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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第1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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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熙面无表情地说:“别跟她比,她那是做给父皇看的。”可能觉得不该这样说自己的亲娘,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以后每天去看看太后,陪她说说话就行了,至于煎药喂药,自有下人去做,你不需担心。”
俞宛秋突然想起太后的眼神,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太后昨天好象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她并没有完全糊涂,在某些时候是清醒的,只是说不出来。”
“真的?”赵佑熙激动起来,紧紧抓住妻子的手,喃喃低诉:“你不知道,我昨日领了庆功宴,踌躇满志,兴高采烈地冲到慈懿宫,就想让太后欢喜一下,太后养我这么大,肯定希望我有出息,能为国出力,为父皇分忧,对不对?她有些事情是做得很过分,我也很生气,有时侯都不想搭理她了,但她怎么说都是我奶奶,对我有十几年的养育情,到如今一年没见,那些怨愤都淡了,我其实挺想念她的。结果,看到她那个样子,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把屋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在她床前狠狠地哭了一场,我好多年没那样哭过了。”
俞宛秋叹息,抱住他安慰:“等下次去,你把你想说的话都告诉她,她听得懂的,她也会为你欢喜。”
“嗯。”声音中尚带哽咽。
“等我们攻下梁国,占领梁都,活捉了梁帝,再把太后接到上京去,她一激动,说不准就好了。”
“嗯。”哽咽声渐息。
“也许不用到那个时候,等过些日子我们又有了孩子,你就去告诉太后,让她高兴高兴。”
“嗯嗯”,悲哀中加进了欢悦,和一个更紧的拥抱。
俞宛秋抚着他的背,从窗帘的缝隙看向喧闹的街市,赵氏立国后,南都比以前更繁荣了,虽说打了一年仗,战场都在北方,南都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她相信,即使皇帝把太后中风瘫痪的消息公布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赵延昌不惜毒哑慈懿宫内所有的仆从,也要隐瞒消息,可见,这位举起反旗,发动战争,将来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开国之君,内心并不如他外表所展现的那么强大。就如武艺高超,战功赫赫的赵佑熙,在强悍了一辈子的祖母突然变成废人的事实面前,亦觉得无法承受。
好在他宣泄痛苦的方式,只是埋在她怀里倾诉,甚至悄悄落泪,而不是迁怒,不是用冷落她来表明对曾经为了她而忤逆太后的忏悔。
这让俞宛秋开始检讨自己的思维方式:是不是太消极,太不相信自己的爱人了?
赵佑熙坐直身体,看得出,他已经走出了情绪低潮,告诉她说:“今天邱医正特意求见曹大海,说现在军医营里没什么事,他听说你办了一个慈善医馆,里面收治了许多伤员,想过去帮忙。”
俞宛秋点头道:“真难得,以前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总觉得这人挺孤介的,想不到却是个热心肠,要说呢,现在济慈医馆确实需要人手,这一年打仗落下的重伤员,有一半都在那里。”
“另一半呢?”
“回家去了,医馆住不下,只能把一部分能移动的遣回家,然后由医馆的大夫定期诊疗。我说缺大夫,主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出诊很费时间的。”
“这个我抽空跟父皇说一声,让他再招募一些军医,反正以后也用得上。”
俞宛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算了,别为这事去麻烦父皇,他为医馆做得已经够多了,我可以请馆里的大夫们帮忙引荐一些。”
如果有点事就去求皇上解决,作为济慈医馆名誉“馆长”的太子夫妇,岂非是沽名钓誉之徒?
