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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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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庭院,花影婆娑,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活脱脱就是武侠小说中的人物,若非实在没心情,她恨不得上前叫一声:“这位少侠,浸夜驾临小院,不知有何贵干?”
那人静静瞅了她两眼便开口道:“你快把东西收拾一下,我这就带你走,车子就停在院墙外的。”
俞宛秋没同意也没反对,只是不动声色地问他:“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带我走了,然后打算怎么办?”
他没料到会有此一问,张口欲言,却又蹙住了,半晌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俞宛秋便笑道:“都说谋定而后动,您是世子那,做事怎么能如此莽撞,什么都没准备好就来拐人。”
这么数落他,他也没生气,话语间甚至还陪着小心:“我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一路上只担心你有没有受委屈,别的什么,还没来得及想。”
不管他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这份关心不是作假的,再说一个年方十六岁的少年,你能指望他多成熟,做事有多稳重呢?
她心里的怨怼突然之间都消失了,怎么能全怪他?她的处境,即使没遇到他,也不会好多少的。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她招惹了谁,而在于她只是个孤女,是柿子中最软的那一颗,谁都想捏一捏。
于是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先向他道谢,然后说:“我没事的,你没来之前,我正准备焚香奏琴呢,日子不知道过得多逍遥。”
“真的吗?沈家人没找你算账?”他有些不肯相信。
她偏着脑袋问:“找我算什么账啊?”
“呃,就是质问你和我……有没有……”澄澈的月光下,纯情少年羞窘地偏过头去。
小霸王忽而露出小儿女态,让俞宛秋心情大靓,忍不住开玩笑:“放心啦,如果有人真这么问,我一定誓死扞卫你的清白,打死也不承认你曾劫持过我好几回。”
“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敢消遣我!”羞答答的少年很快消隐,他又恢复了霸王本色,用命令的口吻说:“快回去收拾一下,马上跟我走,要是你敢不听话,本世子不介意再劫持你一回。”
她收敛起笑容,正色道:“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我今天怎么也不能跟你走的。”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未来的生活,忙向她承诺:“你放心,以后怎么过,我们可以在车上慢慢商议,总会想出法子的。现在的问题是,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我母妃今天……”
“我知道,我也有耳报神”,不想看他愧疚的样子,她打断他的话,又告诉他说:“如果沈府真的待不下去了,我会走的,但不是现在。我房里的行李物事,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好;再说我也不能丢下她们一个人跟你走。要我走了,把她们留在这里,那才是真的危险,沈府要对付她们,就像踩死几只蚂蚁一样容易。”
他为难起来:“可我明早就要走了。”
俞宛秋催着他说:“我知道,你快走吧,要是你太妃奶奶发现你又不见了,跑来沈府要人,那可就真的糟了。”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赵佑熙见她实在不愿意走,只得叹了一口气说:“我给你留几个人和两辆车子,他们随时在墙外待命,如果你想走了,只要朝墙外喊一声‘长生’就行了。戚长生是我的亲随,是绝对可靠的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讲。”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那人又不高兴了:“死丫头,除了赶我走,你还会做什么?”
“没有啦,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她笑眯眯地敷衍。
这时院门外响起了口哨声,他忽然欺近,在她唇上轻轻一点,等她醒悟过来欲出声抗议时,人已飘到院墙上,然后纵身一跃,瞬间消息在黑夜里,只有一句话隐隐传来:“别害怕,我在南府等着你。”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五十四章 静观其变
第二天是六月初一,“法定”的上课日,俞宛秋早晨一睁开眼睛,就见兰姨站在门帘边问:“今天还上不上学?”
