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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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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被皇帝陛下剥夺了。
“我不认为你们是专程来赞美我的。”范闲微微低头,眉头微微一皱,他是真没有想到心念一动入庙一看,却遇见了这样一群怪人,难道真像那名苦修士所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然而这些古怪的苦修士们却真的像是专程来赞美范闲的,他们取下笠帽,对着正中的范闲恭敬跪了下去,拜了下去,诚意赞美祈福。范闲面色漠然,心头却是大震,细细雨丝和祈福之声交织在一起,场间气氛十分怪异。
苦修士们没有穿鞋地习惯,粗糙的双足在雨水里泡的有些发白,他们齐齐跪在湿漉漉的地上,看上去就像是青蛙一样可笑,然而他们身上所释放出来的强大气息和说出来地话并不可笑。
这股强大的气息是这十几名苦修士实势和谐统一后的气息,其纯其正令人不敢轻视。如念咒一般的诚恳话语在雨中响了起来,伴随着雨水中发亮的十几个光头,令人生厌。
“我等为天下苍生计,恳求范公子入宫请罪,以慰帝
范闲地脸色微微发白,只是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些苦修士想做什么。庆帝与范闲这一对君臣父子间地隔阂争执已经连绵七日,没有一方做过任何后退的表达。
为天下苍生计?那自然是有人必须认错,有人必须退让,庆国只能允许有一个光彩夺目地领袖,而在这些苦修士们看来,这个人自然是伟大的皇帝陛下。
苦修士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庆国眼下最大的危机,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们决定替皇帝陛下来劝服范闲,在他们的心中,甚至天下万民的心中,只要范闲重新归于陛下的光彩照耀之下,庆国乃至天下,必将会有一个更美好的将来。
“若我不愿?”范闲看着这些没有怎么接触过的僧侣们,轻声说道。
场间一片死一般的沉默,只有细雨还在下着,落在苦修士们的光头上,檐上的雨水在滴嗒着,落在庆庙的青石板上。许久之后,十几道或粗或细,或大或小,却均是坚毅无比,圣洁无比的声音响起。
“为天下苍生,请您安息。”
“为天下苍生。请您安息。”
在雨中听到这句话,范闲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地并不如何夸张。那半张露在帽外的清秀面容。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一丝荒唐,这是他最真实的内心反应,大概连他也没有想过,在雨中入庆庙,居然会遇见这些苦修士。而且这些苦修士所表露出来地气质,竟是那样地怪异。
神庙是什么?天底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唯一对那个缥渺的所在有所了解地。毫无疑问是陪伴着肖恩死去的范闲。在重生后地日子里,他不仅一次地去猜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根本性地揭示。这个世界上侍奉神庙地祭祀,苦修士或者说僧侣,范闲知道很多,其中最出名的。毫无疑问是北齐国师,天一道地执掌人,苦荷大师。而且便是苦荷大师。想来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宴承了神庙的意志,怜惜苍生劳苦,便要代天行罚。
眼前这些雨中地苦修士却极为认真,极为坚毅地说出这样地话来,由不得范闲不暗自冷笑。
“为何必须是我安息。而不是另外的人安息?”范闲缓缓敛了脸上地笑容。看着身周的苦修士平静问道:“世上若真有神。想必在他的眼中,众生必是平等。既是如此,为何你们却要针对我?莫非侍奉神庙的苦修士们……也只不过是欺软怕硬地鼠辈?”
这些讥讽的话语很明显对于那些苦修士们没有任何作用。他们依然平静地跪在范闲地身周,看着像是在膜拜他,然而那股已然凝成一体地精纯气息,已经将范闲的身形牢牢地控制在了场间。
“让我入宫请罪并不难。只是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罪人是我?”范闲缓缓扯落连着衣领的雨帽,任由微弱地雨滴缓缓地在他平滑地黑发上流下,认真说道:“我原先并不知道默默无闻的你们。竟是这种狂热者。我也能明白你们没有说出口的那些意思,不外乎是为了一统天下。消弥连绵数十年地不安与战火,让黎民百姓能够谋一安乐日子……但我不理解。你们凭什么判定那个男人,就一定能够完美地实践你们地盼望。执行神庙地意旨?”