赵佑熙也没坚持,转而问起了医馆里伤员们的复原情况。
俞宛秋笑问:“你既然关心他们,刚才怎么不去病房探视?如果太子亲至,对他们是巨大的安慰和鼓励,伤都会好得快一些的。”这不是夸张,古时等级森严,储君亲临医馆探望受伤的普通士兵,是件了不起的事,发生的概率很小,若医馆不是她开的,也不可能发生。
“过几天吧。”他现在实在没心情。
“随时欢迎,你提前通知一声,我让他们做准备,到时好好热闹一下。”
这一手还是从赵延昌那儿学来的:利用一切机会造势,提升皇上和太子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
新朝建立未久,百姓的忠君思想还没那么浓厚,需要不断地加强再加强。
赵佑熙笑着横了她一眼,这个被他“掳”来的小爱妻,越来越溶入自己的角色,他自是乐观其成。
为免到时候扫了他的兴,俞宛秋决定事先跟他说实话:“还留在医馆的都是重伤员,不是断了手,就是缺了腿,能重新上战场的不多,就治好了,也只能送他们回家养老,以后就靠父皇给的抚恤金生活。”
赵佑熙叹道:“再打一次,这样的人会更多,但不打又不行,我们肯罢休,别人也不肯。”
说到这个问题,俞宛秋索性问:“听你这口气,朝廷已经在准备第二次北征了?”
“没这么快,但也不会拖很久,所以你要生孩子的话,要赶紧哦。”他的眼睛看向她的肚子。
“撤军回来的路上我看你那么小心谨慎,每天半夜亲自巡营,没敢打扰你,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突然决定撤军?我猜到了一些,你说说看,看我猜得对不对,有没有一点军事头脑。”
赵佑熙反而卖起了关子:“再等一段时间,等北边的线报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同人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梁帝现状
上京皇城,紫极殿,翠微阁。
梁孝帝猛地摔下折子,手肘碰翻了绿玉蟠龙盏,汤色浓郁的提神红茶沿着光可鉴人的紫檀木御案滴答而下,奉茶宫女吓傻了,不知道去收拾,反而噗通一声跪倒在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头磕得蹦蹦响。
总管太监阮祥领着另外几个当值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地上去拾掇干净了,然后一起伏地请罪,大气儿也不敢出。
近一个月来,皇帝的脾气越发暴躁了,前几天还为了点小事赐死了一个倒霉的宫女,弄得翠微阁人人自危。
阮祥在心里叹息着想,以前,为了得到御前侍奉的机会,多少人给他送礼巴结,连皇长子生母都是走他的后门才得了宠幸,如今呢,大伙儿都恨不得躲远一点,就怕不小心引火烧身。
梁孝帝盯着浸了茶渍的折子,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杀光了才解恨,可终究还是保持住了最后的理智,瞪着熬红的双眼怒吼:“滚,都给朕滚出去”
地上的人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滚”到离御书房几丈远的地方,才重重地喘出一口气,彼此相看,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单独留在御书房里的梁孝帝,因气愤而挺直的脊背颓然倾倒,整个人蜷缩进宽大的龙椅里,眼睛无力地闭上,脸色也由铁青变成了灰白。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呢?
明明是他梁国大获全胜,叛军败退。他们乘胜南下,收服了景、寿、宁、潞四洲,又在之江边大举屯兵,摆出一幅随时过江收复南方失地的架势,以震慑赵逆,扬我国威。
他自认,梁四面楚歌的局面已完全扭转,至于灭赵吞靖的大业,也指日可待。可才过了不到两月,一切就变味了。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叛军的败退根本是有预谋的,并非战报上所写的“败退”,而是有计划有组织的战略撤退。其目的,是为了打破梁国上下同心的局面,让他们重新回到一盘散沙的状态,然后高举战旗,卷土重来。
这在兵法上,就是规避开敌方“一鼓作气”的时候,让他们“再而衰,三而竭”。
梁国四境内的伪朝廷也会在这期间不断发展壮大,渐渐对上京形成合围之势,让梁军顾此失彼,不能再如前番那般全力对付赵靖两国叛军。到那时,赵靖再攻卫州,可能就容易多了。
梁孝帝懊恼地回忆起,当他听到赵靖败退的消息时,激动得彻夜难眠,半夜爬上五凤楼,想要亲身感受一下上京的欢乐气氛。