俞宛秋从炕上爬了起来,兰姨忙蹲下去给她穿上绣花软鞋,听见姑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上,为什么不上?太太给我交了那么多学费。”
“姑娘说得对,凭什么我们要灰溜溜地走?”兰姨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一腔愤懑,指手画脚地说:“姑娘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世子武功那么高,几道院墙都拦不住,他要来找姑娘,姑娘有什么办法。”
俞宛秋惊讶道:“我家妈妈也出息了呢,昨晚明明怕成那样的。”
“谁说我怕了”,兰姨眼一瞪,腰一叉,“昨晚我不过担心姑娘罢了,只要姑娘不怕,我怕什么!”
又对几个端着盥洗用具进来侍候的丫头说:“你们也不要怕,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们以后出门,只管昂首挺胸,沈家若是敢欺辱姑娘,我就把太太给了沈家大笔遗产的事说出去。要姑娘走路,可以,先把钱吐出来!那可是太太临终时交托给沈家的养育费和将来的陪嫁,想就这样把姑娘撵出去,门都没有。”
这些话,几个丫头平时没少听兰姨提起过,当下都表示支持,连一贯娴雅稳重的素琴都说:“姑娘如果带我们离开沈家,以后我们五个人可就得靠姑娘养着了,姑娘又没成家,哪来钱养活这些人?”
那夜清点财产,只有兰姨一人陪侍在侧,她肯定不敢对任何人吐露半个字,俗话说,“财不露白”,恐招贼惦记。所以这山水园里,除兰姨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俞宛秋手里有钱,只知道她有几箱子衣料玩器,故而一提起离开,她们首先担心的是生活问题。
知墨已经嚷了起来:“怎么能让姑娘养着,太太给沈家的钱呢?不养我们了,就把太太给的钱还给姑娘。”
茗香握紧小拳头:“以后我去了厨房,厨房的人稍有怠慢,我就告诉她们,我家姑娘可是交了大笔伙食费的,凭什么不给我们吃,难道沈家连死去姑奶奶的钱都想昧下?”
几个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纹绣朝她们猛打眼色,大伙儿才发现异样,一起问她:“怎么啦?”
纹绣朝窗外指了指:“院门口好像有人。”
知墨和茗香追了出去,远远地,一个杏红衫子的身影逃也似地疾走,很快消失在拐角处,随后赶到的俞宛秋还是认出来了来者是谁:“那不是老太君屋里的红蓼吗?”
知墨也点头道:“就是她,红蓼喜欢穿红,绿萼总是穿绿,老太君喜欢看鲜艳热闹的颜色,偏偏自家姑娘爱高雅,很少穿大红大绿,老太君就把贴身丫头打扮成‘红人’。”
俞宛秋沉默了,红蓼不会无缘无故来此,必是老太君派她来传话。那她为什么要匆匆走掉呢,莫非真是因为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纹绣突然小声道:“听说她是二太太的眼线。”
俞宛秋看了纹绣一眼,这丫头素来勤谨寡言,也不喜欢扯是非,怎么连这样的秘辛都知道?
纹绣不好意思地解释:“是我在绣房时无意中听绣娘们说的,上次四姑娘剪破新绣好的被面,就是因为听说老太君打算抬举五姑娘,要把她过继给大太太,还要把绣好的合huan被先给五姑娘用。这些话,都是红蓼私下里告诉二太太的。”
俞宛秋突然觉得心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她突然跑走,就好理解了。”
几个丫头同时问:“姑娘的意思是,她偷听了我们说的话,急着赶去给二太太报信?”
“不用问,肯定是”,兰姨挽起袖子就往外走,咬牙发狠道:“她去找二太太,我就去找老太君。二老爷昧钱的事,老太君多半不知道。”
“不要去”,俞宛秋把兰姨拉回屋里,让茗香给她泡茶,自己紧挨着她坐下,细声劝导着:“这件事,真挑明了,反而对我们不利,你以为老太君会帮着我们向二老爷讨钱?”
