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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4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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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面沉默地向着山下行走,一面想着这一切,他虽然自信,可依然不希望自己的京都,自己的庆国,会出现太大的动荡,然则两相比较,他依然愿意冒一次险,去看看人们藏在最深处的真心。
看看人们的能力,尤其是范闲的能力,看看范闲究竟能不能体悟君心,替皇帝将自己的家园看守住。
他没有想到,范闲打了很漂亮地一仗,却被长公主用更漂亮的手段束住,范闲最终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然而他守住那片京都家园所用的手段,却是皇帝万万没有料到,也不想看到的。
因为皇帝算来算去,仍然算漏了一点——那便是太后的态度,这位以孝顺闻名天下、号称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和自己一样,永远将庆国的江山和皇室地存续放在第一位,比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性命都要重要。
不过下山之前,这位刚刚获得了人生最大一次成功地皇帝陛下,依旧冷静地下达了最后一道旨意——生擒山下叛军领袖——山下那位黑衣人虽不是大宗师,但在庆帝的心目中,却是另一位很重要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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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年低着头在漫天的风雨之中,沿着密林向山下逃亡,当苦荷的第一掌印上洪老太监胸口之前,这位见机极快的监察院官员。便趁着众人不在意,偷偷溜下了山顶。他号称监察院双翼,当年是纵横东夷北齐地江洋大盗,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动作,着实有几分犀利。
树叶锋利的边缘在他的身上划过,虽然无法划破监察院特制的官服,可依然令他心惊,他不知道山顶上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样的场面。不是自己这种层级的人物应该窥探,应该好奇。
在他看来,皇帝陛下死定了,没有人能够在三大宗师的合攻下生存,所以他第一时间决定出逃,他的想法很简单,要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个惊天消息,传到京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此时也在逃亡途中地范闲,可至少要通知陈院长。
跳过一个山坳,他机警地借着风雨和树林的遮蔽,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腰,然而此时,他听到了山顶上的一记闷雷般的响声,然后是袅袅钟声传来。
正是庆帝轰出的王道杀拳,以及四顾剑重伤身体撞上古庙铜钟的那刹那。
王启年愣了愣,继续低头下潜,然而没有走多久。他感到了身后出现了一些动静,下意识里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一堆杂草中,远远地望着那道斜斜石径。
石径上走下来了两个血人,那个年轻人王启年很熟悉,是在江南相处甚久的王十三郎,那他背上是谁?
王启年瞪大了眼睛。听着那两个血人之间有气无力却十分滑稽的对话,终于知道了十三郎背着地人物是谁。
那位断臂的血人是十三郎的师父。
王启年是范闲心腹之中的心腹,连箱子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也知道王十三郎的真正身份。王十三郎是东夷城四顾剑的关门弟子,那他是的师傅是……四顾剑!
王启年惊骇的眼瞳猛缩,大气都不敢吐一声,只敢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对奇妙而悲哀的师徒,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山下走去。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却依然有些失神。心想山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世界上有谁能够将四顾剑伤成如此模样?
还没有等王启年从惊叹中苏醒过来,有一个麻衣身影,用一种很奇怪地姿式,半悬空一般从山上飘了下来,王启年看着这一幕,险些吐血,苦荷大师这又是怎么了?法术?可看这老秃驴的脸,怎么就像是个僵尸一样?
接连两位大宗师就这样从王启年前的眼前走过,而且走的如此颓然。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了王启年如田鼠一般的潜伏,可是此时此刻。命不久矣的二位大宗师,怎么会有余心去理会他。
但是王启年却受到了无穷地震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先前像天神一般杀至东山顶上的两大宗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许久之后,他颤着腿站直了身体,回首向着高耸入云的东山绝顶上望去,心想难道陛下胜了?他此时或许应该回山顶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然而他心中的震惊和一些隐隐约约的悸意,催动着他的双腿继续向山下迈进。
过午,入夜,山下杀声四起,四处逃难,隐在暗处像蝙蝠一样躲藏的王启年,终于趁机突出了战场,也终于明确了那个事实——陛下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叛变已经失败了,大宗师们惨了。
在这一刻,他自作主张下了一个决定,不再跟随祭天的队伍,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京都地方向奔去,他必须告诉范闲这个事情的真相,提供小范大人可供参考的背景资料,才能避免范闲在京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王启年是监察院官员,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但他最肯定的身份只有一个——他是范闲的亲信,他知道范闲太多事情,太多心思,他很害怕范闲会因为陛下的死亡,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决定。