第二天,紫极殿和雍华宫同样设宴,款待群臣和他们的眷属,整个上京城一片欢腾,比过年还热闹,到处都是鞭炮声,到处都是欢歌笑语。随后的一段日子,酒楼里宾客盈门,贵族之家高朋满座,因为叛军逼近上京而紧张萧条的街市,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喧嚣。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不对。
首先,那种“众志成城,誓与国都共存亡”的气氛没了,就像强敌压境时一面拉得过紧的弦,突然泄力,然后就彻底松懈下来,大家又恢复了之前的精神状态,甚至更懒散放纵了。
其次,因国难而凝聚起来的向心力,也在不知不觉间溃散了。原本答应追加的捐款没了下文,甚至已捐出的部分都恨不得要回,朝臣们勾心斗角地照样勾心斗角,发国难财的照样发国难财,甚至变本加厉,亏空国库,转移财产。
再次,他们收复的那几个州,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重建,这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赵靖占领军很懂得收买人心,征收赋税比原来低,他们必须更低才行,其中的空缺只能由朝廷拨款补上。
而此时,失去了大片疆土的梁国,一年来赋税收入锐减,还不够朝廷的日常开销,支撑战争的费用,基本都是国库里存的老本,和从民间募集来的军饷。叛军进攻卫州前,梁孝帝曾让当时的民部上卿陈矜给他汇报过国库存银,应该还有四分之三强。可刚刚,新任的民部上卿,他的亲舅舅郭定祺上的折子,居然说,户部的帐册很多都是空账,也就是,帐上有,库中无,国库存银实际上连一半都不到了。
这让梁孝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恐慌中。
打仗时,他成天对着朝臣和百姓哭穷,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也给梁国留条后路。梁家五代帝王,历经一百年多年积下的财富,如果一年仗打下来就用掉了一半,那以后怎么办?
现在生计这么艰难,入不敷出,国库存的那点东西已是他们全部的老本,不能轻易动用。让掌管国库的民部上卿帮着哭穷,确实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叛军败退前的那段时间,他们收到的民间捐款基本能满足战时需要。
他心里暗自得计,觉得这个“以战养战”的办法实在是高明,准备继续造势,让群臣和百姓认清,只有大伙儿一起出钱出力,打败了叛军,保住了朝廷,才能保住他们的家财和地位,然后让他们继续捐款。
他们捐得越多,和朝廷的关系就越紧密。他们捐献时留下的收据,他曾口头承诺,等战争结束,情况好转后,会以各种方式慢慢还上——所以他是借,不是要每一笔捐款,他都让民部给出了盖有官印的收据。
有收据好啊,若他能平定叛乱,坐稳皇位,这些收据他认,他多的是办法摆平那些人;他若不能,收据落在叛军手里,可就成了帮着旧朝廷对付他们的证据,新朝廷就算不惩处,也会疏远捐献得最多的那批人。
所以他们捐得越多,越无路可退,只能紧跟着他。
梁孝帝并不觉得自己骗了谁,靠哭穷要来的捐款也全部用在国事上了,他又没私吞,赖以保全的国库存银也好好的在那里,不过是先吃碗里的,把锅里的放着,说到底,锅里碗里的,还不都是一家?臣下和百姓的财产,都是属于梁国的。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
可该死的郭定祺,还有他的亲弟弟瑞王梁佑成,居然浑水摸鱼,趁乱侵占国库,把他最后的家底都弄没了,实在是罪该万死他会任命自己的舅舅主持民部,并让同父同母的亲弟弟监督,顶替沈鹏和他之后的陈矜,还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认为他们跟自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不好好守护国库,搞垮了梁国,等于搞垮了他们自己。却没想到,最难防地原来是家贼,由内而外的蛀虫才是最要命的。
可前几天瑞王领命去了刚收复的景州,派去宣郭定祺的人也只带回一张称病的折子,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前民部上卿陈矜和前前民部上卿沈鹏。说他和瑞王临危受命,上任时交接太匆忙,以为账本上的数据都是真的,用了两个多月才查清真相,发现国库亏空得如此厉害,他又愧又急,一病不起。