“当然不会,他们是母子,胳膊肘子怎么会往外拐”,兰姨捧着茶杯猛灌了一大口,掏出手绢擦着嘴角说:“我只是希望她心里有数,姑娘虽然住在这里,可没沾他们一厘一毫,分明是他们沈家占了大便宜。所以,他们对姑娘好便罢,不然,我就去官府告沈家霸占孤女财产。”
俞宛秋叹息道:“这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他们私相授受,又没开个欠条收条啥的,光凭你一张嘴,官府都不见得会受理。”
兰姨脖子一梗:“怎么不会?证人、证物,我起码有一样吧。”
俞宛秋有些急了,拽紧乳母的衣袖,就像怕她会突然跑了一样,嘴里竭力劝阻:“沈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和京兆尹多少有些交情,只要是能驳回的诉状,一定不会收的。”
兰姨却笑了:“傻姑娘,你以为我真要去告啊,我不过是吓吓她们,让她们以后对你客气点,别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如果我真去告,就算告输了,甚至连诉状都被驳回,只要这事传出去,对沈家的声誉就是个打击,京城里那些显贵之家,巴不得多听点别家的丑闻呢。”
“也是,无风不起浪嘛”,说完这句话,俞宛秋有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荒谬感,曾几何时,二太太母女以这句话为幌子向她大泼污水,现在,也轮到她们尝尝这滋味了。
兰姨便问:“那姑娘是同意我去找老太君了?”
俞宛秋还是摇了摇头:“暂时什么人都不要找,一切照旧,该上学的上学,该做事的做事。如果红蓼真去向二太太通风报信的话,接下来她们必有所反应,又或者,干脆没有任何反应,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沈府若肯对赵佑熙之事装聋作哑,她也会继续对遗产之事装聋作哑,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达成一种新的平衡。
对那笔本就不属于她的钱,她并不热衷。对去南府找赵佑熙,她更是连考虑都没考虑过。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与其贸然去南府投奔赵佑熙,还不如留在沈家继续完成她的学业。安南王妃连借刀杀人之计都用上了,可见南府对她而言并不安全,只怕比留在沈家更危险。那个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如今年岁尚小,行事还处在冲动莽撞阶段,论起谋略手腕,可能远不是他太妃奶奶和王妃母亲的对手。
沈府后院的那面高墙,对她而言,既是禁锢,也是保护。何况墙外还有几位高手随时听候她的差遣,就算演起全武行,她也未必会输。
第一卷 侯府寄孤女 第五十五章 新的麻烦
六月初一这天上学的时候,俞宛秋发现,沈府依然风平浪静,连沈涵净的神态表情都没有任何异样。
那么,安南王妃揭穿世子和俞宛秋“关系暧mei”的场合,应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是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甚至,有可能是私底下告诉二太太的。
二太太是沈府的当家太太,又是王妃的表姐,更有把自己的女儿嫁进王府的想法,只要告诉了二太太,就等于为俞宛秋树立了最强大的敌人。一个寄居在别人家的小孤女,哪里是当家太太的对手。
由此可见,安南太妃也好,安南王妃也好,心里多少都有点忌惮那个武功高强,行事又大胆恣意的王府世子,怕因为此事引起他的激烈反弹。所以只敢在暗地里挑拨沈府对付小孤女,还不敢把事情摊到台面上来。
至于文氏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就有点诡异了,难道安南王妃“告密”时,文氏刚好在场?又或者,她也像二太太一样,在自己婆母身边安插了眼线?