就像胶州水师大将许茂才,在船上劝说范闲所做地决定。
不知为何,王启年猜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他十分惶恐,十分替范闲担心,十分替京都内地所有人担心——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经历了无数的波折赶回了京都。抢在监察院之前,抢在长公主的眼线之前,怀揣着这个注定震惊天下地消息,来到了陈园。
他是天底下第一个将这个消息传出来的人。
然而他终究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因为监察院那位老跛子很直接地将他绑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巴,没有给他任何传递消息出去的机会。
老跛子在知道大东山情况后的那几日里,只是多了一个习惯,他时常对自己的老仆人叹息:“要知道。要让一个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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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启年准备溜下山顶的时候,高达已经开溜,范闲身边的这些心腹,毫无疑问感染了太多范闲地味道,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差别,在内心深处已经开始下意识里将自己的生命看的比皇帝的生命还要重要。
在皇权的社会中,这是大逆不道的一种思想,然而范闲虽未曾明言过。但他暗中瞒着朝廷的行事方式,和对身边人一言一行的潜移默化,都在显示着这一点。
近墨者黑,高达颤抖着往山下逃地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没有如王启年一般看到四顾剑和苦荷重伤后的身影,但他在山脚下也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他害怕了,惊恐了,因为他和王启年的身份不一样,监察院的官员是陛下的臣子。而虎卫……则是陛下的。
或者说是最后一层守护,王启年可以跑,虎卫却不能帝面临生命威胁的时候。
临阵脱逃。对于虎卫而言,是一种耻辱,是滔天大罪。高达或许可以淡化心头的耻辱感觉。却无法避开这个罪名。
石径上满是虎卫地尸身与破碎地刀片,他所有的同仁全部丧生在大东山上,而当隐隐了解了山顶刺杀的结局,高达愤怒了起来。伤心了起来,害怕了起来。
一百名虎卫,就这样死了,陛下何曾在乎过他们的性命?高达的心中一片寒冷,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陛下地身边,一旦自己现身。迎接自己的必将是庆律和宫规的严惩,自己死亡不算,或许连自己地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于是他选择了更加坚定地逃跑,他信任范闲,可也无法回到范闲的身边,因为他不想给小范大人带去任何麻烦。
他只想离开那片深不可测的皇宫,那位威不可犯的陛下,去一个遥远地地方,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在大东山的尾声中,两名属于范闲的亲信。选择了各自的道路,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甚至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可是人生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准将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今日种下地因,日后不知会结下如何苦涩的果。
……
……
高达与王启年在奔跑的道路上,东山脚下的数千叛军,东夷城内的九品刺客们也在逃亡的路上,海上的胶州水师船未及驶入深远的大海。便已经被沙州调来的船队堵住了逃逸的方向。
集合了两路地州军虽然在战斗力上,远远不及燕小乙的亲兵长弓大队。然而两军交战首重气势,苦荷与四顾剑两位在普通士卒心中如神祇一般的人物,都落了如此惨淡的收场。这些背叛皇帝陛下的叛军,心里会做如何想法?
当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陛下,以及那位当了庆国数十年守护神的叶流云,走出山门,出现在叛军们的眼前时,这场谋反便已经划上了尾声,军势未动,军心已败。
数千名叛军就那样惶然无措地站在大东山脚下,通往四野的道路,已经被领命前来地州军们层层围住,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路,却也鼓不起最后的勇气,进行生命最后地搏斗。
因为皇帝陛下一句话,就粉碎了他们的所有:“朕赦你们死罪。”
不管信不信,这依旧是一个甜美的毒果,叛军们弃械投降,只是不知后两年里,会被怎样分批屠杀清洗干净。
……
……
当州军合围之始,庆帝尚未下山之前。云之澜等一批东夷城的刺客,在攻山之后还余下十来人,他们接应到了王十三郎悍勇从山上背下来的四顾剑,知晓了山顶的真相,浑身寒冷地脱离了叛军的大队,开始向着北方的山林里杀去,这样一支队伍果然拥有极其强大的杀伤力,成功地突破了外围,没入了澹州以前的山间密径之中。
庆帝是人不是神,即便他能算到所有,可是为了给长公主机会,为了这个大局,他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庆国的内部出现的裂痕太多,想将天底下所有的反对力量一网打尽,实在是一种痴心妄想,对于东夷城的突围,他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对于那位叛军的黑衣主帅,庆帝下了旨意,因为他对那位主帅很感兴趣,即便知道抓住对方的可能性不大,可依然要尝试一下。
一脸不吉暗黄色的苦荷大师,此时正坐在那名黑衣人的马后,随其向外突围,一代宗师,此刻却是如此黯淡模样,那位黑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因为庆帝有旨,对于这位黑衣主帅的追杀最为用力,虽然州军们的实力不强,虎卫们又已尽数丧生,可是庆帝的队伍,终于成功地将这位黑衣主帅堵在一个路口。
似乎是绝路,对方至少有三百名军士,看上去似乎杀之不尽,而后方追杀之声再起。
庆帝要求生擒,然而一旦不能,杀死又如何?
