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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5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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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落在清澈的河水里,击出无数水花,河水渐渐变得浑浊起来,可能是上游的山洪进入河道,可能是暴雨太烈,掀起河底的沉泥,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河水浑的如此之快,颜色瞬间变的如墨一般,很不正常。
天上的云很黑,落下的雨水也很黑,黑如墨汁,河水也变成了墨汁,开始散发淡淡的墨臭,然后是各种腥秽的臭味,非常古怪。
宁缺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收起大黑伞,把桑桑的身龘体重新背到身后,用绳子仔细绑好,然后用微颤的手抽龘出铁刀,对准河面。
先前在岸边,他完成造船后,收刀时手也有些微微颤龘抖,这时候拔刀也在颤龘抖,因为他很累,从桑桑开始做恶梦后,他就没有睡过觉。
忽然间,木船缓缓下降,向河水里沉去。
宁缺看着船内,没有看到漏水,那么敌人必然在河水里。
河水本来十分清澈,在岸边都能看到河底的石头,但现在,河水已经变得漆黑无比,以宁缺的眼力,也看不到水下一尺的动静。
河水很诡异,甚至就连他的念力感知仿佛都能屏蔽,木船继续向河水里沉降,他却连敌人都没有找到,那么如何应敌?
宁缺知道必须离开了。
他踏向船底,木船下沉的速度顿时变快,而他的身龘体已经腾空而起,下一刻,便准备斜直向前掠出。
这里距离河岸还有四百丈距离,以他现在的境界,很难在如此暴烈的风雨里一息奔出如此之远,但他想尝试一下。就算最终还是会落水,只要能够离岸边近些,想要摆脱这条诡异的大河,也容易些,而且他应对如此之快,应该会出乎那些敌人的想象,打乱对方的部署然而他没有想到,反而是敌人的反应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河面被暴雨击打的到处都是水花,就在宁缺刚刚掠起的那瞬间,一朵水花忽然绽开,一道白影鬼魅般刺破风雨,卷住了他的脚踝。
脚踝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宁缺根本没有低头去看,手腕微颤,风雨里便有刀光一闪起,如闪电般明亮。
那道白影骤断,然而随后,又有数十道白影从河水里鬼魅般探出,缠住他的全身,数十道恐怖的力量,拖着他向下坠落!
刀光如电,照亮晦暗的河面,数十道白影在铁刀之前,纷纷断裂,然而他的前掠之势也被终止,不得不重新落回船上。
看似应对的很轻松,宁缺的心情却有些沉重,他想不明白,那数十道白影是什么,竟然能够承受如此大的力量,强行把自己拉了回来。
脚边传来啪啪的声音,他低头望去,才发现那数十道白影都是鞭子,都是白骨做的鞭子,更令人龘心寒的是,那些白骨都是人类的骨头。
这些白骨鞭仿佛有生命,被切断后还在不停地扭曲挣扎着,拍打着船身,在坚硬的红杉木上拍出极深的痕迹,自身终于也崩散成碎骨。就在这时,木船终于沉到了河面之下。就在河水被破开的那瞬间,浪花微卷,漆黑的河水稍微清澈了些,宁缺终于看清楚了,船的四周有无数双手。
那些手抓着木船的底部,不停地向下用力,木船才会沉。木船是坚硬的红杉木削成的,光滑而坚硬,那些手为什么能够死死地抓住船壁?
