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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插队手记-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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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动员,我在社员大会上安排好各路人马后,针对有人讲我“偏心知青”作了阐明:
“凡是当队长的都有‘偏心’,不‘偏心’就不能当队长。但我要告诉大家这个‘偏心’是什么?在我的眼里,没有帮和派,只有公与私,谁维护集体利益,我就‘偏心’谁。也没有亲和疏,只有新与旧,谁能创新取得成果,我就‘偏心’谁。
当然,我也有失误的时候,欢迎各位当面指出,衡量我是不是‘偏心’的标准,是拿事情说话,就说这个事该不该‘偏心’?我认事不认人,至于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谁,是老乡还是知青,都不是我‘偏心’的理由。”
我见大家一时发楞,问大家:“天天出工不搞帮派的、爱护财产不贪小利的、科研创新不耍尖使滑的,队长不‘偏心’他们,那不成了傻瓜队长了?”
有人发出了笑声。
我接着很严肃地说:“在我当队长之前的遗留矛盾,本人概不负责。像以前什么抓‘修特’、一打三反等等,历史上都已经有了结论,不要拿这些历史来跟我讲现在的事。还有什么新人、老人,南头、北头……之类的,我不认这些,我只认贫协、团支部、妇联、民兵排、知青点,各管一摊,各司其职。做事要有监督,办事要讲公道,大家的积极性才能发挥出来。”
社员鼓起了掌。
去县城取最新的良种,完事后到江边逛逛,正好碰到几个分在农村教书的师范同学,他们来县城开会。他们述说现在每天下班后,冷清得很,十分怀念学校的生活。
是呀,在这江水欢畅奔腾时,我和许多同学还一块儿激流拍水,“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而今,四下分散,各奔自己的前途和生活了。真是“黄鹤知何去?剩有游人处。”
面对冰封数尺的江面,他们心中不免有点凄凉。有同学问我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我说:“自从回到生产队后,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无暇回忆以前的师范生活,毕竟我还生活在知青集体中,倒也过得热热闹闹。”
122、杞人忧天 '本章字数:1855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01 23:55:15。0'
水库采石场留守的知青完成任务后,于今天下午全部撤回。
看到他们满身是土,脸被风吹得黑黑的,却露出回家的兴奋,真想赞扬他们几句,可话到嘴边时,却成了一句亲昵的戏谑:“孩子们!都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儿子!”他们也这样笑答。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省了好多废话和令人感到酸溜溜的客套。
我拿起水桶和扁担,给他们挑点水,让他们好好洗去一路的风尘!
也许是我在社员大会上关于“偏心”的解释起了作用?
李胜俊带着三辆马车去黑河拉豆饼,上午去的,下午下起了大雨。
我以为他们怎么也要在黑河耽误一天了,没想到镇上有乘长途车回来的人对我说:“你们队里拉豆饼的马车冒着大雨往回赶呢!”
我心里不由震了一下,这路上六十多里地冒雨而归,那还不浑身淋透了?毕竟李胜俊是五十多岁的人,这么冷的天太遭罪了!
我拖了车马队长何国明说:“走,上场院迎他们去!”
等了一个多小时,马车到了。
我上前拍拍李胜俊的棉袄,溅了一巴掌的水,拉开他的内衣一看,也都湿了。我让所有赶车回来的车老板都赶紧回家,车由我们来卸。李胜俊和一帮车老板都冻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把手中的缰绳递给我们,颤颤巍巍地回家了。
卸完车已是晚上七点,我回知青食堂吃饭。
食堂里只剩下一碗饭和两盆菜,但做饭的伙食员还没吃,跟我客气了半天。我什么也不说,拿了两只冷馒头走了。
一个人,舀了碗水缸里的冷水,就着两只冷馒头,一边慢慢地吃,一边看今天刚到的家信。来信说,毛主席最近有这样一句话:“时近黄昏,风紧云重,燕子在低飞,地球在害病。”
这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没搞懂。
早上起来,忘了昨晚没搞懂的问题,大家一起走在上工的路上,春风轻拂,笑语飘洒。
并排和我走在一起的云龙问我:“早上你听广播了吗?董必武逝世了。”
我突然对那句“时近黄昏,风紧云重,燕子在低飞,地球在害病”有了一点感悟:根据宇宙自然法则,老一辈革命家将会越来越少,万一在他们走后,中国会变成什么样?而这一切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
我把这个想法同云龙一聊,云龙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倒是勤勤恳恳在最艰苦的农村为革命理想而奋斗,但一旦地球都害病了,不是把我们给坑了吗?”