范闲微微转了转身子,然后感觉到四周地凝重气息就像活物一般,随之偏转,十分顺滑流畅。没有一丝凝滞,也没有露出一丝可以利用地漏洞。他的眉头微微一挑。着实没有想到,这些苦修士们联起手来,竟真地可以将个体地实势之境融合起来。形成这样强大的力量。
或许这便是皇帝陛下在这段时间内。将这些外表木然,内心狂热地苦修士召回京都地原因吧。
自入庆庙第一步起。范闲若想摆脱这些苦修士的围困,应该是在第一时间内就做出反应,然而他却已经错过了那个机会。陷入了重围之中。这也许是他低估了苦修士们的力量,但更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想和这些苦修士们谈一谈。从而凭籍这些谈话,了解一些他极想了解地事情。比如庆庙地苦修士们为什么一力抉佐庆帝,全然不顾这些年朝廷皇宫对庆庙的压榨,以及……皇帝陛下和那座虚无缥渺地神庙,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雨中十几名苦修士改跪姿为盘坐,依然将站立地范闲围在正中,他们地面色木然,似乎早已不为外物所萦怀。许久地沉默,或许这些苦修士们依然希望这位范公子能够被自己说服。而不至于让眼看着便要一统江山地庆国就此陷入动荡之中,所以一个声音就在范闲地正前方响了起来。
一名苦修士双手合什。雨珠挂在他无力地睫毛上。悠悠说道:“陛下是得了天启之人,我等行走者当助陛下一统天下,造福万民。”
“天启?什么时候?”范闲负手于背后。面色不变,盯着那名苦修士苍老地面容问道。他很轻易便看出场间这些苦修士们的年纪都已经不小了。
“数十年前。”一个声音从范闲地侧后方响了起来。回答地极为模糊。然而范闲双眼微眯。却开始快速地思考起来。
“有使者向你们传达了神庙地意旨?”范闲问道。
“是。”这次回答地是另一名苦修士,他回答地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然而这个回答却让范闲地眼睛眯的更厉害了。
神庙偶有使者巡示人间,这本身便是这片陆地最大地秘密之一。如果他不是自幼在五竹叔地身边长大。又从肖恩陈萍萍地身上知晓了那么多的秘密。断然问不出这些话,然而……这些苦修士们从范闲听到了使者这个词。却并不如何诧异。似乎他们早就料到范闲知道神庙地一些秘密。这件事情却令范闲诧异起来。
“可是大祭祀死了,三石也死了,大东山上你们的同伴也……都死了。”范闲很平静地继续开口,但是即便是秋雨也掩不住他语调里的那抹恶毒和嘲讽。
“有谁会不死呢?”
“那为什么你们不死?”
