……要他们来抱月楼实在是困难。”
范闲从牛皮纸袋里取出卷宗,眯着眼睛细细看着,凭借着自己那超乎世人多矣的记忆力,硬生生将卷宗上的大部分关键内容记了下来,便递了回去。
桑文取出一个黄铜盆,将卷宗和牛皮纸袋放在盆里细细烧了,全部烧成灰烬后才站起身来。
范闲消化了一下脑中的情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边就到这里了。”
桑文微微一福,说道:“是。”
范闲带着弟弟离开了抱月楼,只是他却没有留在府中,送思辙回去后,他又坐上了那辆黑色的马车。
他在马车之中思考,不论是监察院方面获取的外围情报,还是抱月楼这里掌握的片言只语,都只得出了一个相对比较模糊的定论。
太子的变化,确实是从半年前开始的,那时候范闲远在江南,根本不知道京都平静的表面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毫无疑问,一直困扰着太子,让他的精神状态一直显得有些自卑懦弱的花柳病被人治好了,这件事情让知晓内情的太医院集体陷入了狂欢之中,都认为是天神垂恩,给庆国赐福。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太子因为身体康复的原因,整个人开始散发出一种叫做自信的光彩,并且更加的平静,于平静之中展露日后一位帝王所应有的沉稳。
太后很喜欢这种转变,陛下似乎也有些意外之喜。
从洪竹那里得到确认之后,范闲就陷入了某种沉思之中,从心理层面上,他能推断出某些事情,可是……长公主可能只是将太子当作某种替代品,甚至将彼当成小白兔般的宠物,可是太子呢?就算他是被动方,可是他从哪里来的胆子?
不论是以前那位太子的怯懦自矜,还是如今这位太子的沉稳自持,都应该没有这种胆子去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虽然从政治上来讲是有好处的,可是太子依然不像是有这种胆量的人,因为他不够疯。
所以在与洪竹商定之前,范闲首先做的,却是调查这件事情的起因,他觉得实在有些古怪。
马车一颠一颠,范闲的眉头皱的老紧,身为费介传人的他,对于药物这种东西太熟悉不过了,所以在大致了解整个事态之后,他下意识里将怀疑的目光放到了……药上。
药。
在这个世界上,花柳虽然不是不愈之症,可也是会让人缠绵病榻,十分难熬的麻烦事儿,不然太子也不会痛苦了这么多年,太医院暗底里困扰了这么多年。
是什么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太子治好?又是什么样的药,可以让太子的胆子大了这么多?
所以他安排桑文开始查这一路的线索,当然用的是别的理由。然而查来查去,却发现这条线索的后方竟是一团迷雾,抱月楼的情报力量有限,而监察院那边的辅助调查也没有丝毫进展。
范闲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似乎自己背后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会不会是有人布了一个局,却让自己来揭破这些事情?
如果继续深挖下去,他担心会惊动那个隐在幕后的厉害人物,所以他斩钉截铁地中断了对药的追查,转而回到了自己应该走的路上。
因为他想明白了一点,自己与洪竹的关系没有人知道,既然如此,应该没有人会想到来利用这一层关系。如果真有另一只手在试图操控这个事件,那么与自己的目的是一致的,只要事发时不牵扯到自己身上,那只手就不可能利用到自己。
药是关键,但又不是关键,关键的还是太子的心,药或许能起到一定的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是这种行事的手法实在罕见厉害。范闲猜忖着,如果那药真的有问题,那会是谁做的呢?
转瞬间,几个人名马上浮现在他的脑中,有动机做这种事情的,不外乎是时刻恨不得把长公主和太子掀落马下的自己,还有那位有了叶家之助,却开始隐约感觉到太子要抢走自己在长公主心中地位的二殿下。
甚至有可能是……皇帝。
马车中的范闲悚然一惊,下意识里摇了摇头,虽然他对于皇帝一直有所防范,可是皇帝对他着实不差,不像是这种人。而且不说皇帝本身对长公主就多有歉意,便是他想打扫庭院,又哪里屑于用这种满天灰尘手段。
当然,第一个涌上范闲心头的名字,其实是陈萍萍,因为从药,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费介。可是什么都查不到,他不敢冒险去查,自然无法确认什么,只好收千。
马车行至一偏僻宅院,正是当年王启年用几百两银子买的那间,范闲迳直走了进去,在最里间的那个房间里搬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对面那个枯干老头儿。
王启年苦着脸说道:“子越在外面辞行,他明天就去北齐,沐铁那家伙不敢接一处……
范闲挥手止住,直接说道:“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事情。”“您去找言大人也好啊。”王启年哭丧着脸说道:“下官又不擅长这个……再说……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范闲瞪了他一眼,说道:“何罪之有?又不是我们搞的破事儿。”
王启年害怕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就算不是灭九族,可是自己知道了那件事儿,如果让宫里的人知道了,自己这个监察院双翼就算再能飞……只怕也是逃不过死路一条。
范闲温和一笑,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说道:“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人……再说了,我的事我你都清楚,随便哪件都是掉脑袋的事儿,还怕多这十件?”