我也叹口气:“既然毛主席都说‘地球在害病’了,那我们这代人也许会经历一场世事大变。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也许我们是杞人忧天。”
云龙把扛着的铁锹换了个肩,问我:“还记得九年之前,我们混在中学生里去串联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那是1966年冬,我们还是小学六年级,看人家中学生长征步行走出上海游山玩水,心中十分羡慕。我和云龙、蔡景行等七人也背起行李,自己做了一面“长征串联”的红旗,穿过上海,混在中学生步行串联的队伍里,走到苏州,再乘船去杭州,游玩了“天堂美景”。
云龙说:“那时谁也没想到,我们后来竟然会一起到这么远的地方插队,同饮一井水,同吃一锅饭,同睡一铺炕。所以,今后的事现在也是无法预知的。”
是啊,面对历史变化,我无法选择,但作为个人,却应该有自己的做人定位。
在经历了家庭巨变和农村生活后,我早已不再有年轻人咤叱风云的狂傲,但还想努力修善自己的人格,做一个洁身自好的人。
我知道无论自己站在哪一种人群中,略瘦的、不高不矮的外形都是最不起眼的,但我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精彩。我算过这笔账:一辈子过好了也不过才三万来个日夜,唯一能延长生命的方法,就是把夜里的一半当白天过。干什么?看书。所以无论是父母被打倒还是插队到农村,熬夜渐渐成了我的一种嗜好。小小年纪时,脸上就有了皱纹,在同龄人中,一向被称为“少年老成”。不过,我对自己说,我用熬夜的方法,比同龄人多“活”了几年。
除了我这张最普通的黄种人脸和最普通的身高外,要说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大概就是额上三横、眉间两竖、鼻旁两撇共七道深沟了。童年时,爱对天遐想,抬眉竖看,硬看出来额上三横;少年时,避不开人间不平,想不通只好皱眉横看,看出了眉间两道竖;成年后,玩世不恭,嘲弄笑看四周,看出了鼻沟两条撇。这也算是“阅尽人间春色”了吧。
黄种人的眼睑都有点肿。说这话,我并没有拿同类的共性来掩盖自己缺点的意思。我的眼袋要比我的同年人更加松弛,它里面的眼球布满血丝。这是熬夜在外表上对我的报复;但闪烁的目光却也比较敏锐,这便是熬夜在暗地里给我的回报。
假如同我一起干过活,还会发觉我有一双宽厚的手和宽厚的脚。在爆发性的、短距离的运动中,它们显得不那么灵活,甚至有些笨拙;就像我整个人一样,在平静的氛围下,我常常是个庸人。但我知道,我的双手和双脚是极有耐力和后劲的,在长距离运动的后半段、在无论怎样的世事变动中,我相信自己依然会有支撑的耐力和向前的后劲。
123、评分交锋 '本章字数:1391 最新更新时间:20131018 22:20:02。0'
队里有五辆牛车,与胶轮的大马车不同,那轮子是铁条箍的木轮,老乡称之为花轱辘车,用牛拉的,你说能快吗?