那些手白如美玉,但很不美丽,因为就像先前那些白骨鞭一样,这些手上没有血肉只有白骨,锋利的骨指深深楔在船壁里。
无数双骨手拖着木船,拖着船上的宁缺,拖着宁缺背上的桑桑沉向黑暗的河水深处,仿佛要把他们拖进地狱。
河水幽暗,除了无数双惨白的骨手,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四周黑暗死寂一片,格外诡异而恐怖。
“助我。”宁缺在心里说道。
桑桑听到了他的声音,下一刻,他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其间仿佛有星辰正在爆龘炸,氤氲无限光辉,那些是最纯净的昊天神辉。
现在,她是他的眼,他的眼里有神威,目光之前,漆黑的河水骤然间变淡,变得清澈起来,被遮蔽的视线恢复。
宁缺看到了那些骨手的主人,那些惨白的骷髅。
沉船四周的河水里,飘浮着数万只骷髅,密密麻麻地围在四周。
这些骷髅在河底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有些骷髅的骨头已经发黄,在水里飘浮,不时被水流冲断,有的骷髅的头盖骨缺了个大口,有黑色的鱼儿在其间游动,这些骷髅看着沉船,如黑洞般眼窝里尽是贪婪的神情。
宁缺的听觉也已经恢复,他听到了湍急的暗流声,听到了黑暗的河水深处传来凄厉的鬼哭声,听到了数万只骷髅快活的笑声。
那些笑声如此快活,为何却又显得那样绝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河底的魔与鬼
昏暗的河水里有数万只绝望的骷髅,吃吃轻笑的骷髅,任谁看到这幕画面,都会觉得恐怖,但宁缺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沉船四周的河水渐清,昊天神辉出于他的眼睛,照亮四周,河水里飘荡着的数千骷髅,看着这片光明,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呆滞。
这些骷髅已经无数万年没有看见过光明,觉得很陌生,却又很向往,然后意识深处,却又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
沉船四周的那些骨手,忽然间簌簌剥落,就像被风化的石头,被水流冲洗而净,在船壁上残留的骨指,也瞬间化为青烟消散。
骷髅们终于醒过神来,惊声尖叫着向四周黑暗的河水里逃跑,有的骷髅捂着耳朵,不想听见同伴的叫声,有的骷髅抱着头,似乎觉得这样更安垩全些,然而无论是昊天的世界还是佛祖的世界,谁能比光线跑的更快?
宁缺站在沉船上,向四周望去,吴天神辉在阴秽黑暗的河底大放光明,无数骷髅在尖叫声中被净化,化作黑烟。
那些黑烟并未散去,而走向着沉船涌了过来,在很短的时间里,把河水浸的更黑,宛若实质,把他紧紧包围在其中。
宁缺铁刀向前斩出,居然没能把黑烟斩破,刀锋处传回的感觉非常怪异,有些滑腻,又极厚实,仿佛是某种皮革,又像是内脏。
随着这种诡异感觉从刀身一道传回他身垩体的,还有一道极狂肆浓郁的欲念,那道欲念非常纯净,除了贪婪的欲垩望什么都没有。
宁缺胸口微闷,想起先前看到的那数万只骷髅眼洞里的贪婪神情,有些警惕,调起念力便想将这道欲念逼出身垩体。
想也是欲垩望,那道欲念遇他雄厚的念力,就像是火遇上油,猛然间增大了无数倍,熊熊燃烧着,向他的意识里侵去。
宁缺的心脏瞬间被麻痹,脸色苍白。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自己不能逼出这道欲念,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些黑烟是魔。”桑桑在他心里说道。
宁缺依然不解,这些魔为什么无形无质。
“佛家的魔是心魔……贪嗔痴之毒,亦是一属,只是更加纯净,在心而不在身,我在你心上,你的心上便染了毒。”
桑桑说道:“心魔乱欲入体,自然毒发。”
那道来自黑烟的欲念逐渐深入,宁缺心脏的跳动变得混乱起来,桑桑带过来的贪嗔痴三毒终于暴发。
噗,宁缺痛苦万分,一口血吐到身前的黑烟里。
只听得滋滋声响,黑烟被无形的火焰燃烧,像风中的乌云般不停绞动,显得极为痛苦,深处隐隐传来痛苦的意念。
此时桑桑在助他,他的身垩体里充满了昊天神辉,血液里也同样如此,充满了圣洁光辉的力量,鲜血进入黑烟后,自然开始净化。
宁缺明白了应该怎样做,举起铁刀在掌心用力一割,他浩然气已近大成,身垩体坚硬有若山石,但这是他自己的意图,自己的铁刀,刀锋冷酷无情,依然把他的手掌割出一条刀口,鲜血渐渐渗出,涂上黝黑的铁刀。
他抬起头,左手紧垩握刀柄向前方这片浓重的黑烟狠狠刺出,刀锋传来的感觉依然那般坚韧腻粘,但随着刀锋上的鲜血染进黑烟里,那种感觉逐渐淡化,刀锋也逐渐深入,直至进入黑烟一尺。
宁缺浩然气起,右手像铁锤般重重击打在刀柄上,两道强大的力量前后叠加,就像河面的浪一般,只听得噗哧一声,铁刀完全没进了黑烟里。
无数吴天神辉从铁刀上喷涌而出,黑烟不停地挣扎,就像是内脏在蠕垩动,看着有些恶心,也有些恐怖。
黑烟里传来浓烈的焦糊味道,光明发于刀身,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蔓延,照亮河底,也照出了心魔的本来面目。
心魔乃虚物,无形无体,就是黑烟,但像幕布般垂落在河底的黑烟里,有无数冤魂,有无数欲念,宁缺甚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他很清楚,继续和心魔这样相持下去,最终会进入意识层面的战斗,如果是以前,他自然不惧,但现在桑桑在他的心里,而且他也染了贪嗔痴三毒,断然不肯让心魔进入自己的身垩体里,那样太过危险。
昊天神辉继续燃烧,仿佛无穷无尽,插在黑烟里的铁刀,变得松动了些,宁缺站在沉船船首,将浩然气灌注到双臂内,用力一拖!
