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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6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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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主这时候,已经展开了他先前取出的第一卷天书:“天”字卷。
离开桑桑的那道金色残影,或者最终会变成天字卷上的一幅图?
有了七卷天书,观主破开青天,拥有了由客观规则意识集合而成的神威,他想要成为新的昊天,还需要神格。
什么是神格?
神格不是力量核心,而是基本属性,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便是神何以成为神,神何以称为神,用很不准确地模糊描述来说,就是资格。
从另外一种角度来阐述:人之所以为人,有人格,神之所以为神,有神格,神格便是神的人格,是超越客观意志之上的存在。
当然,这里的超越,也有可能是坠落。
桑桑拥有觉醒的主观意识。
她便拥有着昊天的神格。
观主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神格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谁能阻止他?
时近正午太阳更烈,来自天空的那道光柱,将笼罩着长安城的无形防护圈生生压的更低了些,流泻的光浆瀑布般落到城外,燃起无数火焰。
宁缺将桑桑抱进怀里。
随着金色残影从身体里渐渐出来,桑桑越来越虚弱,脸色越来越苍白。
看着在空中淌落的那些光浆,他想起多年前在烂柯寺,桑桑和歧山大师下的最后那盘棋,在棋盘世界里,桑桑被规则追杀不停。
现在的观主,代表的就是规则。
规则不可改变,所以拥有绝对的力量,哪怕是惊神阵也只能苦苦支撑,而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因为长安城在这个世界里。
在世界之中,便要服从世界的规则。
除非拥有夫子的境界,修成真正的无矩。
无矩,不是无距。
无矩境,或者便是人类修行能够走到的最后一步。
到了那一步,才能没有规矩,无视任何规则。
宁缺修不成无矩。
夫子之后,可能人类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无矩。
那么,他只能试着打破这个世界。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辟地(上)

打破万恶的旧世界,建设美好的新世界,听上去简单,实际上对于“世界”本身来说,这是最大的一件事情,而世界对人们来说,本就是最大的,于是无论是打破旧世界还是建设新世界,都成了最大的事情。
最大的事情,自然最难,就像观主现在做的事情以前没有人做过一样,宁缺想做的事情以前也没有人做过,莲生当年也只有一个朴素而血腥的想法,从来没有走到实践那个环节,那么他就算做了再多准备,也不知道如何着手。
是的,他已经准备了数年时间。对于一生来说,数年时间不短,但和打破世界这样的宏大命题相比,却短暂的有些可笑。
而且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代表旧世界的神明,在他的怀里。
旧世界的毁灭,必然意味着桑桑的死亡,从很多年前,他和她便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找到可行的第三条路,于是相爱相杀至今。
让桑桑去死,拯救这个世界?
宁缺不会干,如果他是那种道德狂人或殉他人道者,当年也不会背着病重的她满世界逃亡,手上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他记得那个世界里有一首很著名的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如果是君陌,为了自由肯定能抛掉生命,而轲浩然已经抛了。如果是叶红鱼,为了自由肯定能抛掉爱情。而莲生已经抛了。
宁缺什么都不想抛。他向来很贪心,很无耻,更准确地说,很吝啬。他一直想的是那个世界里另一首很著名的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除了烂柯寺里那些真正慈悲的僧人,他和二师兄一样,对佛宗没有任何好感,这句诗里的如来,自然要换成人间二字。
怎样才能不负人间不负桑桑?
宁缺不知道。
桑桑靠在他的怀里,忽然伸出双臂。抱住了他。
她把他抱的很紧。那些从身体里渗出的金色尘粒、那道若隐若现的残影在二人的身体间不停地挣扎,想要离开却一时无法。
一道温暖的力量,进入宁缺的身体里,他的念力随之而起。经过手里握着的阵眼杵。被整座长安城散向人间处处。
“试试吧。也许真的能成功。”桑桑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说道。
就像无数次那样,就像在岷山、在渭城、在长安、在西陵那样。无论她是什么小侍女还是昊天,最终决定一切的,还是她。
她下了决心,但今天,宁缺不像以前那样听话。
“你会死。”
桑桑闭着眼睛,平静说道:“你陪我活了这么些年,够了。”
宁缺沉默片刻,说道:“不害怕吗?”
桑桑声音微颤道:“怕。”
宁缺微微一笑,说道:“那我陪你。”
桑桑睁开眼睛,看着他,想说些什么。
宁缺看着她平静说道:“在烂柯寺的禅院里,我就说过,如果你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所以,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吧。”
桑桑想了想,说道:“那下辈子能遇到吗?”
宁缺笑了起来,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桑桑有些不解:“难道不是你拣到我的那天?”