所以,赶花轱辘车的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头,是生产队里的二线活。
平时这些赶牛车的老头由贫协主任带着,倒也不用我担心。
可是有社员反映,赶牛车的一天要挣一个半工,15分,比上大田干活的青壮年还多,这不合理。
开队委会时,我把问题在会上摆了出来。
贫协主任刘承新马上追问:“提意见的都是谁?”
我避开是谁这个问题,说:“不管是谁,我们就事论事。赶牛车的要比下大田的壮劳力多半天工分,会不会影响一线生产的积极性?”
队委会其他成员碍着贫协主任的面,沉默。
老吴打圆场:“那就13分吧。”
我说:“还是多了一些。”
刘承新看着我说:“多什么?我们要比大田的人晚下班一个小时呢!”
几个知青队委忍不住了,笑着说:“那是牛车走得太慢,就算晚一个小时,12分也到顶了。”
刘承新不高兴了,把手一挥说:“那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我说:“这样吧,晚上正好要开社员评工分会,就放到社员会上讨论,由大伙一起来决定吧。”
晚上,社员一听说讨论牛车工分,几乎异口同声喊:“10分!”
现在已经进入春忙,在大田干卯子工的最高分是12分,二线活给10分是正常的。
我问几个赶牛车的老头同不同意?他们支支吾吾地说:“大伙说了算。”
刘承新显然不满意,脸都挂了下来,但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抽着自己卷的大喇叭烟,什么也不说。
接下来进入每季度一次的工分评比。
评工分是最令人挠头的事,本来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评不好就会结下梁子,见了面像仇人一样。
现在是四月份,评的是一季度的工分,整个评比很不顺利,一直评到半夜。
主要是因为大家对身强体壮的王加顺和李树田两个人有意见,他们一冬天大部分时间没出来干活,就像小丫说的,是“在家里猫冬的大老爷们”。见自己被评了二等工,他们面子上下不来,不服气地争起来。
见他们争了好半天,知青李国明和王晓晗站起来说,自己被评上一等工太高了,主动提出降为二等。
这一下会场鸦雀无声。
国明自从上海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大田干活从不叫苦叫累,打场时经常加班加点,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所以被评上了一等工。
王晓晗是女知青,负责科研,但一冬天都在一线刨粪没歇过一天,备耕时又起早贪黑测量土质,再根据种粮品种,制作了不同地块的施肥表格,使今年购买化肥针对性强,生产队资金用在了刀口上,获得了大家的肯定,在队里是少有的几个被破例评上一等工的女知青。
大家没同意他们自愿降等的请求,而是拿这两人与争工分的人比了起来。那两个大男人自觉没趣,坐在那里再也不发一声。
本来,生产队一把手这活就不太好干,现在,为评工分的事,我又把自己顶在了风口浪尖。当然,我并不害怕,无论我得罪了什么人,只要我自身过硬就行。
我提醒自己将来不要因为开会多了,处理事务多了,第一线劳动就少了,与社员接触也少了。
第一线劳动少了,以后就干不动了。一上大田就老拉在社员后面,社员会看不起你,你想要让社员干活,社员就会拿白眼看你。
与社员接触少了,就会无形造成一堵墙,隔着墙,你听不见看不见,就像瞎子聋子一样,走不动路拉不开架子,最后要么堕入到命令主义,要么堕入到优柔寡断,没有人会帮你。
对知青当队长的我来说,本身还有一个先天弱点:缺少农业技术,缺少生产经验,如果再“两多两少”,那就更没有后劲。
我不想到年底又成为一个被换下的队长,我希望从我开始,这个生产队能有一个连任下去的队长。
124、猪崽抓阄 '本章字数:1534 最新更新时间:20130703 14:00:13。0'
春天来了,按惯例,队里要分猪崽。
生产队养了五头老母猪,一冬天下了六十多口猪崽。生产队有四十五户人家,有社员想要两口猪崽,不够分怎么办?