王启年忽然很后悔,从北齐回来后,自己就应该按照小范大人和院长的意思,马上接手一处,而不是又回到小范大人身边重掌启年小组,那样的话,自己一定看不到那个瞎了眼都不该看到的箱子,一定听不到那个聋了耳都不该听到的秘闻。
……
……
“有人在查。”陈园淡雪中,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披着一件厚厚的裘氅,看着圆子里的那塘水面上渐渐凝结的冰渣,微笑说道:“查的很巧妙,藏的很深,还不能确认是什么人。”
费介看了院长大人一眼,摇头说道:“离预定的时间还有三个月,希望不要出麻烦。”
“不知道疯姑娘是不是查觉到了什么。”陈萍萍叹了口气,“不过小姐说过,骆驼真正的死亡,只需要压上最后一根稻草……我活不了几年了,这根草必须赶紧放上去。”
第六十七章万物有法
费介沉默地看着轮椅上的老头儿,他知道陈院长对自己的身体有足够清醒的认识,以致于他想安慰些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来。
监察院是当年庆国新生事物中最黑暗的一部分,真正能够了解大部分历史,查知陈萍萍心意的,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这位用毒的大宗师一人。
“年中。”陈萍萍加重语气,着重说了一下时间,“你离开京都后就不要回来了,我知道你这辈子全天下都去过,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坐海船去那些洋人的地方,去看看他们的药物是怎么做出来的。既然你有这个愿望……还是早些去吧。”
费介暂时没有说话,他心里清楚,以自己曾经在军中发挥过的作用,宫里那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影响到自己,而院长大人会催促自己离开庆国,坐上海船,是想在事情大爆发之前,让自己去完成人生的理想,让自己脱离那件事情。
他虽然老了,可依然是有理想的。
“本来早就应该去了。”费介笑着说道:“只是收了个学生,总是有些记挂。”
“去吧。”陈萍萍很诚恳地说道:“人生一世,喜欢做什么就要去做,不然等到老了,跛了,便是想走也走不动了。我虽不信神庙所言报应,但你这一生,手下不知杀死了多少人,总会惹人注意……三个用毒的老家伙,肖恩已经死了,听说东夷城里那位也忽然得了怪病,就剩下你一个,你可得活下去。”
费介沉默半晌后问道:“听你的,年中我就去东夷城出海。”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为什么不肯从泉州走?”
“一是那个地方有以前的味道,我不喜欢回忆过往。”费介说道:“二者,既然是要单身出海,我不想让陛下或者范闲知晓我的去向。”
陈萍萍点了点头。
……
……
费介是监察院里一个很特殊的角色,三处的职事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辞了,如今应该算做是院里的供奉一类。三处如今的头目是他的晚辈,提司范闲是他的学生,在这么多年里,他都是陈萍萍的臂膀伙伴与好友,所以他在院里很超然。
虽说那个方正的建筑地下室里,依然为他保留了一个负责药物试研的空室,但他很少去那里。他日常配制药物,薰焙毒剂的工作,都是放在京都一角的某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便是一个独白的研究部门,一应经费当然是由监察院拔划,而相应的下人与学徒,也都有监察院的身份。
一代用毒大师的研究成果,自然相当珍贵,不论是军方需要的箭毒,还是王公贵族后院里争风吃醋杀人灭口需要的毒剂,都是人们流口水的对象。
然而这个院子的防备并不如何森严。因为费介的凶名毒名在外,包括北齐照夷的敌人,以及庆国内部的权贵们,都没有那个胆量去院中扮小偷,谁知道费介在院子里养了什么毒虫,撒了什么毒粉。
服侍费介的学徒与下人们自然不担心这个,身上都佩带着解毒丸子,就算误服之后,也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
不过费介这个院子里的人们,经常有经济上的危险。因为研制毒物,采购世间难见的原材料总是需要大笔的资金,而前些年内库所出不足,监察院有时调拔资金不及,费介在做试验的时候,却是不肯等待,于是学徒们的月饷经常被扣,而事后费介往往又忘了补发,学徒们又不敢张嘴去要……所以,他们的生活过的并不如何如意。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只要是为庆国服务的庞大机构中一员,人们总是会找到各式各样的办法去捞外快,去充实自己的荷包。
院里的学徒们也不例外,他们所倚仗的,就是自己对毒物的了解,虽然他们不敢进那小室,将费先生珍视的成果拿出去卖掉,可是一些并不怎么起眼的小玩意儿,却成了他们的敛财之道,在这十来年里,遍布天下的杀手、大妻、二奶们,都通过不同的渠道,分享着监察院的毒物。
同时,金钱也往这里汇来。