“不是,是在你刚生下来的那天……”
宁缺说道:“那天在通议大夫府里的柴房里,我杀死管事和少爷后藏进井里,过了很久才敢爬起来。我很饿,到处找东西吃,然后……看见了你。”
“原来这样啊。”她神情有些惘然。
“……在红莲寺,我快要被隆庆杀死,靠在车边,你在车里头,我们之间隔着车厢,只有半步,我以为,那样下辈子我们生下来也只有半步,这样方便我能找到你,你看,我从来不怀疑下辈子能不能和你见面。”
宁缺说道:“因为上天注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桑桑说道:“这真是最老套也是最动人的情话。”
宁缺亲了亲她的额头,说道:“因为只需要你愿意。”
天注定,便是她愿意。
“我愿意。”
桑桑微笑着说道,眼睛有些湿。
她忘了这是来到人间后,第几次想要流泪。
但好像每次都和这个男人有关。
宁缺问道:“还怕吗?”
桑桑说道:“还是怕,但和你一起,就可以。”
……
……
她很虚弱,但她还是昊天,当她决定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间都感受到了她的意志,更准确地说,是宁缺把她的意志告诉了整个人间。
他们紧紧拥抱着,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那时他们从开平市集回来,宁缺第一次看到关于修行的书籍太上感应篇,然后沉沉睡去,像习惯的那样,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然后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一片海。
那是宁缺的初识。
只要桑桑在怀,他便能感知整个世界。
同时,整个世界也感知到了他。
……
……
西陵神殿前的崖坪上,已然是血的海洋。
熊初墨死了,何明池死了。
宁缺要求必须死的人,都死了。
中年道人站在崖坪石屋前,身影有些孤单。
叶红鱼和程立雪,站在西陵神殿前,崖坪上黑压压跪着无数人。
书院与道门的战争,至少在俗世层面,已经分出了胜负。
然而就在前一刻,天地间异象纷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们看到了东海垂落的云幕。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太阳,看到了长安城上那道恐怖的光柱,看到了如瀑布般淌落的光浆。
然后便是一片光明。
光明很刺眼,除了像叶红鱼这样的强者,再没有谁能够看清楚人间的一切。
即便是叶红鱼和中年道人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桑桑的意志,随着清风来到场间。
中年道人懂了,知道她获得了新生,不由生出无限感慨。
守护人间无数万年,您辛苦了。
叶红鱼也明白了,蹙起细细的眉。说道:“一对白痴。”
莫山山站在她身旁。脸色苍白,沉默不语。
那座小镇里,屠夫放下了手中的刀,君陌却还握着铁剑。
这便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屠夫知道这场战争已经发展到自己都无法插手的地步。于是放手。
君陌却想着。如果小师弟和那丫头死了。却未胜观主,那便轮到自己战。
在荒原的天弃山脉里,黄裙飘舞。余帘不停北行,看都没看长安一眼。
……
……
没有人能命令整个人间,夫子也不能。
他只是代表人间与昊天沉默抗争了整整千年。
宁缺要做的事情,是感知、然后尝试引领整个人间的意志。
那是怎样的意志?
太阳正在熊熊燃烧,天空深处的神国逐渐清晰,天地间一片光明,这是从未有过的白昼,就连湛蓝的天空都快要变成纯白的颜色。
光明令人盲,很少有人还能睁开眼睛。
光明令人热,整个人间都被酷热笼罩,大泽蒸腾,南海生波,残雪尽融,那些被灼蔫的树林里,忽然响起蝉鸣,极北寒域里那片雪海,竟然有了解冻的迹象!
太热了。
热到不能大汗淋漓,热到不能呼吸。
长安城被来自神国的光柱不停攻击,但有惊神阵的庇护,相对城外的世界,还相对好些,至少人们可以睁开眼睛,可依然很热。
李渔和大唐少年天子在御书房里。她的衣裙已然被汗打湿,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牵着弟弟的手,走到窗畔,将窗户推开。
春风亭朝宅里,朝老太爷和上官扬羽相对而坐,两个人都已经脱光了上衣,露出精瘦绝不好看的身体,热的极为难受。
“受不了了。”
朝老太爷撑着拐杖站起来,把房间里所有窗子都推开,看着天上像瀑布样流淌的光浆,暴怒骂道:“我操你个祖奶奶的,要热死人啊?”
人间同此寒暑。
无论住在江畔还是海边,无论有没有风,都躲不过热浪来袭,整个世界变成一个铁屋,屋外有柴火不停燃烧,闷热到了极点。
意志,就是想法,就是想做什么。
现在,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想要一阵清风,想要推开窗子打开门,如果闷热的铁屋没有门窗,那么只能把它打破。
宁缺感知到了亿万人的想法,知道,那就是人间的意志。
亿万人的念力,无论来自天涯还是海角,向着长安城涌来,进入了惊神阵里。
宁缺根本承受不了这等数量级的念力。
桑桑从他手里接过了阵眼杵。
那道磅礴至极的、来自人间各处的念力,通过阵眼杵进入她的身体。
她是宁缺的本命物。
她有,便是宁缺有。
长安城南的书院,此时也是酷热难当。
崖洞前的读书人亦已衣衫湿透,但他却一无所觉,还在对着桌上的书山墨海发呆,还在想着观主先前说的那句话。
书生最终百无一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
读书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失落。
他愤怒地伸出双手,将桌上的书推了下去。
那些书离开了桌面,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飘浮在了空中。
崖洞里,无数册书也离开了书架,飘到了空中。
“原来,是这么回事。”
读书人明白了,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天真的笑容,终于释怀。
“去吧,让他知道,文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
无数书籍,离开书院崖洞,像鸟群般飞到长安城墙之前。
书院藏书浩瀚,有典籍珍本,也有两京杂记这样的通俗读物,数量难以计算,此时竟是在空中沿着长安城围了整整一圈!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是你说的吗?”