**梁孝帝又想骂人了,民部是多大的衙门,又不是只有沈鹏和陈矜两个人,银钱登记造册等具体事宜也不是他们做的,自有主事主薄书吏等人从旁协助,每记一笔帐,多少双眼睛盯着,怎么搞鬼?
真正有可能搞鬼的,只有郭定祺和梁佑成两个人。
卫州府被叛军围攻之际,民部最是忙乱,一面要采买物资、派发军饷;一面要接受各方捐款,每天拿着对牌的人川流不息,进出帐目无数,作为最高主管的郭定祺和梁佑成二人,因此进出国库数次,也给了他们作案的时间和机会。
梁孝帝差不多把那张折子盯出个窟窿来,第三次宣召郭定祺的人还是没有音讯,他紧握着拳头想:是不是真以为他必会念着已逝母后的情面,不舍得抄掉母舅的家?
努力平息住汹涌的怒气,他朝外面喊道:“阮祥,你派个人去威远侯府把沈鹏父子叫来。”
也许是对所谓的至亲太失望吧,他忽然想见见这两位已被他疏远多时的“国戚”。
虽然早就罢免了这对父子的职务,但他对沈鹏会亏空国库一事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这人在皇位争夺战中摇摆不定,明里支持他,暗里又巴结寿王,这让他很难堪,很不耻,但平心而论,沈鹏的所作所为离背叛尚有一段距离。朝中类似沈鹏这样两边不得罪的“不倒瓮”还有不少,他独独不能容忍沈家,只不过因为沈湛是他从小的伴读,他自认和沈湛有十几年的情份,沈湛连同沈家都该是最坚定的“太子党”才对,满朝文武,甚至他的父皇也肯定是这么认为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容忍沈家有左右逢源的想法。
时过境迁后,再回忆当初,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沈鹏任民部上卿五年,虽无大功,亦无大过,起码不会像他舅舅和弟弟这样亏空国库。沈鹏胆小拘谨,明哲保身,且喜沽名钓誉,恰是先皇认定的民部上卿该有的品质。
沈鹏和沈湛惊疑不定地走进睽违半年之久的紫极殿,他们虽赋闲在家,朝廷的动向仍然随时打听着,知道皇上最近脾气差得很。他们本就是遭了皇上厌弃的,这时候宣进来,不会是要他们做出气筒、替死鬼吧?
同人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沈氏父子
“沈公别来无恙?”
这句开场白让沈鹏紧绷的神经稍许放松了一点。
虽说眼前这位穿黄袍的男人算是他的侄女婿,他可不敢以长辈自居,保持五体投地状,很恭谨地回道:“蒙陛下天恩,微臣贱躯尚可。”
“平身,你今年有六十了吧?”
梁孝帝轻抚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微抬了一下眼皮,语调里听不出喜怒。
沈鹏依言站起,随即躬身道:“回陛下,微臣早过了耳顺之年,今年六十有四了。”
梁孝帝叹息着说:“朕与澄然同年,先皇若健在,也有六十三岁了。”
澄然是沈湛的字。
沈湛眼眶微涩,上次从梁孝帝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他都快忘记了,他用发颤的嗓音回道:“微臣幸与陛下同岁,又蒙先帝恩宠,特招入上书房侍读,这才有了十数年追随陛下的日子。”
梁孝帝也很感慨:“当日同窗,后来各自分散,有的竟投了敌营,朕每一想起,就深觉遗憾。”
沈鹏和沈湛同时一楞,皇上这是要说什么呢?
当日在上书房同窗的几位,寿王和云阳王世子已丧,剩下的都在朝中,沈湛实在想不起还有谁投了敌营,难道梁孝帝在隐射他?
就在沈湛惶恐不安之际,梁孝帝自己揭晓了答案:“赵逆那边,有个叫刘禀贤的,原来是忤侯的侍读,澄然还记得吗?”
沈鹏愈发慌张起来,刘禀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他二弟媳刘氏的娘家侄子。刘家除了刘禀贤,还有一个女儿叫刘红芙的,也进了赵国后宫,但据他太太说,因为俞宛秋挺厉害的,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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