黑衣人此番领征北军围山,只带了两名亲兵,然而此人率领着陌生的部属,竟能将禁军分割包围,没有让那些人逃出一个去,真可谓是用兵如神。然而最后战场之上势如山倒,纵使他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能让那些燕小乙的亲兵克服心中对于皇帝陛下和叶流云的敬畏恐惧,终究还是败了。
看着面前的数百兵士,在围山一事中向来显得有些平静温和的黑衣人,终于缓缓站直了身体,细心地将身后的苦荷大师缚紧在背上,他身旁两位亲兵各自捧着两根用布裹住的物事,解开外面的层层粗布后,露出里面那约手臂长的金属棒。
黑衣人平静用两手接过,咯噔一声合在了一起,单手一挥,杀意澎湃,一枝黝黑精铁长枪赫然在手。一枪在手,宛若平湖一般的眼眸里骤然爆出极强的战意,他整个人的身体也开始散发出一道杀气,就像一名战神。
他一夹马腹,单骑背负苦荷,便向那三百名军士冲了过去,气势如雷,不可阻挡,仿如回到上京城的那个夜里,雨那般嚣张地下着。
……
……
“他的两名亲兵死了,可他背着苦荷逃了。”一名州军将领跪于庆帝身前,颤声回报。
苦荷四顾剑,何等样人物,今日却都是被人缚在背上逃走,庆帝静静听着,心头也不禁有些别样感觉,见那将领惶恐,不由微笑开口说道:“若这般轻易被朕抓住,他还是上杉虎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纸入湖而鱼动,袖开帷而人殁
只用了一个夜晚,从大东山上走下来的人们便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庆国历史上第一次亮在白昼中的谋反,惨淡收场,至少是弑君一事惨淡收场,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涛,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却有些冷血而略略紧张地等待着十数日后京都的变化。
皇帝其时已经十分疲惫,除掉苦荷和四顾剑两位大宗师,固然是他人生当中最华丽的一页,却也耗损了他太多的实力和精神,尤其是这种漫长谋划成为现实后,在精神上所带来的一些影响,让此时的他,远没有人们看着的那般强大。
范闲地运气不好,他从宋国离开早了几天。所以没有听到那个消息。等他进入庆国国境不久。燕京大营的主帅已经领了密旨。暗中接手了群龙无首地征北营。同时将三国之间地国境。强行断绝开来。
而且更奇妙的是。不论是北齐还是东夷回去地人们,似乎都在下意识里闭紧了嘴唇,北齐小皇帝收到消息地时候已经很晚了。即便他往南方长公主处传信。也来不及改变任何事情,而东夷城地四顾剑……这位重伤将死地狂人。不知为何。却没有试图通知京都地李云睿。
道理其实很简单,一旦皇帝未死的消息传回京都。只怕庆国内乱会在没有开始地时候就结束,庆国地国力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这是四顾剑非常不愿意看到地。
如今地四顾剑必须考虑自己死后东夷城地去路。为了拖延庆帝一统天下地脚步。让长公主晚几日知道皇帝未死地消息,或许更符合东夷城的利益——如果能够让长公主在京都里大闹一场。庆国国力必将受损。大战一起,没有两三年的功夫,庆国无法恢复元气,对外出兵。
当然。燕京并沧州两地已经禁严,范闲入京不久,京都便已封城。四顾剑就算想通知李云睿,也没有这么简单。最可怖地是,庆帝似乎连四顾剑此时地想法都算的清清楚楚。大宗师们之间地心意。果然是那般地相通。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范闲地安全,只要范闲能够成功地突破燕小乙这个关口,回到京都……四顾剑为东夷城的将来考虑,便不能让范闲这么早便死了。
在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大宗师需要考虑地东西更多、更远、更深沉,他们在庆帝手上输了最关键地一仗。却把希望留在了将来,留在了那个此时看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东夷城希望的……范闲身上。
这些都是在十几日之后才会发生地事情。庆国皇帝陛下不是精密地计算机,他也只能推断出大概的可能,好在的发展与他的分析相去并不太远。
处置完大东山一事后,他并未在山下停留,而连夜往西北方向去,直抵乐州。于凌晨入城,进驻了东山路总督侯咏志地总督府。
是日。乐州城全城禁严。跟随陛下北进的江北路州军奉旨意接替当地州军看防重任,十数位大臣以及内廷的太监高手。将整座总督府控制起来。
乐州城地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来了这么多面孔陌生的士兵,而且这些士兵地眼神非常不善,看着像是野兽一样,身上还带着淡淡地血腥味道,明显是刚从战场上下来。
士兵们在乐州城地大街上巡视着,面带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给这座东山路最大的城池带去了肃然之意,压迫得那些寻常百姓,再也不敢在街上窃窃私议,除了必要的一些事情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心惊胆颤地缩回了房内。
东山路总督府内,总督大人侯咏志跪在皇帝地面前,并不如何心惊胆颤,面色只是有如死灰,磕了两个头后,便一言不发,因为他知道自己必将一死,只是不知道是将要受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从加入到长公主的计划中,他便知道失败地下场是什么。
只是他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轻易地破解了大东山的局面,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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