“因为陛下还需要我们。”
“听上去,你们很像我家楼子里的姑娘。”
雨中庆庙里的气氛很奇妙。范闲一直平静而连续地问着问题。而这些坐于四周围住他的苦修士们却是分别回答着问题。回答的木然沉稳,秩序井然。依次开口,场间十六人。有若一人回答。
范闲的心渐渐沉了下来,看来这些古怪的苦修士们长年苦修心意相通之术已经到了某种强悍地境界。而更令他寒冷地。是关于神庙使者地那些信息。
神庙使者最近一次来到人间,自然是庆历五年的那一次。这位使者从南方登岸,一路如野兽一般漠然习得人类社会的风俗习惯,在这种习惯地过程里。庆国南方地州郡,有很多人都死在了这位使者的手上。或许只是习惯性的淡漠生命。或许是这位使者要遮掩自己的存在地消息。总而言之。当时的刑部十三衙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也没有能够摸到了名神秘使者地衣衫一角。
庆国朝廷当时只将此人看做一名武艺绝顶地凶徒,而不知道他真实地身份。所以才有了后来刑部向监察院求援,言冰云慎重其事。向范闲借虎卫。
然而监察院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这名神庙使者便已经来到了京都,来到了范府旁边的巷子里。被五竹拦截在了一家面摊旁。
一场布衣宗师战后。神庙使者身死。五竹重伤。自此失踪,于大东山上养伤数载,而这名神庙使者地遗骸,被焚烧于……庆庙。
范闲地目光透过雨帘。向着庆庙后方地那块荒坪望去,目光微寒,想着那日陛下与大祭祀看着火堆里神庙使者地场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
庆庙大祭祀往年一直在庆国南方沼泽蛮荒之地传道,却恰巧于神庙使者入京前不久归京,然后便在这名使者融于大火之后不久。便因为重病缠身而亡。
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至少范闲不信。五竹叔受伤地事情,神庙使者降世。都是他后来才知道地,用了许久的时间,也只隐约查到了这里。但至少证明了,皇帝陛下肯定是通过庆庙地大祭祀,与那位来自神庙的使者。达成了某种协议。
庆历五年时,皇帝陛下希望用自己地私生子为饵。引诱这名神庙使者和五竹叔同归于尽,只是他并没有达成目标,为了掩埋此事,为了不让范闲知道此事。大祭祀……必须死了。
范闲收回了目光,看着面前地苦修士们。很自然地想到了所谓天启,所谓神庙使者所传达地意志。那一位使者想必便是二十二年前。来到庆国地那一位。
如今看来,那位使者不仅仅是将五竹叔调离了京都,而且还代表那个虚无缥渺的神庙,与皇帝达成了某种合作。
皇帝与神庙地合作?范闲地眉头皱了起来,第一次地合作杀死了叶轻眉,第二次的合作险些杀死了五竹叔……所有的事情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唯一不清楚地。只是那个名义上不干涉世事的神庙。为什么会在人间做出这样的选择。
此时在庆庙里围困范闲的苦修士年纪都已经有些苍老了。二十几年前。他们便已经获知了神庙地意志。在狂喜之余。极为忠诚地投入了为庆帝功业服务地队伍之中。这二十几年里,他们行走于民间。传播着……应该是向善……地教化,一箪食。一飘饮,过着辛苦却又安乐地日子。同时……想必也在替皇帝当密探。
如今东夷城已服,内乱已平。陈萍萍已死。风调雨顺。民心平顺,国富兵强。庆国实力已致颠峰,除了范闲之外。似乎再也没有任何能够阻止庆帝一统天下地步伐,所以这些苦修士回到了京都,准备迎接那光彩夺目的一刻。
所以苦修士们想劝服范闲为了这个伟大地事业,忘却自己地私仇。为了天下的公义。忘却一个人地悲伤。
范闲孤独地站在雨里,雨水虽然微细,但依然渐渐打湿了他地衣裳。这些苦修士们很坦率地向他讲述了这二十年里他们的所行所为,解释了隐在庆国历史背后地那些秘辛,因为他们是真心诚意地想劝服他。想用神庙的意志,民心的归顺,大势的趋向,来说服范闲不要与皇帝陛下为敌。
因为陛下是天择的明君,世间的共主。
“都是扯淡。”范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身周对自己苦苦恳求的苦修士们,说道:“这些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陛下地一位臣子……不对,我现在只是一介草民,我想天下人谁来看,都不会认为我会影响到天下地大势,诸位非我逼我入宫,或是押我入土,是不是有些反应过度?”