只是卖毒的危险性太大,谁也不知道这毒药会卖到什么地方去。所以后来学徒们开始偷费介的药方子出去卖,一开始时,生意并不怎么好,因为没有多少人敢用费介开出来的药,直到范闲以费介亲传弟子的身份,在皇宫里自疗己伤,后来范若若袭了兄长技艺,开始到太医馆讲课……费介大人治病的本事,才真正得到了市场的承认。
卖药好,安全,无后患。
在五六个月前,费介身边的一位学徒便曾经卖出去一个药方,而且这个药方为他带来了极大的金钱好处。他把这方子卖给了京都出名的回春堂,而且卖的时候格外小心,没有在方子上泄露半点线索,也没有露出面容给对方看到,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
在四个月前,这名学徒忽然患了重病,或许是长年接触毒物,而被感染了,几番治疗无效,在床上咯血死去。
而在那名学徒死之前,回春堂就已经凭借那个药方,成功地研制出了第一粒药丸,在某个实验品的身上确认了疗效后,回春堂的老掌柜极其英明地将这种药的存在,变成了回春堂最大的秘密,然而却根本没有发现那个药的副作用。
他知道京里很多王公贵族需要这种药,这是回春堂在京都大展手脚的凭恃。那位老掌柜当然不会傻到让药方泄露出去,而只是通过隐秘的关系,送了一颗给背后的东家。
回春堂的幕后东家是太常寺一位六品的主事,这位主事大人一向极为小心,没有让自己与回春堂的关系透露出去。当他确认了这个药的效用之后,一股由内而外的激动顿时占据了他的容颜。
太常饲负责皇室宗室的相应事宜,在宫中走动极动,当然隐隐知道东宫太子这些年的所谓隐疾。这位主事,隐隐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可能性,然而……却又不甘心仅仅做一位上药者。
所以他拐着弯寻到了另一位宗亲府上,送上药去,当然没有言明是自家的药堂研制出来的成果,只说是几番苦苦追寻,终于在东夷城的洋货里找到了这个药。
那名宗亲听他一说,自然是眼前一亮。
太常寺主事自然要说自己并没有药方,需要不断地去寻找。
他心里的盘算想的清楚,只要这药一直在自己手中,东宫里的那位贵人就会一直需要自己,那自己如今的前程,将来的前程自然会远大起来。
那位宗亲心知肚明这位太常寺主事心里想的是什么,却也并不点破,捋须微笑数句,赞扬数句,只说这药自己会吃,打死也不肯说药会送入宫中。
彼此心知肚明。
从此,回春堂由老掌柜“亲自研制炼制”的妙丹,经由“努力寻找”的太常寺主事努力,送到了“需要药物补充体力’的宗亲府上,再经由隐秘的渠道送入了皇宫之中。
伴着茶水,送入了太子爷薄薄的嘴唇里。
十日一粒,未曾中断过。
这一切事情都做的很隐秘,就算有人查起来,也随时会在某条线上断掉。然而这条线上的所有人都不清楚,从一开始,这条线上的所有关系,所有可能性,都是被人算好了的。他们自以为隐秘,自以为万事皆控在手,岂不知,他们自己其实都是被人控制着的弈子。
……
……
在小院之中,范闲扔下陷入苦思之中的王启年,走到了井边。邓子越一直在外候命,见他此时空了,赶紧上来禀报,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几丝不舍与小小紧张。
他明日便要远赴北齐,接替王启年北方密谍大头目的职司,这个职司虽然名义上是在四处的管辖之下,但一直以来,都是直接向院长或者提司负责,是个极为重要的位置。言冰云之后就是王启年,王启年之后便是他,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在这方面,只怕在北方行事较诸前面两位大人都有不小的差距,所以他很诚恳地向小范大人请示此行应该注意的事项。
“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亲信。”范闲叮嘱道:“这个瞒不过北齐人,也不需要瞒北齐人……只是你不像王启年一样,可以随时甩掉身后的锦衣卫,所以你要比他更小心。”
他顿了顿说道:“所以你要习惯扮演一位外交官员的角色,做间谍有很多种,小言公子当年是暗谍,王启年是明暗参半,你则只能做明谍……没有特殊情况,不要动用北方的网络,相关文书来往,用密信经邮路便好。你足够细心,有很多情报其实是不需要暗中打听,只需要多参见一些宴会,与北齐的贵族们多聊聊天,便可以查觉的。”
邓子越微微一怔,小范大人这个新鲜的说法,顿时在他的脑子里开启了另一扇门,间谍……不去偷听也成吗?
“现如今,两国间是蜜月关系。”范闲微笑说道:“一切以此为宗,不要把北齐人的面子削的太狠。”
邓子越点点头,问道:“那北边的网络怎么梳理?我的身份太明,您先前也说了,我不大好去接触。”
“林文还是林静?现在应该还在上京城里,他是老人了,会向你交待注意事项。”范闲想了想后说道:“第一级我已经私下与你说过了,只是那个地方你不要去……如果有什么交待,你去找思辙,他手下有经商的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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