一早,我与老吴正在队部屋里商量这事,等在外面的社员等不及了,大声喧哗起来。
我出屋对大家说:“开会吧,宣布几条规则。”
王加顺挺有主张地说:“开什么会,抓就得了!”说罢他带头跨进猪圈,其他人也一哄而入。
只听一片猪嚎,王加顺已经美滋滋地拎着个肥猪崽的腿从猪圈出来了,还有人正睁大眼猫着腰在猪圈里四处乱摸,专找身材长个头大的。
我喝道:“放下!一只也不准抓!”
王加顺把猪崽腿攥在手里,冷眼看着我,舍不得放下。小猪崽在他手中乱蹬乱踢,甩出的粪便溅到了他的衣襟和脸上,弄得像个鬼一样。
我忍不住骂道:“你一冬天干活不出力,分猪崽倒来劲啦!大伙看看,这家伙像不像土匪强盗?”
大家哈哈大笑,猫在猪圈里的人在笑声中也不好意思地又钻了出来。
王加顺在大家的嘻笑中讪讪地把猪崽放回了猪圈。
老吴从屋里出来,一声不吭。分猪崽他也有份,所以想避嫌。
我是知青,知青点不参与分猪崽,与社员没有利益之争,没人能说我什么。
我说:“宣布一个规则,每个猪崽都会贴上号码,大家抓阄,抓着哪个就是哪个。这世界上,有时候没什么理由好说,抓阄就是最公平的。”
抓阄的事,由老吴队长和昊宇负责,完事后到会计刘金鹏那儿报个账就行了,我去县里开春耕现场会。
县里的春耕现场会开了两天。会刚散,我正想回生产队,县知青办找到我,通知我去省里开一个知青座谈会。我不想去,找了个理由:春耕现场会上,公社又多给我们生产队2000斤稻籽,水稻面积要扩大,涉及到地块调整,这一点都不能耽误。
地区知青办得知后,决定晚上用小车把我送回去安排生产,第二天一早再来车,直接把我从生产队送到北安,上去哈尔滨的火车。
我想了想,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了,只好答应。
晚上回队后,我先问了水稻技术员刘金鹏关于扩大面积有哪些难题;又问搞科研的王晓晗,哪些地的土质适合扩种水田;然后上老吴家商量地块调整、人力马匹的安排,决定明天一早开队委会落实;最后又去马厩看了看马,同饲养员聊了一会可使用的马匹情况。
回到宿舍躺下时,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下乡五年多,探亲时只是路过省城哈尔滨,从来没出火车站到市里逛过。但这次我并不是因为可以进省城而睡不着,我是想起了一位知青战友:邵子昂。
他去哈尔滨读大学已经第三年了,工农兵学员的学制是三年,今年夏天就应该毕业了,我想去看看他。
到哈尔滨的第一天晚上,我联系了邵子昂。
邵子昂得知第二天下午我有一个会议的空闲时间,他也正好没课,就来到我住的北方大厦。
邵子昂还是那样子,见我就问:“爱辉现在好吗?黑龙江淌冰排了吧?”
我说:“黑龙江今年春来早,冰排早淌了,我们队的小麦也播完了。”
邵子昂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主席最近有这样一首诗:‘父母忠诚为国仇,何曾怕断头?而今天下红遍,江山谁守?虽未死,鬓已秋,身躯倦,你我儿女,忍将夙愿付东流?’”
吟罢,邵子昂感慨万分。
他到底要比我大五岁,对政治很敏感也很关心。
我却似乎已经麻木了,脑子里只有春耕、粮食、种子、化肥,还有知青点的伙食……我想起前些日子和云龙谈起主席那句“地球在害病”时的感叹,我认定年轻人咤叱风云的狂傲已与我渐行渐远,我只想努力做一些平凡实在的事。
所以我不以为然地对邵子昂说:“那诗中的‘你我儿女’可能并不包括你我这样的知青吧?主要还是指开国元勋的下一代。”
邵子昂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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