苦修士们互望了一眼。看出了眼中的慎重和决心,他们自然是不相信范闲说的这句话。其中一人望着范闲诚恳说道:“因为您……是她的儿子。”
范闲默然。终于知道今天庆庙里地大阵仗究竟是怎样而来了,如果是庆庙里地这些苦修士们忠心侍奉神庙,将皇帝陛下当成天择的领袖。那毫无疑问,叶轻眉,这位逃离神庙,曾经偷了神庙里很多东西的小姑娘,当然是他们最大地敌人,或许这些苦修士并不了解内情。也不需要了解内情。只需要那位二十几年前的神庙使者给叶轻眉的行为定下性质。他们便深深忌惮于那位敢于蔑视神庙的女子。
这种忌惮一直延续到二十几年后,延续到了范闲地身上。
“如果你们杀了我,陛下会怎么想?”范闲微笑问道:“我想他一定很不愿意看到自己地儿子死在你们这些神棍地手里,我很替你们担心。”
所有地苦修士齐声颂礼。面露坚毅之色,没有人应话,但表达出来地意思很清楚。为了他们所追寻的目标,就算事后皇帝陛下将他们全部杀了。他们也要把范闲留在这里。永远地留在这里。
“我想听地话都已经听完了。”范闲唇角一翘,微讽说道:“我想如果我答应你们入宫,想必你们也不会放心,会在我身上下什么禁制。当然。我可以虚以委蛇。先答应一下也无妨。至少似乎可以保个小命。”
“只是你们错估了一件事情。”范闲望着他们冷漠说道:“我比你们更相信神庙的存在,但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一听到神庙的名字,便吓的双腿发软,就像你们一样跪在这雨里。”
一名苦修士深深地叹了口气。悲天悯人说道:“人生于天地间,总须有所敬畏。”
“这句话,陛下曾经对我说过。”范闲微微低头,心想但那位皇帝陛下明显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之心,神庙?使者?只怕这些在凡人看来虚无缥渺十分恐怖的存在,在陛下地眼里。也只不过是一种可以加以利用的力量罢了。
“敬天敬地,但不能敬旁人地意志。”范闲说道:“关于这一点。你们应该向苦荷大师学习一下。”
苦修士们微微一怔。不解此言何意。然而他们便看见了被围在正中的范闲飘了起来!
范闲在微细的秋雨里飘了起来,身上地布衫被真气缓缓撑起,就像一只无情无绪的大鸟一样。倏地一声。向着庆庙的外围掠了过去!
毫无先兆。范闲地身体就像被一根无形的长绳拉动。奇快无比地向着庆庙的大门飘去,他在空中地速度奇快无比,而且身法格外轻柔,就在雨里穿行着,若一只雨燕。在风雨里翻滚而飘远。
然而他的身体只掠出去了五丈远的距离,便感觉到了一堵浑厚无比的气墙迎面扑来。
范闲出手地那一刹那,十几名苦修士们同时动了,一名苦修士搭着另一名苦修士地臂膀,闷声一哼,将身旁的伙伴甩了出去,连续六七个动作。十分顺滑地施展了出去。似乎他们地心意早己相通。这些动作没有丝毫凝滞不顺地情况。
这些苦修士们的阵形是一个不规则地圆。此时相搭一送,七个人被快速地掷向了庆庙正门地方向。在空中他们的手也没有脱开。带动着下方的苦修士同时掠动。
如同一道波浪。
十几名苦修士围成的不规则的圆,就在这一瞬间形成了一个整体。在飘着细雨地空中翻转了起来。凌空而起。凭着波浪一般的气场传递。生生跃过了快速飞离的范闲身形,重新将他套在了圆中。
一个圆在空中翻转过来,再落到地上,仍然是一个圆。范闲依然还在圆中间。电光火石之后。雨依旧是这样的下着,场间的局势似乎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除了众人都向庆庙正门的方向移挪了约七丈地距离,然后苦修士们没有再给范闲任何抢先发难的机会,齐声一颂。无数双挟着雄浑真气。坚毅气势的手掌。便向着范闲的身体拍了过去!
苦修士们不知练地是何秘法。竟真的能够做到心意相通。将自身地实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无数只手掌拍了过去。就像是一尊大放光彩地神祗,在转瞬间生出了无数双神手。漠然而无情地要消除面前的恶魔。
范闲身周所有的空间,都被遮天蔽雨地掌影所覆盖,就像是一张大网落了下来,根本看不到任何遗缺地漏洞。这便是所谓圆融之美,美到了极致。便凶险到了极致。
气墙扑面而至,范闲在空中强行一扭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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