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不是水声,这里是河底,不是河面,再大的波浪也不会发出这种声音是黑烟被割破的声音,数千只怨魂小鬼和十余道欲念化成的粘稠物,从铁刀割破的口子里涌了出来。
宁缺就当没有看见这幕恶心诡异的面面,低着头继续运腕,铁刀在黑烟中不停行走,转瞬间便把黑烟割成了无数碎片。
黑色的幕布碎裂,心魔本体覆灭,就像鱼缺被打破,无数怨魂小鬼和欲念化成的粘稠物,就像从鱼缺破口涌垩出的水一般,向着沉船涌来。
那些欲念化成的粘稠物,失去魔体后无法行远,缓缓沉到河底,而那些怨魂小鬼没有重量,则是轻飘飘地顺着水流来到沉船上。
无数怨魂避开燃烧着神辉的铁刀,爬到了宁缺的衣服上,开始拼命白他身垩体里钻,不停发出欢愉的叫声,叫声微弱很细,就像蚊蝇般。
还有很多怨魂小鬼落到沉船上后,向桑桑的神体爬去,它们感觉到这具身躯更鲜美更强大,叫的更加欢快,然而当这些怨魂小鬼真的爬上桑桑神体后,欢叫迅速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下一刻便被净化成虚无。
宁缺的双眼仿佛星辰,把这些画面看得清清楚楚,更清楚的感觉来自皮腴,他能感受到无数冤魂小鬼带来的极致寒意,还有那些极怨毒的戾气和不甘,很像当初在桃山绝壁上感受到的幽阁阵意。
有桑桑相助,他现在的身垩体有不尽昊天神辉,却不能像桑桑的神体那样,只凭先天威势,便把这些怨魂小鬼净化。
按道理来说,他这时候应该逼出体垩内的昊天神辉,直接把这些怨魂小鬼烧死但想着桑桑中毒已深,见着佛祖之后的战斗才是重中之重,他想节省些,所以什么都没有做,任凭无数怨魂小鬼爬上自己的身垩体。
很短的时间内,沉船便被无数怨魂小鬼占垩据,桑桑身垩体所在的船中段很干净,船首则是热闹的多,也恐怖的多,数千只怨魂小鬼已经在那里挤成了一个极大的黑球,就像是海底里的鱼群,宁缺便在最深处。
他的目光穿透眼前的鬼魂,看到一只小鬼正在向自己的鞋里拼命地钻,抬膝然后落下,把那只小鬼踩成数道魂丝。
随着他的动作,附着在他身垩体表面的怨魂小鬼像水草般飘动,却没有一个落下,那些鬼魂贪婪地撕着他的衣裳,啃噬着他的皮肤,向他的身垩体里传去无数怨毒的憎念,想要钻进去啃食他的血肉与灵魂。
对修行看来说,这种局面很可怕,蚀却很平静,他体会过这种感觉或者说痛苦,他知道只要心定意稳,便不会有任何危险。
自幼行走生死间,受尽世间苦难折磨,其后入书院修绝世法,在悬空寺面壁,又在棋盘世界里修佛无数年,论起心定意稳,世间有几人能超过他?