宁缺看着观主,说道:“那我写个字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举起手臂,手指虚握,握了一只无形的笔。
墨在哪里?
他要写那样大的一个字,需要多少的墨?
长安城墙外,飘在空中的那无数册书,忽然间融合在了一起。
书,不是纸。
书是字纸。
书上皆有字。
那些字是墨写的。
无数册书里,有无数墨字。
宁缺要用的,是无数前人留下来的墨。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辟地(下)

人类为什么能够成为万物之灵,?无论宁缺来的那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对于这点有很多的解释。有人说是因为学会了用火,有人说是因为学会了使用工具,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唯重义者耳,这是小师叔和君陌的看法,而有更多的人认为,最重要的区别在于文字,因为只有文字才能传承文字本身就是有力量的。这就是读书人最终明白的道理,也是宁缺想要告诉观主的话。
宁缺握着那支并不存在的笔,在长安城外的墨香书海里蘸饱了墨,悬腕提肘,很随意地在空中写了两笔,显得有些潦草。
观主沉默不语,他知道宁缺要写的那个字,必然是人类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大符,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却没想到他写的这般随意简单。
唰唰两下。
一撇一捺。
还是当年的那个字吗?
观主望向不再湛蓝、被光明照耀的苍白无比的天空,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宁缺写的那个字,没有落在天空里,而是落在大地上。
开天的目的是什么?是辟地。
他要辟地。
……
……
极西荒原的天坑外,数百万农奴,正在唐的带领下新建家园,这里虽然没有常年不冻的温泉,气候比坑底要严寒的多,却没有任何人有怨言。
因为他们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而不再永远都是那堵冰冷陡峭的崖壁。他们能够去到更远的地方,他们能够看到和自己一样高的太阳。
今天的太阳有些怪异,特别明亮,光线很是刺眼,但雪也化的快了很多,或者明年这里就会变成肥沃的土壤,收成应该很好,只是种惯了青稞,要种那种麦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种好。人们这样想着。
但终究是开心的事情在地面看到的太阳果然和地底下不一样。这么近,那么热于是人们开心地歌唱起来,舞蹈起来。
从这里向东两千余里,便到了大唐北疆的渭城。城外的荒原在那场大战里被血水浸泡了很长时间。那座由金帐王庭骑兵人头堆成的高塔。早已腐坏不堪,今日被光明照耀,没有得到净化。反而蒸出了更多的血腥味与腐臭味,格外刺鼻,而留在血原上那些足迹构成的符线,也变得越发清晰。
天坑与渭城之间有条线,那是一道笔画的开端。
这道笔画,继续向东南延伸,便到了西陵。
陈皮皮静静看着笼罩在光明里的长安城,微微一笑,解下头顶的神冕,带着新教的十三门徒和山下的数万新教信徒,缓缓坐了下来。
他们开始颂读经文。
那是新教教典的最后一卷经文,是宁缺写的,字句浅显易懂,讲述的意愿与渴望又是那样的直接,人们要走出幽暗的山谷,去到更广阔的世界。
这道笔画,最终落在烂柯寺。
瓦山里满山满谷的石头,忽然间尽数亮了起来。
这道横贯大陆东西的笔画,就是宁缺写的那一撇。
……
……
还有道笔画,沿着宁缺和桑桑生活了很多年的岷山,穿过残缺的贺兰城,直抵遥远的极北寒域,收于那座雪峰里。
断崖上,余帘抱着李慢慢,向长安城看了一眼。
这道横贯大陆南北的笔画,就是宁缺写的那一捺。
……
……
两道笔画,交会于长安城。
长安城里的人们,都已经走到街巷上,就像那年一样,他们拿着菜刀与木棍,举着砚台与镇纸,沉默地看着光明刺眼的天穹。
除了遥远的西荒和有惊神阵庇护的长安城,其余地方的人们根本睁不开眼睛,南方某个村庄里,杨二喜闭着眼睛对着天空射着箭,卧秽语不停骂着贼老天,南晋剑阁旧地,一名戴着孝的剑阁年轻弟子,闭着眼睛对天空沉默地刺出一剑。
新教已然盛行于人间,随着陈皮皮的声音从桃山峰顶传到下方,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世界,无数人静静地颂读着、祈祷着。
长安城外,观主沉默不语。
他对宁缺说过,他深深地热爱着这个世界,为此他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真的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时,那种感觉并不是太好。
……
……
极西荒原深处,忽然响起一阵恐怖的声响,农奴们怔怔地看着天坑底部出现的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道深渊迅速地向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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