大宅门里的这些女人,每天闲得发慌,就把钩心斗角当成了职业。二太太无聊地插手儿子媳妇的婚姻,非要弄个女人去分享文氏的丈夫,让文氏几乎沦落成了“弃妇”。她心里,必是恨极了二太太吧,所以,一听到二太太要对付俞宛秋,立刻派人上门告知。
不过文氏其人也是一肚子私心,脑子里打着莫名其妙的主意,照样信任不得。
被这些琐事缠绕,俞宛秋听得心不在焉,好在佟夫子今天教的是汉赋,一个人在上面读得摇头晃脑,如痴如醉,也没怎么注意学生的状态。
课间休息时,最小的沈涵颖拉着沈涵净的手腕说:“四姐,这个手镯好漂亮呢,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沈涵净把手腕举得高高的,眉飞色舞地说:“这是我家王妃姨妈昨儿个给的,你当然没见过了。”
杨淑云问了一声:“她家还没回南府吗?在上京早住满三个月了吧。”
沈涵净答道:“就是今天回呀,她们不想惊动太多人送行,所以只通知了几家近亲。”
俞宛秋听得有些好笑,原来沈家跟安南王府也算“近亲”,要这样都算近亲的话,那可就不止几家了。
沈涵翠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围在一起看那只手镯。听沈涵净说,手镯是她王妃姨妈现从手腕上捋下的,但沈涵净显然还不知道世子跟自己的事,俞宛秋便推测,王妃在沈府的活动路线图应该是:先在老太君那里露面,然后去了二太太屋里,因为沈涵净一路追随,王妃便捋下手镯把她哄了出去,再和二太太辟静室密谈。
在沈涵净夸耀那只手镯的时候,沈涵清一直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静静瞅着窗外,俞宛秋本来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流露出嫉妒与失落交替的表情。但这次她没有,她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不过从嘴角咧开的弧度来看,这个笑只能称之为冷笑或嘲笑。
程琦玉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她发呆的症状越发明显了,人也日渐消瘦,莫非古代女子真有“害相思病”这一说?
想到这里,俞宛秋心里一惊,古代女子若害起相思病来,比现代女子程度深得多,甚至有因相思而死的先例。古代女子难得出门,见的男人少,一旦思念一个人,精力过于集中,又不敢对任何人说,心结得不到舒解,最后抑郁成病。
不过这事,她虽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不敢随便插手。
别看大太太在府里就像个隐士,什么都不闻不问,但从上次她对沈涵清的态度,也知道这人也是个难对付的,只怕比二太太更难对付。二太太的厉害形于外,大太太则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对沈家的内斗甚至显得有些不屑。这样的人,真惹到了,绝不是一个小小的俞宛秋能应付的,大太太是侯爵夫人,真讲究起来,她才是沈府真正的女主人。
所以,看着程琦玉的样子,俞宛秋也只能付之一叹。
没想到,程琦玉发了一会子呆后,竟主动凑过来告诉她:“我心里好难受,等会上完了课,你能不能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说得那么可怜,叫俞宛秋不忍拒绝,只得笑着点头:“我没问题,就怕大太太等你回去吃饭。”
程琦玉马上说:“我叫侍琴去跟厨房说,把我的分例菜送到你那儿,好不好?”
俞宛秋在心里苦笑,你都这样问了,我还能说“不好”么?
这天上午散学后,程琦玉真的带着丫头去了山水园,在那里用过了午饭,还在俞宛秋的床上睡了个午觉。
真只是睡个午觉倒没什么,问题是,她一直在炕上烙烧饼,闹得俞宛秋也没睡着。
后来两人索性歪在炕上聊天,程琦玉好几次把话题引向琴课和魏无涯,俞宛秋都赶紧岔开了。她真的不敢跟程琦玉谈及魏无涯,怕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住,到时候这件事就变成了她们共同分享的,一个少女的“粉红秘密”。
若在现代,俞宛秋很愿意跟同学朋友分享恋爱故事,为她们出谋划策,或只是当当听众,让她们倾诉一下心里的甜蜜和痛苦,宣泄一下紧张情绪也好。可古代闺秀,沾染上私情是大忌,除非是像沈涵净喜欢赵世子,因为能给家族带来巨大利益,家里人才会支持鼓励,甚至努力为她实现私情创造条件。程琦玉小姐爱上的是个乐工,属于下九流,那可是名门贵族之家绝对要打入黑名单的择婿对象。
好不容易熬过歇午,带着程琦玉离开山水园时,看着程琦玉脸上那越来越郁卒和惆怅的表情,俞宛秋心里不是不愧疚的。可自己的处境这样微妙,二太太都只差扎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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