宁缺不动,河水里怨魂小鬼不停扑向沉船,魂团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快要触到水面,他在魂团里闭着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片刻后,河里的怨魂小鬼绝大多数都来到了沉船上,围到他的身边,不停地得意低叫着,嗡嗡作响,偶有几只小鬼飘在外面,显得很是着急。
小鬼们,不要太调皮。”宁缺这样想道。
随着他的意念微转,一道极鲜艳的红色出现在昏暗的河底,伴着一声极暴戾的啸声,殷垩红的朱雀飞离铁刀,绕着他的身垩体高速飞舞。
朱雀的双翼所过之处,河水蒸发成气泡,炽火狂喷,围拢在宁缺身旁的冤魂小鬼哪里来得及逃走,哀鸣声中纷纷变成青烟!
瞬间,船首便变得清明无比,宁缺的身周只剩下清澈的河水,哪里还能找到冤魂小鬼哪里还有寒冷与怨毒的意念?
有十余只怨魂小鬼没有挤进船上,本有些不甘,却没想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剧,拼命向河水的黑暗处逃去,不停发出惊恐的尖叫。
朱雀哪里会让这些阴秽之物逃脱,戾啸一声,振翅再飞,向着那些怨魂小鬼追去,火翼轻掠,那些怨魂小鬼便化成了青烟。
然而,就在朱雀得意洋洋,准备飞回沉船之时,黑暗的河水里,忽然出现了一道白影,闪电般探出,把朱雀缚住!
朱雀愤怒戾啸,振动双翼不停挣扎,却动不得分毫!
看着这幕画面,宁缺神情微凛。
他很清楚,身为惊神阵的杀符,朱雀的实力近乎知命巅峰全力一击,那道白影能如此轻松地镇垩压它,那么必然拥有五境之上的实力!
那道白影是什么?宁缺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道白骨鞭,只是比先前在河面上遇到的那些白骨鞭,要粗无数倍。
便在这时,那道白骨鞭缓缓行出黑暗的河水。
朱雀鸟被白骨所缚,无力逃脱,很是凄惨。
宁缺看着渐渐行出黑水的白骨鞭,神所变得越来越凝重,当他看到白骨鞭后面那个庞大的身影后,更是震撼的无法言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菩萨
一根白骨,从黑暗的河水里缓缓探出,画面很诡异,很恐怖,白骨后方有个庞大的黑影,散发着无穷威势。
河水渐分,白骨前行,然后又有两根白骨在下方出现,这两根白骨没有骨节,很光滑很锋利,看着就像是两杆枪。
原来最开始出现的那道粗长白骨,根本不是什么鞭子,而是一根极长的鼻子,上面血肉厚皮尽销,只剩下森然的白骨。
只有大象的鼻子才会这么长,下方两根锋利的白骨是象牙,宁缺看着昏暗河水里那个庞大的身影,缓缓握紧手里的刀柄。
河底出现了一头巨象,身高数十丈,如山般庞大,沉船与其相比显得非常渺小。象身上的血肉早已蚀空,只剩下森白的骨头。
骨象缓步向沉船走来,由无数细碎白骨组成的长鼻前端卷着朱雀鸟,朱雀鸟已经无力挣扎,看着已经不行了。
随着巨大骨象的行走,一道充满威严与幽冥意味的佛息,压向船首,宁缺的身龘体变得有些僵硬,心里却想着,象鼻应该没有骨头才是。
这里是佛祖的极乐世界,幽冥地狱一般的河底,大象的鼻子要有骨头,怨魂就是不肯散去,他到哪里去讲道理?
不能讲道理,那便只要战,然而看着骨象背上坐着的那名僧人,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佛威,宁缺哪里敢随便动手。
那僧人头戴佛冠,冠上缀着十方宝石,身披袈裟,绣着万里金线,手持九环金杖,河水穿过杖头,发出清脆的鸣响。
僧人端坐在骨象背上,看似极渺小,却极高大,面容慈悲坚毅,无数河水流过眼前,亦宁静无波,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在这个世界里,宁缺已经遇到了很多佛,比如青板僧化成的掩面佛,还有街上那位燃灯古佛,有的佛很强大,有的佛很弱小,但再强大的佛,在他与桑桑联手之前,也无法支撑太长时间。
直到此时,看到这头骨象,看到骨象背上这名僧人,宁缺知道,自己和桑桑终于遇到了真正强大的对手,他甚至有些恐惧。
骨象缓缓走到沉船之前,河水渐清。
宁缺看着那僧,喝道:“你是何佛?”
那僧人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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